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急病 突如其來。(1 / 1)

台上台下都是戲, 戲折子隻在自己心裡,外人不得而知。

各人心裡的思量忖度,也隻有自己清楚。

索額圖被常泰攙扶著,腳步踉蹌地回到屋裡坐下, 小廝們伺候兩位爺脫靴子更衣, 端來醒酒茶給主子醒酒。

索額圖灌下兩盞釅釅的醒酒茶, 翻江倒海的胃稍微舒服了些。

常泰作為太子的親大舅,一等公,今天也被灌了不少酒, 這會歪在榻上兩眼冒金星。

不過兩人的腦子都很清醒。

等屋裡下人都退下後, 常泰輕聲道:“叔父,我看皇上對太子爺極看重,想必叔父起複之日不遠了。”

索額圖半閉著眼睛沒說話,不過嘴角微微上挑,姿態安然。

常泰不過才二十歲,又是初入官場, 以前從沒經曆過這種被眾人趨奉的場面,不像索額圖這麼沉得住氣。

他問索額圖:“叔父, 您看……我是不是該去給太子爺見個禮?”

常泰家裡雖然是太子嫡親的母家, 論起來比索額圖和太子的關係要近得多。然而其父噶布喇, 也就胤礽的外祖父,二十年卒於任上後, 家裡的頂梁柱就倒了。

當時常泰年不及加冠,縱然承襲了一等公的爵位, 但他既不能上朝,沒有實職,又見不著太子。

一個光禿禿的爵位好乾什麼?

是以整個赫舍裡家包括嫡係, 都漸以族中最有權勢、擅謀略的索額圖馬首是瞻。

常泰對此毫無異議。

赫舍裡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家可沒有佟家的資本——皇帝的母家,到手的餅夠大了,自然有餘地關起門來爭。

但太子現在還隻是太子,餅還沒做大的時候,最忌諱窩裡鬥。

這次他能跟著來北巡,也是托了叔父出力,不然皇上可能都不記得有他這麼個人了,常泰自然萬事都要聽叔父的。

索額圖睜開眼,看他:“你去見太子,是想說什麼呢?”

常泰猶豫:“這……”

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太子都這麼大了,舅甥倆除了大宴上見過幾面,一直沒機會親近過。

皇上眼裡沒他這個人不要緊,但太子眼裡可不能沒他這個舅舅啊!

索額圖又問:“你私下去見太子,你猜皇上能不能知道?知道後高不高興?”

索額圖侍奉太子左右,那是皇上默許的,有的時候甚至就是皇上來傳訊,召他去侍奉的。①

因為皇上憐惜太子喪母,在宮中沒有依仗,所以才要借他的名頭,為太子造勢。

不然一個空頭太子,如何能有威望立於朝堂?

常泰眼神黯淡下來,沒意思地躺回榻上:“那算了。”

索額圖教訓他:“說了多少次了,沉著點兒!皇上這次既然允許你跟來,就是有要啟用你的意思。皇上春秋正盛,現在急著往太子跟前兒湊什麼?先叫皇上記下你才是真的。”

常泰抹了把光禿禿的腦門,喪氣道:“是,是侄兒急躁了。”

索額圖見他意誌消沉,又轉口安慰道:“也不用泄氣,我估摸著用不了多久皇上就會給你派差事。”

常泰兩眼一亮:“真的?”

