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瑾防不勝防地和段教官四目相對。

兩天沒停歇過的來回在生死邊緣蹦躂, 以至於季瑾見到段時利的面容，一時都有些恍如隔世。

對方拉開他身前的桌椅，坐到他對面。

沉默大概有那麼三秒, 季瑾謹慎沒出聲，他摸不準對方在監獄中見到他的看法。

“你把我拉黑了？”

什麼，季瑾把長官拉黑了？！淩棉心下一驚，跟來的步伐無處安放。這是他可以聽到的嗎？

季瑾也一驚，被當事人揭發就很尷尬了。但誰叫段教官的言論太離譜，他可是注定要混過四年軍校的男人！

多年養成的良好習慣讓他故作鎮定地回應, “信號不好，沒收到。”

段時利早有預料地點頭, “那我就不提你私自前往德科星，還煽動同學一起去的事了。我聽說，你打算聯合星盜炸了星獄？”

這信息量屬實砸了季瑾一個措手不及。

前者好像沒有錯, 但聽起來怎麼就離譜。先不提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正常人會閒著沒事乾到去德科星嗎？同學那更是離離原上譜，他發的是求助電報, 哪來的煽動一說！

讓季瑾內心咯噔的是後者的指控, “段教官, 我可以解釋。”

段時利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我本意是帶他們來自首的。”

就在季瑾義正言辭說完這一句, 一聲轟隆的爆破聲震耳欲聾, 緊接著尖銳的警報聲刺耳尖利。

地面震蕩晃動了幾下，天花板灑落的碎屑正中季瑾腦殼。

段時利輕笑，“季同學，看來我們的交談得稍作推遲了。”

季瑾：“……”

目送段時利和副官大步離去的背影, 季瑾凝望著那合上的鐵門，聽到外面接二連三響起的爆炸聲，慢吞吞收回目光, 看向空蕩蕩的雙手。

他的光腦在來之前已被沒收。

他坐著的冷板凳是監獄特製的審訊椅，兩隻手臂固定在扶手上，堅不可摧的鐵索緊緊拷住手腕，將他整個人固定牢靠。

頭頂的碎屑滾落，季瑾手指微動，碎屑滑入他的掌心。他盯著那些不規則的殘片許久，指腹一壓。

碎屑化作細如塵埃的粉末。手指抬起，鐵質扶手上浮現出一層壓痕。

季瑾連忙翻回手。

執法局的椅子怎麼也有偷工減料的產品！這按著怎麼跟個豆腐渣似的，不會隻是在外層覆一層鐵皮的塑料吧，太沒有安全感了！

憑借與段時利的交談，季瑾聽出話意。原先他或許還會擔心，但段時利的話裡話外無不告知他，星盜的一舉一動皆在監視中。執法局早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這說明什麼？

他安全了！

身在冰冷冷的監獄，季瑾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在這裡體驗到滿滿的安全感。

-

艾力克，作為德科星三大星盜團，沙裡星盜團的首領。自從看完視頻，以及徐醫生的言論。經過深思熟慮，他決定親自出手，支援季瑾。

不止因為，一個覺醒精神體的首領，是未來值得深交的盟友。更如徐醫生所述，一旦主星的蟲潮退去，如果星盜不能占領奧特星，面臨的隻能是毀滅性的打擊。

從內部攻占必須要快準狠，艾力克聯係其餘星盜團的首領，幾人討論達成共協。

由他們這幾個最強戰力支援，辦事效率倍增。內部進攻事關重大，容不能馬虎。親自指揮，比起派遣手下也會更加得心應手。

當然，外圍的指揮也不可或缺，這直接關係到後續的內外協調。三位首領深思後，決定讓戰力最弱的一位負責外圍接應。

為確保行動的安全，艾力克和另一名首領攜帶精英部下作為支援。不過，他對季瑾的話語持有保留態度，並未完全采納。

艾力克為自己和手下植入了一種能避過常規檢測的爆炸芯片，這種芯片能夠瞞過低等星的常規檢測儀。準備就緒，隻需等到達星獄分部，便可行動。

初步行動進行得相當順利，執法局雖存疑，但無法拒絕自首的星盜。

坦言，艾力克對季瑾的勇氣頗為敬佩。至少在他看來，這是第一個敢對星獄下手的星盜，就連他也隻敢跟邊緣星的政府保持良好關係，以便行事。

直到艾力克等人走到掃描器那一刻，他們體內的芯片不受控的驟然啟動。

幾個心腹芯片埋在最深處，來不及反應被炸成肉末。艾力克反應迅速，及時挖出手臂的芯片，仍然被炸傷了半邊手臂。

暴露了！！

意識到這點，艾力克帶著剩下的手下，和那些未能及時進入的星盜隻能提前執行預案。

隻是，艾力克很快發現異樣，執法局的人數明顯不對！

多年在軍團底下苟且偷生的經驗使然，讓他極速做出措施。“快撤退！”

季瑾安全感僅維持短短幾分鐘，四面封閉的牆開始劇烈顫動。

厚重鐵門轟然倒塌，一群慌亂的星盜急匆匆趕來，作勢將審訊椅的鎖鏈割斷，“軍團有詐，奧裡首領，我們趕緊離開這裡！”

季瑾急聲阻止：“彆動它！”

鎖鏈兩節斷裂，散在兩側。季瑾淒涼地握著兩節斷裂的鎖鏈，內心滴血，豆腐渣做工。

“奧裡首領，快走！”

“你們自己走吧。”

