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紅紅火火恍恍惚惚腳步虛浮離開後,木淵保持著撐著側臉歲月靜好的姿勢,良久,那隻手顫抖著往上摸,捂住半拉滾燙的臉皮。
他對不起丹楓,說上頭就上頭,沒有一點點防備,就這樣湊了上去……
最刺激的是木淵剛平複好心情,一扭頭,侍女鹿橙站在門口,意味深長看著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年輕就是好啊……”鹿橙一手捧臉,半是欣慰半是無奈,母性光輝亮瞎人眼:“也不知道丹楓大人什麼時候能找到一位心儀的,女子男子倒是無所謂……”
木淵耳朵都快被燙掉了,強作鎮定道:“這個有點難度吧,冰雕的攻略難度太高,你家龍尊又宅得出門隻是去雲騎那兩點一線……”
鹿橙發愁:“是呢,丹楓大人的朋友也很少……小木頭,你說,鏡流大人和白珩大人,應該能看到他冰冷外表下一顆善良的心吧?鏡流大人還經常來這飲酒賞月呢……雖然她每次來,院子都要翻新一遍。”
木淵想象了一下“我們二個把日子過好”的畫面,再帶入二人的臉,頓時滿臉抵觸:“橙姐,亂點鴛鴦譜可是上了年紀的一大標識,你還年輕,這真的不適合你……”
“兩百多歲了,哪裡年輕了,就你嘴甜。”持明一世壽命不比長生種,兩百歲也能邁入中年了,她話是這麼說,鹿橙抿唇笑了笑,還是挺高興,“丹楓大人今日繁忙,已經出門去了,你留下的機巧,我過後會將說明一起交予他……噯,彆急著走,新鮮的打糕給你裝上一份,一起帶走吧。”
連吃帶拿,還順了給行跡匆匆錯過的景元準備的那一份,木淵搭上星槎,想了想,還是回了趟家。
一打開門,不同尋常的氣息撲面而來。
客廳裡整整齊齊坐著四個人,L型沙發上,騰驍鏡流坐一邊兒,木爹木媽坐短的那邊兒,涇渭分明,根據後者規規矩矩的坐姿,木淵大膽猜測,自家爹媽很有可能在挨老爺子的訓。
“鏡流姐……”木淵有些複雜地看著這配置,“您連軸轉不累麼?老爺子是給了你多少出場費?”
木淵他爹牙疼似地抽氣,亂了,輩分徹底亂了。
作為親曆蒼城事件的遺孤,鏡流年齡算起來比他還大上二百來歲,木淵進來之前,他還在那左一口姐右一口姐套近乎呢,兒子一開口,畫風立轉貴亂的家庭倫理劇。
騰驍大手一揮:“回來了?過來坐,你看看這兩個玩兒野了心的,要不是我昨晚堵得快,收拾鋪蓋全跑了!”
木淵疑惑道:“昨晚來堵人……現在還沒談攏啊?”
生生談一宿,大早上又把鏡流叫來施加精神壓力?
“沒,”騰驍說,“昨天收到消息太晚了,我就來堵一下,省得他們跑了……對了小兔崽子,我還沒問你,你那客房什麼情況?恐怖組織根據地??”
“……”木淵說,“也許我能解釋一下。”
騰驍擺擺手,看樣子這邊打算秋後算賬:“你先排隊,先來後
到。”
“……”
遲暖溫聲細語:“叔,講道理,我們要是能老實上班在仙舟當一顆按部就班的螺絲釘,遠的不說,當年太卜司就能少一個薪水小偷。”
好光明正大且無恥的發言。
木淵心中溫柔寫意的慈母形象又刷新了下限。
木晨在旁邊狂點頭:“我們出去這一趟,大生大死,大徹大悟,人生就像打通話,不是你……不是我先掛就是他先掛,早死晚死都是死,你看,何必拘泥於眼前,我和阿暖放眼那未來,縹緲如煙,握不住抓不著的,不如過好當下,其實我覺得虛無的……”
“打住,”騰驍額角青筋狂跳,熟悉的,對上木淵時才會出現的頭疼席卷而上,“我記得你之前明明沒有這麼……富有口才。”
木晨老實巴交說:“那時候怕挨打,現在不抗揍但能跑,再說我兒子都這麼大了,您也不能在他面前削我。”
怪不得直到木淵進門前,對方都那麼老實。
老友,他錯了,你家基因可能從你兒子開始就往奇怪的方向變異,策馬奔騰一去不回了……
在將軍府沒找到人,打個通訊被叫到木淵家來鎮場子的鏡流接受度良好,倏忽那事兒她和丹楓對了一晚上,已經想好怎麼合理對騰驍透露,這時候沒空去聽他們講群口相聲,對兩夫妻淡道,“不願回仙舟進編製,可以,但你們終究是仙舟一份子,當出一份力。”
總算進入正題了……遲暖鬆了口氣,要不是算到今早有兆臨頭,她現在就該坐在飛船上喝星芋波波了:“您說。”
鏡流點點頭:“據可靠消息,豐饒令使倏忽有意在未來針對羅浮仙舟掀起大亂,你二人此後可自由行走星間,但需配備同仙舟聯絡的儀器,並在外時,仙舟鞭長莫及應顧不暇之地,留意對方的動向。”
“豐饒令使,倏忽……”兩人收起那副擺子樣兒,肅容頷首,“我們知道了,會做到的。”
騰驍和鏡流交換了個“回去詳談”的眼神,拍拍手,起身:“既然如此,我那邊還有事務,就不多留了。”
“那個,我這還有兩件事兒,正好人齊,就一起說唄。”從坐下起就安靜如雞,把自己偽裝成大型擺件的木淵忽然舉手,清了清嗓,“是這樣的,我……呃,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們先聽哪一個?”
