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喉嚨深處溢出的笑音,輕靈得猶如在陰天安靜下墜的雨滴,難以想象一個咒靈會擁有這樣清澈的聲線。
空無一人的樓頂,灰藍發色的男性青年又自顧自地轉了一圈,他伸出在空中的手指柔軟蒼白,宛若屍骸,棱角分明的指節沐浴於猩紅的月光中,又被其描摹出了柔和的光邊。
他努力探伸出每一根手指,仿佛要網羅天空、與其共舞一般——
然後,仿佛驀然初醒般、仍留有陶醉的餘味,真人停下腳步,他怔怔看著頭頂上空,以手、點住下唇,直勾勾呢喃道。
蒼白的手指在豐潤的,那張酷似初戀情人般稚純的面容、掩映於碎發之下,一藍一灰的雙瞳深處,是黏稠繾綣的黑洞漩渦。
“姐姐……你有在聽嗎?”
……
當然沒有回應。
在這片扭曲、仿佛梵高筆觸中的絢爛星空下,每一顆猩紅的眼瞳掩映其中,靜靜地顫動著,矚目著這片蒼涼的大地。
星空下一片寂然。
真人深吸口氣,面色一下子變得極為古怪,落手捂住自己的半邊臉。
猶如承受某種痛苦般,他的臉出現了一絲扭曲。
就仿佛原本一片純白的雪地裡,出現了莫名的情感,他不太理解,但心臟仍卻像被箭矢射中般,有種讓他不由渾身緊繃起來,想把這根箭就此絞斷的痛楚。
無能的、喋喋不休的姐姐,仿佛離開他就不行的姐姐,一出生就和他是死敵的姐姐。
“活著的時候惹人討厭,死了也不讓人好受。”
將吸入肺腑的氣長長吐了出來,他在停頓片刻過後,像是要把剛才一切全都拋之腦後般,突兀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絞儘腦汁,像是把過去回憶裡對方出糗的樣子全部回憶了一遍,以此模糊這種異樣的情感。
在記憶裡對方那洋相百出的模樣中,真人“呼呼”地笑得打跌,笑得深深彎腰,他發自真心地笑,眉宇間有種不諳人情世故的邪氣。
良久,從人類對人類厭惡當中誕生的咒靈,終於擦著眼角的淚水,邁出無所事事的步伐離去了。
青年的身影淡入厚重的黑夜當中,而在隱約的,而他所離開的方向,正指向不遠處的四隊駐地——六本木區。
———————
此刻,模擬空間內的咒靈,仍專心致誌地進行著遊戲模擬,對外界的風雨欲來一無所知。
當然,即使知道,對於臭弟弟在自個屍體底下自言自語的舉動,百忙中的霧枝子也隻能抽空抬起頭,翻個白眼說上一句。
“彆在這兒發癲!”
把姐坑死了,還擱這兒逼逼賴賴,看到這大巴掌沒,等逆轉未來了,姐姐第一個呼死你這逆子。
「2006年,春。
在安排過你未來的道路後,母親的身體似回光返照般,迎來了生命儘頭的餘暉。
似乎自知天命將至,在族人驚訝的注
目下,自病榻上坐起,她重新披上繁重的華服,以脂粉掩蓋憔悴的病容——這位加茂主母、又將自己武裝成了曾還在咒術高層呼風喚雨時的模樣。
並愈發頻繁地帶你出入禦三家的政治中心區域。」
……咒術高層?
原本以為這便宜母親交代完後事就要領盒飯了呢,沒想到她的劇情還沒結束。
霧枝子一看到高層這兩個字,臉就皺巴起來了,人頓時不樂意了,她摸了摸下巴,腦子裡瞬間彈出一個彩色標題。
驚!轉生加茂家之關於我那病怏怏老媽竟是爛橘子這件事。
隻是,咒靈這次模擬可真是來之不易,她可是奔著一次通關來的,是要乾大事的!
先定個小目標,不說像法子那樣統一咒術界,但在她意念加持的作用下,把羂索這個咒術界大毒瘤揪出來,還是沒什麼問題的吧。
這樣一來,在和現實同步的時候,大家說不定就能夠早一點知道羂索的存在了!也就不至於被他坑得那麼慘。
她為自己的聰明點讚。
這種關鍵時刻的模擬,怎麼能跟這女人一起,天天混在一群爛橘子中間啊!
看爛橘子末日以來都乾了些什麼!扒在憂鬱的未成年小夥身上吸血,吸完了哥哥吸妹妹,臉都不要了。一群爛番茄臭豆腐,咒靈沒祓除幾個,心思全花在坑自己人身上了。
混進他們中間能乾什麼!
霧枝子作為咒靈,真是為人類痛心疾首啊痛心疾首。
不過等痛完了,她瞪大眼睛,忽然就意識到了——
噫,這女人的確有點東西啊。
咒術界的女人備受歧視這件事,從禪院家就可見一斑,加茂主母能一邊勾搭上羂索,一邊以女子咒術師的身份進入禦三家權利中心,可想而知,也是個狠人!
