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5 章 番外三(1 / 1)

番外三:平安物語

新嘗祭上的那場雨,足足下了七天七夜。

從剛開始宛如銀河倒灌的滂沱大雨逐漸發展成連綿不絕的陰雨,整座平安京被籠罩在水霧之中,濃鬱的雲色遮蔽天空,直到第八日的清晨,才正式放晴。

百官及各家咒術師,本對要在新嘗祭上祭祀兩面宿儺一事頗有微詞,隻是畏懼他的實力,才佯裝順從地出席儀式。

可他們沒想到的是,祭祀竟真的祈來了雨。

龜裂的耕地痛飲雨水,乾涸的河床重新複蘇,清氣流淌,天地洗去塵埃,萬物充滿歡愉。

這場雨來的太及時,不管是巧合還是彆有用心之人的算計,隻有一點能夠確定——兩面宿儺,成功坐穩了神壇。

他的形象依舊代表著傲慢和暴虐,日月星進隊之血染就的深紅土壤尚未褪色,食人之惡名廣為流傳,但百姓們可不管這些。

神道教崇拜的神祇從不分善惡,惡神亦是神。

至惡者鎮壓諸惡,呼風喚雨,震懾八方邪祟,那祂,就是神。

而此時此刻,這位被諸多人或恐懼、或忌憚、或敬畏的惡神,正在……午睡。

新嘗祭上雖然起了點風波,但好在計劃一切順利,借用天皇之血和八咫鏡的能力,宿儺成功瞞過上天,暫時緩解了詛咒帶來的副作用。

不僅如此,原本毫無頭緒的解咒方法,也因八神緣展開領域時的異象,讓他有了一點思路。

兩面宿儺這段時間的心情,可謂是非常不錯。

七天七夜的大雨,讓四時節律終於恢複了正常,初冬的平安京天氣微涼,泥土中還帶著潮濕的味道。

和室大門緊閉,窗戶也隻開了一條縫隙,宿儺斜倚在矮案上,看著香爐內嫋嫋升起的輕煙,百無聊賴地伸出手指,輕點在這縷煙霧的上方,暗香浮動,輕煙縈繞在指尖,乖巧又溫順。

有點無聊,要不把八神緣叫醒吧,看她炸毛還挺有趣的。

視線穿過薄紗般的煙霧,投向和室另一側熟睡的人影,宿儺單手撐頭,忍不住開始思考起來,這女人難道是豬嗎,怎麼這麼能睡?

不過是午膳之後的小憩,看她這架勢,是要直接睡到晚上?

在其幽幽地注視下,緣的身影微微一動,竟真的有了轉醒的趨勢,當然,不是因為兩面宿儺。

當啷——當啷——

腳腕上係著的鐵鏈存在感極強,稍稍一動便叮當作響,吵得人頭疼。緣從榻榻米上坐起身,無視那足有碗口粗細的沉重鐵鏈,兀自發起呆來。

糟糕,這種感覺,難道……

沒有猶豫,她慢悠悠地站起身,拖著鐵鏈就往外走去,剛走到障子門前,腳腕上的鏈子便倏地一緊,將其牢牢困在原地,不得再進一步。

感覺到腳腕上傳來的阻力,緣頓了頓,順著繃直的鐵鏈向後看去,正對上宿儺那張欠揍的臉。

“你做什麼去?”

宿儺晃了晃手中

的鏈子,嘴角微揚,臉上的笑容格外戲謔。

這種程度的束縛,對他們任何一人而言都無足輕重,羞辱意義遠超實際用途,可當事人的厚顏無恥,顯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緣輕歎一聲,腳下的鎖鏈應聲而斷。

她漫不經心地理了理略有些淩亂的衣物下擺,迎著對方逐漸危險起來的眼神,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太粘人會被討厭的哦,宿儺。”

嘩啦——

斷裂的鐵鏈從半空中劃過,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直直朝緣襲去,她卻像無事人一般,站在原地紋絲不動,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果然,下一秒,本還來勢洶洶的進攻直接停在了她眼前,伴隨而來的,還有宿儺的一聲冷哼。

“不要仗著我的縱容,得寸進尺。”

聞言,緣眨了眨眼,隨即理直氣壯地說道:

“說什麼呢,我現在可是你的心肝小寶貝,此時不得寸進尺,更待何時?”

