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荷包 皇上看她,如望淺盤之水。……(1 / 1)

直到坐上車回儲秀宮,沈菡的臉還是紅撲撲的。

來之前的那點兒緊張忐忑,如今隻剩下滿心的羞窘。

——要知道沈菡在來這兒之前可是個實打實的母胎SOLO,連拉拉小手的經曆都沒有過。

雖說沈菡已經自我安慰,把伴駕當成了談戀愛,侍寢也不是一兩次了,但玄燁畢竟是皇帝,每次來之前沈菡多少還會有點緊張。

何況這次……

沈菡捂住臉——兩人剛在一起不久就玩那麼開,沈菡有些接受不能。

更不用說門外還有那麼多人守著……

紫芙見格格的臉越來越紅,想問又不敢問,不過瞧著格格神氣不錯,想來應該不是壞事吧。

等回了宮,乾清宮送來賞賜,紫芙的心就更定了。格格這幾次侍寢,每次都能得回些賞賜,這說明格格伺候得好,得皇上的意呢!

這道理可不止紫芙懂。

等沈菡用過早膳,紫芙過來請示,說麗景軒的幾位格格遣人來問主子什麼時候得空——就是要來串門的意思。

沈菡一怔,從她搬進東配殿後,兩邊就再沒來往過了。

其實她在麗景軒統共住了半個月,雖說因為條件太差,幾人算有點‘戰鬥情誼’,偶爾在一起做做針線。

但這幾個姑娘年紀太小,沈菡和她們實在沒什麼話聊,所以也算不上熟絡。

之後沈菡侍寢、搬家,一邊要研究學習宮裡的規矩,一邊還要琢磨怎麼打扮得漂亮點好固寵,忙得暈頭轉向,根本顧不上交際。

她們也沒主動上過門,連同西配殿的納喇格格,三個屋都沒互相走動過。

沈菡本來就不愛交際,更何況還是和關係這麼複雜的‘同事’,她自覺應付不來,既然人家不主動上門,她正好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

可這都那麼久了,怎麼突然上門了?

紫芙笑道:“還能為什麼?自然是來巴結格格的。格格這個月回回侍寢都得了皇上的賞,儲秀宮人人都看在眼裡,哪能不上趕著趨奉。”

經紫芙一解釋,沈菡才明白過來

——說到底,還是‘生存’兩個字鬨的。

在後宮,人人都想得皇上的寵,但皇上的心思誰猜得透?

皇上的寵愛更不是說得就能得的。

不得寵偏又沒有依仗的妃嬪,活得艱難,自然要想辦法給自己找條彆的生路。

紫芙道:“格格不必太在意,宮裡位份低又不得寵的小主位,巴結高位的娘娘是常事。後宮主位們位份越高,宮份越多,得的賞賜自然也越多,手指縫兒裡漏兩個也能讓小主位們活得舒坦些。”

雖說她們主子現在也不過是個小格格,可現在宮裡也沒有高位妃嬪能巴結啊。

其他得寵的,儲秀宮又夠不著,自然隻能往格格身邊湊了。

之前各屋不隨意走動是那幾個謹慎,不知格格前程

——萬一又是一個納喇格格呢?

要是承寵沒兩天就被皇上拋在腦後,有什麼好巴結的?

可如今眼瞧著格格一日比一日得寵,來日可期,那自然要來燒燒這熱灶,哪怕得點東西也是好的啊!

沈菡恍然大悟

——她剛才還真想著人家來都來了,這麼久沒見,自己又剛得了賞賜,是不是應該送點東西給她們?

沈菡歎氣:“那就讓她們待會過來吧,把咱們的冊子拿來,瞧瞧有什麼合適的。”

心好疼,肉也疼。

不是沈菡小氣,雖說得了幾次賞,但沈菡的底子薄啊,現在她自己家底還沒厚起來呢,就得往外散了。

紫芙最知主子心意,指著冊子上的一盒十八子手串道:“格格瞧這個怎麼樣,內務府前幾日新進的,正合各位小主夏天帶呢。”

皇上賞的都是好東西,自然不能給人,內務府進的就是份例裡的了。

再說主子偏愛玉石,不愛珊瑚,用來做人情正好。

青衿把盒子找出來,沈菡打開瞧了瞧,一盒十串,皆是珊瑚所製,都是上品。

沈菡點點頭:“就這個吧。”

再想想既然送了麗景軒,也不好忽略西配殿:“揀出兩串好的,給納喇格格送去。”

