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要開蒙啦(1 / 1)

“師伯,我來你家蹭飯了!”

先聞其聲,再見其人。

隻見那道熱情聲音的主人滿面笑容,牽著個同樣抿唇笑得烏眸鋥亮的小昭昭走進來。

薑祿甫和狄鬆實同時愕然。

兩人看起來,還真的相談甚歡了?

要問小昭昭怎麼這麼開心,還牽著蕭徽大手走進來,還要從剛剛某隻動了壞心思的大尾巴狼說起。

……

察覺到自己露餡的狄昭昭,小腳搓了搓青石板後,又偷偷瞅了一眼蕭徽。

狄昭昭挪著小短腿一點點蹭到帥大叔身邊,小手輕輕扯他袖口,紅著小臉試圖商量:“能不能不告訴彆人呀。”

“這有什麼?我肯定不說!”動了壞心思、想要暗搓搓偷崽的大尾巴狼當即拍胸脯保證。

一副“我肯定為你保密”“我倆誰跟誰”的表情,瞬間無限拉近了兩人的感情。

狄昭昭感動壞了,覺得帥大叔真是個大好人。

某大尾巴狼蕭徽,覺得這樣還不夠保險,想想小孩方才說紫霸王的時候,言語間對爹爹很是推崇,他找話題:

“能養出你這麼快樂的小娃娃,我猜你爹爹的日子定然快活。”對狄先裕略有耳聞的蕭大人,恬不知恥地說自己是猜的。

狄昭昭一下就忘記了之前的小煩惱,眼睛亮起來,小臉驚喜:“是啊,我爹爹每天都能把日子過得開開心心的,爹爹不僅自己高興,還能讓大家都高興!”

小孩有點激動,因為難得有人說起爹爹語氣帶讚揚,他滿懷期待地問:“您有沒有覺得這是一種特彆厲害的本領?”

“當然是。”蕭徽毫不猶豫,他感慨,“超然物外的心態,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若非經曆生死大事,或者幾十年的風風雨雨,世間又有幾個人能這麼豁達?

想想坊間傳聞,又看看眼前的狄昭昭,蕭徽覺得傳聞果然還是不能儘信。狄先裕指不定是個妙人,要不哪養得出這樣有趣的小孩?

狄昭昭心裡有點小雀躍,還有些說不出的高興,就像是偷吃到小魚乾的小狸奴,每一根毛毛都在風中舒展。

這是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在他誇爹爹厲害的時候,沒有敷衍和反對,而是真心讚同。

和那種笑眯眯的哄他說“對對對,你爹爹最厲害”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狄昭昭忽而小臉認真,特彆誠懇地發問:“那您知道為什麼爹爹這麼厲害,大家卻都說爹爹不好嗎?”

小孩問得很鄭重,烏亮的眼睛裡寫滿疑惑,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他很久了。

蕭徽有點羨慕小孩的他爹了,能被這樣滿心滿眼的信任和崇拜,也不知是什麼感覺?

他認真思考片刻,平視那雙染滿困惑的烏眸,同樣語氣誠懇地為他解惑。

“因為這是一種庸者難解,智者嗤嘲的人生境界,”蕭大人認真起來,也頗有幾分狂儒風姿,他道,“《莊子·列禦寇》有言: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泛若不係之舟。”

狄昭昭依舊有些懵懂,期待臉看帥大叔。

蕭徽不由失笑,揉揉狄昭昭的小腦袋,儘量簡單的解釋說:

“許多人感覺到憂愁勞累,往往是因為他們太聰明,太能乾,太敏感。”

狄昭昭一呆,但想到自己認識的厲害大人們,好像確實都沒有爹爹開心,又很快點點小腦袋,忽然像是一隻笨呆呆的小鴨子。

蕭徽輕笑,又繼續說:“若一個人能笨一點,拙一點,不為功名利祿、世俗聲音困擾,每天都吃飽睡足,自由又快活,就像是一條沒有係繩、隨著水流隨意飄蕩的小舟……”

狄昭昭聽著聽著,忍不住閉上眼睛,小腦袋裡浮現出自己變成了一條小小的船。

他在河裡飄啊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每天都能看到兩岸不同的風景,每天都是新的驚喜,今兒曬太陽,明兒聽雨打芭蕉,後日又被湍急的水流衝到高處,興奮地吱哇亂叫……

