澀穀中心,詛咒師們在名為「綺麗」的咒靈附近設下四層帳。
帳的範圍從外到內逐漸縮減,強度卻依次遞增。
從外三層就不斷開始篩選進入者,到了最後一層,則直接布置下了「術師絕對禁止入內」的強力結界。
此帳半徑一百米,等級幾乎跟薨星宮的結界一致,一切擁有咒力的存在都會被隔絕在外。
此外,還會有三五成群的詛咒師或特級咒靈定點進行鎮守,確保任何靠近的生物都會被消滅,確保「綺麗」的能力能發揮到最大。
10:48分,五條悟進入澀穀,僅僅使用了20分鐘,他便已出現在了最後一層帳的面前。
懸浮於半空中,白發青年朝著這層漆黑幕布,抬手揮出一拳——
哢嚓。
伴隨著一陣清脆的、玻璃碎裂的聲音,死守嚴防的最終結界也阻擋不了最強的拳頭,黑色的帳寸寸碎裂,化為不規則的碎片向下剝脫,其內的景象也逐漸展露在了人前。
以五條悟為中心,颶風向下方席卷而去,那雙冰藍眼瞳掩藏在亂舞的碎發之後,倒映出了面前的景象。
整個澀穀已完全被血肉覆蓋了,一條條紅色的血管、呈現脈絡狀向四面八方輻射開去,而順著脈絡的源頭進行追溯,屹立於黃金地段的摩天大廈出現在視野的儘頭。
然而原本繁華的商業大樓此刻也已被血肉汙染,無數條跳動的猩紅色血管爬滿牆壁和窗戶,望之便令人觸目驚心。
在其頂樓,身著僧袍的黑發青年籠手而立,藍發的人形咒靈則岔開雙腿坐在邊上,雙手盤弄著縮小至雞蛋大小的改造人,滿臉無辜。
兩人腳踩的地方,是這棟商業大廈的最頂層,名為「SHIBUYASKY」展望平台,在這裡能夠俯瞰整個澀穀,即使是更遠一點的富士山和東京塔都能夠儘收眼底。
當然,此處,也將作為最好的、了結一切的舞台存在。
·
頭頂陰雲密布。
濃厚的負面情緒化為密不透風的黑霧,使得早晨的澀穀也猶如傍晚。
不知何時,開始下起了紅色的雨點。
隔著漫天散落的帳的碎片,兩方人的目光遙遙相望。
白發的特級咒術師孤身一人,五條悟漆黑的身影在空中顯得格外孤寂。
而在高樓樓頂,所有的血管如分出的樹根般,向著夏油傑兩人身後的方向聚攏,向上、虯結為一棵巨大的、仿佛能夠支撐起蒼穹的紅色樹狀晶柱。
半透明的血色結晶當中,名為「綺麗」的白發咒靈渾身赤·裸,腰部以下與結晶相融合,雪白的上半身探出在半空之中,雙手交握於胸口,引頸朝向天空,仿佛吟哦聖歌。
血雨當中,她滿頭銀發無風自動,渺渺細雨仿佛一面薄紗,籠罩在她蒼白的面頰上,又向下為其柔美的身形輪廓,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邊。
兼具聖潔與妖異的氣息,神聖仿佛聖經裡代執上帝權柄,傳播神之言葉的熾天使加百列,慈愛、又有如古代神話裡孕育一切的黃泉母神伊邪那美。
脫胎於血肉當中,她卻皎潔得仿佛在發光。
咒靈少女保持著閉眸吟唱的姿態,那是隻有咒靈才能聽到的古怪歌聲,一陣玄而又玄的波動亦向周圍擴散而去。
像是回應她的召喚,遠處傳來了咒靈此起彼伏的嘶吼聲,令人仿佛置身蠻荒叢林。
五條悟的耳麥中不時傳來戰況。
詛咒師和咒靈的結盟,對非術師和咒術師來說的打擊極大,「百獸母胎」範圍之下,所有咒靈等級強行提升,咒靈方持有了bug似的強力增幅。
東京四處都不容樂觀,最終防線已然縮至薨星宮,大量非術師死
亡,咒靈肆虐橫行。
一旦薨星宮被破,天元被殺,日本所有結界將會被強製解除,屆時整個世界都會成為夏油傑的囊中之物。
即使僥幸留下火種,這次失敗也將會給咒術師方帶來不可磨滅的打擊,人心一旦受創,想要振作起來就很難了。
如今,站在這裡的五條悟無疑成了咒術師方唯一的突破口。
夏油傑也正是明白這一點,想要像以前一樣避戰也很困難了,正面的對抗已經避無可避。
