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黑發少年喉間溢出一聲短暫氣音。
可以不可以可不可以可以……
布丁頭前輩……在說什麼??
這個世界終於癲成他難以理解的樣子了嗎?
孤爪研磨緩緩收緊口袋內捏著那張字條的手,面上表情看不出變化,隻有另一隻手背上凸顯的青筋才能勉強窺出他情緒的幾分。
微垂的視線輕緩掃過面前的黑發少年,他一向圓而亮的瞳孔微縮,凝縮成小小一點,瑩潤如玉的面頰在音樂台午後暖光的映照下渡上一層溫潤色澤。
他似是久久未回過神,呆呆地望著他,深黑的眼睛裡倒映著唯一的身影。
旁側,白鴿展翅的聲音呼啦啦響起,翅翼摩擦空氣發出金屬般的銳鳴,齊刷刷地、徘徊在耳側。
貓又場狩的大腦過載,難以處理現下情境。
他隻能維持呆呆看著孤爪研磨的姿勢,一點一點拆分接收到的訊息。
‘我想試著接受,你的心意。’
可是……他的心意,究竟是什麼啊?!!
這種galgame裡最終話才會出現的終極[告白]此刻卻將對象轉到他真的沒問題嗎?!
布丁頭前輩是不是記憶錯亂錯把他當做誰了??
唇瓣微抿,陷入苦思的貓又場狩猶豫了下,嘗試儘量跟著布丁頭前輩的思路走。
許是一瞬,許是久久,面前陷入沉默的黑發少年終於動了。
他視線緩緩移轉,停留在對面眼瞳一眨不眨的孤爪研磨臉上,語氣輕輕、似一陣霧般,稍不注意就會漏過,
“前輩口中的……心意,是什麼呢?”
孤爪研磨緩緩垂下眼,望著無端露出點凝澀的黑發少年,他沒有立即說話。
伸出手,手指輕柔拂過貓又場狩的面頰,指腹蹭過柔軟的表層,在亂糟糟的黑發上取下白鴿遺落的羽毛。
一點白落在深黑的色澤中無比清晰,孤爪研磨平靜鬆了鬆手,任由那片羽毛被路過的風帶走。
而後,他聲音淺淡,質感微沉,如河穀底部堆積的砂石,豎立雙瞳一轉不轉看著對面的黑發少年,
“是告白。”
“……”
繞回去了。
這居然也能繞回去?!
貓又場狩心底苦澀,布丁頭前輩的話,回答了仿佛跟沒有回答一般。
又繞回了今天要問的問題,所謂的‘告白’與‘在意’究竟是什麼。
不過,這也正是最好地向布丁頭前輩詢問清楚的機會。
他緩緩深吸一口氣,收斂起多餘的情緒,轉作一副無比認真的模樣。
孤爪研磨輕微眨了下眼,就見面前的黑發少年氣息瞬間變化。
周身浮躁、飄忽的氣勢逐漸安定,沉靜溫煦,如青鬆蒼柏、清肅靜立。
午後之風下的面龐瑩潤如玉,鴉羽黑發沉沉如夜,眉宇之間又似山水
墨畫,纖長眼睫垂下時卻如落下的黑羽。
他就這麼靜坐在對面,唇角彎起柔軟的弧度,抬起眼穩穩朝他投來視線,一雙圓又亮的深黑眼瞳沒有過多的情緒,整個人隻帶著最本真的求解與誠摯。
他靜靜看著,聲音清淺且利落,
“所以,前輩,[告白]……又是什麼?”
“……”
孤爪研磨沒有立即回複。
“還有[在意]。”
“前輩口中的[在意]是我所想的[在意]是一樣的嗎,是……前後輩之間的在意嗎?”