不過...不知道東西送去,納喇格格會不會多想。

沈菡對這位不太了解——納喇格格隻在她們剛搬進儲秀宮的時候露過面,平時連屋子都少出。

聽紫芙她們說起來,納喇格格因為進來得早,那一屆小選記名的秀女又隻有她一個成了後宮主位,所以平日十分自矜身份,宮人裡說起來都道她‘主子範兒端的足得很呢!’。

沈菡想著可彆送東西再得罪人,囑咐紫芙:“送的時候說話客氣著些。”

紫芙應下:“格格放心。”

紫芙捧上盒子到了西配殿,正好碰上去膳房送膳盒回來的繡雲,便直接將東西給了她。

話說得十分客氣:“我們格格新得了幾串十八子,想著分贈與諸位小主,瞧著這兩串顏色最好,更襯納喇格格,所以遣我送來。”

繡雲忙道謝,收下東西進屋回話。

不多會也捧著一個錦盒出來,話說得比紫芙更客氣:“煩勞姐姐跑這一趟,隻是最近時氣不好,我們格格有些小恙,怕過了病氣,倒不好叫姐姐進去。我們格格道,謝過烏雅格格,這枚玉墜子是格格新得的,不是什麼好東西,權當個小玩意兒贈與烏雅格格賞玩吧。”

紫芙接下回禮,道謝回去了。

繡雲一直目送紫芙進東配殿後,才轉身進暖閣回話:“格格,紫芙回去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納喇氏把玩著手上兩串珊瑚的十八子——這十八子是今年的夏例首飾,她也得了兩串,隻是品相遠不及這兩串。

可就是這樣的兩條手串,已是她得的首飾裡不錯的東西了,而烏雅氏卻能隨手就送出去七八條更好的……

納喇氏把手串扔進盒子不再看。

日子還長,且看往後吧。

————

東配殿裡,沈菡硬著頭皮招待‘同事’,幾人這麼久沒走動,彼此都有些陌生了。

好在青衿及時送上了茶點,有了點心占住嘴。再說說衣裳首飾、胭脂花粉,慢慢也找回了一點熟悉感。

麗景軒現住著覺禪氏、萬琉哈氏和戴佳氏三個格格,都是這次小選進來的。

其中覺禪氏長得最好,十足的美人坯子,人也最伶俐。

不過覺禪氏不像宮裡其他包衣妃嬪是佐領下人,覺禪氏出身內管領,而且是內管領中的辛者庫人,是這宮裡目前出身最低的滿妃,所以覺禪氏平日說話姿態都擺得很低。

這次覺禪氏來了,對著沈菡也是滿口恭維和討好,誇沈菡、誇茶點,不一會兒又誇起屋裡的擺設。

但說實話,看著一個身量未足,隻有十幾歲的小姑娘,說著和年齡完全不相符的話,頂著稚氣未脫的臉巴結自己,並不是什麼好體驗。

沈菡心裡覺得尷尬,但也不好露出來讓覺禪氏難堪,隻好順著她的話反過來誇她。

“哪裡哪裡,妹妹生得更好。”

“點心是膳房做的,紫芙,給幾位格格包一盒。”

擺設……擺設沒得接,沈菡轉頭道:“我瞧這手帕繡得精巧,妹妹的手藝還是這麼好。”

好在幾人沒聊多久,略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

送走三人,沈菡長出一口氣,真是夠累的。

紫芙在一旁收拾幾人帶來的禮物:“格格瞧,戴佳格格這荷包繡得可真精致。”

沈菡偏頭一看,還真是

——這荷包用的薑黃緞做底,通體用五彩絲線繡出蛇、蟾蜍、蠍子、壁虎和蜈蚣,四周還配以“大吉”字樣和葫蘆紋樣,寓意以毒攻毒,驅邪免災,意頭極好。①

沈菡點點頭:“她的針線特彆好,這荷包大約費了不少功夫,好好收起來吧,過幾天躲午正好帶上。”

以前在麗景軒住的時候,沈菡就發現戴佳格格雖然性格像個小辣椒,但刺繡功夫不是一般的好。

以她的性格,刺繡這種需要耐心的活兒能練成這樣,可見是真心喜歡。

針線刺繡是個技術活,沈菡比起這些純正的古代姑娘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就不在這上面費功夫了。

這種事一起住也瞞不住,沈菡的針線活計都是紫芙和青衿做的,她自己連個衣裳都不會裁。

戴佳氏雖然這次來話不多,但這禮物...有心了。

沈菡想了想,吩咐紫芙:“你把咱們這個月剩下的繡線攏一攏,挑些好的給戴佳格格送些去。”

繡線也是按例領的,這荷包大概費了不少線,可彆她自己不夠用了。

青衿見主子好似更喜歡戴佳格格,不太明白,明明覺禪格格更巴結主子,戴佳格格都不怎麼和主子說話的。

“奴婢瞧著覺禪格格好似十分想跟格格親近,聽話裡話外那意思,像是想搬來和格格一起住?”