稚嫩的小嗓音忽然軟軟的:“感覺好舒服呀~”

小孩閉著眼睛,一臉享受的小模樣,像是曬飽了暖暖太陽毛發鬆軟懶散的小狸奴。

蕭徽這次沒忍住,伸手捏捏小孩的臉:“是吧?隨遇而安,舒坦又自由,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可又有多少人,能抵擋得住外界的聲音,寧靜平和地享受內心豐足,而不是在平靜中沉淪於賭場風月之地,去尋求彆樣刺激而墮落成黢鬼?

小孩的誌向可不簡單,盼他能多學點其父的豁達心態吧。

心無青天朗日,何談持劍破黑?

蕭徽邊捏昭昭小臉邊想。

又覺得小孩皮膚又嫩又軟,還嘟嘟的,當真好捏!

狄昭昭其實很少給外人捏臉,最多就是揉揉頭。

不過帥大叔是第一個誇爹爹的,也是第一個認真回答他這個問題的人……狄昭昭有點彆扭羞赧地昂著小臉給捏。

如果蘑菇字條能出現在小孩頭上,這會兒一定是“咻咻咻”地往外冒[好感+1][好感+1]……

狄昭昭小臉很快變得紅撲撲的,也不知是主動昂著小臉給人捏羞紅的,還是被大手捏紅的。

蕭徽意猶未儘地放下手,見狄昭昭亮晶晶的眸子,已經忍不住開始期待日後的師徒生活。

他此刻笑容也真真的,露出狼尾巴問:“昭昭知道開蒙念書之後,日子會怎麼樣嗎?”

狄昭昭歪著小腦袋想了一會兒,想到了大伯和大伯家的狄明哥哥:“應該要學些規矩,早起不賴床,努力念書,認識好多字,用功做功課……”

明哥兒是大房嫡孫,在隨其父母前往冰竹書院定居求學前,一直是狄昭昭最好的玩伴。是和其父如出一轍的克己複禮,有儒士之風的翩翩小書生郎。

小昭昭見過哥哥努力念書的樣子,想到的自然也是這些,有些辛苦,但小孩深吸一口氣,給自己鼓勁兒道:昭哥兒不怕的!

他要努力念書,變得厲害起來,壞人才會怕他。

“……以後念書的日子,應該就是這樣吧。”小語氣有點點期待,又有點點惆悵,許是在惆悵那香甜的懶覺和快樂的玩耍時光。

蕭徽卻說:“等昭哥兒開蒙之後,那麼多查案的話本、故事和記載,就能自己看了吧?”

他狀似感慨,又帶點期待:“怕是每天看都看不完。”

狄昭昭眼睛瞬間鋥亮:

“哇!!真的誒!!我都沒想到,那豈不是想看多少看多少?!!”

蕭徽笑點點頭:“當然,自然是想看多少看多少。”

狄昭昭頓時覺得一股興奮勁兒,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激得他小腦袋直發麻。

他又興奮地問:“抓壞人故事的書多嗎?”

他還興衝衝報了好幾本書的名字,然後眼巴巴的看蕭徽。

蕭徽:“多,有你喜歡的這些,還有些彆的風格的,書是讀不完的。”

狄昭昭:“哇——”

還有彆的風格的!還讀不完!成日纏著爹爹和祖父講故事的小昭昭興奮壞了。

小孩念書的動力,瞬間從“昭昭不怕吃苦的!”嗖嗖雞血打滿,進化成“開蒙也太幸福了吧!”

蕭徽繼續:“而且你想啊,等你會寫字了、會做文章了,還能把自己抓壞人的故事寫出來,給彆人看,教彆人你琢磨出來的方法。”

小昭昭已經激動得上下左右蹦躂好幾下,恨不得跳到天上了:“哇!!!啊!!!這也太厲害了!”

“還有嗎?還有嗎!”他迫不及待地看向蕭徽,覺得帥大叔不愧是和他一樣,喜歡威風衣服的人,太懂他了!

