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1)

下半夜,貓又場狩發燒了。

孤爪研磨是最先發現的人。

身邊的黑發少年渾身滾燙,隔著兩層被子,源源不斷的熱度傳遞而來,整個人宛如冬日裡的小火爐般熱烘烘的。

孤爪研磨敏銳察覺不對,來不及多想立即起身開燈。

手指緊緊纏著被子的黑發少年呼吸急切,平常瑩潤素白的臉頰暈上深深淺淺的紅,眼睛因不適眯起,呼吸間喘出的熱氣滾燙。

他用被子蓋住臉,躲避驟亮的光線,睡得亂糟糟的黑發散亂著,絲絲縷縷黏在臉頰頸側,身體微微蜷縮,一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勢。

孤爪研磨很快伸出手試了下他額頭的溫度。

一涼一熱交替,手下的黑發少年喉間溢出一點嗚咽般的喟歎,情不自禁追逐著微涼的溫度,用發燙的額頭貼著柔軟的掌心。

發燒了,而且溫度不低。

沒有時間猶豫,孤爪研磨立即要去尋找家庭藥箱。

樓上窸窸窣窣傳來不小的動靜,兼之急匆匆的腳步聲與孤爪研磨房間大亮的燈光,淺眠的孤爪媽媽很快就上來,邊打著哈欠邊敲了敲門,

“怎麼了研磨,這麼晚還沒睡……”

“直接進來。”

她話還沒說完,孤爪研磨的聲音就十分迅速地從門內響起。

“場狩發燒了。”

孤爪研磨回頭,看向站在門口的母親,語速很快。

“啊,”孤爪媽媽愣了下,旋即徹底清醒過來,“我去拿藥箱,馬上就過來。”

下樓的腳步聲急匆匆遠去。

孤爪研磨垂下眼,靜息望向自己轉身時卻被陷入高燒中的黑發少年牽起的手掌。

散開的手指鬆鬆垮垮牽著他的尾指,滾燙炙熱的溫度從指尖遠遠不斷傳來。

他露在被子外的手臂無意識垂著,維持著牽起身側之人的動作,似是本能般尋求更多的關注。

手指牽得很輕,看起來隻要稍稍使力就能輕易掙脫他輕飄飄的束縛。

但孤爪研磨沒有。

“研磨,一個壞消息。”

腳步匆匆的孤爪媽媽快速回來,“退燒藥在上次你發燒時用完了,沒來得及補充,是媽媽的失誤。”

孤爪研磨搖了搖頭,“沒關係。”

視線垂下再度掃過被被子蓋住小半張面頰的貓又場狩,他語氣平靜,反手輕輕握了下黑發少年牽起他的指尖,

“24H便利店還開著,我現在去買。”

“不用,我去吧。”面色微緩的女人輕輕摁了下孤爪研磨的肩膀,安慰性地拍了拍,

“外面還在下雨,開車會更快一點。”

“而且——”

她視線微轉,停在相握的手掌與牽起的手臂,微微露出點促狹的笑意,“現在的場狩很需要你吧,不想讓你走的樣子呢。”

“那麼這裡就暫時先拜托研磨了,媽媽很快就回來。”

“……路上小心。”

很快,開關門的聲音響起。

孤爪宅再度恢複一片寂靜。

孤爪研磨拿著消完毒的溫度計,在床側蹲下,他聲音很輕道了聲“場狩”。

因高燒陷入昏沉的貓又場狩迷迷糊糊用鼻音應了聲。

“……先測一下.體溫。”

貓又場狩耳側響起嘈雜亂序的鳴音,他皺了皺眉,緩緩偏過頭。

“抱歉。”