索額圖也沒解釋:“隻是一開始大約不是什麼要緊的差事,不過隻要你好好乾,憑著咱們和太子的關係,皇上自然會看在眼裡。”

常泰連忙道:“叔父放心,不管什麼差事,侄兒一定好好乾,絕不叫苦叫累。”

管他什麼差事,隻要有差事,就有路子可走。

不然再這麼乾瞪眼下去,偌大個公府怎麼養活,靠那點兒俸銀等著喝西北風去吧。

索額圖點點頭,又指點了他幾句差事上的事,常泰連聲應著。

說完差事,不知不覺又說回了今晚的宴飲。

常泰皺眉道:“我瞧著佛倫今天的臉色可不太好,往咱們這兒瞅了好幾眼。叔父可要擅加小心,防著他使絆子,彆再影響了您起複。”

索額圖輕蔑一笑:“他不過是個棒槌,就是使絆子我也不怕。再說我起複與否,自有聖心裁奪,他可不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朝我使絆子。”

常泰猶豫:“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索額圖搖頭,這裡頭的事兒不是三兩句能說清的,等日後他入了朝,自己就明白了。

皇上心深似海,他們這些奴才不過都是皇上手裡的刀劍。

皇上使得著哪個,自然就會撿起哪個用,彆的人可說不上話。

之前皇上打壓他,抬高明珠,那是因為平三藩和收台灣都用得上明珠,自然要壓一壓自己這邊兒的氣焰。

明珠沒了掣肘,方能如臂指使,皇上的事兒也才能辦得順遂。

至於現在嗎……

明珠任大學士這麼多年,又一直備受皇上倚重,這兩年權勢日盛。

更何況去年皇上南巡河工,明顯並不認同靳輔的治河方略,明珠卻仍在九卿會議上支持他,竟還敢阻礙皇上旨意的實施……

索額圖心知肚明,皇上與明珠之間定然已生裂隙,他若真被起複,自有皇上的考量在裡面,旁人可阻礙不了。

更何況,還有太子在側……

再沒什麼好擔心的。

索額圖打了個嗬欠,說常泰:“行了,彆想了。這都這麼晚了,明兒還有的忙,歇了吧。”

常泰見叔父拉下床帳不想再搭理他,隻好作罷,隨手扯過被子,自己在外間的榻上睡下了。

……

第二天一早,玄燁難得地起晚了。

沈菡見他醒來後捂著額頭,皺眉道:“還頭疼?”

昨晚回來他就說自己喝得有點兒多,累得連小米粥都沒喝兩口就睡下了,果然今天這狀態看著不太好。

玄燁揉了揉太陽穴:“沒事兒,清醒一會兒就好了。”

沈菡也不多問了,頭疼的時候要是還有個人在旁邊喋喋不休,問來問去,更煩得慌。

她挪到他的枕頭邊,把他的頭移到自己的大腿上,慢慢給他揉著太陽穴和頭頂的穴位。

玄燁隨她按了兩下,輕輕按住她的手:“行了,好多了,你不用做這種活兒,讓下人來行了。”

沈菡不介意這個:“這有什麼,之前你不是還給我揉腿來著。”

前兩年,雅利奇還沒斷奶之前的一段時間,沈菡也不知道是喂奶喂多了還是怎麼回事兒,每天半夜十二點小腿都會抽筋抽醒。

那種睡夢中突然把筋彆住了的感覺很恐怖,好像筋要被彆斷了一樣,生疼。

玄燁第一次半夜被她的申吟聲驚醒,見她在旁邊抱著小腿左右翻滾時嚇了一跳。

玄燁乍著手慌亂道:“怎麼了!你怎麼了?!”

他真是頭一回嚇得手足無措。

沈菡看他慌裡慌張要叫人,連忙騰出手來拽住他:“沒事沒事,就是抽筋兒了,你使勁給我掐兩把,彆回來就好了。”

玄燁鬆了一口氣,連忙伸手捏住她的小腿肚:“這裡?”

他還不敢太使勁,因為他手勁兒太大,怕捏疼她。

“對對對,就是那兒!啊!好疼!”

彆筋的過程也很疼,抽完了之後整個小腿仍然會脹痛,好像長跑第二天的感覺一樣。

玄燁輕輕給她揉:“怎麼會突然抽筋?嚇我一跳。”

沈菡也不知道,第二天太醫來看過之後,說可能是哺乳導致的。

沈菡這才想起來,喂奶好像容易缺鈣?

