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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處 姑娘彆哭 4286 字 7個月前

蟬對此毫無表情,她知曉這是婁擎對那院子裡人的一場殘暴的鞭撻,他要將他們陳列在眾目睽睽之中,接受彆人對至高權力的仰望。

她在冰雪之中緩緩走進來,她依然融入的冰雪,她喜歡冰雪,冰雪過後是春日,新草破土而出,一片生機勃勃。她喜歡冰雪,因為春日緊隨其後。

“女先生還是那樣美。”有人說。

照夜攥著的拳頭在劇烈顫抖,他終於見到了他牽腸掛肚的人。在過去一千多個日夜裡,他多少次在痛苦中轉醒,望著漫天的繁星,祈禱與她的重逢。儘管他知道,他們或許永遠不會重逢了。

他看到銜蟬身邊的侍衛推了她一把,他抬腿就要衝上去,被花兒一把拉住。花兒顫抖著聲音對他說:“掌櫃的,我挑好了,要這個。”

照夜的手在與花兒抗衡,而她拚了命,要照夜停下赴死的腳步。她輕聲道:“你塌了,她就塌了。”

照夜的心已經崩塌了,因為那侍衛故意打了銜蟬一下,瘦弱的銜蟬向前趔趄一下,又被侍衛拽了起來。

銜蟬卻笑了聲,目光向四下望去。她很久沒經過這樣的熱鬨了,她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人家。正在此時,她看到那遠遠的攤位,掛著那許多好看的披風。雪落在披風上,像落在許多人的肩頭。

而那攤位前站著的人,銜蟬以為自己看錯了,下意識想揉眼睛,卻握拳忍住。她竭力保持冷靜向前走,身體的力氣卻仿佛被一點點抽乾。

就在那裡,站著她的故人,她的畢生好友和她心頭的人。銜蟬甚至不敢多看,他們的目光隻是淡淡交彙,又速速移開。

而在他們對面,飛奴混在人群之中,他以為自己的心腸已經足夠堅硬,卻仍舊痛了起來。

要飯的小阿宋蹲在那看著銜蟬,眼睛眨巴眨巴,帶著哭聲道:“餓死了,給點吧。”

銜蟬轉頭對侍衛道:“太可憐了,給她們一些吧!”

侍衛拿出一些碎銀子丟了出去,許多人為了那些碎銀子打了起來。亂了亂了!

銜蟬想:這雪下得好哇!下得好哇!她驀地笑出聲來,就這樣,柳條巷人在這華燈初上的京城裡,完成了這動人的相聚。

第77章 77春閨夢裡人(六)

雪中的銜蟬像凜冬之中受傷的鳥。

多年以前, 他們曾在燕琢城最冷的日子裡救下過一隻,那一日銜蟬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隻鳥從樹上掉落到她面前。她嚇了一跳, 叫了一聲。

經過的照夜聽到叫聲跑過來,看到小銜蟬捂著心口指著那隻鳥:“它死了嗎?”

冬天裡到處都是凍死的鳥, 可眼前這隻還在撲騰。照夜上前小心翼翼捧起來給她看:沒死。

忙叫來花兒等人,紛紛學那郎中為鳥兒診脈:腿折了, 得包紮一番;依稀餓到了,喂些吃喝;凍僵了, 得烤火。如此這般忙碌一番,那鳥兒竟慢慢緩了過來, 在照夜的手心不停撲騰。

就是那隻鳥, 被他們養過一個隆冬, 在河開燕來的三月,幾個小人兒走了很遠的路,把它放歸樹林了。

他們還記得那一日, 那鳥在空中飛著, 那樣孤獨。就像此刻的銜蟬, 走過流光溢彩的燈市。

“你看到她的目光了嗎?”花兒對照夜說:“銜蟬心中的燈沒滅。是以我們不必可憐她,我們隻消知道, 幾年過去了,我們仍舊是同路人。”

照夜低下頭去,抹了把臉。打仗時候中箭, 穀為先會說:這不算什麼,萬箭穿心才痛。照夜說他早穿心過了, 穀為先就說:不。此刻知曉他為何這樣說了, 果然此刻最痛。

阿宋帶著其他叫花子一直追在銜蟬身後, 也隻有她敢明目張膽追上去。她們喊:仙女姐姐,你好美!仙女姐姐,大善人,再給點吧!

侍衛舉手要打她們,銜蟬道:“你打我吧!彆打她們,她們還小呢!你還有銀子嗎?再賞一些吧!”

出門前掌事的叮囑過,那些人可以像物件一樣擺弄,但在銀兩上不能虧,不能顯出拮據來,那也算皇家的顏面。於是侍衛又去翻銀子。

銜蟬看著小阿宋,看到她抹掉臉上的小淚珠兒,對她綻開笑臉。小阿宋雖然在要飯,可她那樣機靈,眼向後左顧右看,那話都在眼睛裡呢:都來了,都來了,銜蟬姐姐,大家都來了,你不是一個人了。

銜蟬心中好暖,這些年身邊隻有一個秋棠,二人在那將人魂靈封禁的院子之中相依為命。如今她知曉,那些被迫斬斷的情誼來尋她了。她再也不孤零零了。

她對小阿宋笑笑,而後說道:小叫花真可憐。

她這一笑,周遭更為安靜。這女先生下車時快要碎掉一樣,此刻卻又活過來了。她那樣美,有人悄聲說起當年曾跟她念過書。女先生教人寫自己的名字,要沒有姓氏的人選一個自己喜愛的姓氏。

“女先生隻教識字嗎?”有人問。

“不,女先生還教堂堂正正做人。”

這些事這幾年無人敢提起,就像壓箱底的衣服,久而久之就忘了。這一日忽然想起,翻騰出來,上身一試,竟這樣合身。於是一下就通了,還有人提起那憑空消失的曾經的七皇子,說那七皇子最主張讀書,說無論出身如何,都該讀書。

這小聲的議論在皇帝的車馬駕到時戛然而止,眾人紛紛跪地,唯有銜蟬站著不肯跪。婁擎看到雪中而立的銜蟬,仿若回到華年與婁夫人的初相見,心中驀地生出一股罕見的憐惜來。

這一次他沒有打她,亦沒有責備她,反而拉起她的手,裝出一副有情有義的樣子。外邦人對天子好奇已久,此時得見,發覺那天子身上籠罩一股寒氣,令人毛骨悚然。

婁擎命眾人站起身來,並問其中一人:今日這燈市,最令你稱奇的是什麼?他問那人,正是被戒惡卜卦那人。於是那人怯怯指著戒惡的卦攤:那裡,奇準無比。

“哦?那朕倒是要去看看。”

於是扯著銜蟬向卦攤走,察覺到銜蟬的掌心微熱,就譏諷道:“終於熱了?”

銜蟬隻顧走路,並不應付他,在途經照夜和花兒之時,目不斜視。

戒惡此時卻捂著心口倒地不起,侍衛上前踢他起來為皇上卜卦,他擺手:“今日心力已竭,無法卜卦了。還請皇上恕罪。”

“何時能卜?”

“三日後。”

戒惡滿頭是汗,渾身顫抖:“心力儘了,心力儘了。”

婁擎就問一旁的白棲嶺:“他說的可是真話?”

“真假不知,但適才的確忽然暈厥。”

婁擎仔細看著戒惡,那老和尚透著一股子圓滑,但目光又慈悲,倒是與其他人不一樣。婁擎對戒惡感興趣,人也就大度一些,點頭道:“三日後,酌情宣你進宮。”

言罷扯著銜蟬走了。

燈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