質感微沙的低低男聲似乎在耳畔響起,如流水溢流,浸沒河底砂石,輕輕搖曳著拂過躁動的情緒,一點一點抹平心底不安。

沉重壓在身上的重物似被撥開,露出一點呼吸的空隙。

溫度微涼的手指掃過,留下一串冰涼的觸感,輕柔點在微微抿起的唇瓣上,指腹微施力,指節撬開緊閉的下頜。

孤爪研磨垂下眼,視線拂過不安分的黑發少年,停在殷紅唇瓣上。

指腹緩緩推拉,指尖夾著的水銀溫度計磕碰到內裡牙齒,發出極輕極小的磕碰聲。

他的手一頓,不著痕跡曲起指節卡住貓又場狩並起的牙齒。

微硬的牙齒壓在指骨柔軟的皮膚表層,留下點淺淺的印痕。

“……彆咬。”

昏沉中的貓又場狩似乎感覺到奇怪的觸感,雖然意識不太清醒但還是乖乖地張開嘴。

孤爪研磨放好體溫計,慢慢收回手。

看著含著溫度計的黑發少年,他緩緩移開視線,垂在身側的手指抽動了下。

“我去拿毛巾。”

他快速留下這句話,用被牽起的手虛虛摸了下昏昏沉沉的貓又場狩的額頭。

動作幅度很小地抽出自己被牽住的手,並將貓又場狩的手也重新放回被子裡。

人影去而又還,孤爪研磨挽起袖子,不甚熟練地端著水盆在床側放下。

他盯著盆內的水和毛巾盯了會兒,默默學著記憶中印象大概地打濕毛巾,疊成三折,試探放在貓又場狩的額頭上。

很快,黑發少年就有所反應般想要從被子裡伸出手去拿取額頭上的濕毛巾。

始終沒移轉開眼的孤爪研磨立即伸出手,壓製住他要探出被子外的手臂。

察覺到受到阻礙,腦子不太清醒的貓又場狩悶悶睜開眼。

紋絲不差,落進一雙金色的豎立貓瞳之中。

黑而亮的圓圓貓瞳因不適微微半眯著,呆愣愣地望過來,似是隔了一層厚重水霧。

孤爪研磨緩緩放輕呼吸,收緊壓製他的手掌。

勉力從昏昏沉沉中醒過來的貓又場狩隻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團燃燒的火焰,裹住身體的被子像厚重繭層。

他勉強運轉著大腦,還是理不清思緒,隻有那雙豎立的金色貓瞳存在感鮮明。

“研磨…研磨前輩?”

少年尾音有點啞,沙沙的像小刷子一般,綴著不太清醒的鼻音。

“嗯。”

孤爪

研磨平靜應聲。

“我怎麼……”

“你發燒了。”

呆呆望著視線微垂,表情寡淡的布丁頭前輩,貓又場狩陷入卡頓,後知後覺自己似乎還咬著根溫度計。

等等、為什麼會……發燒。

混亂的大腦完全不能將記憶串通。

嘈亂的噪點大大小小分布在視網膜,光弧無儘擴散著,稍微一點雜聲都會刺痛他的大腦神經。

高熱與不適的加持下,心靈也隨之被影響,變得比平時更加敏感脆弱,隻是輕輕一眨眼,發熱的眼眶就有涼涼的生理鹽水落下。

他不適地眯了下眼,對眼眶淚水的滾落難以控製。

“……”

下一秒,微涼的手指很快拂過他潮濕的眼瞼。

孤爪研磨依舊維持著平靜的、沒有什麼波動的表情,他動作漸熟地更換已乾燥的毛巾,再重新打濕後複又蓋回貓又場狩的額頭。

做完這些舉動,他沒有撤回手。

手掌些微下移,就像先前讓黑發少年入睡那般,用柔軟帶著點涼意的掌心穩穩蓋住不適眯起的眼睛,阻住從頭頂而來的刺目光線。

“睡吧。”

他語氣淡淡,望著氣場萎靡的黑發少年。

隔著微微蜷起的手掌,貓又場狩緩緩地眨了下眼,漿糊般的大腦遲鈍接收到話語中傳來的意思。

他毫不自知地用臉頰蹭了蹭靠得極近的掌心,乖乖嗯了聲。

“研磨前輩……”

掌心之下,黑發少年低低的嗓音綴著鼻音悶悶響起。

“嗯。”