騰驍作為實際監護時間最長的家長,率先發言:“那就先好的。”
“我……昨天找到了伴侶,”在家長面前,木淵少見的像個毛頭小子一樣,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但雙眼亮閃閃的,滿是歡喜,“這輩子就認定了的那種。”
除了鏡流外,想走的,想送的,都怔愣地看著他,木爹緩了緩,脫口而出:“你才多大就一輩子……”
後半截被遲暖掐著腰肉咽了回去。
騰驍回過神,第一反應是:“又是新的惡作劇?”
真是作孽太多,鏡流歎口氣,無奈道:“是真的。”
“……”騰驍有點驚,確認道,“
你才二十多……認定了?”
木淵想說我看著二十多,但我喜歡人家的時間能有幾十個二十那麼多,他重重點頭,“對,認定了,不是他,也不會再有彆人了。”
還不錯,鏡流想,她可以放心了。
算是看著長大的皮猴子就這麼正經站在面前,用詞還不是“對象”、“女朋友”,而是無比正式,透著決心的“伴侶”,騰驍突然有點不知滋味,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既然你喜歡……什麼時候把她領來見見。”
木晨老懷甚慰:“那我的孫子或孫女,是不是過個幾十年就能見面了……?”
遲暖還沒到盲目幻想的程度,湊過來摸摸木淵的臉,柔和道:“那壞消息呢?”
她的手沒有騰驍掌心那麼高的溫度,卻帶著無可取代的溫柔,木淵垂眸眨掉眼中水汽,說道:“壞消息……你們抱不上小不點了。”
一陣安靜。
大概聯想了什麼身體不好啊天缺者啊之類的事情,木晨立馬轉口:“其實孫子孫女的,也就是那回事兒,我去星網上刷幼崽圖鑒看得頭都疼,抱不上也挺好的。”
希望還貼在臉頰上那柔嫩的手一會兒不會扇過來,他皮糙肉厚,彆再把老媽打得手疼……故意在心裡破壞氣氛,鼻子不那麼酸之後,木淵才說:“你們都見過他,景元,雲騎驍衛,爸媽是地衡司那個,鏡流姐的徒弟。”
安靜過後,是死寂。
兩個男人僵硬看向在場唯一被提名的那位,後者淡定附和:“對。”
騰驍沉默好半天:“我記得,入伍體檢不能作假吧……”女扮男裝肯定能篩出來吧……
木淵:“如假包換的男性長生種。”
木晨恍惚道:“我、我和老景成親家了?世事弄人……”
遲暖沉默著,又摸摸兒子的臉,她緩緩抬手,卻沒再重重落下,而是上移,啪地一下拍掉騰驍震驚之下沒收住力道,把木淵頭都壓低了的手。
她仔細整理了被按扁的頭發,最後輕輕蓋上去,微微彎腰和他對視,碧綠的眼蕩漾著細碎春水:“淵淵,你已經去工作了,是個能主掌自己未來的大人了。”
木淵點頭道:“是,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媽媽相信你是認真的。”遲暖莞爾,繼而說道,“但你可能不明白,有些時候的決定,關乎了你一輩子的未來。”
木淵胸口一窒。
“那個,也不至於這麼嚴重……”木晨訥訥地上前,又不敢直接把她扯開,“我看你不是挺喜歡景家孩子麼……”
騰驍也道:“他倆關係挺好的,這樣想來也是順其自然,未來這種事……”
“先聽我說完,”遲暖擺了擺手,“雖然媽媽很喜歡景元,但人有遠近親疏,肯定更為你著想……所以……”
木淵抿唇,正準備和她講道理:“我不會和他分……”
一本黃色封皮書被放在眼前,封面上兩個重點部位打碼的裸/男,以展現人體不可能的姿勢懟在他眼前。
“我們也該繼續出發了。淵淵可以找時間把它看完,以後……要注意安全。”遲暖最後拍拍木淵的頭,面帶微笑直起身。
木淵抓著書,被白花花晃的頭暈目眩,槽多無口。
闊彆已久的母愛果然很沉重,還是算了吧,他承受不來。
“……求你們了,趕緊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