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1 / 1)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會客室內窗明幾淨,一整面落地玻璃窗的絕佳視野,能從這裡閱儘大半個千代田區的風光。

夏油傑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溫暖的陽光將他的眉眼襯得愈發溫柔,光看這張臉,誰能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般大膽的話。

然而現場的其餘兩人,又何嘗不是膽大包天的角色。

聽他這麼說,八神緣和五條悟兩人面色絲毫未變,非常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猜測,甚至還煞有介事地問起可能的人選,報菜名般將總監會的大半高層報了個遍。

身後的兩個看守人員越聽腦袋垂得越低,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

他們早就得到過上面的指示,知道這場對話會被全程監聽,一時有些不敢想象,監控之後那些足以攪動整個咒術界風雲的頂層人物們,臉色該會有多難看。

從夏油傑那兒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即便借機敲打了一番躲在後頭的那些老橘子們,但他們兩個仍不打算就此走人。

這間會議室裝修得不錯,光線好冷氣足,就連腳底下鋪的地毯也格外柔軟厚實,更關鍵的是這裡叫外賣很方便。

高專的位置太偏僻,許多美食都無法配送,每個人進城都肩負著神聖的使命——帶晚飯/夜宵。

想著學校裡那群嗷嗷待哺的餓死鬼們,緣毅然決然地決定點外賣,順便把他們幾個的午飯也一並解決了。

當然,鑒於就算外賣小哥再神通廣大,想要進入需要核實咒力殘穢的二十樓也不太可能,外賣是作為看守人員之一的咒術師去拿的。

於是,總監會大樓的接待大廳內,就出現了這樣詭異的一幕。

源源不斷的外賣被送到前台,招待人員即將被外賣的海洋淹沒之際,一位身著西裝,氣勢非凡的咒術師從高層直通的電梯中走出,在見到這小山般的外賣時可疑地默了默,接著認命地借來小推車,將東西全部運了上去。

待他走後,前台略有些凝滯的氛圍才重新變得輕鬆起來。

幾位招待人員相互對視一眼,紛紛低頭默契地拿起手機,又一個嶄新的八卦,在小群裡冉冉升起。

看著鋪滿整張桌子的垃圾食品和各式各樣的小甜點,夏油傑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

“你們,沒給我點嗎?”

啊?”×2

正沉迷炫飯的師生倆迷茫地抬起頭,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後,心虛地移開視線,隨即又不約而同地舉起手中東西,熱情邀請道:

“你要吃嗎?我分你一半。”×2

眼前的兩份食物,一份是由餅乾、冰淇淋、可可粉組成的冰淇淋三明治,另一份是被紅色辣椒掩埋著的不明食物,總覺得將這兩種風格迥異的東西一起吃下去,自己可能需要切除掉部分的胃。

“算了,當我沒說過,我喝茶就行。”

優雅地婉拒了兩人的好意,夏油傑端起桌上的紅茶,正準備送入口中之際,卻被人忽然攔下。

八神緣和五條悟的臉上是如出一轍的認真,為了捍衛自己喜愛食物的尊嚴,兩人一致決定,一定要讓他嘗上一口。

對於他倆這執拗的態度,夏油傑表示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他們。

“我不要。”

“你試試,這不比你那咒靈球好吃,那玩意兒不是抹布味的嗎?”

五條悟將冰淇淋三明治懟到自家好友嘴邊,直言不諱地說出了這件對方一直瞞著的事。聞言,夏油傑頓了頓,將目光投向另一邊的緣,以眼神詢問是不是她告得密。

“看我乾嘛。”

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緣理直氣壯地說道:

“咒靈球那種東西看著就不好吃吧,五條老師又沒說錯。所以……先試試我的十級再加辣版閻魔拉面,研究表明,食物能影響人的心情,吃辣能夠刺激大腦釋放內啡肽。”

“那吃甜品還能分泌多巴胺呢,傑,你先試試我的!”

在兩人的強行投喂下,夏油傑被逼著同時吃下了這兩樣東西。

隻能說,他寧願去吃咒靈球。

“探監”的時間就在幾人的吵吵鬨鬨中度過,當發現時間結束,他們終於能重新將嫌犯帶回去之時,兩位看守人員極為明顯地鬆了口氣。

室內重新恢複寧靜,兩人卻沒打算立刻返程,而是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將最後一口奶茶喝完,五條悟面不改色地從袋子裡又掏出杯全新的奶茶,邊戳吸管邊對緣問道:

“你這次來總監會大樓,不止是來找傑這麼簡單的吧。”

“嗯。”

懷疑地看了眼對方似乎連接著異次元胰島素海洋的肚子,緣慢悠悠地回答道:

“弟弟還沒回來,我有點擔心他。”

回到高專後,她將現有的線索重新梳理,越想越覺得其中有羂索的手筆。

般若和順平一樣,都那麼突然地成為了咒術師,原本應當在盤星教好好呆著的她,後來還離奇地出現在裡櫻高中,被那個名為真人的詛咒變為了改造人。

這一切發生得都太迅速,太巧合了,背後仿佛有隻眼睛在暗中注視著她,並一手策劃了所有。

緣不清楚般若究竟知不知道這件事背後的陰謀,她們第一次在歌舞伎町時的見面或許是巧合,那之後呢?她在盤星教中的晉升異常之快,究竟是偶然,還是特意安排?

