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疲乏的眾人不約而同地抬眼朝周之語看去。

場助猶豫，不確定這個是不是新人的新手段，不知道該不該再提醒一遍。

沈安成仔細看她的臉，肌膚吹彈可破，眉目秀麗如畫，身上有一股書卷氣，和他心中的謝清韞非常接近。

自然，周之語是最好的謝清韞扮演者，前世原主親自認證。

大家都知道導演想要一個天然去雕飾的“大學生”，符合那個年代學生的淳樸，也符合這個角色早期的天真。周之語長得好又素顏來試鏡，立刻給了他們好感。

沈安成卻突生好奇，問了一句：“為什麼沒化妝？你參加所有的試鏡都是素顏嗎？”

周之語沒有立刻回答，大概在組織語言或者有什麼猶豫，但沒有沉默多久，她便坦蕩地說：“因為來之前聽說這是民國的戲，導演也想找我們這種在讀或者剛畢業不久的新人做主角，所以我覺得，我還是不做打扮，讓各位老師看看我本質的模樣更好決定。”

沈安成勾唇。前世原主沒問這個問題，自然，這沒什麼好探究的，人家來試鏡，選擇化妝還是素顏的動機不重要，他隻在乎結果是不是自己要的。

但是沈安成看著這些藝人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便覺得周之語不可能不努力，不可能是因為佛係隨緣才這麼來試鏡。

果然，她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並且很大膽地賭了自己的判斷。

把自己變成白紙，交給沈安成審視，而不是將自己畫好了大概的模樣，希望貼近沈安成心中的形象。

這女孩自信又聰慧。

“演一段吧。”他對著抽題的紙盒點了點。

……

周之語出門那一刻，緊緊壓抑的那口氣才終於順暢地呼出來，努力鎮定的心臟也瞬間狂跳不止。

她捏捏手心，一片滑膩。

下一個試鏡藝人與她擦肩而過，周之語的助理同時也迎了上來。

“小語，怎麼樣！”

周之語肩膀整個人鬆懈下來，搭上她的肩膀：“緊張死我了！快，扶我一下，我腿軟。”

助理誒誒應著，忙扶著她往外走，顧不上問試鏡結果。

室內，沈安成繼續一個接著一個面試，遇到滿意的便圈起來，中場休息時，對這些圈出來的人，心中已有大概的安排和想法。

男主人選和前世也一樣，是一個剛畢業的高大男孩。時景，身高185，不笑時一臉正氣，一笑就是個陽光大男孩。

來的時候清清爽爽，但也是認真做了造型的，還沒站穩就被要求卸妝，時景愣了一下，馬上就接受了，大步往邊上走，嘴裡還朗聲說：“來，三十秒，馬上！”

沈安成邊上的編劇被逗樂，笑了一聲。

這家夥，卸妝跟洗戰鬥臉似的，咣咣抽了好幾張卸妝棉，在那張俊臉上一通亂擦，擦完還問邊上的工作人員：“哥，我擦乾淨了沒？”

他那個行為舉止吧，沒有藝人該有的氣質，真像個籃球場上下來的大男孩，像個軍營出來不拘小節的男人。

工作人員用力點頭：“乾淨乾淨。”臉都擦紅了，快破皮了。

沈安成低下頭忍笑，覺得這娃已經有韓定岩的影子了。

剩下最後幾位面試者時，在場眾人都已經疲憊，想要選的演員基本已經到位，沈安成雖然累卻是精神頭最足的，依舊挺直了背坐在正中間，敲敲桌子：“下一位。”

進來的是一個姑娘，一進門就讓在座各位精神一震。

明眸皓齒，妍麗動人。

她走到正中間，恭敬地對他們彎腰，起身時露出一個微笑。

千篇一律的動作，放到這姑娘身上，卻是美眸瀲灩，彎似皎月。

容貌過於出色了。

沈安成心中把所有角色都過了一圈，找不到容貌如此盛的人物。

“各位老師好，我叫沈曖。”

沈曖？

邊上的編劇在紙上畫了一圈，低語：“曖昧的曖？”

沈安成便想起來了，他們劇組要求藝人報名時提交一到兩條初試錄像，大多數藝人都會提交兩條，儘可能展現自己嘛。但是這個沈曖提交了五條，而且五條錄像各不相同，清純的、美豔的、正向的、反派的，都有。

演技說不上多麼讓人驚豔，但是誠意十足，沈安成看到了這個小演員的努力和渴望，手下鬆一鬆，就讓她進了複試。

當時，定名單的時候，助理還把她的名字打錯了，曖字打成了暖字，以為她叫沈暖。

想到這，沈安成抬眼去看正在卸妝的人，從她這個角度，正好看到她微微垂著頭，拘謹地仔細擦臉的模樣。

越看越覺得眼熟。

卸完妝回來的沈曖少了剛才的明豔，多了幾分清麗，她雙手交握在身前，筆直站在場中央，等著接下來的流程。

副導讓她去抽題……

沈曖一共表演了兩道題，正好和她提交的初試視頻一樣，一正一反兩個角色片段。她的演技在在座人眼中都屬於青澀，尤其演反派，狠辣浮於表面。

表演完，大家等著沈安成先發話。

沈安成卻問了一個不相乾的話題：“你之前是不是在《民國浮影》那個劇組？”

沈曖吃了一驚，一下子就慌了：“我……”

沈安成卻是回想起偶遇那個姑娘時，那姑娘哭花了妝一臉狼狽看不出原本模樣，如果五顏六色的臉下是這樣一張臉，那反差可真大。而當時她強忍難過快速鎮定振作的模樣也很讓人印象深刻。