彆以為她不知道,這家夥之所以還留著她,沒急著解決那傷害同步的詭異效果,不就是因為看上她的領域了嗎。

切,還裝,一有機會她立刻逃。

聽到這話的宿儺,表情異常精彩,沉默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惡心。”

這回緣卻沒有立刻反駁回去,反而目光微妙地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忽然開口問道:

“我們之間應該有傷害同步效果在吧,你沒感覺到哪裡不對勁嗎?”

“你什麼意思?”

宿儺眉頭微皺,下意識檢查起身體的狀況,除了小腹處微弱到可以忽略的不適外,沒有任何異樣,反倒是八神緣身上,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血腥味。

他凝眉望向眼前人,語氣中略帶一絲不解。

“你受傷了?”

奇怪,明明有血腥味,卻不見傷口,莫非是內傷?

宿儺站至緣身前,巨大的體型差讓他輕而易舉就能將對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中,他伸手抵住其背後的移門,將她禁錮在這一方小小的空間中,接著便俯下身,如同猛虎嗅聞薔薇般,在緣身上仔仔細細地搜尋起來。

沿著鬢邊的幾縷碎發向下,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如同珍珠般瑩潤飽滿的耳垂,再往下看去,就是他曾咬過數次的纖細脖頸。

溫香撲面而來,記憶中鮮甜的血肉滋味再次浮現,宿儺的眼神一暗,可奇怪的是,相比於吃掉對方,他現在,更想做其他事。

宿儺將一隻手虛放在緣的頸側,手掌不經意般在這片細膩的肌膚上擦過,即便他已經很小心了,可太過粗糲的指腹,終究還是在其上留下了幾道紅痕。

怎麼這麼嬌氣?

他在心中輕嗤了聲,目光卻愈發晦澀。

宿儺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股衝動是怎麼回事。

不過無所謂,既然想要,就要吧。

他緩緩低下頭,滾燙的鼻

息噴灑在身下人的頸側,襯得那紅痕更加誘惑動人,宿儺喉結輕動,正當他準備進行下一步時,一隻手卻突然伸了過來,毫不留情地將他推遠了些。

“彆像條狗一樣的聞來聞去。”

緣嫌棄地擦了擦脖子,有點擔心這家夥會不會把口水滴到自己臉上。

他剛剛絕對又是想啃自己了吧,一天天的,淨盯著脖子禍害,這麼喜歡啃脖子,讓裡梅去鹵鴨脖啊!

看著依舊虎視眈眈地望向自己的宿儺,緣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

“就算是詛咒之王也得有點常識吧,知道什麼叫做月經嗎??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本還有些不滿,打算將人拽回來繼續下一步的兩面宿儺,聞言臉頓時黑了。

“你來月事了?”

“對啊。”

緣的回答十分坦率,在見到宿儺那複雜的表情後,她狡黠一笑,視線不經意般從他的小腹劃過,緊接著便轉身徑直向外走去,隻留下一句隱忍著笑意的話語,被風送進宿儺的耳中。

“男人嘛,一個月總會有那麼幾天的,忍忍就過去了。”

*

新嘗祭那晚發生的事,既讓兩面宿儺看在領域的份上,暫時饒過了緣並對其頗多縱容,卻也致使她被看得更緊了些。

為防止她再去接觸那些奇奇怪怪的人,他們三人單獨搬離出來,住進了小天皇賜下的府邸中。

對此,八神緣表示——

誣陷,統統都是誣陷,她什麼時候主動接觸過那些奇奇怪怪的人了?

都是他們主動貼上來的!

即便她極力反對,可宿儺顯然不會理會“階下囚”的訴求,甚至還過分地在宅院周圍布下隻針對她的結界,完全限製了她的人生自由。

沒法出門,府中也無其他女眷,那緣就隻能……找裡梅。

雅致又清幽的庭院空無一人,這座府邸位於平安京的近郊,人跡罕至,屋後便是大片大片的竹林。

雖然剛經曆大旱,但這片土地乃皇室所有,草木都沒受到破壞,大雨過後,甚至還能聽到幾聲微弱的蟲鳴和鳥啼。

當緣找到裡梅,並將自己的情況告知給對方後,裡梅的表現極其淡定,早有預料般從櫃子裡取出一個包裹,放在了她的面前。

“算算日子也確實到了,今晚我會準備點清淡的飲食。”

