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看見一個坐輪椅的人第一反應就是對方站不起來了才坐輪椅。

因此看見輪椅壞的第一時間，助理小張連忙上前，想攙扶可能倒地的蘇熵。

結果對方非但沒有像是他想的一樣癱坐在地上，反而給他秀了一波。

青年動作靈活，身手敏捷，小張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就已經快速地避開那堆坍塌的輪椅零件。

反而他自己因為趕著上前被蹦飛的螺絲釘打了一下，發出痛呼。

不是，你能自己站起來走啊？

你能自己走為什麼要坐輪椅啊？

我看你行動起來比我還靈活！

助理小張揉著自己被砸到的小腿心想。

這三少爺的習慣可真夠怪的，腿沒毛病還坐輪椅！

小張一瘸一拐地去找人收拾殘局，隻剩洛熵和蘇明遙在客廳裡面面相覷。

蘇明遙仔細打量對方，洛熵身姿挺拔，腿部纖長，腰身雖細，但卻不是盈盈一握的纖細，似乎很擅長發力。

他雙腿沒有顫抖，站姿也和正常人無疑。

剛剛輪椅坍塌這件事打斷了蘇明遙關於異常聲音的思維，他看見輪椅坍塌，想到蘇熵傷還未好就出院，就有點可憐對方。

蘇熵在蘇明遙來之前他順順利利當了二十多年的富家少爺，脾氣和傲氣一樣不缺。

這次坐輪椅來肯定是虛弱不得不坐輪椅的地步……

那麼，剛剛的靈活步伐和現在的站姿應該是強撐給他看的？

為的就是不在他面前示弱，哪怕輪椅忽然壞掉，也要維持自己的形象。

想到這裡，讓蘇明遙心中多了幾分莫名的味道。

這時候卻又聽見對方說。

[這輪椅質量不好，我真想把他的廠房炸了。]洛熵有點生氣。

[您這就屬於無理取鬨了。]係統說，[我早就告訴過您，輪椅的設計不是為了讓你飆到八十碼的，而是為腿腳不便的人服務的。]

[很顯然，您並不符合這個標準。]

誰家腿腳不便的人還能把輪椅用的比賽車還快啊。

要不是怕死，係統都差點直說你活該了。

[現在好了，全被他看見了。]洛熵道。

[我真的不想讓他看見我這樣。]

果然如此。

聽見來自蘇熵的那個聲音說他不想被自己看見他這樣，和自己剛剛的猜想一致，蘇明遙心中有些暗爽。

係統：[您就不能假裝沒發生過這件事嗎？我感覺他也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可是我很在意！]洛熵又道。

他和係統這麼多對話其實就發生在幾秒鐘之間。

蘇明遙隻是在開始愣了一下，隨後上前幾步，靠近蘇熵。

“你還好嗎？”

“我很好，離我遠點。”洛熵不耐煩道。

[一點都不好！]他在內心道。

[雖然說我早在三百二十五年七個月零三天的時候就釋懷了，不恨他了，但是這不表示我樂意在他面前出這種事情。]洛熵強調道。

係統：[……這個時間點您倒是記得清清楚楚啊。]都說不恨了還記得這麼清，分明是非常在意才對吧！

這是……心聲？聽了這麼多次，蘇明遙總算弄明白了自己聽見的是什麼，他現在能聽見蘇熵內心和那個名為係統的東西的對話。

嘴上一遍說著“我很好”實際上內心想的卻是“我不好”，這樣的蘇熵看上去有些可愛。

蘇熵原本的長相就是可愛類型的，他的表現和內心存在反差，而這種反差反而更顯得他表裡如一的可愛。

這時候蘇明遙尚未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還在內心評價蘇熵。

就是那個三百二十五年稍微有點在意。

蘇熵他真的活了那麼久嗎？

這怎麼可能？哪怕現在醫療技術再先進，蘇明遙也沒聽說過人類的壽命突破了極限，能活個一百多歲已經很了不起了。

蘇熵要是能活幾百年，除非他已經不是人了！

蘇明遙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好笑。

不是人了，這怎麼可能呢？

他處於自己的認知範圍內自顧自地想著，卻沒發現危險正在逼近。

然而係統已經從洛熵內心的語氣中知曉了一切：[……]

懂了，他這是又想毀滅世界了。

算了，想毀滅就毀滅唄。

係統什麼都沒說，思維中樞閃過一連串的權衡思考。

[看來你知道我想做什麼了。]

[這次不打算勸我一下嗎？]洛熵語氣愉快道。

你要做什麼？你想做什麼？蘇明遙對此很好奇。

係統又為什麼要勸他？難道蘇熵要殺了自己嗎？

蘇明遙也隻能基於自己淺薄的認知得出這個結論，在他看來，蘇熵能做出的最嚴重的事情就是在這裡把他殺掉，其他還有什麼可能他是想不到的。

下一秒，他的認知就被洛熵和係統推翻了。

[當然不，根據平衡係數計算，適當讓您毀滅世界有助於您的身心健康，這會減少您內心的異化程度，避免您後續做出更駭人聽聞的事情。]

[雖然世界毀滅會對這個世界有影響，但是綜合起來考慮，還是讓您發泄出來會更有利，因此這次請您儘情地發泄吧。]係統道。

等等，他們說什麼？

什麼世界毀滅？為什麼忽然話題跳到這個上面了？蘇明遙滿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好像自從和蘇熵見面之後，他就一直處於“這是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的充滿迷惑的狀態。