沈安成見她不敢回答，便自己說：“那天我在，你是那個舞女？”

沈曖臉都白了，誰都看得出她非常慌亂甚至害怕。

沈安成又問了一遍：“是你嗎？”

沈安成是大導演，去了劇組那肯定是有熟人，沈曖很快明白過來，自己是無法遮掩的，她灰了神色，垂下臉點頭：“是……是我。”

心裡對這場努力了很久的試鏡不抱任何希望了。

親眼被導演看到自己ng八百遍最後被導演辭退，身上估計早就有了沒演技的標簽，沈安成還怎麼會要她？

沈曖再也抬不起頭，恨不得立刻從這個讓她窒息窘迫的地方離開。

沈安成正在琢磨這姑娘的反差，心裡慢慢有個想法，待他回神，發現大家都好奇地看著他，或者說一臉吃瓜模樣，而這個瓜的主人公站在那，就和那天站在片場一樣，頭低得快看不見她那張妍麗的臉。

沈安成清了清嗓子，對沈曖說：“不是你犯錯，你總低著頭做什麼？挺胸抬頭。”

沈曖一下子直起了身子，瞪大眼睛看過來。

“就是這樣，長得這麼好看，為什麼總低著頭？”沈安成揮揮手，“出去吧，回去等通知。”

沈曖渾渾噩噩出去的，想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沈導這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說不是她犯錯，那天他看到了嗎？

但很快，沈曖就灰心了，那樣的事情，就算看到了又怎麼樣呢？他們那些人根本不會覺得是什麼大事，反而會覺得她演技不夠好，或者怪她自己招惹了麻煩吧。

屋裡，沈安成對上大家八卦的灼灼目光，言簡意賅地說了當時的情況，並且說了自己的想法。

“這個沈曖，我覺得可以演清韞的嫂子。”

製片人袁圓是個三十多歲的女性，她聽完沈曖的遭遇氣憤也同情，但是卻無法讚同沈安成的想法：“嫂子周文婧是個革命戰士，熬過敵人酷刑都不吭聲的堅強女性，沈曖長得這麼美豔，塗了泥巴都好看，和角色不符啊，我們不能拍那種血肉戰場裡還白皙美麗的懸浮片。”

她甚至狐疑地看著沈安成，懷疑他被美色吸引，有了英雄救美的情結。

沈安成對上她懷疑的目光，倒也不知道她想了那麼多，隻是想到她哭花了妝的模樣，堅定說：“不會，她妝容臟了後一點都不好看。你想，周文婧傷痕累累的畫面和傷愈後如此美貌的對比，衝突不是更強烈？”

沈安成看向妝造組組長：“誰一臉傷和血能好看？隻是妝造沒有據實做而已。”

而這個沈曖，沈安成覺得她身上有一股輕易難折斷的勁，與周文婧的品質相似。但這一點，需要有人挖掘出來，現在她展現出來的，是拘謹、小心翼翼，似乎十分柔弱的樣子。

沈安成的決定少有人動搖，他對化妝的要求也說服了團隊，的確，他們不會做偶像劇那樣的妝容，到時候必然都是追求真實。

再大的美女，在血肉模糊裡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選角試鏡在晚上七點多順利結束，第二天團隊又開會一整天，定下了主配角等一乾角色。

藝人通知自有部門執行，沈安成開始拉著攝像組、美工組、導演組、劇務組等部門進行劇本圍讀，確定拍攝基調、敲定各部分細節……

電影拍攝是很大的一個項目，部門人員眾多，人情關係複雜，還有投資、經紀各方面關係。而整個劇組，沈安成這個總導演是總負責人，他的製片人與他合作日久，基本聽他的。整個劇組可以說是他的一言堂吧。

演員陸續開始進組，沈安成給他們安排了角色對應的培訓，包括演技課程。

培訓一個半月，有些藝人來來去去，臨近結束時，基本人員穩定了，這才開始劇本圍讀。

這也是這些演員，第一次拿到較為完整的劇本。

周之語很穩，雖然稚嫩但是的確一點就通，而且非常用功。她作為主角，也是所有演員中的主角，圍讀會上她想法很多，言之有物，是誰都看得出來她背後研究分析過角色。

男主時景性格很陽光，動不動就哈哈哈，笑聲能傳老遠，做事卻意外靠譜，而且同樣很踏實努力，培訓期間，他是情緒最積極，最有乾勁的一個。

男二潘武是老演員了，這群新人在他那裡根本不夠看，但他為人敬業，他在那杵著，這幫新人以他為標杆，都不敢放肆。

整個前期的氛圍非常好，一幫新老演員仿佛進入了學生時代一起排戲時，人人都充滿了積極向上的勁頭，踏踏實實地學習鑽研著。

培訓馬上結束，電影要正式開拍，第一個拍攝場地在大學校園，劇組包了當地的酒店，與暑期放假的大學簽訂了租借協議。

開拍前，有一直保持合作的圈內朋友邀約飯局，說要介紹個人，是一家演藝公司的老總。

邀請的是沈安成一人，但他特意叫上了製片人。他們來之前便猜到飯局緣由，大概要收幾位新人來劇組打打醬油，或者混個小角色。

小角色無傷大雅，沈安成向來都很好說話，甚至會為對方考慮，給個人設好或者適合發揮的，隨手結善緣。

圈內混，人脈很重要。

飯局上自然還是推杯就盞、吹水推崇那一套，鄧總這次帶了一男一女，還說公司有個女演員正好在沈安成劇組，是他侄女，叫鄧冉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