蕭徽努力壓住上翹的嘴角:“當然還有,比如你琢磨的方法多了可以成書,隻要足夠厲害,壞人聽到就擔憂被捉住,不就讓壞人都不敢再做壞事了嗎?”

小孩簡直高興壞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最大的夢想,好像已經亮晶晶的在眼前閃啊閃,努努力就能伸手抓到!

“難怪大家都想開蒙念書。”小孩渾身上下就連黑絨絨的頭發絲都散出迫不及待的氣息,一根根在空氣中飛快左搖右擺。

他激動地感慨:

“原來開蒙是這麼幸福的事啊!”

蕭徽眉毛一揚,很是愜懷。他就說,這麼有趣又可愛的小孩,就該跟著他學!

他這時一招呼,說要進去。

狄昭昭屁顛屁顛的就跑過來,小手牽好大手,努力裝出矜持成熟的小模樣,跟著大人往裡走。

心裡快樂呐喊:

昭昭要開蒙啦~!

***

相談甚歡這個詞用得很是精準,隻能說不愧是薑大儒家的家仆,耳濡目染,也算半個讀書人了。

隻是見兩人大手牽著小手、笑盈盈進門來,狄鬆實和薑祿甫還是倍感衝擊。

怎麼也想不通。

一個年近四十的朝中大臣,一個五歲的小娃娃,到底怎麼在短短時間內,相處得如此和諧融洽。

還是薑老先朝師侄蕭徽開口:“說吧,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他沒好氣,也沒讓人給上茶,這混賬不遞拜帖,擾他正事,已屬惡客。

現在還笑得這麼熱情,絕對憋著壞。

還給他喝茶?

等會兒開口之後,怕是讓人想連畫帶琴,一起給丟出去。

蕭徽笑著找椅子坐下,也不客氣,自己伸手去拿茶壺給自己倒茶。

“喝茶可以,喝了我的茶,就不許再說些荒唐的話,提離譜的事了。”薑老淡淡地說。

一句話,蕭徽的手就像是被燙到一樣,飛快縮回來。

他又渴得很,想了想,把茶壺遞給小孩,“昭哥兒自己會倒水喝嗎?”

“會呀!”狄昭昭脆聲,他在花園跑著玩,總是渴得很,還偷偷抱著茶壺試過咕嚕咕嚕大口喝水的感覺呢!

蕭徽伸手拿過下人給昭昭上的茶盞,舒坦的喝了一口,還對薑老笑說:“我這喝的可是昭哥兒的茶。”

狄昭昭也滿意地小手抱著茶壺,給自己倒了多多的水,剛剛在外面和帥大叔講話講得太高興,嘴巴有點乾。

狄鬆實:“……”頭次親眼見這種人!

薑老無奈扶額,真不知以文雅和學識著稱的蕭氏一族,清正的家風怎麼養出來這麼一個怪胎。

他無奈發問:“你跟狄家小兒在外聊什麼了?”畢竟狄家二人是他府上的客人,確定這混賬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就先攆出去,等了結拜師之事,再來和他對峙不遲。

蕭徽當然也猜到了師伯的想法,歎口氣,開始訴苦:“師伯怎可這般疑心於我?真令侄兒心中酸澀,不過是一介孤家寡人,見了可愛的小娃娃就忍不住上前聊兩句罷了。”

“行了行了……”薑老擺手,怎麼不見你這混賬喜歡薑府的孩子,然後忍不住上前聊兩句?

他越想越氣,罵道:“這些年給你張羅婚事的還少嗎?當年連皇上賜婚,你都混不吝地醉酒以拒。說要給你過繼個好的,你也挑挑揀揀,嫌東嫌西。還好意思來我這抱屈叫苦,說自己是孤家寡人?”

簡直混蛋一個!

他怎麼就攤上這麼個師侄,還剛好住在一條街。

一旁,正在認認真真捧著茶盞喝水的狄昭昭,小耳朵一下豎起來。

什麼?什麼?

聽起來好有意思的樣子!

不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不做,帥大叔聽起來有點酷啊!