這是什麼,大腿!勉強抱一下吧。
「縱使對母親的立場心有不滿,可如今的你受她照拂,隻能蜷縮在她的羽翼下,沐浴著家族的輝光。
彆管主母大人想要乾什麼。
從和庶弟定親,到如今得以順利投身咒術政治界。
你所能明晰的便是,這位母親正耗儘心血地為自己的孩子鋪路。
即使心中的疑惑無法避免。
可頭頂加茂禦美加之名,作為最終受益人的你,對加茂主母的所作所為無可指摘,要做的、隻是聽從自己母親的教誨,虛心接受一切即可。
2006年,冬。
豐收的季節結束了,分離的季節即將來臨。
不管老橘子們作何感想,在主母及“虎杖香織”的操作下,禦三家完成了加茂高層間的權力交接,將加茂於咒術界的政治權力,儘數放於年僅八歲的你的手裡。
自此,高層政治會議中,加茂家主如神隱般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作為新任中間人的八歲小朋友——你,以及你身後的長老團。
隻有越理解加茂,越理解咒術界高層,才會越理解母親的恐怖
。
也愈發迷惑,對方為何心甘情願地替羂索乾活。
而這一切的解答,在母親病逝前的這個雪夜,將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來到了你面前。」
「8歲,纏綿病榻的母親將你招至榻前。
你如鷓鴣般溫馴地垂首,任由她乾枯的手指親昵而不舍地、穿行你的發絲之間。
“世界終於安靜了。”
脈脈溫情間,她吐出了令人難以理解的話語。
“對於能夠在現在迎接死亡,我感到由衷欣慰……”
“隻因不久的未來,這無趣的、死水般的咒術界必將迎來最慘怖的局面,足以比擬千年前,那個咒術最盛的時代。”
你跪伏在她榻下,屏氣凝神,如琵琶撥起不洛的琴弦,大氣不敢出,身後是同樣烏壓壓跪倒一片的侍從侍女——這些人是主母從母族帶來的死忠。
幾年來在她的教導下,你愈發對這個女人感到敬畏。
她已瘦成一堆骨頭,身軀倒在厚重的被褥裡時,人們都難以覺察到被団下有人,
母親說著這些恐怖的話,目光卻穿透了屋頂,好似看見了更遙遠的未來。
身後的忠仆們面露茫然之色。
隻有你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未來不僅是咒術全盛時代,還是由羂索所主導,靠咒靈來統治的人類至暗時代。
但這是2006年……距離2018年還有足足12年!
你靠著模擬器才能明白未來的事情,為什麼加茂主母,一個從來都名不見經傳的女人能對未來洞察得這樣清楚?!
你感到莫大的恐怖,似乎總有人在你以為自己總能全知全解的時候,給你一大逼鬥。
病怏怏的母親伸出了手,她乾瘦如樹枝的手在空中摸索著……
直到一雙柔軟細膩的手將之托住,冬日搖曳的燭火下,黑暗中,漸漸浮現一個短發女人的臉。
縫合傷疤,白皙皮膚,側邊烏發下,一雙溫柔無神的下垂眼。
是羂索。
這一年來,他神出鬼沒,偶爾現身和加茂主母在靜室內秘密交流些什麼,偶爾的偶爾,會教給你一些使用咒力的技巧,而在大多時候都是找不到他人的。
但……就算加茂主母是羂索的屬下,那也不會對他未來的計劃知曉得這麼清楚吧?羂索這種人,怎麼可能將自己的千年大計對他人全盤托出?
