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成如今炙手可熱, 鄭光雖然意外他看不懂氣氛加入飯局，但也是高興的，詫異之後就是意外之喜了。

他身邊還跟著一些人, 大抵都是聚光的圈子，男女都有。沈安成有的眼熟有的眼生, 各自點頭打了個招呼，折身和鄭光一起有說有笑地往裡走。

到了包廂, 沈安成在閒聊之中也算知道沈曖為什麼會在這了。

這群人裡，那位40出頭，有謝頂嫌疑的方臉男人是沈曖經紀公司的老板, 這位老板交談之中語氣謙和甚至謙卑, 大概今晚他是想和鄭光這邊搞好關係。

沈安成隱晦看了沈曖一眼。

落座時，鄭光讓沈安成坐主座，沈安成讓了讓，走到隔壁又隔壁的座位，拉開椅子看著沈曖。

沈曖心中一暖, 一整晚慌亂的心總算安定了一些，忙說了一句：“謝謝導演。”便不多推辭, 直接坐下了。

沈安成看在眼裡，面上沒露什麼，待她坐下後在她邊上坐下，又伸手請鄭光：“我臨時加入飯局，怎麼好反客為主，鄭總快坐，我對您可是久仰大名，一直想約您卻沒找到機會，今日真是巧了。”

鄭光一看, 也不客氣了，坐下揶揄地看著他和沈曖，也有試探的成分：“沈導不愧是沈導，比咱們這幫人都紳士，對自己的演員那是愛護有加，啊？哈哈！”

沈安成回頭看一眼沈曖，笑笑說：“他們三個新人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我第一次找新人拍戲，投入的精力非常多，所以也將他們看成半個學生，這就像鄭總培養身邊的秘書一樣，人培養出來了，就算放到彆的部門去了，到底也算自己人吧？”

這話就是沈曖算沈安成嫡係，他還是很關照這個手下出來的演員的。

鄭光笑嗬嗬地舉杯：“是是是，可不就是這麼一回事！”

沈安成爽快地和他輕輕一碰，仰頭一口喝了。

在座的立刻捧場：“好，沈導海量！”

彆看這群人穿得多麼精英，職位什麼樣，到了酒局上，推杯換盞、起哄吹捧，和路邊飯店裡沒什麼兩樣。

沈安成全程都沒管沈曖，與在座眾人應酬交流，一杯杯紅酒下肚。他把話題帶到了未來合作上，說起自己的下一部電影，說起電影投資啊找合作方啊……種種利益相關的事，這些人也的確有不少資源，對他未來有利，他認真交際，對方有心搭上關係，於是酒桌上一片熱鬨。

有這樣的沈安成在，沈曖完全成了背景板，即便是她的老板，都滿臉通紅地忙著和沈安成攀交情，說著自己公司還有不少藝人……根本沒空搭理木頭人似的她。

喝到後來沈安成有些醉了，他又把三分裝成了七分。

但桌上的人醉得更厲害，好幾人都趴在桌面上不動，鄭光也攬著他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沈安成半趴在桌上，回頭去看沈曖：“沈曖啊，我上衣……口袋有卡，你……你拿去結賬……今天……今天我……我請鄭總……”

沈曖一臉擔憂地過來扶他：“導演……”心裡愧疚至極。

鄭光迷迷糊糊聽到聲音，立刻抓著沈安成的肩膀說：“不……不行……怎麼能……能讓安子你請客……我……我來……”

虧得沈曖她老板還有幾分清醒，不忘逢迎：“我……我來……沈曖……快……去結賬，拿我手機……還有，送各位老總回房間門休息……來之前怎麼和你說的……”

沈曖想起來之前公司老板那半威脅的話，萬般不願意，低頭：“那沈導……”

沈安成就在鄭光耳邊說：“是我半路插隊，你們休息……我……我回去……嘔——”說著，甩開沈安成趴在桌上吐了幾聲。

鄭光立刻直起身子，一拍桌說：“不能回去！沈曖，還不扶你們導演回房休息……”

沈曖如遇大赦，立刻跑去老板身邊，抓了他解鎖的手機往外走：“我去喊服務員！”

沒一會兒，好幾個訓練有素的服務員就進來照顧這些喝醉的大佬，扶著他們各自回房，沈曖“聽話”地扶著沈安成也進了一間門客房。

門一鎖，沈曖身上一輕，是沈安成清醒地直起了身子。

“導演……”她驚詫。

沈安成按著胃，皺眉往裡走，走到沙發邊，重重坐了下去，半仰靠在沙發上，眉間門緊蹙。

沈曖忙跟過去：“導演……你是不是胃痛？”

沈安成低啞地“嗯”了一聲，緩了緩，單手按在兩邊太陽穴上，閉著眼睛報了一個藥名：“問問會所，有沒有這個胃藥，再讓他們送一份醒酒的湯水過來。”