逝者已矣,真相不得而知。

但她沒死,她不能如此被動入局,她要知道真相。

有關盤星教的任務權限極高,除了五條悟外,也隻有總監會那幾個理事擁有查閱的權限,幕後主使能如此清晰地把控自己的動態,這就說明,高層中有對方的人。

同時,據順平所說,是真人主動接近的他,他的校服銘牌也是在認識其之後才丟失的。

從表面上來看,這起事件中唯一利益受到損傷的人似乎隻有夏油傑,但緣總覺得,整件事還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甚至

於,這才是剛剛開始。

夏日的白晝格外漫長,即便在總監會大樓裡呆了這麼久,窗外的陽光卻依舊燦爛而耀眼,可卻被一層隔熱性良好的玻璃幕牆所攔住,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暖意。

緣站在窗前凝視著天邊的那輪紅日出神,倏然,她像是察覺到什麼般,轉過頭望向會客室的大門。

身為【六眼】的擁有者,五條悟自然也感應到了門外站著的是誰,他卻什麼話也沒說,隻是安安靜靜地看著自家學生走向門口,嘴角微笑未曾變化分毫。

大門被打開,視野中八神命的面龐越來越清晰,他緩緩勾起唇角,臉上是熟悉的親昵笑容,他說:

“姐姐。”

“啊,喝奶茶喝得好撐~”

五條悟感慨出聲,極為浮誇地揉了揉他那平坦的小腹,這動靜立刻引起了另外一人一咒的注意。他卻沒有解釋的意思,揮揮手,就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隻留下一句話——

“你們在這兒等我下,我去樓上找那些老橘子們聊會兒天,順便消消食。”

緣微不可覺地一頓,知道他是想將空間留給他們姐弟倆,便領了這份心意,重新看向命,極為認真地說道:

“我們需要好好聊聊。”

聞言,命臉上的笑容逐漸加深,他沒有問為什麼,隻是笑盈盈地點點頭,乾脆說道:

“好呀。”

見其這副態度,緣卻更加沉默了。

她稍稍側過身,在弟弟走進房間的下一秒,會客室四角的攝像頭同時爆炸,化為齏粉散落於地毯之上。

八神命卻像什麼也沒察覺到似的,轉過身問道:

“姐姐想要聊什麼?”

他的笑容張揚又明媚,過於精致的五官讓眼角眉梢都染上幾縷惑人的媚意。

看著這張陌生中又透著熟悉的臉,緣微微一怔,有些恍然,不知不覺中,弟弟已經長得和她完全不同了嗎。

他……越來越像人類了。

不再如同從前那樣僅憑本能行事,也不時時刻刻黏著她,他有了自己的秘密,會思考,會權衡,也會像人類一般去偽裝。

緣不知道這種改變是好是壞,明明這是她所希望看到的,然而當這一天真正到來之時,她卻又覺得隱隱不安。

強行改變咒靈的天性,卻又要讓他理解更為複雜的人性。

她所種下的因,究竟會釀成如何的果?緣不知道。

“罷了。”

她忽地輕笑出聲,自哂般搖了搖頭。

沒有誰比她更了解命,從方才見到他的第一眼起,緣就明白今天恐怕是問不出來什麼了,即便得到答案,估計也隻是搪塞的說辭。

而她,不希望從弟弟的嘴裡聽到欺騙。

“如果不想說就不說吧。”

八神緣緊緊盯著八神命的眼睛,眼神裡毫無懷疑之色,而是全然的鄭重與認真。

“我隻希望,你不要騙我。”

欺騙的代價……她無

法承受。

*

“就這樣?”

“就這樣。”

回程的轎車上,聽完八神緣敘述的五條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身邊人,頗為驚奇地感慨道:

“沒想到啊,八神同學平時看著那麼理智清醒,遇到八神命的事竟然還會感情用事,我還以為你已經修煉到無欲無求的境界了呢。”

“你在說什麼胡話?”

緣回以同樣驚奇的目光,不明白對方怎麼會這麼誤會自己。

“五條老師,在你心裡,我究竟是怎樣一副樣子?”

“唔,第一眼的感覺非常符合世家眼裡的淑女形象,但接觸下來就會發現發現膽子意外的大,除此之外,在很多事上都格外具有反差感呢,比如對食物的口味,對任務的態度……”

聽到這話,五條悟竟然還煞有介事地評價起來,時不時稍作停頓回憶一番,歸納得格外嚴謹。

“不過最大的特點,還是防備心格外重吧。”

他歪了歪腦袋,面上掛著輕鬆愉快的笑容,仿佛這隻是隨口一提的閒聊般。

“雖然會借用禪院家的勢力,也會向我求助,但八神同學的求助似乎從來不是單純地請求幫忙,而是在用利益進行捆綁交換。唔,該怎麼比喻比較好呢?”

