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歹也是自己的原生世界，洛熵前二十多年還是過得很愉快的，他當然不想把整個世界都磨滅給自己讓路，平時碎一碎就算了，反正自己能拚回去。

但是客衍謹要說碎的話，就絕對不可能拚回去的。

洛熵很明白一件事，隻要是為了自己，客衍謹什麼都做的出來。

他會無視任何道德，踐踏一切準則，連他自己的原則都能拋棄，更彆說區區一個世界。

當年兩人組隊在深淵邊境參加戰爭任務，在最前線的洛熵不幸遭遇了千年難遇的深層深淵領主上浮。

一旦這位深淵領主登陸成功，祂可以將自己的種群依靠這塊跳板源源不斷地送到這個世界之中，直到將這個世界生吞活剝吞吃殆儘，成為深淵的一部分。

負責那片前線的權衡者直接將那一片前線區域都沉入深淵，以免整個世界成為深淵領主的登陸位面。

權衡者的作為可以無可指摘，教科書般正確。

因為防範深淵生物上浮，防止他們將原本漂浮在虛空裡面的世界們拖入深淵，壯大深淵的領域，本來就是任何一個普世生物都應該做的責任。

至於被迫沉進去的那些，隻能說誰讓他們倒黴，有時候運氣也是存活的必要條件。

而洛熵當時就是那個被牽連的倒黴蛋。

被包裹在無儘的由惡意和罪孽構成的淤泥裡，被拖著往下沉，洛熵覺得自己大概要死在這裡了。

死去很正常，諸天萬界裡面每時每刻都在死人，就算洛熵自己也遭遇過好幾次死裡逃生的險境。

被選中進入輪回空間執行任務本來就是撿來的第二次生命，能活到現在見識過那麼多風光，洛熵覺得自己不應該有什麼遺憾。

他再不是那個目光短淺，隻想追求彆人的喜愛和關注，得不到就去陷害彆人的惡毒男配蘇熵，而是自由自在，可以去往任何一個自己想要位面的玩家。

他見識過極北之境的極光，去過亞特蘭蒂斯古國遨遊，采摘過三千年一開的桃花，駕駛飛船穿過小行星群，看見獵戶座右臂左旋上的那顆藍色行星，還有……還有……

洛熵安慰自己面對必死的結局要坦然應對，他自己已經設想過很多次自己會是怎樣死亡。

輪回空間就是這樣一個朝不保夕的地方，自己當年選擇不就是為此嗎？

他確實脫離了那個地方和那種命運！

然而內心有一股火無法磨滅，它一直在燃燒叫囂。

他不甘心。

他不想死。

哪怕內心想了那麼多勸自己想開點，洛熵還是沒能說服自己從容赴死。

他還想去更多的世界，還想認識更多的人，想看見更多的未來，見識更多種多樣的能力！

他不想死在這裡，不想沉入深淵無人問津，不想被深淵汙染成隻會怨憎的怪物！

但哪怕洛熵拚儘全力掙紮，也無法掙脫那團深淵原土——即使這團深淵原土在以後的他眼裡像是塵埃一樣輕。

正當他以為自己死去，或者更糟——墮落成深淵畸形的時候，一道白光撕破了眼前的血色，深淵原土裂開一條縫，露出裡面的洛熵，也顯出對方血淋淋的身體。

那是一條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龐大的魚形生物，每時每刻都有深淵內遊走的怪物爬上它的軀體，撕咬它的血肉，試圖將懸浮著的它扯下去，將它拖入深淵之中。

在這期間，深淵原土伸出無數觸手，這和息壤同源的土壤想要將它束縛在這裡，讓這條大魚成為深淵骸骨的一部分。

然而它無視了這一切，堅定不移地朝著一個目標前進，撞開路上的所有阻礙，忍受著怪物們的撕咬，用牙齒撕開了一條生路。

洛熵伸出手，放在了這條像是鯨魚的龐大的魚型生物的頭上。

“是……是你嗎？”

那是客衍謹第一在他面前暴露真身，那時候他們甚至不是情侶，隻是搭檔。

為了救他，一向謀定而後動的客衍謹頭一次沒有做任何計劃，沒有任何準備地直接跳下深淵，展開他自我厭惡的原型，冒著永遠留在深淵裡面的風險，救回了洛熵。

之後洛熵問他，他就沒想過要是運氣不好，沒救回他，反而自己也沉.淪進深淵了怎麼辦。

客衍謹則笑著回答要是能死在一起也挺好的，隻是深淵風景不好，不符合洛熵的審美，這點有些遺憾。

在平時輪回空間的小隊裡面，隊長客衍謹是全隊的智囊，運籌帷幄，冷靜自持。

但是一旦涉及洛熵的安危上，他就會變成瘋子。

區彆隻在於是理智的瘋子，還是徹底無視一切，不惜手段的瘋子……

所以洛熵必須有清醒的認知。

使用亡靈魔法約束屍體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至少……至少客衍謹沒有提議在他們活著的時候將意識封存在身體裡面，然後使用支配魔法操縱他們行動，這樣更接近於“人”的定義。

隻不過副作用是他們的意識隻能驚恐地看著身體行動卻無法控製……

至少亡靈魔法還是放了他們的意識自由不是嗎？隻用了屍體而已。

“不行。”

過了一會兒，洛熵還是打開那條私信，給他回了消息。

客衍謹回消息的速度更快，幾乎是接到的瞬間就返回了消息，將他的回答塞滿了對話框。

“小魚為什麼覺得不行？”

“小魚還愛他們嗎？”

“小魚要因此討厭我了嗎？”

“小魚我把靈網連到你的世界去，我們能時常聯係好不好？”

