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大家都是邪魔走狗(1 / 1)

嗯?

這人怎麼好好的又想死了?

白清歡將自己的身體好好護在懷中, 繼續低頭悄聲問:“怎麼突然又想不開了。”

段驚塵麻木回答:“因為突然想到了一些難過的事。”

“我以前也這樣,遇到難過的事情就想一了百了,但是你猜怎麼著?”

難過的段仙君勉強提起一絲求生欲:“你說。”

白清歡苦中作樂的本事一流, 甚至在被拿劍指著的情況下還能笑出來:“我發現自己了不起哈哈哈!”

段驚塵:“謝謝你在百忙之中耍我。”

在外人眼中,這幅畫面則大不相同了。

意氣風發的年輕仙君毅然決然將落魄被擒的妖女護在懷中, 在他飛身奔向她的瞬間, 她原本黯淡無神的雙眸如春水融雪,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千夫所指之時, 唯獨他不懼世俗不畏流言與她並肩而立, 鎮定自若低聲寬慰著她。那兩道身影緊緊依偎在一起,整個殿中其他人都得黯淡, 唯獨他與她的身影在散發光芒!

“劍神在上……”跟著押送隊伍慌忙進來的李長朝看著這一幕,險些忘了呼吸, 臉上泛著奇異的紅光:“我何德何能可以看到這樣的畫面,此生也是可以安息了。”

小周使勁掐李長朝的胳膊:“師姐你先彆安息!好像快打起來了!”

不是快要打起來, 而是氣氛著實劍拔弩張到極點了。

押送著假仙君前來的那個強大黑臉修士如今臉色越發黑,他握緊手中靈劍,痛聲道:“段仙君此舉,是將盛德仙君累世英名棄之於不顧了!”

白清歡認出這人的身份了。

眼前這人正是那位很上道, 讓孫子把息壤送過來的戊土峰柯峰主。

她暗道,老小子, 你這一劍下去盛德仙君才要被你氣活。

眼看“段驚塵”依然執迷不悟,柯峰主眼底隻剩下了失望, 他視線一轉, 痛心疾首盯住了“白清歡”這個妖女。

“你竟引誘仙君至忘祖背宗的地步,果然是邪魔手下的妖女,今日我便要替修真界替天行道!段仙君, 今日得罪——”

白清歡正欲挽袖子開始第二次大戰,意外卻發生了。

“住手!”

一道略顯清瘦柔弱的淺青色身影飛快衝上前,宋蘭台幾乎沒有半分猶豫,在柯峰主準備下令動手的時候,他直直擋在了“白清歡”的前方。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然而身形卻牢固得沒有再挪動半步。

“宋長老?”柯峰主和一眾正道修士都怔了一下,如何也料想不到一介醫修為何會闖出來。

宋蘭台深吸了一口氣,他不敢回頭再看白清歡一眼,隻記得對方那求生欲全無,近乎破碎的樣子。

他的手在袖中逐漸緊扣在掌心,心中的所有慌亂於此刻都變成了豁出一切的堅定。

“諸位道友,此事內有隱情。”宋蘭台抬起頭面向眾人,他的臉上終於又露出那溫潤而親和力十足的笑容,這些時日在心中不知斟酌了多少句的話語,也總算在此刻從容說來。

“諸位因妖獸身上有白長老的本命法寶,便認定此妖物與她有關,說來,此事白長老確實無辜,卻是和在下脫不了乾係。”

丹聖子腦子一懵,似乎意識到什麼,臉色大變猛站起:“蘭台!”

“師兄!此事你應該也知曉才對!”宋蘭台打斷丹聖子的話,繼續道:“道友們興許不知曉,我與白長老也是故交,在我幼時更是受其大恩。”

宋蘭台的笑容溫和,說到這句的時候,他的聲音柔和了許多。

他忽然就想起,自己還是個半大少年時,白清歡牽著他的手送他去醫仙穀的光景。

“小蘭台啊小蘭台。”她半彎下腰,揉著他頭頂的軟發,笑眼彎彎:“可彆到處說你是阿姊養大的,不然那些人要妒忌得發瘋,會孤立你的。”

他以為那句話是白清歡的玩笑話,也曾因為她鮮少來醫仙穀看自己而懷疑自己又一次被丟棄。

為此,他和她鬨過無數次。

後來他才明白,她那時候正是被正道諸多修士唾棄為妖女之時,將他悄悄送去醫仙穀也是她當時能給他的最好保護。

宋蘭台繼續道:“白長老為人心善,憐我年幼無知,曾護我多時。”

