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死心 後宮眾人,心思各異。(1 / 1)

沈菡接到字帖有些不解。

顧問行親自來的, 解釋道:“萬歲說董其昌的字好,讓您先觀摩觀摩,自己先練練, 回頭他有空就教您臨帖。”

沈菡謝過顧總管,命人把這幾幅字掛到書房的牆上,奉旨觀摩。

雖然她不知道董其昌是誰,也看不出這字哪兒好,不過皇上庫裡的一定是好東西。

既然練字的字帖都是古董真跡, 那每天二十張就二十張吧,她就不計較他給她挖坑的事兒了。

不一會兒,小九又來了一趟,送來了兩罐普洱。

小九:“萬歲道之前賞您那普洱有些陳了, 這是浙江督撫新貢的,特地讓奴才給您送來。”

小九恭維道:“這是今年貢茶裡最頂尖兒的一批普洱,統共隻有兩斤, 除了慈寧宮, 就隻您這兒得了。”

沈菡心裡一陣暖意流過:一天二十張一點都不多嘛,她不能辜負皇上的期望!

沈菡繼續去書房練字了。

又過了幾天, 內務府來人了, 說是要把正殿門口的紫藤掘了。

沈菡疑惑:“為什麼?”

管事太監殷勤道:“萬歲說您愛西府海棠和梨花,讓把這兩棵紫藤換成西府海棠, 後殿栽上梨花。”

沈菡:!

管事太監:萬歲一說,奴才們就去挑樹了, 挑了好幾天,您放心,給您挑的絕對是品相最好的!

沈菡:我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每天還能再多寫十張大字!

……

皇上去永和宮溜完一圈兒,緊接著就命人一趟一趟往那送東西。

其他人雖不知道送的是什麼, 但要勞動顧總管親自去送,想也知道肯定是好東西!

再說還有換樹栽樹這樣的大動靜。

後宮眾人聽說後,心思不一。

像烏拉那拉氏這樣老早就不侍寢了,一心隻在兒子身上的,聽聽也就罷了,於她又沒什麼妨礙。

她吩咐宮女:“把皇上前些日子賞的那把小弓找出來,雖說阿哥現在還小不能練,但偶爾讓他拿著玩玩,皇上見了也高興。”

皇上最愛滿人尚武,保清現在是大阿哥了,可得做出榜樣來。

像兆佳格格(布貴人)、董福晉這種失寵多年的,也就心裡羨慕一會兒——這麼些年,她們聽到‘誰誰又成了新寵’的次數實在太多了,習慣了。

與其想著遙不可及的恩寵,不如想想烏雅福晉是不是個可依仗的,能不能巴結巴結,讓日子好過點。

還有像鹹福宮鈕祜祿氏這種,打一開始就不在乎皇上的寵愛的,那更是如過耳清風——關我屁事。

不過壽嬤嬤倒是有些擔心,想著主子要不要宣烏雅氏來見見。

鈕祜祿氏不解道:“見她做什麼?”

罵人家一頓?

還是打人家一頓?

或者假惺惺地姐姐妹妹寒暄一會兒?

壽嬤嬤:“……”

壽嬤嬤也不知道。

她純粹是擔心,怕這烏雅福晉風頭太盛,再奪了主子的恩寵,但具體該怎麼辦,她也不懂。

鈕祜祿氏正看宮冊呢,聞言搖頭:“嬤嬤多慮了,沒必要。”

皇上的心思,哪是後宮女人能左右得了的?

皇上的恩寵,也從來不是搶來或爭來的,那是皇上願意給你的。

而皇上之所以願意給你,那一定是你對皇上有用處,有寵愛的價值......

鈕祜祿氏看看桌上成堆的簿冊——這是太皇太後著人送來的,宮中各項事務的簿冊。

這些日子,每天都有姑姑來鹹福宮教她宮務。

她上次去請安,太皇太後還特意問她:學得怎麼樣了?有沒有遇到什麼難處?能上手了嗎?下個月能不能全接過去了?

瞧!

這就是她對皇上的用處,也是她獲得恩寵的原因。

皇上不看重她的美貌,也不在意她的秉性,甚至無意探究她內心的想法。

他喜歡的,是她的家世和教養。

她的家世可以幫皇上穩固朝堂,而她的教養能為皇上襄佐內政。

鈕祜祿氏雖自幼入宮,但並不缺教養。

她身邊的姑姑嬤嬤都是從公府精挑細選帶進來的,一直在教導她理事持家。她入宮後也一日未曾放棄讀書學習,所以她才能很快上手宮務,理清宮中人事。

皇上欣賞她這一點,認為她有能力主持宮務,簡而言之,對他有價值。

所以皇上才願意給她地位和恩寵。

至於她脾氣硬不硬,性子溫不溫柔,對皇上來說根本不重要

——因為他自始至終就不是因為“能討皇上歡心”坐上高位的。

鈕祜祿氏淡淡道:“嬤嬤不用擔心,隻要我的家世和教養一直在,我的恩寵和地位也會一直在的。”

壽嬤嬤雖不太明白,不過既然主子對此事毫不在意,她自然也不好再多言了。

不過說起家世,又觸動了壽嬤嬤另一件心事:“那佟佳氏……咱們要怎麼辦啊?”

佟佳氏一進來,宮裡就傳出那樣的謠言,越傳越熱鬨。這和傳馬佳氏那會兒還不一樣,馬佳氏的家世和她們主子可沒得比。

這佟佳氏可不得了,彆管佟家本身怎麼樣,那都是皇上的母家!

而且聽說太皇太後也讓她襄理宮務!

壽嬤嬤心急火燎,她一直以為主子這繼後沒跑了,結果現在突然殺出來個程咬金,萬一“主子娘娘”再飛了可怎麼辦?