沉默。
死寂。
氣氛瞬間凝澀,凍結成冰。
貓又場狩疑惑地看著對面似是陷入思考的孤爪研磨,不知為何,總感覺好像有什麼超乎預料的部分發生了。
哈哈……怎麼可能。
他隻是想和布丁頭前輩說清楚而已,怎麼可能會發生超乎預料的奇怪事件啦哈哈……
“喜歡。”
孤爪研磨平靜抬起眼,表情變得很淡,貓又場狩幾乎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喜歡?”
“嗯。”
孤爪研磨隻平靜應了聲,而後,他手臂微動,從口袋拿出一張疊好的東西,慢慢遞到對面的黑發少年面前。
細長手指微動,以指腹抻開薄薄紙張的兩邊。
用黑色中性筆寫下的模糊字跡就這麼出現在了貓又場狩的面前。
瞳孔瞬間凝縮。
微沙的少年音無端帶著些冷澀,質感微涼,薄薄地劃過耳側,隱藏著壓抑的情緒。
“喜歡……不是你先說的嗎。”
擁有一雙金色豎立貓瞳的少年平靜望著他,微微逆著光的面龐攜上些許冷涼,暮色之時更為昳麗的五官沉靜,視線寸寸緊逼,
“所以,場狩,現在……你不願意繼續了嗎。”
“……”
這次,沉默的那方變成了貓又場狩。
他、他先說的……?
貓又場狩緩緩敲出一個問號。
視線猶豫著蹭了下,再度將孤爪研磨遞到他們之間的那張字條上的模糊字跡收入眼底。
這張字條他當然不會陌生……不僅在仙台合宿時見過,前段時間在研磨前輩的枕側也見過,還因此被……床咚了。
貓又場狩一卡,眼瞳顫抖著望向字條,又望向兩指並起、捏著字條的孤爪研磨。
等等、他好像猜到什麼了……
布丁頭前輩難道是認為,這張字條是他的嗎?
所以在貓又宅的那天,看見他在看枕邊時才會表現得那麼奇怪。
貓又場狩心底漏跳了一拍,迷迷糊糊好像摸到了一團亂麻的毛線球的起始線。
孤爪研磨還在耐心地等待對面陷入愣怔的黑發少年的回答。
貓又場狩抿了抿唇,想張口說些什麼,比如否定、但此刻看著對面的孤爪研磨,不知為何,他的
話語難以出口。
……所以,究竟是為什麼,研磨前輩會認為這張字條是他給出去的啊?!
腦中記憶一幀幀閃過,貓又場狩迅速捕捉到可能的關鍵點。
他還記得……研磨前輩第一次被告白的傳聞是虎前輩說的。
說是夾在布丁的底部……被一起送出去……等等?
布丁?!
一直靜默著的黑發少年忽然動了,他抬起眼,小心翼翼望過來,語氣莫名有些緊張,
“那個、研磨前輩,這張字條,是前輩在那次送的布丁下面……發現的嗎?()”
少年聲音乾澀、沒有方才那般乾脆利落,夾雜著遲疑與不確定,低低響起。
孤爪研磨隻平靜應了聲,
嗯。?[(()”
哦豁。
貓又場狩這次是真的摸到一點苗頭,他頓了頓,組織了下語言再度嘗試開口,
“這個……就是虎前輩所說的,前輩被女生告白的……那個嗎?”
貓又場狩有一瞬間感察到對面的孤爪研磨情緒不對,如壓抑的台風眼,即將爆發的火山口。
但很快、孤爪研磨忍住了自己的到口話語,言簡意賅,
“……不是。”
“……”
貓又場狩陷入呆滯。
不是被告白的那個、卻又是夾在布丁下面送出的。
中間似乎哪裡……差了一環。
“現在,可以回答我了嗎,”
孤爪研磨語氣很淡,豎立的金色貓瞳目不轉睛,再度叫出了他的名字,
“場狩。”
呃啊啊啊他真的不知道啊啊!
貓又場狩死目。
就算這麼問他也很難解釋啊!