高級會所，服務極其完善，沈曖聽他吩咐去問，沒一會兒就有人將東西如數送了過來，她想到那些老總們，讓服務員也送一份過去。

沈安成撐著吃了藥，喝了醒酒湯，身子一側就在沙發上躺下了。

沈曖心裡的愧疚和心疼達到了頂峰，她急忙跑去衛生間門，擰了一把溫熱的毛巾，顧不得以往的膽怯，蹲在沙發邊為他擦臉、脖子。

沈安成感受到臉上的溫熱，原本酒後黏糊糊的感覺終於舒爽了許多，他緩緩睜開眼。

沈曖就在他邊上，一碰上他的視線就快速避開，一副不敢和他對視的樣子，手上動作不停，半露出的下巴可以看到她抿成直線的唇。

好一會兒，他聽到她說：“謝謝您……導演……還有對不起，我又拖累你了。”

沈安成從鼻間門呼出一口氣，閉上眼單手捏著額頭，擋住了半張臉的疲憊：“不用謝我，你今晚也是被迫無奈——這圈子大環境就這樣，我今晚幫你，不過是因為我看不慣這些……但我連身邊朋友都改變不了，隻能做做這樣力所能及又對己無害的小事，算不得什麼好人。我隻是為了自己心裡好過罷了，和你無關。”

空著的手突然被用力握住，沈安成的動作一頓，側頭看去。

昏黃燈光下，沈曖的眼睛泛紅：“不是這樣的，您不是神當然改變不了那麼多有背景的人，但是您好幾次在我快要窒息淹死的時候把我拉上來……如果沒有您，我一年前就可能放棄自己順從那些規則，也許有一天自己受不了自己，就退圈抑鬱甚至一了百了……您的劇組是我呆過最好的劇組，您也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導演，讓我對這個圈子重新有了期待……正是因為您正直把我們當人看，所以才會心裡不好受，才這樣幫我們……”

沈安成聽到這失笑，反手拍了拍她的頭頂：“你們本就是家中千寵萬嬌的女兒兒子，什麼叫把你們當人？”

沈曖隻搖頭。

隻有您這麼認為啊，多少人隻把我們當玩物呢、當物件呢？

雖然紅了能賺一輩子都用不儘的錢，可她走了這些年深深體會到這些錢是什麼滋味。她不是幸運兒，沒有時景的學曆，沒有周之語的天賦，她從一片空白走來，隻有一張臉，千軍萬馬闖娛樂圈，憑什麼她能搶到機會？

這些年的冷暖心酸，隻有她心中清楚，哪怕現在這樣紅了，在鄭光面前她依舊隻是討好的小藝人而已，沒有沈安成出現，她今晚要麼順從，那麼徹底得罪公司和鄭光，事業中斷。

好不容易事業飛升，撒手放棄怎麼能甘心？但是委身人下，她堅持這麼多年，紅了反而順從了？更不甘心。

她絕望，不僅絕望前方無路，更絕望這個行業難道隻有那條路才能走得遠嗎？

直到沈安成出現……

沈安成嘴角微彎，微微起身靠在沙發扶手上，看著垂著頭的人：“沈曖，你性子太剛直了。”

沈曖抬頭，有疑惑也有意外。

鮮有人說她剛直，隻會說她倔。

剛直和倔還是不一樣的，剛直是有所堅持，倔，可能隻是執著自己的念頭不肯轉圜。

沈安成說：“今晚如果我不在，你信不信，換成周之語，她可能就安然脫身了，而你要麼玉石俱焚，要麼刀刃向內，折磨自己。”

他說：“這是個名利場，人際交往極其複雜，你可以堅持自己，但要學著圓滑、學著掌握談判的技巧，你要自己強大起來，掌握自己的命運啊。”

沈曖愣愣看著他。

這話沒有任何人對她說過。

“這強大，不隻是演技，還有為人處世。圈子裡演技好長得好的藝人，如過江之鯽，但會做人的藝人，才能走得長遠。會做人，不一定順從灰色規則，而是縱然你特立獨行，也依舊讓人舒服，不會遷怒於你。也就是所謂的高情商。不然……下一次你在哪裡需要我去救呢？生活不是偶像劇，沒有那麼多偶遇，有了……我也得看看救不救得了。”

這話非常現實，但句句為她好，沈曖也的確清楚認知到，周之語情商比她高太多。

“人的天性，我能改嗎？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情商高一點……”她微微自惱地說。

沈安成敲了敲她黑漆漆對著他的頭頂：“學啊！學不會，趁早退圈，不然你的路不好走。”他故意說得很嚴重。

沈曖不停點頭，字字句句都記到了心裡去。

沈安成接過她的毛巾坐起身：“我好多了，你回去休息吧，彆去那些人房間門附近，另外單獨開個房。”

沈曖不太放心他一人，畢竟喝了那麼多酒。

沈安成揮揮手：“走吧，我的酒量是千經百戰練出來的，沒什麼事。”說完，又囑咐了一句，“明天起來先彆走，我有事問你。”

沈曖好奇問了一句：“是……什麼事？”

沈安成說：“你那個經紀公司不太行？合約還有幾年？這段時間門，應該不少經紀公司來挖你吧？你什麼想法？”

他擺擺手，讓她先回去休息：“你回去想想，明天告訴我，我幫你參考參考。”

沈曖心口像堵住似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用力向他鞠了一躬，啞著聲音擠出幾個字：“謝謝導演！”

沈安成彎唇，但也實話實說：“經紀公司這塊我沒怎麼上心，能幫不多，隻是知道得比你多一些。”

沈曖點頭又搖頭，想到她媽媽說的話——沈導就是她的後福吧，是她用儘了所有的小運氣換來的幸運和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