即使是自己的血肉至親也……
…
“父親……前路已掃清完畢,如今整個加茂已儘在掌握,我死以後,這孩子將代替我,為你在咒術界……”
……
耳邊傳來一聲彈響,好似緊繃的琴弦無端崩裂,這兩個炸彈扔下,給予你遠超從前的震撼,
你抬起雙眸,瞳眸微微一縮,倒影中……正看見主母顫巍巍舉起的、指向你的手。」
「“禦美加,她的目標,並不在同時代的這些人身上……她會成為你最好用的燈引,替你
照亮未來的道路。”
“作為您的……孫女,這世上唯一與你我血脈相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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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枝子想到羂索本體那十分下飯的腦花尊容,不由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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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深處,禪院四隊駐紮地。
六隊潰散,五隊覆滅,中央基地要求四隊疏散撤退的命令,在傳遞過來的最初,並沒有得到任何人的重視。
直至大量咒靈如潮水般遮天蔽日地湧來,直至、被視作過咒級的藍發咒靈自波濤深處登場。
廢棄的現代都市化作鬼蜮,形狀各異的怪物在肆意廝殺著,目光所及觸目心驚。
在漆黑的天幕下,手足修長的人形咒靈從潮水中現身,嘴角噙著一絲甜美的笑意,懶洋洋如曬飽太陽的小貓小狗。
當他踏足於這片土地,結界也再承受不住符合,應聲而碎。
萬千強化後的咒靈同詛咒師一齊邁入,一擁而上。
地面上的碎石都震顫起來,並開始向下傾塌,伴隨詛咒大軍平推直入,不斷有建築物的殘骸轟然倒下,整個據點岌岌可危。
矚目天空上逐漸碎裂開來的漆黑結界,目視外界成群結隊洶湧而來的醜陋咒靈,望著在這短短一刻間,大量增加的傷亡景象。
原本還在奮力反抗的咒術師們,此刻雙足仿佛千斤重,再也提不起來。
特級術師九十九由基的失蹤,準一級術師加茂憲紀的死,噩耗的疊加換取了人們在長久壓抑後的反撲。
極致的絕望在此刻轉化為了前所未有的憤怒。
而所有憤怒的火焰無從宣泄而出。
最終又化為了濃濃的困惑。
四隊基地下的所有居民,心頭驚人一致地浮出一個瘋狂的念頭:
……這麼久了。
世間僅存其一的特級咒術師乙骨憂太去哪裡了?
被譽為五條悟之後的明日之星為何還不現身?
為何還不來救他們!!
他們那麼信任他,多少人奉他為偶像,他卻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去死嗎?
“憂太他肯定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我們要相信他。”
剛用身體擋住一塊砸下來的牆體,熊貓悶聲解釋說,他臉上皮毛被灼傷得嚴重,露出了裡頭迸發出火星和電光的機械構造。
再去望周圍身上或多或少都負了傷的夥伴,這些與乙骨憂太同期的高專學生們也難免心生憂慮。
“沒了這膽小鬼,難道我們還都不能活了嗎?”
真希硬聲嗆了一句,揮掉薙刀上的血漬,淩亂的碎發下,那張堅毅的臉上儘是灰塵與血痕。
大家都知道,她並非埋怨乙骨。
大家都一樣,真正埋怨的,其實是弱小的自己。
……
作為乙骨的同期,他們心中尚且懦弱地期待對方的救援,此刻身陷咒靈潮的數百萬幸存者,更是以一種將近「詛咒」的心態,期盼下一秒乙骨憂太就
能如救世主般降臨,拯救他們於生死之間。
中央基地何嘗不明白,此刻派乙骨憂太登場,必定能夠大大提高咒術界的聲望,從而鞏固政權,在末日中增長人類存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乙骨憂太……
已經死了。
這是無法宣之於口的真實。
他甚至不是死於今天、昨天,他們已經隱瞞他的死訊長達兩個月了,也就是說,早在兩個多月前,這個世界的「新一代救世主」就已經隕落了!
他被發現時就死無全屍,隻剩下一顆蒼白的頭顱……
·
哢嚓、哢嚓。
伴隨科技感十足的提示聲,原本漆黑的牆壁一層層打開,頃刻變為一片通明的升降台。
扶著眼鏡滿臉疲憊的金發青年伴另一位巫女裝扮的冷豔少女,飛速踏入其中,冰冷的燈光照亮他們的臉,分彆是東京校二隊的七海建人,京都校三隊的庵歌姬。
兩人神色肅穆,作為兩校高質量畢業生,他倆當仁不讓,正是受高層要求,護送乙骨憂姬前往四隊戰場的不二人選。
沒有過多交流,抵達最高層,同監控室的工作人員完成交接,兩人直達目標點——關押著乙骨憂姬的特質牢房。
終於,透過防彈玻璃,七海建人再一次見到了沉睡於房間角落的黑發少女。
她還穿著那身雪白的束縛衣,繚亂的黑發輕掃眉睫,正抱著哥哥的頭顱蜷縮在床上,一旁,身形龐大的詛咒女王如蛇般盤曲,仿佛小狗般依戀地依偎在主人身旁。
墨鏡之下,金發青年的眼瞳晦暗不明。
隻是看著她熟睡的模樣,高層的話語卻猶在耳畔。
現今各大據點淪陷,正是人類火種危急存亡之時,兩個月來,乙骨憂姬作為暫時代替乙骨憂太成為救世主的存在,眼下正是最適合她登場的時刻。
“還隻是個孩子……”
聞聲,七海建人一愣,抬頭望去,看到了身旁歌姬複雜而悲傷的臉。
兩人目光對接,一切儘在壓抑的沉默當中暗暗流動著。
這女孩的術式太過雞肋,一登場就要面臨千萬咒靈海,擁有強大的術式的哥哥尚且無法自保,更何況這個才訓練了兩個月的妹妹?
高層已然無法,隻能孤注一擲,這實際上,根本就是一條一去無回的赴死之路!
<hrsize=1/>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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