兩百多年前,他是國破家亡,被叛軍追殺到隻剩下半口氣的小皇子。本該保護他的暗衛將他身上的所有值錢東西扒下,將他丟在燃燒的皇宮廢墟之中逃走。

他躲在冷宮的一口倒扣的水缸之下,蟲子和老鼠從水缸縫隙中鑽進來咬著腳趾,他卻連哭都不敢哭。

外面的硝煙血腥與嘶喊哀嚎持續了不知道多少個日夜,直到有人將水缸抬起,將天光放入這狹隘角落,又小心把他抱在懷裡。

她笨拙哄著孩子,後來的無數個長夜,也翻來覆去也隻有和那日相同的一句——“彆怕彆怕,阿姊在,阿姊在。”

而如今,他也在心中反反複複,無數次對她重複相同的一句。

阿姊彆怕,我在。

宋蘭台的聲音有些顫抖,但是很快就又恢複平靜。

“千機縷確實是白長老的本命法寶不假,但是因這層緣故,她曾經贈過我一截千機縷。”宋蘭台抬起手,將衣袖往上撥開,露出皓白無一物的手腕,“曾與我有舊的諸位道友們想來也記得,以往我腕上曾係有紅繩,那便是白長老所贈之物。”

宋蘭台歉然一笑,“但是慚愧,數月前我曾私下去過一趟寒淵尋找藥材,卻不慎遺失了這段千機縷,想來柯峰主與諸位道友在妖獸身上找到的千機縷,便是我遺失之物。”

眾修嘩然,宿泠風剛扶正的酒盞再一次打翻了。

刀修震驚:“嘶……宋蘭台也癲了?!”

萬本利吸氣:“好家夥,又來一條!”

確實像是癲了,所有人都在震驚,宋蘭台和白清歡的關係在修真界其實也不算太大的秘密,不過這二人在這兩百年間近乎零交往,而且宋蘭台又是這千年間天賦最為驚人的醫修——沒有人會想得罪一個醫修,畢竟修真界如此危險,誰都有求到醫仙穀的可能。

所以,就算他是白清歡親兒子,隻要他不吭聲,這事兒也絕對攀扯不到宋蘭台身上。

可是他竟然在這時站出來表明二人曾有私交不說,甚至還直接將已經那口本來已經扣死在白清歡頭上的黑鍋強行奪了過去,給自己背上了!

丹聖子嘴唇動了動,最終隻是重重歎了口氣。

他師弟終於還是真瘋了!

宋蘭台:“此事與白長老無關,便是要審也該審我宋蘭台。”

丹聖子:哦豁,可以去物色新的下一任穀主人選了。

宋蘭台說完,殿中已是寂靜無聲。

他微微側過頭,終於鼓起勇氣,一雙桃花眼飽含萬般歉疚和情義望向身後的白清歡,然而對上的……

是那個討厭的段驚塵的臉。

那小子還睜大眼一副錯愕且驚訝的模樣,好像很震驚自己會站出來似的。真是可笑!就準你段驚塵護著白清歡?現在你最好看清了,我才是最在意白清歡的人!

宋蘭台臉上的柔弱和溫情一秒收起,對著假仙君熟練來了套冷笑哼聲翻白眼三連,飛快又扭過頭去。

白清歡:“……”

以前怎麼沒看出這小子還挺擅長變臉這門凡間絕活呢?

不過看著正前方筆直站立的那道單薄背影,她心中也生出極其複雜的情緒。

因為白清歡比誰都清楚,妖獸身上的那段千機縷,與宋蘭台毫無乾係。

數日前,宋蘭台在雲舟之上突然發瘋掀桌,白清歡強行將他撂翻扣住手腕的時候,分明看到那時候宋蘭台腕上還係著她當年送的千機縷。他什麼都不知道,隻知道將嫌疑往自己身上攬,興許就能免了她的罪責。

他到底知不知道,和那隻邪魔扯上關係是多危險的事?

白清歡上前一步,拍了拍宋蘭台的肩膀:“退下去。”

宋蘭台沒好氣,肩膀用力一扭甩開假仙君的手,冷哼:“休想!”

想在這時候搶奪阿姊的注意力,段驚塵這廝真是其心可誅。

白清歡:“……”

她不好和這死強種多說,隻能轉頭看向那些還圍著自己的正道修士。

“柯峰主方才的意思,是白清歡之所以被懷疑和邪魔勾結,就是因為她的法寶出現在妖獸身上是吧?”不等那些人承認,白清歡已經氣定神閒的握著天傾劍上前幾步,幾乎和那個柯峰主面對面。

後者皺眉,點頭冷冷道:“確實,但是現在宋長老也有嫌疑……”

“有嫌疑的又豈止宋長老一人呢?”白清歡微微抬高聲音,毫不客氣打斷了他的話頭,她斂袖轉身,鎮定面對著殿內所有人,忽然露出一絲笑容:“畢竟,收到白長老千機縷當禮物的,可不止宋蘭台一人啊!”