之前喂胤禛和胤祥的時候並沒有這種症狀,這次可能是幾個孩子接得太密集了。

後來沈菡隻好每天早中晚三大杯牛奶,狂吃乳製品和一些她印象中補鈣的東西,才算慢慢把這事兒治好了。

不過因為抽的次數太多,小腿一直處於一種疼痛的狀態,最後都有點兒不敢踩地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那段時間總是半夜抽醒,玄燁就得起來給她彆筋揉腿。

沈菡現在想起來,依然覺得很感動,也很不可思議。

她繼續給他捏頭:“今天還出去嗎?能不能不去了,你狀態這麼不好,再出去騎馬打獵多不安全。”

腦袋昏昏沉沉的,萬一再摔下來怎麼辦?

沈菡覺得他現在這樣再騎馬就和酒後駕車差不多。

玄燁拍拍她的手:“放心,今天朕不出去。雅克薩大捷,前面定有許多政務要處理,朕今天許是一天都要在前面忙。”

沈菡點頭:“那就好。那你中午回來用膳嗎?不回來我讓人給你送些適口的過去,你不要吃些大肉什麼的。”

玄燁起床洗漱更衣:“看情況吧,不好說。朕爭取早點兒忙完回來陪你,要是回不來你也不要等,帶著孩子吃就行了。”

沈菡送他出門:“好吧,那你在前面不要忙起來又一坐一整天,起來活動活動,小心你的腰。”

現在他坐的時間一久,腰那塊兒就容易不舒服,沈菡覺得可能是腰肌勞損。她總覺得他再這麼坐下去,早晚腰椎間盤突出,那就完蛋了,這個病可不好治。

玄燁捏捏她的腮幫子:“知道了,朕會記得的。”

……

這天上午,前面果然多了很多政務。

因為出巡隊伍現在已經到了鞍匠屯,各處蒙古王公收到聖駕北巡的消息,都會過來朝見,離得近的這幾日就趕到了。

再加上雅克薩大捷,周邊縣裡的官員很多也會過來給萬歲道賀,玄燁這一天光是見人都見不完。

京裡還有各種折子遞上來,不過一天,竟比之前多了數十本!

玄燁撫著額頭想了想,寫了道諭旨交給顧問行:“令侍衛傳諭佛倫。”

佛倫正同內閣在一處辦公,侍衛二格手持諭旨從正門進來十分顯眼,屋內眾人連忙起身,面朝禦駕的方向跪下接旨。

侍衛二格:“諭兵部侍郎佛倫,爾舊任學士,向來練習事務,嗣後凡遇本章到日,爾同內閣公閱;有折本請旨,爾一同啟奏。”①

佛倫叩首:“臣,領旨。”

侍衛走後,眾人面面相覷,靜了片刻,才紛紛上前給佛倫道喜。

萬歲委以重任,這是要升官的征兆啊!

佛倫手握諭旨,迅速和明珠對視一眼,然後二人雙雙移開視線。

明珠繼續老神在在的辦公,佛倫則繼續應付眾人的恭維。

“哪裡哪裡,皆是聖上隆恩,大人所言某愧不敢當。”

“某資曆淺薄,尚要向大人討教才是……”

……

玄燁忙活了半日,好不容易把案上的折子都批完了。

他站起來使勁抻了抻,突然想起來今天上午好像忘記起身活動了?

玄燁動作一頓,看看時辰,正好是膳點,他問顧問行:“她用膳了嗎?”

顧問行:“德主兒方才使人把您的膳盒送來,奴才問過,德主兒還沒用呢。”

玄燁點頭,吩咐他:“那把膳盒捎上,朕回後面用。”

顧問行:“是。”

結果話音剛落,侍衛從門口疾步進來,跪倒奏報:“啟稟萬歲,京中八百裡加急,四阿哥突染痢疾,病情嚴重。”②

玄燁猛地一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