這讓重生歸來，以為未來儘在掌握的蘇明遙有些不適應。

係統的話的意思是蘇熵能造成世界毀滅，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權衡利弊選最佳，確實是你們的思考方式。]洛熵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

同時現實之中，洛熵的臉上浮現出來了，蘇明遙上輩子從未看見過的，真情實感的微笑。

他說。

“謝謝款待。”

因此，巨大的刀叉落下。

於是，世界再次毀滅了。

*

我是在做夢嗎？

我一定是在做夢吧！

實際上我沒有重生，沒和蘇熵再見面，世界也沒有被毀滅……

蘇明遙漂浮在黑色的虛空之中，大腦一片空白。

我現在應該躺在彆墅裡面柔軟的床上，旁邊就是入睡的沈長青，他氣息悠長平靜，小夜燈昏黃，我看完最後一頁，合上英文版的《堂吉訶德》，安心地躺下……

幻覺，都是幻覺，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那巨大到遮天蔽日的紅綠兩色吞尾蛇不是真的！

虛空中蔓延出無儘樹根，看上去像是北歐白蠟樹的植物不是真的！

那仿佛承載著宇宙的重疊龜殼不是真的！

我在做夢，我在做夢，我一定是在做夢，等我醒了，就是新的一天了，那時候我會讓王姨給我熱杯牛奶，聽說那個安神……

“這是真的。”

一個男聲在他耳邊響起。

這聲音十分熟悉，又帶著幾絲陌生。

它一出現就成為了蘇明遙的救命稻草，在這個虛幻無儘，荒誕詭異的世界裡面聽見自己耳熟的聲音是一件多麼激動人心的事情啊。

“確實真的。”這個男聲重複了一遍，還歎了口氣。

“是耀……耀哥？”

再聽一遍，蘇明遙總算辨彆了這個聲音的來源。

是年輕了十幾歲的蘇炳耀的聲音，也是他的親生大哥的聲音。

大哥怎麼會在這裡？

“你先冷靜一下吧。”這個聲音繼續道。

“往下看。”

這片黑色的虛空本不應該有上下左右的方位，蘇明遙甚至感知不到他的身體存在，但是蘇炳耀這樣一說。

蘇明遙鬼使神差地低頭，看見了他大哥，蘇炳耀正漂浮在他自己的正下方，滿臉都是無奈喪氣。

“他.媽的。”蘇炳耀很難得地爆了粗口。

他不說臟話很久，但是這次他是真的忍不住啊。

“天殺的蘇熵，怎麼又在毀滅世界了！”

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啊！

要不是蘇明遙還在這裡，他都想哭出來了！

將時間調回到幾分鐘之前。

自從正面過蘇熵之後，黎清書就一直處於癱軟的狀態，移動不了，走不了一步。

蘇炳耀不得不打電話給自己的助理莫海，讓他找個輪椅過來，再把黎清書搬運上去，推著走——蘇熵為什麼坐輪椅他不知道，反正最後蘇熵倒是讓他.媽坐上輪椅了。

也挺諷刺的。

做完這件事之後，蘇炳耀就急速查找蘇熵的位置，不找不行，對方就是個移動的毀滅世界炸//彈，要是有誰不長眼地把他引爆了，引爆那人可能隨著世界毀滅，自己失去意識了沒事，但是倒黴的可是自己啊！

蘇炳耀先去查監控，發現蘇熵朝著蘇明遙的方向走去，內心就大叫一聲不妙。

剛剛才安慰完黎清書，說蘇熵不會對蘇明遙下手，結果對方就是開著輪椅衝著蘇明遙去的！

這可怎麼辦啊！

沒時間猶豫，身為大哥的責任心立刻上線，想著或許蘇熵會給自己這個大哥面子，不會當著他的面弄死蘇明遙。

之前蘇熵為了自己能不變成傻子，寧可毀滅世界再重啟都不願意對自己使用精神魔法，蘇炳耀猜測自己在蘇熵裡面還是有一定的地位的，這才給了他行動的勇氣。

抱著這樣的決心和毅力，蘇炳耀無視其他人的目光拚命在園區內奔跑，一邊跑一邊暗罵自己家莊園太大，母親為了開宴會好看非要在郊區的莊園裡面舉行，現在導致他的位置和蘇明遙的位置有很長距離，這下可好了。

路上還不是可以開車的平坦大道，而是有崎嶇的不能通過代步車的小路，蘇炳耀跑的氣喘籲籲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就撐著一口氣心想這次不要在看見那些可怕的場景，也不要再進入那無儘黑色虛空。

蘇炳耀寧可隨著世界一起死去都不想面對那場景！

結果剛跑到門口，喘了口氣打算開門，就看見眼前忽然一暗，壓力上升，那些重重疊疊的蜘蛛網般的紋路又出現在視線裡面了。

然後，世界就又毀滅了。

然後，他就又出現在這黑色虛空裡了。

“你先彆說話，彆問我。”蘇炳耀道。

“我問你，世界是為什麼毀滅的？”

他一定要知道為什麼！

“是……”蘇明遙回想了一下，仍感覺很不可思議，哪怕已經身處黑色虛空，還有點不敢相信世界毀滅是真的。

“因為輪椅壞了。”

“因為輪椅壞了，所以他毀滅了世界。”蘇明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