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柚煙他們便被撞鐘聲喊醒，一行人早就知道了此次目的，在雜役弟子的帶領下到了竹文閣。

此時竹文閣外面已經圍了不少人，全都簇擁在院門前，熱切的目光時不時在新來的靈師身上打量，偶爾還會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頰。

這模樣，不像是看熱鬨，倒像是相親。

似是知道他的疑問，秦玉湊到他的耳邊，小聲嘀咕道：“一般來說，修真界的靈師很珍貴，不管是探玉還是剖玉，都得有個修士在旁陪伴，所以便有了一位靈師搭配一位修士的組隊模式。雙方關係很密切，甚至有很大一部分人會結為道侶，所以，不管是靈師還是修士，找到一位合適的搭檔就很重要。當然，因為靈師珍貴，所以也有一個天賦高的靈師搭配好幾個修士的情況。”

某些方面，沈柚煙也沒猜錯。這些修士確實是來相親的。尤其是昨天出了三個天階，更是讓修士們躁動起來，都想得到三個靈師的青睞，到時候成為同伴，好處多多。

甚至有膽大的已經先嚎起來了：“不知道哪位是天階的靈師大人，在下單火靈根，目前已經是築基後期，若是願意，我們可以結為同伴！”

此話一出，周圍瞬間熱鬨起來，紛紛開始做起了自我介紹。

都知道找到一位優秀的靈師是多麼重要的事情，所以各個要爭著在靈師面前露露臉。而昨天被檢測出最高天賦的沈柚煙可以說是出儘風頭，這會也是被喊名字最多的。

沈柚煙猶遲疑問道：“可以不合作修士嗎？”

秦玉意外，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很少會有人做出沈柚煙這個決定。

“可以是可以，但會很艱難。”秦玉問道，“是沒有感興趣的嗎？”

腦海中劃過一個身影，沈柚煙淡淡說道：“不喜歡太年輕的。”

這話倒像是已經有喜歡的目標一樣，秦玉正要說點什麼，竹文閣中走出一個人，冷淡說道：“閉嘴。”

此話一出，那群剛才還在嚎叫的修士立即安靜閉上嘴巴，格外忌憚來者。

沈柚煙抬眸去看。

那是一個女人，很漂亮的女人。隻是氣質卻格外冷淡，像是凜然的霜雪，唯一的色彩，大概是那潔白如月的皓腕上，掛著一塊綠色濃鬱的手鐲。

僅僅是遠遠一掃，沈柚煙都能感到那手鐲上逼人的靈氣。

他當即做出判斷：這是一件靈器。

而且質量極高，甚至趨近於，或者說本身就是頂級靈玉製造出來的。

不愧是九州中心的涿光山，隨意一位修士，手上便有如此高質量的靈器。

女人說道：“我叫關然，涿光山任執事一職，你們隨意稱呼。現在，排成兩列，隨我依次進入竹文閣。”

攝於她的強大氣場，沒人有異議，很快便排好了隊伍。關然帶著他們進入院子，繼而來到了一個小樓前，上面牌匾上龍飛鳳舞著三個大字——竹文閣。

這才是一行人的目的地。

關然又點了點所有人的名字，確認無誤後，點點頭，示意兩旁的弟子將人放進去。

剛一進入竹文閣，眾人眼前便不由得一黑。這裡的光線很昏暗，陽光被隔絕了出去。室內被分成了許多小隔間，擺放著很多架子，架子上則是他們這次的目標，靈玉原石。

這些石頭品相各不相同，有白皮、黃皮、紅皮甚至是黑皮。所有石頭混合在一起，一眼望去，有大有小，吸引著在場諸人的視線。

不知道是不是靈玉太多，沈柚煙一入內就能感覺到四面八方的石頭對他的吸引力。讓他身體中的靈力也跟著這些波動躍動起來，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明明覺醒靈脈也沒多久，卻依舊讓他不自覺感受到了靈玉帶來的奇妙體驗。

關然拿出一個香爐，手指隨意抹過，一根香便燃了起來。

“一炷香的時間，你們需要在這一炷香的時間內，找到一塊石頭，並且將他帶出竹文閣，然後在眾人見證下打開，如果找到的石頭裡沒有靈玉，此次考核，不合格。”

說罷，關然將香爐隨手一拋，讓它懸掛在空中燃燒，自己已經離開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連忙散開，在架子中尋找起來。

沈柚煙和秦玉也是同樣。兩人分開後，沈柚煙思考了一瞬，走到了自己感覺到的靈力比較強的區域。那是一個角落的位置，裡面的石頭看起來品質都不錯，皮肉細膩，賣相也不錯，不過比不上他昨晚奇遇來的那塊。