……

“唉，唉。”洛熵歎氣，一條一條回複過去。

輪回空間裡不能暴露真名，以防止有人用它下咒。

按照位格排序，要是進行人名搜索，把諸天萬界所有叫“洛熵”的人全都找出來，那麼排在第一個搜索位的必定是洛熵本人，所有單純針對這個名字而不加任何譬如血液和頭發等鎖定條件的詛咒，都會落在他這個第一位順位人身上。

這既是榮譽，也是詛咒。

輪回空間見面上假名是基礎操作，洛熵在輪回空間裡面和彆人交流都是使用假名，他的假名叫商餘，姓氏是原本的名，而名是他自己起的。

餘，餘數，多餘，在除法裡面不是商，就是餘數，商和餘數很搭配，還有他認為在原本的那個家裡面自己他屬實多餘，因此給自己起了這個名字。

洛熵和客衍謹認識的時候就是用的這個名字，再加上客衍謹的原型是一條魚型生物，因此哪怕洛熵最後和客衍謹交換了真名，但是洛熵的愛稱還是很自然地變成了小魚。

客衍謹說洛熵不是沒人要多餘的東西，是他最親愛的小魚，他要改變洛熵關於自己多餘的想法，順便建議他把自己的假名改成商魚。

洛熵拒絕了。

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想起來這些，洛熵嘴角彎了一個弧度。

不得不說，在他的原生世界裡面和靈網聯係艱難或許也是客衍謹一直想毀掉世界的原因……畢竟確實挺偏僻的。

諸天萬界，劃定一個地方是否偏僻的不是看其位置，在虛空裡面沒有上下左右的區彆，主要是看這個世界的靈能是否旺盛，如果旺盛那就是繁榮，如果不多那就是偏僻。

回完消息，洛熵關閉係統頁面，伸手重塑世界。

他腦海之中已經有了如何應對那個場景的方案。

*

蘇明遙眨眼。

一切已然恢複到了輪椅坍塌之前的模樣，時間就此流動，他正要打開衛生間的門走出去。

強忍住流淚的衝動，蘇明遙深吸氣平靜自己。

終於從那個可怕的深邃的虛空之中出來了，看見周圍物體的瞬間，蘇明遙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這種感覺比他重生歸來那時候還要強烈。

漫長到能使人發瘋的記憶在他落地瞬間變得模糊破碎，隻剩下深深的恐懼和無力感。

蘇明遙張了張嘴，發出氣音，他甚至都要懷疑自己還會不會說話了，幸好殘留的肌肉記憶幫助了他。

不能讓蘇熵察覺我的異常，要陪他演下去。

否則等待自己的就又是一次虛空牢籠的囚禁，蘇明遙下定決心。

他知道蘇炳耀此時正在飛速趕來，為的就是按照上輩子的“劇情”繼續走下去，也是為了世界不再被毀滅。

那麼，之後輪椅坍塌的事情怎麼解決呢？

蘇明遙觸碰衛生間的門的手停止了。

這個事情要自己來解決嗎？還是說洛熵已經有了很好的解決方法？要是洛熵沒有的話，他們之後會不會再被關進去一次？

手心逐漸被汗水浸濕。

但是不行動也是不可能的，因為按照“劇本”，他應該出門了。

等到蘇明遙走到客廳，就再次看見了助理小張和蘇熵。

他發現蘇熵的興致不是很高，整體語氣比之前更為平淡。

蘇明遙回憶著重複之前的行為。

在這期間，洛熵沒什麼心聲，蘇明遙一直都聽不到。

聽不到，是好事。

如果自己被蘇熵的特殊能力排除在外，這時不時說明蘇熵下次毀滅世界的時候，自己也不會被波及了？

蘇明遙還沒來得及內心激動，就聽見對方道。

[好了，這次我設定了‘熵恒定’，這次輪椅不會塌了。]

什麼是熵恒定？蘇明遙內心疑惑，他對這有些好奇，因為這是洛熵超凡能力的展示應用。

多看看總是好的，沒準以後用的上，比如在他想對我下手的時候，蘇明遙苦中作樂。

[但是您有沒有想過，您恒定了這座輪椅的熵之後，它就再也不會發生任何變化，保持原因成千上百萬年，任何攻擊都不能摧毀它，並且一直能持續到這個宇宙自然消亡，然後在虛空裡面漂流呢？]

[換句話說，您很隨意地賦予了它永恒，賦予了它不曾擁有的命運。]

係統道。

“熵”是宇宙之中物體混亂程度的總和，這個總和當然也包括了原子的熱運動，構成物體的原子和分子並不是靜止的，而是每時每刻都在進行無規則運動。

洛熵所做的“恒定”，就是在那一瞬間固定了這家輪椅上的所有分子和原子的位置，讓它們無法被改變，也無法自己移動。

於是這架輪椅就變得堅不可摧，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堅固和無法破壞的物體，哪怕現在有個核彈在它面前爆炸，該輪椅都會安然無恙。

它會保持這個狀態直到永遠或者直到洛熵解除這個狀態為止，時間不會在它表面留下任何痕跡，也無法損傷它絲毫。

[您把它變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武器……]係統還在勸。

雖然之前已經知道蘇熵可以毀滅世界，但是這次還是震驚了蘇明遙。

那可是“永恒”！

這個概念一般隻出現在人類的文學裡面，而現在蘇熵竟然能把它帶入現實。

如果以後再有人和蘇明遙說，沒有什麼是永恒的？

蘇明遙就可以反駁對方了：現在這個輪椅就是永恒的。

它就是永遠不會被摧毀的神器。

蘇熵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

不愧是能隨便毀滅世界的蘇熵啊……蘇明遙心生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