一大清早, 沈菡便睡眼朦朧地起來沐浴更衣，梳妝打扮。

沈菡看青桔習慣性拿了件湖色緙絲海棠花蝶紋的夾氅衣過來，搖頭道：“不穿這件了, 把前天皇上送來的那件金黃的取出來, 穿那個。”

青桔反應過來，連忙去換：“是。”

沈菡晉貴妃後, 玄燁特地送來了一批新做好的衣裳。

這件金黃色緞繡牡丹蝶紋夾氅衣是裡面最亮眼的一件。

綠香球、藍芙蓉、煙絨紫等各色大朵的牡丹盛放在金黃色的江南貢緞上，不同品種的彩蝶蹁躚飛舞, 又以玄青、豆綠和湘色繡了寬窄不一的三道鑲邊。

整件衣裳華貴不失明豔，秀麗亦顯端莊。

玄燁當時道：“你如今是貴妃了, 人靠衣裝，衣裳當顯貴妃的威嚴。淺色雖好，卻失於氣勢。朕特意命人照你喜歡的樣子新做了一批亮色的, 你看看喜不喜歡。”

玄燁的審美極高, 設計出來的衣裳精致華美, 配色典雅。

沈菡捧著愛不釋手，覺得以前她自己折騰出來的那些淺色係，比起這些簡直弱爆了！

穿上這種明麗張揚的衣裳，烏雅氏這張原本偏清麗的面容, 瞬間添了三分美豔與淩厲。

看起來竟然真的從一個嬌柔婉約的寵妃, 轉變成了一個高貴典雅, 氣質大方而且頗有威嚴氣勢的貴妃。

沈菡對著穿衣鏡左看右看：“好神奇！我的氣質好像變了？”

玄燁一笑，心道你竟然才發現嗎？

其實早多久之前就已經變了，偏偏她自己一無所覺, 還整天穿著那些月白淺綠的衣裳。好看歸好看，卻早與她的氣質不相襯了。

如今換上這些禦賜的衣裳走出去，也好給宮裡那些人提個醒兒——她現在是貨真價實的貴妃了。

希望這些人都放聰明點兒, 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

沈菡換好衣裳，坐在黃花梨木的梳妝台前上妝。

青桔仔細端詳過主子這一身，考慮片刻後從首飾箱裡捧出一頂鈿子問沈菡：“主子，依奴婢之見，這件衣裳，梳旗髻不若戴鈿子。”

三藩平定後，國庫日漸充裕。

雖然玄燁自己仍以身為範，崇尚節儉。但隨著各項用度的寬裕，宮中的風氣仍然難免發生變化，尤以後宮最為明顯。

——衣服上的刺繡一層疊一層，越來越精致；各種首飾也越做越繁複，工藝愈發複雜。

以前連點翠都少見，有那麼幾件都稀罕的不行，低等庶妃根本得不到。這兩年卻已經開始流行起鈿子，且鈿子上的珠翠數量也越來越多。

不過宮中使用鈿子是分等級的。妃及以上方可用鳳鈿，嬪及以下至輔國公婦女鄉君均戴翟鈿，民公侯伯夫人以下至七品命婦則隻能帶各種花鈿。

沈菡晉封貴妃後，玄燁除了衣裳，還送來了數套首飾。

以前玄燁賞給沈菡的首飾也不少，偶爾他得了什麼好的，精巧的貢品，或者他心血來潮設計了什麼圖樣，做出來後就送來給她。

但都是零零散散的，沒有一次像這次這麼齊全。

從頭飾中必備的釵簪、珠花、壓鬢、發梳、流蘇、鈿子、扁方、金約，到各種不同的項飾、耳飾，再到戒指、手鐲，手串，背雲，玉佩，胸針、領針，甚至連護甲都送來了好幾副。

工藝以點翠和花絲鑲嵌居多，款式不一，材質也各有不同，包羅萬象。

寶石、翡翠、翠羽、珍珠、珊瑚、綠鬆石、碧玉、白玉、紫玉、碧璽、水晶、象牙等等，應有儘有。

玄燁的設計很有特點，線條流暢簡潔，有一種大氣的樸素美。

色調上卻偏向使用濃鬱莊重的色彩，含蓄中蘊含奢華。

而在造型上，卻又以精致複雜帶有吉祥寓意的紋樣，呈現出高貴的感覺。

沈菡知道玄燁在私生活上，一直是個很注重細節和情趣的人，但也沒想到他這次設計的首飾紋樣會如此細致。

大到花草的布局，樓閣殿宇的排布，小到葉脈的形態，動物昆蟲的肌理，皆仿似實物，精致到每一個細節都用不同的工藝處理。

真正做到了複雜中不失精細，繁複中不失典雅。

當沈菡看到玄燁命人搬過來的這整整三箱首飾，整個人都……= 口 =！

玄燁帶著她翻看：“喜歡嗎？朕平常閒著沒事就隨手畫一個，畫了很久才攢了這許多，專為這次給你一個驚喜。”

沈菡：“……”

玄燁見她盯著箱子發呆：“喜歡這箱子嗎？朕看你平日愛把這些小東西一個一個排起來，所以特意讓人做的這幾個首飾箱，覺得你可能更喜歡這麼擺。”