宋蘭台眼睛倏然睜大了一些。

什麼?!

阿姊還給把本命法寶分給其他人當禮物了?!!自己竟然不是唯一收到這禮物的人?!

“要真這樣算的話,那在座的諸位中和邪魔勾結的怕是有點多了,比如——”白清歡挑眉,懶得賣關子,直接開始點名:“甲木峰的林峰主。”

原帶著和氣笑容看熱鬨的林儒風神情一怔,顫巍著拿手指了指自己:“我?”

宋蘭台眼睛再睜大,茫然盯著雖說也算是儒雅英俊但是明顯上了點年紀的林儒風。

不是,他??

白清歡卻沒有就此停留,而是毫不停歇地繼續念了下去:“丙火峰的嚴峰主,刑罰堂的方執事,還有大刀門的上官帶刀長老,星算門的諸葛副門主,天音門的大長老……”

參加修界大會的幾個大宗門中的領隊人,在此刻被一一點到,被報出名字的人都一臉茫然無助。

“我們不曾和妖女有舊!”

“仙君怎可胡亂攀扯,眾所周知我和那妖女曾有仇怨,她的法寶怎麼可能會送給我!”

而白清歡卻面色不改,唇邊露出冷靜笑容,轉身面向那些佛修。

“還有,承光寺的諸位大師。”

被視線鎖定的佛修們幾乎瞬間反應過來,為首的空無大師垂首,神情溫和道:“段仙君玩笑了,承光寺與白長老並無任何私交來往,又如何收到白長老的贈禮?”

“是嗎?”白清歡漫不經心走到一方桌案前,隨意拿了個了靈果在掌心拋了又接,偏著頭看佛修:“前幾天白長老送我的靈果,你們吃得不是挺開心嗎?”

眾人齊齊怔住,尤其是承光寺那些人手收到一顆爛果子的佛修,更是不解其意。

但是很快的,終於有人從這段話語中反應過來。

“那包油紙的紅繩!”

“不對,難道說那是白清歡的千機縷?”

“瘋了嗎?誰家正經修士拿本命法寶當尋常草繩用!”

“沒記錯的話,她的千機縷是仙器吧?!”

“欸,沒錯。”白清歡淡定至極,將靈果拋給腳邊的刀疤,眸色沉靜看向眾人:“白長老就是這樣一個大方修士,素愛用本命法寶當尋常繩索用,這百年間不知道送了多少根千機縷出去,你們不也收到了嗎?”

“不是說有千機縷的主人就是和妖獸有勾結,不是說這是邪魔的走狗嗎?”她耐心掃過所有人,好脾氣地問眾修:“在座的諸位道友,請問白清歡送你們的千機縷呢?要不現在拿出來證明下清白?”

方才被點到名的所有人此刻的表情都頗為精彩。

在臟水沒有潑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所有人都能夠當個冷靜的看客,但是現在火燒到了自己眉毛上,沒有人能坐得住了。

白清歡心知肚明,沒有一個人能拿出千機縷來。

因為她除了交代刀疤跟著去送靈果,還交代了這條頭號走狗記得叼走所有包紮油紙的紅繩,眾修當時隻顧著給仙君面子,拆了靈果品嘗誇獎仙君好意,哪裡會留意其他?

怕是這些長老們自己都忘記了,當時不少人還誇仙君的細犬聰穎,知道替人收揀垃圾呢。

大刀門的那個長老當時收了仙君的果子夜宵有多得意,現在就有多氣急敗壞:“段仙君為了給妖女脫罪,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其他人被一道拖下水的修士也紛紛坐立不住。

“段仙君憑什麼說那破繩子是妖女的本命法寶!”

“就是!那不過是尋常紅繩罷了!哪裡像是仙器!”

假仙君應對得從容不迫:“那道友要不拿出來對比一下呢?突然不吭聲是因為拿不出來嗎?那你憑什麼說它不是呢?”

承光寺的空無大師皺眉:“段仙君豈可胡攪蠻纏,縱使我們昨夜收到的那根破繩子是妖女之物,但是那妖獸可是在數月前就從寒淵現身了,與我們有何乾係?”

“是啊,上一隻妖獸和你們沒有關係。”

白清歡的笑容逐漸收斂,她走上前,利落揚起天傾劍。

“那我現在就禦劍飛去寒淵抓隻妖獸出來。大師你猜,這隻妖獸爪子上會不會也綁著一根千機縷……”空無大師駭然的目光中,白清歡用冰涼的天傾劍劍身拍了拍他的臉。

她彬彬有禮詢問: “那根千機縷和您丟掉的那根,會不會長得一模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