正要撿起一塊靈玉試探一下，不遠處忽然傳來爭執聲。

“憑什麼他可以進去那邊，我們不可以？”激烈的爭吵聲將眾人的目光吸引過去。

沈柚煙抬頭去看，這才發現，原來這竹文閣裡居然還有一個暗門。那暗門處正站著兩個童子，而他們面前則是一個出身比較普通的修士，剛才也是他叫喊出來的。

童子淡定說道：“這位客人交了靈石，便可以去另一處挑選，這是規矩。”

就像是為了給他作證，一個靈師拿出一百塊靈石塞到了童子手中，那童子立即擺擺手，讓他進去了。

進去前，交錢的靈師還得意地看了看其他人，囂張的表情恨得其他人牙癢癢。

可是沒有辦法，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一百靈石的，剩餘的人隻能不情願地散開，重新回到面前的架子前。

沈柚煙低下頭繼續觀察面前的石頭，心裡卻還思考剛才的事情。

沒想到隻是一個初期考核，卻已經將靈師之間的矛盾顯露了出來。

昨天鑒定天賦的時候，沈柚煙便察覺到了，他們這群人之間的隔閡還是蠻大的。依靠出身，可以分為三類。第一是以江玉泉為代表，背後有家族的靈師，第二是他和秦玉這一類，出身礦場，背後無依無靠的靈師，還有就是剛才爭執的，資本較江玉泉等人稍差，卻又比礦區靈師好的最後一部分人。

而那個暗門，顯然不單單是交了靈石那麼簡單。

依賴於他比較出眾的天賦，剛才暗門打開的時候，他便感受到了濃鬱的靈氣，恐怕暗門背後的石頭品質會好許多。最起碼不像外面，十塊有一塊是靈玉就是好的。

看進去靈師那熟稔的態度，顯然早就知道了這種潛規則。某種程度，這也算是一種保送。也不作弊的情況下，讓那些背後有勢力的人擁有更多的選擇。

看起來這涿光山也並非一門心思培養靈師，裡面要注意的地方也不少。

沈柚煙不多想，繼續觀察面前的石頭。他手中有靈石，但是不打算拿出來引人注目。他們這次的目標是找到靈玉就可以，外面也不是沒有好東西，沒必要硬塞那暗門去。

昨天的天賦鑒定就足夠拉仇恨，沒弄清楚這修真界的情況時，沈柚煙不想再給自己增加麻煩。

可他沒想到，自己不找麻煩，麻煩卻也不放過他。

他也過分低估了自己的特殊。

作為天賦最高的靈師，幾乎是他一進入，便有不少人在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而沈柚煙接下來的行動，讓眾人大跌眼鏡的同時，由不得心生嫉妒。

和不少一進來就苦惱地抓著石頭研究的人不同，沈柚煙的行動速度很快，隻見他穿梭在架子間，隨手拿起一塊石頭又迅速放下，像是挑揀貨物一般在這些石頭前走過，仿佛一點都不認真仔細。

這輕鬆自如的模樣，卻顯得其他抓耳撓腮的人很呆。

“裝什麼。”有人嘀咕了一句，不相信沈柚煙就能那麼輕鬆感受到其中有沒有靈玉。

話雖如此，不少人面上卻格外複雜。其實眾人一入內，便能感受到區彆了。地階和玄階還好，尋找石頭的速度不說很快，卻也不至於慢吞吞。到了黃階，靈力卻很難和石頭中的靈玉產生共振，半天都找不到一塊有用的。可到了秦玉和沈柚煙那裡，卻像是沒有這種難題一般。他們行動速度很快，不一會就放下手中的石頭，繼而開始判斷下一塊。

便是如此，秦玉在選擇時也會猶疑一下。

哪像沈柚煙，就像是靈玉中誕生的寵兒一樣，穿梭在這些架子間，昏暗的光線都擋不住他的耀眼奪目。

這模樣看得人不是滋味，也讓有些人下定了決心，逐漸向著他的方向聚攏。

沈柚煙掂量著手中的石頭。剛才一番試探大概讓他總結出來一些經驗。這些靈玉還真得和賭石有點像，皮殼，輕重等等都能反映出靈玉的品質。不過這裡不能借助手電筒那些觀察石頭，能用到的便是調動手中的靈力去感知皮殼內的靈玉狀態。