紫芙不以為然:“憑誰都能和咱們格格一起住嗎?算計得也忒明顯了。”

紫芙很不喜歡覺禪氏,面上表現得再謙卑恭順,也掩蓋不了她就是想拿她們格格當通天梯的事實。

可是憑什麼啊?她們格格欠她的了?

沈菡打斷她倆:“好了,人家又沒明著說,咱們何必在這小人之心妄自揣測?”

不過想起覺禪氏的恭維討好,沈菡也很無奈,畢竟被人當個會掉裝備的小怪狂刷並不是個舒服事。

這姑娘不過才十三歲,也不知道從小經曆了些什麼,人有些精明外露了。

沈菡歎了口氣,看來覺禪氏自己是還沒明白過來——她再精明,也不過是個剛走出家門的孩子,心思淺白得很。

而精明和算計這種東西,旁人一旦看穿了,就很難再對你有什麼好感了。

這也是為什麼沈菡在皇上面前從不敢存額外的小心思和目的,一向是有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連撒嬌討饒都是越直白越好,從不敢耍心機玩手段。

因為不管是皇上還是沈菡將來可能要面對的一些人,段位都比她高太多了。

皇上看她,正如她看覺禪氏——如淺盤之水,一望既明。

與其冒著惹皇上厭惡的風險去耍心眼,還不如當個簡簡單單的“傻白甜”來得安全。

至少皇上不是個心眼小的人,沈菡隻要大大方方的,哪怕偶有逾矩,皇上也不會和她計較。

但是一旦耍弄心機讓皇上察覺了,那可就不是失寵這麼簡單了。

想起聰明外露的覺禪氏……

沈菡覺得自己還是遠著些吧,她又沒有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本事,還是老老實實關起門過日子吧,隻不要得罪人就好了。

沈菡轉頭囑咐紫芙和青衿,在外面可千萬不要盛氣淩人,一定要謙遜低調些。

再說了,就她現在這點寵愛也配“恃寵生嬌”?

皇上那,她連根蔥還算不上呢,頂多是個新鮮漂亮的玩意兒罷了。

——

進了四月末,氣溫有了明顯的回升,宮裡也隨著端午的接近逐漸熱鬨起來。

沈菡聽說內務府早在三月底就開始製作荷包、香袋、扇套等避暑、辟邪之物,以備各宮使用時還挺驚訝:“這麼早?”

真沒想到過端午在宮裡竟還是個正經事。

紫芙一邊打著端午要用的五毒結,一邊道:“今年可不算早了,往年內務府都是提前兩個月就開始準備了。宮裡躲午要用的物件多,除了這些針線活計,還要往各宮掛五毒圖,發蒲酒、做粽子,這些才是大頭呢!”

青衿想起來了:“可不是,去年分發粽子時主子娘娘還在呢,為了給小阿哥祈福,宮裡人人都得了彩頭,連奴婢這種還在學規矩的小宮女都得了兩個蜜棗粽呢!”

——可惜沒兩天,主子娘娘就難產崩逝了,那之後宮裡年節發下來的賞就很少有他們的份了,各宮不得寵的主位,日子也越來越難過,明著克扣的事越來越多。

說到這裡,紫芙想起一事:“格格,奴婢之前在內務府的時候,聽嬤嬤說各宮妃嬪往年這時候都會給皇上進獻五毒活計,您……”

要不要也給皇上做點啥啊?

不過她們格格的手藝……

“啊?”沈菡一愣,還要給皇上做針線?

“皇上不是隻用禦製的嗎?”

紫芙道:“皇上用不用的不說,但總歸是各位主子的心意。”

這人家都表了心意,就您沒有,您又是新得寵,這?

沈菡頭疼了,她那手藝進上去,不知道會不會被問個“大不敬”啊!這種事又不能讓旁人代做,又不能不做,愁人。

“容我想想再說吧。”

看看能不能做個彆的什麼代替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標注:五毒荷包 改寫自清代文物“明黃色緞地平金銀彩繡五毒活計”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