正好奇包裹裡是什麼的緣……

為什麼這家夥記得比自己還清楚啊,某種程度上,感覺比宿儺還要可怕呢。

換了身衣服並簡單處理過後,八神緣便直接賴在了裡梅這兒,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起來。

以咒術師強橫的體質,小小生理期造成不了任何影響,但緣還是仗著自己現在的情況特殊,硬是趴倒在軟墊上裝柔弱,騙裡梅做【蘇】給她吃。

這道甜品做起來極耗時間,需要不停地熬煮牛奶,直到將其煮成固體為止,塑型之後用冰塊降溫,最後再澆上蜂蜜,奶香四溢,甜而不膩。

裡梅本不想理她

,奈何八神緣實在太能耍賴,最後甚至還威脅說要去偷吃百姓供奉給宿儺大人的貢品,他才無奈地選擇妥協。

在緣廊一側支起爐子,控製好火候,讓鍋中的牛奶保持小火沸騰的狀態。

一邊有條不紊地攪拌鍋中牛奶,他一邊還對緣這種任性的行為表示譴責。

“那可是祭祀給大人的貢品,你理當忌諱些才是。”

“哦~”

緣懶懶地應了聲,隨意敷衍道:

“吃貢品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有和菓子吃。”

她又不是沒偷吃過兩面宿儺的貢品,究竟會不會被出事,沒有人能比她更清楚,沒有人!

隨著牛奶的不斷熬煮,濃鬱的奶香味在院中散開,緣看著院子上方那層薄薄的【帳】,開始思考該怎麼才能神不知鬼不知地逃出去。

新嘗祭那晚,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她就能跳入【食骨之井】中,重新回到現代。

誰料宿儺竟然這麼快就追上來,拎著她的領子便將她帶了回去,一晃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不知薨星宮的位置有沒有變化。

希望沒有吧。

緣無聲地歎了口氣,眼角餘光卻敏銳地捕捉到一個黑影,正從半空中俯衝而下,直直朝著他們的方向飛來。

轉瞬之間,便來到了兩人眼前。

那是一張由咒符折成的千紙鶴,上頭隱隱傳來咒力的氣息,大概是陰陽師那脈的秘術。紙鶴下還係著一封信,暢通無阻地穿過【帳】後,就落在了裡梅的手上。

拿到信的裡梅看上去毫不意外,面不改色地將其收入懷中,繼續熬煮牛奶,這反倒讓緣有些好奇起來。

“信封上有憲和親王的私印,是他寄來的?”

“嗯。”

裡梅淡淡應了聲,顯然沒有在她面前拆開信的打算。

儘管一切都顯得很正常,但緣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心上莫名有種不妙的預感,讓她忍不住再次試探道:

“看你的樣子,你知道信裡寫了什麼?”

聞言,裡梅攪拌牛奶的動作頓了頓,卻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微微垂下眼,語氣極為平靜地說道:

“很快,你也會知道了。”

這樣打啞謎的行為,無疑讓緣更感好奇。

這並不是送來府邸的第一封信,接下來的日子裡,陸陸續續有其他信相繼送上門來。

或是通過咒術師的手段,或是直接派人送到門口,總而言之,本還略顯清冷孤寂的宅院,在這幾天竟變得意外熱鬨。

緣可不覺得宿儺會是什麼受歡迎的角色,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剛理出些該如何悄無聲息穿過結界的頭緒,不希望出現任何意外。

秉承著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理念,她趁裡梅不注意,從他那兒偷偷盜走了一封信。

信上書寫的內容格外簡潔,是某個咒術師家族送來的賀信回帖,表示他們極為榮幸收到邀請,等到吉日那天,便會赴約前來,參加兩面宿儺的婚禮

誒?兩面宿儺要結婚?和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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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繼續往下掃,在看到新娘子的名諱時,八神緣愣住了。

等等,宿儺,要娶她?!

她都猜想過可能是裡梅,唯獨沒有想到是她自己……真相隻有一個,這一定是兩面宿儺用來折辱她的手段!