亂糟糟的星盜們慌亂地來回巡視，見到那一批趕到的人，催促的聲音越發急切。“軍團的人來了！”

眼見青年不為所動，艾力克狠狠一咬牙，就要強行伸手扯起青年。果然就算再怎麼聰明，還是太年輕了，在大事面前也顯得力不從心！

沒想到伸出的手被人躲過去。

“你還敢躲？！”艾力克氣急，“我可是來救你的！”

青年抬眼，眸色微深。

不帶感情的眼神讓他好似一切思想無處遁形。艾力克心底莫名寒意，聽到對方的所言後，更是如跌入冰窟。

“不，你隻是在自救。”

艾力克的精神力難以自控波蕩，處在他周圍的星盜不過是沒有精神力的普通人，皆被震昏過去。而他也在釋放精神力的那一瞬，看到了難以抑製恐懼的一幕。

濃厚，超越他十倍，不。百倍的精神力包裹著青年周遭的每個方位，細密蔓延在整個室內。他先前竟然全然未覺。

而他這如挑釁一般、侵犯領域的作為，成功激怒那隻潛伏假寐中的猛獸。

“自救，好一個自救。”

段時利身邊的人不由大笑，他們看著監控。審訊室裡，到來的星盜遍地橫躺，趕來的士兵清點人數。唯一表現若無旁人的Alpha便格外獨樹一幟。

“艾力克，沙裡星盜團的首領。他的狡猾是出名的，幾次在聯邦邊緣的圍剿中突破。精神力等級不高，人倒是點子多。在德科星的通緝名單上，他的名字獨占鼇頭。”

副官淩棉在一旁記錄，“我想他本次還是打算使用老方法脫身，根據數據記載分析。這群星盜對轉移火力，臨陣脫逃很有一套。”

“隻是，季瑾的二次發育，似乎過於長久了。”

段時利拉回話題，星盜的動向早在軍團的預料之中，淩棉的解釋不過是他的職業習慣。

他看向醫護人員，得知醫護人員從研究院出來後，他就特地將人請了過來。正常的二次發育周期為一周，而從監控畫面來看，醫護人員或許有更為清晰的理解。

“的確，二次發育的常見症狀你們應該很清楚。Alpha在此期間通常會變得異常暴躁，極力捍衛領地。而據我觀察，當你們進入審訊室後，季瑾的信息素明顯發生了變化。”

他掏出面板，那間審訊室在Alpha到來前就已裝配了特製的監測器，即使Alpha戴著腺體貼，也能精準捕捉信息素變化。

“眾所周知，信息素能反映個體的身體和心理狀態。理論上，當Alpha的信息素處於穩定值時，他不會展現出過度的攻擊性和侵略性。但他在你們進入後，以及隨後星盜的加入，都讓季瑾的信息素產生劇烈變化……我們通常將這種現象稱為‘忍耐’。”

“另一個症狀是，他尚未適應並控製好二次發育後的力量。”醫護人員指向審訊椅。

“這是由黑合金製成的，奧特星特產。其硬度極高，普通的Alpha無法輕易在上面留下劃痕，更彆說造成明顯的印記。很反常，他的二次發育期竟然還沒結束。”

“最後，”迎著帝國軍校兩位負責人“居然還有，這不得全身是病”的震驚目光，醫護人員擺擺手：“彆那麼驚訝，我隻是有一個私人問題。”

段時利：“你說。”

“你們這期軍校考核，有包括精神力測試嗎？”

幾人面面相窺，醫護人員面不改色換了個話題。“好了，不開玩笑，我隻是想發表個人看法。這位同學似乎做事太隨性了，如若這次不是你們正巧監視到。所謂的‘炸了星獄’，我可不信不會發生。”

“奧特星的星獄分部，並無太多值得關注的。”段時利不以為意，“炸了就炸了，學員也需要實戰經驗，結果不會有太大變化。”

他此次趕來執法局，為的也不過是確保季瑾的安全。

醫護人員：“我說的是那些平民，戰爭遭殃的往往是這些無辜百姓。”

“是嗎？”

得到段時利可有可無的回複，醫護人員便明白了兩人的理念差異。於段時利而言，來奧特星助戰或許不過是舉手之勞，如果不是季瑾在德科星，他可能連關注低等星的情況都不屑一顧。

而對於他，每一個生命都至關重要。

淩棉也發現氣氛緊張，立刻出言緩和現場。“我剛剛接到第五軍團的通報，星盜已經發起進攻，隻不過……”

-

隻不過缺少了的首領和副手，幾個大團的核心成員如今全部困在星獄中，焦急地等待某個奧裡星盜團首領的指揮指令。

在漫長的等待中，終有星盜坐不住了，嘗試從內部破壞監獄的表面結構。

於是星盜們絕望發現，根本敲不動。研究院最新研發的堅固材質，他們所攜帶的反偵察武器完全無法對其造成損傷。

而在星獄相當遙遠的奧特星邊境，三大星盜團之一的首領，在失去了三分之二的戰鬥力和智囊團後，面對那不像奧特星士兵般散漫的有序軍隊。他孤軍奮戰，帶領星盜們節節敗退，卻始終聯係不上其他星盜，也終於察覺蹊蹺。

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在他焦頭爛額、聯係不上徐醫生後達到頂點。

急促遠程通訊遺留在德科星的手下，得知徐醫生的診所已空。而人——“徐醫生的星航也不見了！”

徐醫生卷鋪蓋跑了！

驀然意識到什麼，首領目眥欲裂。“那個姓徐的賤人！他故意的，他早料到了！他怎麼敢，怎麼敢——拿我們做墊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