捕捉到輕微的一聲應答,黑發少年終於放心地閉上眼。

一團糟的大腦緩緩沉入失重狀態,眩暈環繞著他。

內心尚還記掛著先前徘徊許久的疑問,無意識地,他聲音低低,在極其靜謐的室內一點點響起,

“前輩今天……在音駒,是、特意地在等我嗎…”

“……”

孤爪研磨沒有立即出聲。

如一樽塑像般,他沉默坐在床側,看著意識昏沉的黑發少年再度陷入沉沉睡眠。

呼吸綿延,被子陷出小小的起伏,少年微燙的呼吸撲在他的指尖。

似燙到般,孤爪研磨垂下的眼睫動了動。

他緩緩要收回手,卻察覺被子下的貓又場狩動了下,從熱乎乎的空間探出一隻暖暖的掌心,像失去安全感的小動物般輕輕捏住了他的衣角。

指尖陷入衣物布料,沒有很用力,但他還是盯著看了良久,而後動了下,將自己的衣角從鬆鬆垮垮牽著的指尖抽出。

片刻間,他就快速伸出手,將那隻暖呼呼的手放回被子裡,緩緩收緊手掌,在溫度頗高的被子裡牽住黑發少年的手心。

“…嗯。”

不知對誰回答般,他輕輕應了這麼一聲。

……

音駒,更衣室。

夜久衛輔正在哼著歌開門,

餘光一瞥,瞥到個熟悉身影,順口招呼道,

“喲,研磨,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球館……”

“……場狩今天請假。”

夜久衛輔一愣,“啊、發生什麼了嗎?”

跟在後面的黑尾鐵朗抱臂似在沉思,“好像是發燒了,早上才退燒,待會給他報上去吧。”

“噢……好,那倒沒問題。”

夜久衛輔撓了撓頭,“不過場狩怎麼突然發燒了,昨晚結束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嘛……這就要問那個家夥了~”

黑尾鐵朗指了指身後,夜久衛輔疑惑歪了下頭。

就看見跟在後面的灰羽列夫與福永招平之間,夾著個陌生人影。

戴著副平光鏡,微垂的鍋蓋頭遮擋住面上表情,穿著一年級的製服。

似乎有點瑟縮,身體不住打著擺。

夜久衛輔掃了眼,沒多看出什麼,

“一年級的?”

“嗯哼。”

山本猛虎最耐不住性子,從隊尾一路衝到最前,鉗製住小雞仔般的陌生一年級,表情凶神惡煞,

“我說你啊……”

“用珍貴的告白信耍人也就算了,但是坑到我們可憐的後輩頭上,還讓彆人淋了一整晚的雨回家生病發燒,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啊!”

夜久衛輔挑起眉,張口要說些什麼。

身側,沉默寡言的孤爪研磨倏然動了。

他平靜轉過臉,情緒寡淡,聲音壓著,情緒全數內斂,

“虎。”

“——哈?”

“安靜點。”

“喂?!”

“好好——不要吵架。”

黑尾鐵朗一力插入,分開額頭青筋暴凸的山本猛虎與表情晦暗不明的孤爪研磨,

“都安靜一點,馬上有虎你發揮的時候。”

“研磨也是,情緒收一收,彆對著無辜的人發脾氣哦。”

“……”

孤爪研磨沒說話,隻是那雙豎立貓瞳靜靜望著被夾在眾人之間的身影,將人盯了個渾身顫抖,情緒不安,視線遊移就是不敢抬頭。

“先進去再說吧,”黑尾鐵朗擺了擺手,示意列夫和其他人先進來,

“被彆人看見了可是會誤以為我們在欺負一年級的,都彆愣著。”

“至於這位一年級的……在這裡就彆想著逃跑了。”

他視線瞥了下旁側,望著那道雙手插兜、氣場森沉的靜默背影,打了個哈哈。

但那雙居高臨下望來的,微微曲起的眼瞳,還是泄露出點嘲諷,

“畢竟——現在在生氣的……”

“哈哈……可不是像場狩那樣,很好說話的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