重新將信紙封好並放回裡梅的房間,緣的神情異常嚴肅。

不能再等了,必須得趕緊找機會走,還有關於如何破解宅邸外層結界的研究,也得加快速度。

這是宿儺設下的【帳】,還是僅針對她一人的結界,即便能直接以暴力破之,但這種方法鬨出的動靜太大,必然會引起那家夥的注意,隻能尋求其他辦法。

頂著這樣的壓力,緣一改往日的懶散,短短三天內,還真讓她研究出了安全穿越【帳】的方法。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很快,她就迎來了這陣東風。

數日後的傍晚,正是掌燈時分,院中的石燈籠排列在道路兩側,幽幽燭火隨風搖曳,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星子黯淡,倒襯得火光愈發鮮豔。

宿儺來時,緣正撥弄著燈台中的燭芯。

火光忽明忽暗,她的眉眼間像是籠上了一層輕紗,清雅又婉約,和平日裡那副瘋瘋癲癲的樣子相去甚遠。

見此情景,宿儺微微一頓,不著痕跡地往旁靠了靠。

可他的動作到底還是遲了些,站在其身後的憲和親王以及一眾女官,已然看清了緣現在的模樣。

“緣小姐。”

憲和走上前,風度翩翩地朝她施了一禮,眼底是純粹的欣賞。

“許久未見,您的容色依舊姝麗非凡。”

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見到對方,緣的眼底閃過一縷詫異,但人家不僅長得帥,說話還好聽,一上來就開啟誇誇模式,她雖不至於太熱情,但還是禮貌性地向其頷了頷首。

“是憲和親王啊。”

緣的唇角輕輕勾起,那雙猶如秋水般澄澈的眸子裡含著淺淺笑意,火光掩映下,更添三分嫵媚的柔情。

憲和本就是個多情的性子,見狀笑得更加開懷了。

直到被一陣如有實質的殺意驚醒,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起來,眼前美人未來的夫婿,可就站在自己身邊。

空氣格外寂靜,憲和隻覺得背後冷汗直冒,一張豔若桃李的臉瞬間變得蒼白無比。

宿儺卻沒有理他,隻是踱步上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正仰頭望向自己的八神緣,沉默良久,才忽地開口說道:

“為她試禮服吧。”

他雖看著緣,但這話卻是對身後那些噤若寒蟬的女官說的。

隨著宿儺的話音落下,女官們捧著十二單衣走上前,恭敬地站至兩人身側,請她起身試衣。

緣眼神微閃,幾乎立刻就意識到了現在是什麼情況,這所謂的“禮服”,恐怕就是之後的婚服。

不是吧,兩面宿儺來真的啊……

為了讓

她丟臉,這家夥真的很努力呢。

緣心頭一緊,面上卻仍裝作不知情般眨了眨眼,略帶好奇地詢問道:

“做什麼?”

“不用管,去試禮服吧。?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宿儺伸出手,攜起一縷落在她肩上的長發,在指尖繞了兩圈後,便任憑其自由滑落,眼神一片平靜。

這樣正常的交流,這樣自然的神態,這樣親昵的動作,緣微不可覺得僵了僵,腦海中已被三個字刷屏——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這家夥是不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啊?!

不然如何解釋這一係列的靈異現象。

在說完那句話後,宿儺便帶著憲和親王出去了,房間內隻留下一屋子女眷,緣還沉浸在剛才那微妙的驚悚感中,直到女官已經為她穿上半套禮服時,她才勉強緩過神來。

穿上十二單衣是一件繁瑣且極其耗時的事情,有名正言順的理由拖延時間。

再加上如今府邸中有許多生人,氣息混雜,宿儺還不在眼前,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打定主意,她沒有片刻猶豫,當即弄暈了房內其他人,褪下礙事的外衫,頭也不回向著院牆跑去。

略花費些時間破解【帳】,當緣輕盈地翻過院牆且沒有觸發任何警報之時,她無聲地笑了。

可很快,這笑容便消失無蹤。

山寒水冷,月色如霜,抱著她的人卻炙熱到有些燙手。

冷不丁落入這麼個滾燙的懷抱,緣的大腦有瞬間的空白,頭頂傳來一聲耳熟的嗤笑,低沉又磁性的嗓音連帶著那厚實的胸膛也隨之輕顫起來,震得人頭皮發麻。

“你想跑去哪兒?”

刻意拖長的尾音泛著點漫不經心的慵懶,宿儺好整以暇地盯著懷中人,神色玩味,咬字卻格外清晰。

“我的新娘。”

八神緣……八神緣非常認真地建議道:

“宿儺,我們就不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砍對方兩刀嗎,你這樣真的怪嚇人的。”

總不能因為她免疫物理攻擊,就自動開啟精神攻擊吧,好可怕,她好想立刻找到【食骨之井】,然後馬不停蹄地回現代接受心理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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