狄昭昭小腦袋裡已經開始憧憬,自己以後不想吃青菜,就可以不吃青菜隻吃肉的美好生活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薑老已經放棄和這個混賬糾纏了,蕭徽也笑得跟個大尾巴狼一樣:“師伯,我真沒乾什麼,就是和小孩聊了聊開蒙念書的事,不信你問問?”

狄昭昭連連點頭,握緊小拳頭,小臉滿是鬥誌:“是這樣的沒錯。聊完之後,我渾身都是勁兒,恨不得馬上就開始念書。”

蕭徽立馬接:“我當年好歹也是個狀元,給小兒聊聊開蒙念書的資格總有吧?”

小孩立馬坐直身體,驚奇地看蕭徽,帥大叔當年還是狀元!

薑祿甫這會兒都猶豫了,難不成這次真是冤枉人了?

但以他對蕭徽的理解,哪裡會這麼簡單?指不定某處就埋著坑呢。

直到薑老具體問了問狄昭昭,師侄到底怎麼給他說的,還能把人說得熱血澎湃起來?

狄昭昭抿著笑,規規矩矩並著小腿站好,眼睛亮得和滿天星星一樣,“成熟穩重”地表達了自己對開蒙的向往。

然後期待臉看薑老。

薑祿甫:“……”

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呢!

薑老這時終於看出來了,他這個師侄,不是衝著他來的,是衝著他喜愛的小徒兒來的。

可問題是,他不愛此道,了解不多。還真沒法實現小孩那份明晃晃的、簡直要畫在小臉上的期待。

果真混蛋!

薑老輕咳兩聲,心中不舍又無奈,卻還是不忍耽擱了狄昭昭。知道自己該成全這對師徒,於是開口,描述了一下當他的弟子會如何。

也有因材施教和引導,在狄鬆實看來,也是非常用心細致的教導了,甚至許多讀書人都求之不得。

但和蕭徽那套一比,對小孩的吸引力,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薑老描述完後對狄昭昭溫和道:“昭哥兒莫怕,可自己選,選你喜歡的。”

狄昭昭眼睛都一點點睜圓了。

不是他來接受薑公校考的嗎?怎麼忽然一下變成他選夫子了?

狄昭昭聽完了薑公的說法,其實心裡很想選帥大叔。

可又覺得會不會不太好?

小昭昭去看最厲害的祖父,大眼睛鋥亮鋥亮的,自以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一眼就能看到底。

狄鬆實也不知情況怎麼就變成這樣,他此刻心情複雜。

倒不是說蕭徽不好。

同為實乾派,他難免有時候對蕭徽感到惺惺相惜。

隻是、隻是這行事作風……唉!狄鬆實滿眼複雜地開口道:“昭哥兒按自己的想法選就是了,無礙的。”

狄昭昭頓時眉開眼笑,像小鳥一樣快活地飛撲向蕭徽:“師父——我們趕緊開蒙吧!”

他滿臉高興地圍著帥大叔轉悠,一會兒給遞茶,一會兒給捶腿,小嗓音期待地求道:“今天吧,就今天吧!咱們今天就開始吧~”

蕭徽朗聲大笑:“行,帶你回府!”

說完,給狄鬆實打了個招呼,也不顧讓小孩先回家準備拜師禮之類的規矩,大手一撈,帶著小孩就跑了。

狄鬆實眼前一黑。

如果不是真認識,他定覺得這人是拐孩子的無疑。

哪有人這樣行事的?!

***

日落時分。

來自蕭府的馬車,和狄先裕的馬車同時停在狄府門前。

狄先裕高興地扛著個大木頭架子下車。

遠遠看見自家崽,朗聲招呼:“昭哥兒,你看爹做出什麼了?”

蕭府的馬車車廂口,堆了好高的一摞書,蕭府的下人要幫忙搬,狄昭昭硬是不讓。

他信心滿滿揮開人,拍拍小手:“我來!我來!我搬得動的!”

狄昭昭哼哧哼哧地費力抱著那摞書,書堆得比他小腦袋都高,眼瞧著眼睛都被擋住了。

可小孩高興壞了,一點也不覺得重,抱著書歪歪斜斜地就往對面爹爹的方向,噠噠噠地跑。

同樣高興地喊:“爹爹,師父給我好多抓壞人的書——”

興奮得都破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