彩漆戧金雙鳳紋的箱子，通體髹赭色漆為地，雕填彩漆戧金花卉紋。

箱頂有蓋，前有插門，前、後均有鏨花銅鍍金合頁，左右有提環。

蓋面、插門和後壁雕填雙鳳穿花捧壽字，兩側飾填漆戧金桃樹、靈芝、飛鶴、流雲紋，底邊為雜寶紋。

每個箱子內裝大小不同的抽屜三十六個，各屜面分作鬆竹、花果紋等。

上百件首飾按照品類、材質、大小分門彆類地擺著，放置處的形狀都與首飾嚴絲合縫。

沈菡：整理癖加強迫症心滿意足！

玄燁見她一個個拿起來細看，而且果然對這幾個箱子喜歡得緊，湊過去小聲道：“這次……有沒有獎勵？”

沈菡：“……”

她左右看看，小聲對玄燁道：“你讓他們都下去。”

玄燁一笑，看顧問行：“你們先出去吧。”

顧問行躬身帶人退下，還體貼地帶上了門。

……

好男人都是誇出來的。

她當然應該好好獎勵他。

***

一個時辰後。

玄燁看著床帳頂平複喘息：“嗯……這個獎勵為什麼上次沒有？”

沈菡累得不想說話，臉色潮紅，虛軟道：“……上次那不一樣。”那是精神獎勵，比這個重要多了。

再說了，獎勵不能多給，給多了就不稀罕了。

玄燁：“可以一起來。”早知道有這個，應該把這三箱分開給她。

沈菡：“……”

嗬，男人！

*

青桔捧出來的這頂鳳鈿，是一頂表層全部點翠的滿鈿。

前部綴著五隻金累絲鳳，上嵌珍珠、寶石。

金鳳下排還綴有九隻金翟，為銀鍍金質，口銜珍珠、珊瑚、綠鬆石、青金石、紅藍寶石等貫穿的流蘇。

鈿子後部亦有幾串流蘇垂飾，華貴異常。

沈菡摸著這些冰涼的寶石，心裡有些猶豫，這麼搭配好像張揚太過了。

不過想起玄燁當時的提醒：“凡人看人，皆以第一面最為深刻。這是你封貴妃後第一次露面，若還是像從前一般溫和，給人以柔弱可欺的印象，縱朕再維護你，以後你的身邊也會有無數的是非，永無寧日。”

他耐心地教她：“小人畏威不畏德......”以她如今的寵愛，對其他人再如何春風化雨也沒用，不如拿出威儀來，震懾住一個是一個。

……

沈菡鬆開手，對著鏡子點頭：“就用這個吧。”玄燁說得對，她越是顯得弱勢，旁人反而會以為她這個貴妃做的沒有底氣。

反而她張揚淩厲些，眾人知道她底氣十足，才不敢對她和孩子輕舉妄動。

何況，戰鼓既響，她如今占了高地，再對旁人高舉免戰旗，已經毫無意義。

青桔輕輕將鳳鈿放到主子的頭頂，鏡子中映出一個光豔四射的美人，動人心魄。

*

今年的頒金節宮宴仍是設在慈寧宮，不過太皇太後病體痊愈後精力不濟，不知會不會參加。

沈菡到的時辰不算太早，彼時妃嬪候宴的側殿已有許多正在等待開宴的妃嬪。

“德貴妃到——”

通傳聲輔一響起，屋內的說笑聲霎時停住。

眾人左右看看，最後除了皇貴妃佟佳氏，包括僖貴妃鈕祜祿氏在內的一眾妃嬪都齊齊起身了。

沈菡扶著紫裳的手越過門檻，目不斜視，一步、一步穿過兩側恭候的一眾妃嬪，徑直走到上首佟佳氏的寶座前。

佟佳氏心中倏地一緊。

如此……煊赫張揚的打扮，強勢淩厲的氣場。

竟與昔日的德妃判若兩人。

周圍一片寂靜，佟佳氏沒有主動開口，其他人也不敢先說話。

實在是，沈菡現在的樣子有些出人意料，沒有人想到不過大半年沒見，昔日嬌柔和順，看起來一派溫婉的“德妃娘娘”，竟已有了如此威儀。

金黃的貢緞閃著刺眼的光澤，大朵大朵的牡丹肆意綻放著，還有那頂華美奪目的鳳鈿……

沒有一樣是份例裡的東西，顯然，皆是禦賜。

佟佳氏穩了穩心神，撐住架子剛要開口。

沈菡卻已經微微福身，率先道：“貴妃烏雅氏，請皇貴妃吉安，娘娘萬福金安。”

佟佳氏一口氣梗在心口，頓了兩息方面色如常道：“德貴妃請起。”

沈菡站直身子沒有再說話。

腳下的花盆底宮鞋讓她原就高挑的身量顯得更加挺拔，坐在寶座上的佟佳氏幾乎需要仰視她，這讓她有些不舒服。

她們兩個誰都不主動出聲，在一旁站著，正等著和沈菡互相見禮的鈕祜祿氏就有些無措，不知該不該上前。

她身旁的壽嬤嬤見勢，輕輕往前推了她一下，鈕祜祿氏會意，上前一步打破僵局：“德貴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