苦惱地思索了半天,他才恍然大悟般說道:

“啊,對了!八神同學像是那種,缺錢了也不會和家人朋友講,反而會去銀行借貸款,然後苦哈哈地背著沉重貸款過日子的人!”

“不,我覺得這個比喻不太合適……”

緣詭異地沉默一瞬,反駁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五條悟接下來的話堵了回去。

“所以是為什麼呢?為什麼不願意相信我們,為什麼凡事都想著自己承擔,為什麼總是決定一個人背負所有?”

一連數個為什麼,將緣問得頻頻向後退,等她反應過來之時,已經被其逼到了車子後座的角落裡。

狹小的空間內儘是對方身上的味道,褪去那層甜甜的烘焙香氣,掩埋在底下的味道疏離又霸道,就如同他這個人一般。

“八神同學,究竟該怎麼樣,才能走進你的心呢?”

唇角輕輕勾起,隔著一層純黑的眼罩,五條悟的目光牢牢鎖定在眼前人身上,似乎緣不給出一個答案,他便永遠不會後退似的。

兩人的爭論自然也吸引了正開著車的伊地知的注意,透過後視鏡看到他們此時的動作,他下意識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又不知道具體是哪裡出了問題,隻能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們,想要出言相勸。

正當他組織好語言,打算開口之時,八神緣卻驀地說話了。

“五條老師,不也是這樣嗎?”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如既往的平靜和淡然,卻又隱隱約約夾雜著某些被壓抑已久的東西,那雙墨色的眼眸深邃而沉重,猶如夜空般深不見底。

她堅定地伸出手,指尖暢通無阻

地觸碰到了五條悟的眼罩邊緣,未有絲毫停滯感。

像是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樣,緣將他的眼罩扯了下來。

柔軟的發絲在那雙蒼藍如天空的眸子前垂落,堆雪砌玉,靜謐無垠。

四目相對,兩人的眼中皆沒有過分露骨的情緒,隻是淡淡地望向彼此,令人心神一緊的氣場卻在他們周圍無聲無息地擴散,宛如一場勢均力敵的博弈。

“高專中對人心防最重的,分明是五條老師不是嗎?”

學著五條悟的樣子,緣歪了歪頭,唇角勾起的弧度分毫不差。

“五條老師總是想要將他人的命運也一同背負上呢,因為是最強,自信於能解決這世界上一切的難題,所以才這般傲慢嗎?”

扯著眼罩的手依舊沒有鬆開,泛著玫瑰色的指尖輕抵在對方致命的喉管處,她能感覺到手底下溫熱的肌膚,以及那若有似無的,輕緩而綿長的呼吸。

她輕喟一聲,眉眼舒展,神情陡然變得柔軟起來。

“除了夏油傑外,又有誰真正進入了老師的內心呢?因為老師也這樣,所以才懂我吧?”

說罷,緣準備收回手,本以為這場突然的談話能就此結束,五條悟卻猛地攥緊她的手腕,甚至還變本加厲地欺身上前,任憑她的手指停留在頸間,指甲微微陷入柔軟的肌膚中。

“是啊,我明白八神同學和我一樣,是自信到接近自負的人。”

脆弱而敏感的頸部被人觸碰,五條悟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下喉結,那種癢意卻愈發深刻,強行忽略這種異樣的感覺,他繼續說道:

“唔,不過有句話說的好,教學相長嘛,正因為看到了這樣的八神同學,所以我才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

佯裝苦惱地皺了皺眉,他半是狡黠半是渴求地望著緣,超高顏值帶來的buff,直接讓這表情的殺傷力乘了幾個level。

“所以八神同學,請你務必接受我的邀請,和我一起試著去相信彆人,也試著,去接納彆人吧。”

大概是這神顏太過逆天,緣定定地看著他許久,最終沒有出言反駁,隻是微微垂下眸子,算是默認了這個決定。

車內緊張的氛圍總算重新變得舒緩起來,硬著頭皮開車的伊地知也悄悄放下一直吊著的心,可事實證明,他放心的還是太早了。

“五條老師,我們來立下束縛吧。”

車身一陣不穩,隨之而來的,是後車憤怒而尖銳的鳴笛聲。

伊地知嚇得立刻握緊方向盤,將注意力放到眼前的道路上,避免再聽到什麼驚世駭俗的話。同他的反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後座兩人格外輕鬆的神情。

緣的目光是少見的執拗,她隻講了這一句話,彆的什麼也沒解釋。

然而,她也不用解釋。

溫和而輕柔的笑意在唇邊綻放,五條悟不假思索地說道:

“好啊。”

他們都是同樣固執的人,也同樣吝嗇於付出更為真摯的情感,膽小鬼連幸福都會害怕,越是親近,便越是擔憂。

在五條悟心中,夏油傑是誰都無法替代的摯友,同樣地,八神命也是八神緣難以放棄的親人。

然而至親之人給予的傷痛,才最為刻骨銘心。

與傑相背而行的這十餘年裡,五條悟一直有意避免著生命中出現其他過於親近的關係,他無法再去承受那樣的可能性了。

而今天,他在八神緣身上,看到了那樣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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