主子現在就靠這麼一口心氣兒活著呢,這一次要是又讓人壓在下頭,她還能有心氣兒嗎?

鈕祜祿氏手裡的筆一頓。

好半晌,她漠然道:“不怎麼辦。”

壽嬤嬤:“啊?這……”就乾等著嗎?

鈕祜祿氏看她:“不然能怎麼辦呢?”

連皇上的恩寵她都左右不了,立後這種事輪得到她說話嗎?

皇上要是決定立她,不會來問問她願不願意;要是決定立彆人,那更不會在意她的感受。

就像太皇太後把這一堆宮冊交給她,難道還要問一句她願不願意嗎?

鈕祜祿氏繼續埋頭看簿冊。

她什麼也做不了,隻能頂著家族的榮耀和父親的遺澤枯坐在宮裡,等著看這皇恩最後的去處。

……

宮裡有對沈菡受寵無感的,自然也有受影響比較大的,比如張福晉、易格格這、完顏格格等人。

她們本來多少是有些寵愛的,雖遠遠夠不上盛寵的標準,但皇上以前還挺雨露均沾的,她們每個月怎麼著也能輪上一兩次。

結果自從烏雅氏冒出來後,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們竟然慢慢都失寵了!

皇上宣召的次數越來越少,特彆是這些日子前朝忙起來後,除了偶爾去一趟永和宮,竟然誰都不搭理了?!

張福晉有女兒在身邊養著,心態倒還好,總歸有個依仗。何況自從前年她生完公主,皇上對她的恩寵本就已經大不如前,這兩年她也看淡了。

易格格等漢女,身份低微,朝廷現在對外的規矩還是“滿漢不許通婚”,所以她們就算得皇上的恩寵,也隻能在宮內無名無分地活著,至多像張福晉那樣,好命誕育皇嗣,能提一下待遇,但最後也隻能止步“庶妃”。

至於皇上寵誰不寵誰這種事,她們都隻能聽著、看著,根本沒有底氣置喙。

就算想找烏雅氏的麻煩,但她們現在既見不著皇上,又夠不著烏雅氏,這個麻煩怎麼找,還真是個問題。

完顏格格倒是家世好,但無奈她樣貌平凡,寵愛十分有限,要不是康熙十年進來的六位外八旗格格裡,死的死,小的小,回娘家的回娘家,剩下個李氏還性子太硬,皇上不喜,她連這點寵愛都不一定有,所以她向來也不敢當著皇上說什麼。

不過,雖然後宮眾人心思各異,但有一點,大家倒是看法一致

——變天了,屬於馬佳氏的時代終於徹底結束了。

被宣告成為過去式的馬佳氏本人,卻沒有外面想得那麼痛苦難過。

皇上對她盛寵不在的事實,就連完顏格格這種後進宮的人都能看清,馬佳氏本人又怎麼會感覺不到呢?

實際上,她正是最早感受到這種變化的人,也是不得不面對這種結局的人。

從她得寵的第一天起,失寵的結局就在向她逼近。

因為時刻籠罩在這種陰影下,馬佳氏其實一直很清醒,她無時無刻不在為迎接這個結局做準備。

太皇太後並不真正理解她,她根本不是因為皇上的多情和薄情而痛苦。

自古帝王皆多情,她幼年入宮,在太皇太後身邊伺候多年,受教良多,哪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她從未奢望過皇上的“專一”,後妃眾多,能得皇上多年厚待至此,她於願足矣。

說實話,她竟然能受寵到現在,已經很出乎她的意料了。

馬佳氏很清楚自己這些年內的狀態。

早在幾年前孩子一個、一個離她而去後,她就發現不管什麼事,都很難令她真正開心起來,她總是會因為各種事陷入無邊的苦悶。

這樣的她,又怎麼能為皇上解頤呢?

馬佳氏原以為這樣的自己很快就會失寵——她真的早就做好準備了。

結果並沒有。

皇上給了她最大的耐心,試圖幫著她振作起來。

儘管最後失敗了,皇上也沒有直接放棄她,他從始至終都憐憫、顧惜著她。

這麼多年,皇上從未讓彆人的寵愛越過她。

這樣多情卻不薄情的皇上,才讓她變得越來越不甘心,越來越難面對早就注定的結局……

後來……

皇上有了烏雅氏。

上次宮宴一見到她,馬佳氏就明白她離結局不遠了。

因為烏雅氏正是皇上會喜歡的那種女人——年輕、漂亮、本分、謹慎。

果然,皇上一步步收回了對她的“寵愛”。

馬佳氏終於可以死心了……

琪兒說完消息擔憂地看著主子,怕她承受不住。

馬佳氏笑笑,對她道:“彆擔心,我沒事兒。”

見琪兒還是不放心,馬佳氏換了個話題:“對了,長生昨天叫了聲“額額”!我看他很快就能說話了,這些日子咱們要多教他叫“阿瑪”,等皇上來了,見了肯定高興。”

琪兒這才高興起來:“對對對,還有小阿哥呢!”就算為著小阿哥,皇上也會來看看主子的吧?

馬佳氏:“格格也該留頭了,你吩咐保姆一聲,以後就不要再給她剃發了。”

琪兒更高興了:“對,還有公主!奴婢這就去!”

馬佳氏拿起桌上的赤金紅寶瓔珞項圈,這是皇上昨天剛使人送來的。

皇上說格格該留頭了,首飾也該攢起來了,這是他特意挑花樣給她打製的。

雖然沒了寵愛,但有兒有女,她和皇上一定能找到新的相處之道。

或許會有一些陣痛,但傷口終歸是會愈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