手邊這塊石頭就比較輕一些，看起來應該是沒有靈玉的。

隨手放下，沈柚煙又拿起另一塊，繼而一頓。這塊倒是有點意思，微弱的波動不太明顯，卻也在似有若無地提醒著自己的存在。拿起石頭摩擦了一下，沈柚煙還是將它放了下來。

時間還早，他想在這個地方多逛逛，儘量多接觸一些石頭。

免費，不玩白不玩。

卻不想手中的石頭剛從指尖放下，一隻手便已經伸過來，將那石頭奪走。

沈柚煙一怔，轉頭去看。發現也是個礦區來的靈師，似乎叫什麼白岩。此時注意到他的視線，白岩握緊石頭，咬牙說道：“看什麼看，又沒說兩個人不能搶同一塊石頭？”

思路微轉，沈柚煙再看看不少在周圍虎視眈眈的人，大概明白了他們的想法。這是擔心自己找不到靈玉，所以打算在他這裡撿漏嗎？

再看秦玉那裡，果然也圍了幾個人，顯然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

他有些好笑：“這麼相信我，就不怕裡面沒有東西嗎？”

此話一出，由不得白岩心裡打鼓起來。可他剛才觀察了許久，早就發現沈柚煙對不同石頭的態度也不同，手裡這塊肯定會有東西。

對，他的話一定是在詐自己。

這麼一想，白岩毫不猶豫轉身離開，拿著石頭便出了門。

沈柚煙沒有攔他，望著那背影搖搖頭。周圍那些似有若無的視線還沒消失，甚至更熱切了一些，顯然，白岩的成功讓他們看到了希望，一個個都守在他的周圍，想要尋找同樣的機會。自以為隱蔽，卻又將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出來。

沈柚煙唇角勾起，眸中卻是無喜無悲，仿佛剛才的插曲沒有出現，繼續觀察面前的石頭。

目前一炷香已經過了一半，不少人都開始焦躁起來。望著沈柚煙不緊不慢的步伐，躲在暗中的人著急不已。

此時，沈柚煙又撿起了一塊新的石頭，這塊石頭品相不錯，他仔細觀察了一下，暫時放了下來，後面的人當即握住這塊石頭，想也不想就衝出了竹文閣。

眸中譏誚越盛，沈柚煙如此行動了好一會，將那暗處的人送走了七七八八，眼看著時間還剩最後三分之一。他和秦玉觀察的步子撞上。兩人對視一眼，都對對方的情況了然。讓沈柚煙覺得有趣的是，秦玉雖然冷淡，顯然也看出了周圍人的意圖，卻沒有做什麼，反而還會提醒一聲哪裡應該有玉，讓他們去選。

不過結果可能會不儘人意。

目光從其中一人手中抱著的石頭劃過，沈柚煙心裡搖搖頭。

眼看著時間不早了，不打算多停留，沈柚煙帶著身後兩人來到了一處，精挑細選了三塊石頭，然後回首看向一直跟著自己的人。

兩人沒想到他會回頭，嚇了一跳，卻見沈柚煙笑著將懷中的三塊石頭一字排開，和他們說道：“來打個賭吧，這三塊原石裡，隻有一塊是純粹的石頭，你們可以一人挑選一塊離開。”

兩人對視一眼，沒想到他會來這一出。不過他們的目的暴露了，也不打算和沈柚煙解釋什麼，兩人對視了一眼，忽然上手，將三塊石頭全都搶走。

什麼一塊兩塊，他們全要不就得了。

兩人搶完就走，仿佛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是錯誤的。隻有快到門口了才挑選了一塊品相不太好的扔掉。

這一幕被秦玉看到，他擔憂上前，詢問道：“時間快到了，你來不及找靈玉的話就拿走這個吧。”

他已經有一塊石頭了，此時又拿出了一塊。甚至給沈柚煙的這塊還是品質更好的。沈柚煙一掃就能看出來。

再想到剛才他給人指路靈玉的事情，還真是難得的好心。

“不用，我有，先出去吧。”沈柚煙將自己袖子扯開。裡面躺著一塊表皮漆黑，像是蘋果那麼大的石頭。

秦玉鬆口氣，連忙也放下一塊石頭，兩人出了竹文閣。外面的陽光照射下來，讓剛才在昏暗房間待久了的眼睛都有點不適。

按照出來時的順序排好隊等待解石，沈柚煙的面前卻來了一群人。

白岩帶著礦區的幾個黃階靈師來到他的面前，嘴唇動了動，開口說道：“之前的事情，對不起。”