幾乎是直面布丁頭前輩堪稱步步緊逼、隱約帶著點殺意的視線,黑發少年冷汗涔涔、雞皮疙瘩起了滿身。
雖然現在,那個呃……這張字條不確定究竟是誰的手筆。
但是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絕對不是他。
但是這麼說的話……布丁頭前輩,他會信嗎?
貓又場狩內心敲起了小鼓,顫顫巍巍地用餘光瞥了眼始終無聲的孤爪研磨,又顫顫巍巍地移開視線。
交疊起來的手指情不自禁纏緊,指尖因過於用力泛上蒼白色彩。
伸頭是一刀,不伸頭似乎也是一刀。
就算被布丁頭前輩認為是……不可信的後輩,但似乎也比繼續將這個奇怪的誤會延續下去更好。
薄而粉的唇瓣抿起一個微微向下的弧度,黑發少年的視線看著地面,避免與他對視。
他的呼吸緊促、呆毛也懨懨,透著股不算愉快的氣息。
孤爪研磨似是預感到什麼,慢慢沉下眼。
果然,黑發少年在短暫地做好心理準備後、沉默了會兒緩緩開口,
“研磨前輩,如果我說,這張[告白]的紙條,”
他頓了下,呼
() 吸錯漏一拍,似是給自己鼓足勇氣般,緩緩抬起眼,認真對視上無聲注視著的孤爪研磨的雙眼,
“……它不是我的。”
“前輩,你會相信我嗎?”
“……”
寂靜。
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的靜默。
貓又場狩已經快要習慣這種仿佛在刀尖上漫步的來回拉扯,整個大腦仿佛被撕裂開,分化兩極。
心臟就像在坐過山車,不安分地“咚咚”作響。
“你是說……”
微沙的少年音才開口,就迅速被掐滅。
聲音的主人卡頓了下,又很快陷入無聲。
他沒有再開口,隻靜靜坐著,眼睫垂下,無聲無息。
無端透露出點脆弱與迷茫。
貓又場狩看著他,倏然感覺到一點難言的情緒,在心底慢湧升騰。
布丁頭前輩此刻的模樣……絕不是他想要的。
他歎了口氣,雖然現在還是覺得說清楚更好,不然……繼續困擾下去的,也隻有孤爪研磨。
但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刻,總覺得……自己就像個惡役反派呢。
伸出手,輕輕拿起被細長指節抻開的字條。
雙黑的少年語氣緩緩,似是安慰般一點一點向他拆分開來,
“研磨前輩,上面的字跡,並不是我的,前輩不信的話……我可以現在就寫。”
“至於這個,我第一次見到它,也是在仙台遠征時,前輩好心借給我的外套口袋裡。”
他蹲下身,單膝點地,微微仰起頭,雙手搭在垂著眼的孤爪研磨的膝上,像是一隻不太熟練地、但還是在努力安慰主人的笨拙小動物。
“研磨前輩如果很在意這個的話,我可以和前輩一起去找這張字條的主人的。”
圓而亮的純黑貓瞳一眨不眨,映著孤爪研磨晦暗不清的面頰。
他遲疑地伸出手,學著之前孤爪研磨牽起他的模樣,小心地牽起孤爪研磨微涼的指尖,柔軟指腹抵著,乖乖地望著他語氣柔緩,
“沒關係的,前輩,這個…隻是一個誤解,我願意陪著前輩解決的。”
話音落地。
孤爪研磨緩緩動了下,垂下的視線晦澀。
貓又場狩不知道他現在情緒如何,隻好儘自己所能安撫著心中受情傷的布丁頭前輩。
光影明滅間,誰的唇角似是彎起細微的弧度。
但速度實在太快,幾成錯覺。
繼而,淡淡的、質感微沉的少年音在音樂台慢節奏的鋼琴曲中平緩響起。
冰涼、冷淡如流水般緩緩劃過耳畔。
貓又場狩情不自禁睜大眼睛。
“所以,場狩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他一點一點曲起指節、緩緩環起黑發少年主動牽上的指尖,無聲收緊,語調輕輕,情緒淺薄,難以捕捉,
“……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