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的。出來辦差的小太監與婁擎交換一個眼神,要婁擎放心。
這一跪就是五個時辰,第二日天大亮,裡頭突然有了動靜。跪在殿外的人都豎起耳朵聽著,先是劇烈咳嗽聲,而後是可怕的沉默,緊接著傳來聽不出悲喜的哭聲:“皇上!皇上!”
婁擎頓覺得勢了,一條腿已站了起來,隻見那小太監跑出來,喊著淚喊:“皇上天福永壽,醒了!醒了!”
婁擎那條腿又萎了下去,老不死的真是老不死的,都這樣了,又吊回了一口氣。婁褆終於說了一句話,他問:“父皇醒了,太子不高興?”
婁擎意識到自己過於外放,頭沉下去枕在手上做出喜極而泣的姿態:“父皇萬壽無疆!”
無人知曉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何老皇帝突然不進食,又突然醒過來。想來往後的史冊上,也隻能對此寥寥幾句,不堪贅述。
婁褆一顆心暫時放下,他起身之時有些腿軟,隨其餘人向外走,卻被人喊住:“宣,七皇子。”
所有人都看著婁褆,不知在此等危局之下皇上宣他是為何意?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寢宮,看到了已多時未見的父親。無人之時婁褆喜歡稱父皇為父親。
他的父親流連病塌多年,做下許多糊塗事,其中有兩年,甚至要把婁褆發配到南越去,最終如何改主意,又不得而知。
婁褆跪在床上,老皇帝靠在床頭,示意婁褆喂他吃飯。婁褆端起一旁的小碗,看到裡面飄著的油花,大概知曉這又是用哪一個嬰孩的軟骨熬製的。婁擎甚至為喝人骨湯研製了一套剔骨法,即不損傷骨頭,又能連肉剔下。他用這骨湯孝敬父皇,老皇帝起初不喝,婁擎就道:雖是罪孽深重,但是兒臣之錯。隻要父皇龍體康健,兒臣願以三十年陽壽來換。
多孝順。
婁褆撇掉油花,舀出一口清湯來,送到父皇嘴邊。老皇帝喝了,又吐了出來,對他說道:“喝茶。”
婁褆又親自為他泡茶,而後端著茶杯遞到他嘴邊。老皇帝見過很多人在他做戲,唯有婁褆,從小就是真的。
然而婁褆並沒有帝王之相及帝王之命,他太仁慈了,太過仁慈的人做不了帝王。老皇帝做了此生最難的一個決定,他要婁褆附耳過去,在婁褆耳邊講了幾句話。
婁褆的震驚遠無法形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的父親,而老皇帝則自嘲地笑出了聲,對他擺手:“去吧!拿著你的保命符去吧!”
婁褆紅著眼睛叫了聲“父親”,老皇帝卻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肯再說了。老皇帝最後吊著一口氣,最後用一次自己的帝王之術,他倒還想再多活一些時日,且看這天下亂到什麼程度。
婁褆並不意外會在殿外遇到等候多時的婁擎,後者攔住他去路,問他父皇究竟與他說了什麼。在此危急時刻,婁擎最怕生變,那老不死的不叫任何人,單獨傳婁褆,這十分可疑。
婁褆不與他講話,繞過他,想起父皇的話,又看了眼婁擎,莫名說了一句:“父皇真是待你最好了,比任何人都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太忙了,少更一點。明天多更
第62章 額遠河硝煙(二十二)
婁擎聞言冷笑:“父皇待你不好嗎?”他猶記年幼時候老不死的罰他跪, 要他向七弟學習。老不死的如何說的?若兒子都如婁褆一般,那他就開心了。從那以後婁擎隻做一件事:哄父皇開心。父皇喜歡什麼樣的兒子,他就做什麼樣的兒子。他忍得好辛苦, 原以為今日以後不必再忍, 那老不死的卻又活了。
婁擎不願受人掣肘,但那老不死的不閉眼一刻, 他都不會放心。他不肯承認,時至今日, 他仍舊怕他的父皇。哪怕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不吃不喝之時, 他亦怕他。
他戰戰兢兢伺候父皇, 又轉身把怨氣撒到他看不到的地方。總之, 他就是不肯承認自己生來就是惡人。
婁褆不願與他爭辯,轉身向外走, 婁擎跟著他一起走了出去。宮人們見他二人一前一後,知曉或許會有一場爭端,均有眼色地回避退下。
“七弟留步。”婁擎喚他七弟,卻將手中把玩多日的花簪子向婁褆的手紮去, 婁褆從文不從武,躲閃不及, 手生生被紮出一個血孔來。他皺著眉勸慰婁擎:“太子萬萬不可, 被人傳到父皇耳中,於太子不好。”
“傳好了。”婁擎出了氣, 仿佛看到婁褆的死相, 心情大悅,笑著走開了。
婁褆眉頭緊鎖, 用衣袖蓋住受傷的手離開了。
婁褆有一事不懂, 不, 他有許多事不懂。他生在皇家,從小見識爾虞我詐,那皇位像一副斷腸毒藥,將彆人毒得心智全失。他本無意於皇位,卻被推至今天這地步,進退兩難。彆人笑他沒有帝王之才,暗地裡非議他主張為女子、奴隸辦學,說他將眼界用在了無用的地方。
婁褆不為此困惑,隻願為百姓叫一聲屈。他去過幾次銜蟬的學堂,就在那條破舊的街上,由一個小鋪子改成的學堂。裡頭有十張書桌,裡頭坐著若乾小女童,臉頰有沒擦淨的鼻涕印、小手粗糙,仰著頭看著先生。隻是那眼睛實在是亮。而其餘人,擠在過道和窗外,以樹枝代筆,在地上劃字。婁褆對此十分觸動,他覺得自己沒做錯。
白棲嶺一直等到第二日正午,聽到皇上複生的消息,長舒一口氣。他於當日夜裡出城,帶著懈鷹繞過很多耳目,終於在出京城一百裡後甩掉了尾巴。
因此事非同小可,他不得不做一些喬裝打扮,以免被人認出。那條流金的鹽河成了婁褆和穀家軍的指望,他生怕出了紕漏,一路趕路。
他在良清停留了一晚。
他悄悄摸進良清之時已近傍晚,住進了自己渾水摸魚開的極不起眼的小客棧之中。那家小客棧地處老街當中,左邊是新開的面檔,右邊是一家飯莊。他住進二樓,推開窗,要懈鷹去買些吃食,避免他過多出現被人認出。
懈鷹了解白棲嶺,知曉他要見花兒的日子近了,心情大好定會吃些酒,於是為他打了一壇好酒,再要上兩盤好菜。然後拎著酒肉回來後卻欲言又止。
白棲嶺見他如此說道:“有話就說。”
懈鷹遲疑說道:“外頭人在說,近來韃靼的阿勒楚王住在良清行宮中。”
懈鷹沒將話說得太明白,白棲嶺那麼聰明,阿勒楚來了,那麼葉華裳自然也來了。他隻是將這消息輕描淡寫告知白棲嶺,其餘自然由他自己定奪。
“可還有彆的?”白棲嶺問。
“說是葉小姐來的第三日,就讓丫頭去抓安胎藥,許是有孕在身了。還有人說葉小姐在阿勒楚王爺面前戰戰兢兢,依稀是吃了些苦頭的。說阿勒楚王爺這個行宮是天子幫忙修建的,也特許他每兩月來此住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