那幾個跟著秦玉的靈師也紛紛向他道歉，表情看起來格外誠懇。

一行人仿佛瞬間拋卻了之前在竹文閣內的貪婪模樣，換了個地方，就像是重新將自己的陰暗面收回去一樣，展露出那溫和有禮的外表。

秦玉雖然幫了人，心裡卻不喜歡他們的行為，沒說什麼。

沈柚煙卻笑了一下，聲音不大，在這群人道謝、道歉聲中卻格外突兀。

“先不急著謝我，等解石完再說吧。”他笑意輕柔，像是灼灼的桃花，說的話卻讓人心裡一驚。

白岩不知道為什麼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正巧這個時候，解石也開始了。

因為是第一次，所以解石並不是他們親自來，而是由涿光山的講師執行。五人為一組，新靈師們提出如何解石，然後講師按照他們的要求將其解開。

雖然隻是學子們的料子，五位講師也沒有大意，焚香沐浴，淨手上香後，這才示意開始。

白岩是最開始出來的一波，此時也是第一批。不知道是不是沈柚煙那句話，他這會心情格外忐忑，等講師詢問要如何解的時候，他直接說道：“對半切開吧。”

講師也不廢話。直接解石。

學子們圍在周圍，觀察他們的手法。

和翡翠解石不同。這裡沒有切割機，也不像古代用磨砂石和鋸條。切割石頭的，是講師們的靈力。

靈力化作一片薄薄的小刀，講師們按照畫好的線，刀身沒入。

那看似薄如蟬翼的刀片下去，卻削鐵如泥，仿佛遇到的不是什麼堅硬的石頭，輕輕鬆鬆就切了開來。

石頭劈成兩半，將裡面粗糙的乾綠色顯露出來。

講師拿起料子在陽光下看了看，點頭說道：“豆種，也算是有了。”

白岩長出了一口氣，身體像是經曆了一場大難一般出了一身的汗。他慶幸想，也許沈柚煙就是心裡氣不過故意嚇嚇他們，其實情況還好。

正要和其他人道喜，旁邊解石的區域卻已經傳來同伴不可置信的驚呼聲：“這不可能！”

“怎麼會沒有！”

白岩連忙去看，就看到四塊白花花的石頭立在解石桌上。解石的四個靈師面色蒼白，全都不敢置信。

這些人都是白岩找到的，和他一起合作的人，他們不止有礦區的靈師，還有其他地區的黃階靈師。搶走沈柚煙的石頭後，這些人害怕沈柚煙怪罪，便搶先一步跑出來。

也隻有他們會這樣做，其他人哪個不是精挑細選，到最後一刻才出來。

此時這群人被一個個叫上去解石，最後得到的卻也是一堆白花花的石頭。

白岩驟然去看沈柚煙。少年眉宇柔和，是未語先笑的溫柔長相，很容易讓人覺得，他應該很好欺負。可仔細再看，那雙眼睛分明就是冷的，解決了幾個為難他的人，既沒憤怒，也沒有高興。

他的視線太過熱烈，引起了沈柚煙的注意。少年衝他彎彎眉眼，卻也讓白岩心裡一涼，徹底掉入了冰窟。

送走的靈師一批又一批，切開全都是白花花的石頭，秦玉終於沒忍住詢問：“你是故意的嗎？”

“是啊。”

“我還以為你會幫他們一把。”秦玉心情複雜。

剛才的沈柚煙和他記憶中完全不像同。他猶然記得，當初一同在礦場，他們受到了一次瘴氣襲擊，雖然很快便被修士解決，可他還是受了影響，吸入了一點瘴氣，差點去了半條命。當時礦場的管事都打算讓他自生自滅了。是不怎麼熟的沈柚煙將他從礦場拖回去，照料了他幾天，才將他治好的。

雖然不知道沈柚煙做了什麼，可在那種地方，能治療瘴氣想必也花了不少心思。沈柚煙相當於救了他一命。

秦玉也將這事記在心裡。

可也因為那事，他隻當沈柚煙是一等一心善的人，卻不想在這種事上，對方行事會如此果決。

畢竟在礦場救一個人，可比在這裡指點他人一番簡單多了。

“如果好好說，希望我能幫忙，我會告訴他們如何挑選靈玉，怎麼調動靈力與靈玉溝通，哪裡更適合他們。可惜的是，他們做了我最不喜歡的決定。”沈柚煙望著面前這解石後眾人或喜或怒的百態，不為所動。

他給了這些人很多次機會。

但凡他們猶豫一下，試著用自己靈力去感知這些靈玉，而不是搶了就跑，也不至於是現在這個情況。

“將一切都寄托在競爭者身上，事後威逼一般湊在一起，道個歉，便覺得事情過去了？

“哪有這種好事。”

很快，已經到了那最後搶走沈柚煙三塊石頭的兩名靈師解石了。

兩人已經看到了其他人的慘狀，此時心裡不由得慶幸等到了最後，最起碼沈柚煙當時說過，那三塊石頭有兩塊是有靈玉的。

要是假的，他們就去質問沈柚煙。

將他們的神情看在眼裡，沈柚煙輕笑一聲：“哪有那麼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