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笑著向五條悟發出了邀請。
“悟,站到我身邊來吧,就像以前一樣。”
他們曾經並肩作戰、並列最強,隻要兩個人在一起,就沒有什麼做不到的。如果可以,夏油從來都不想和咒術師為敵,一直以來,他還把五條悟當朋友,唯一的、隻是立場不同的朋友。
白發青年露出了心動的表情……然後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不要。”
“在你搶走她之前,就應該知道沒可能了。”
“那還真是抱歉……但是無論重來多少遍,我也會把那女孩緊緊攥住在手心的。”
夏油傑就不動聲色地把伸出的手收回到了袖子裡,他在提起咒靈的時候,語氣裡有種令人潰敗的溫柔感。
“對我來說,她就是唯一的光明。”
也是能實現他心中大義,幫助他在這種世界真心實意笑出來的唯一可能,黑發青年微笑著歎息道。
“這麼說你可能並不會懂,畢竟,你是最強嘛。”
他又一遍說了那種話。
五條悟隻是靜靜看著這位唯一的摯友。
夏油傑已將儲藏的咒靈球一次性都釋放了出來,瞬間,各種奇形怪狀的詛咒盤踞於高樓之上,並在「百獸母胎」當中受到加持,氣息迅速變得恐怖起來。
“這樣一來,特級就有一百頭。”
“我沒自信能正面贏你,所以隻要在這裡拖住你就好了。”
說罷,他眺望高處純白的少女,目光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深邃與溫柔,似乎是從其身上,窺見了一片更為高遠的天空。
“理想的世界……已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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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戰的霧枝子已經麻了。
“我從來不知道我能有這麼厲害啊!”
為什麼到彆人手裡,她這種與蠅頭相媲美的嘔吐物連領域都能放出來了,變成了貨真價實的自然過咒級大咒靈了!
就像遊戲裡的反派**oos,一旦進了卡池就會史詩級削弱,就跟這是一個道理嗎?
好崩潰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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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百隻特級咒靈,還頭頂「減傷buff」,任意一隻放出去都足以毀滅一個城市,即使是五條悟也要小心應對。
這場戰鬥持續了大半個白天,最終五條悟釋放領域,以最快的速度斬殺了面前擋路的所有咒靈,才接近到夏油傑的身邊,取得了一線戰機。
不知是何種偏差,也許是咒力沒控製好,也許是中途被撲上來的咒靈打攪了,也許是彆的什麼原因,總之,那發“蒼”沒能擊穿夏油傑的胸口,瞬間了結他的生命。
術式向前飛去,最後隻是摧毀了詛咒師的大半個身體,令其失去了行動能力。
無下限將所有怪物的血擋在外面,白發青年揮手、將之一把撇散,他筆直一線地往前走,目光很是冰冷,路過夏油傑身旁時,青年的腳步停止了。
“看來就到這裡為止了。”
黑發青年頭發散亂,半跪在地,捂著被洞穿的右邊身體抬頭說道。
“你明知道不可能實現的。”
五條悟回答他。
薨星宮
的結界一旦被擊碎,非術師那邊,便會立即啟動「東京清除計劃」。
環地球軌道上的世界觀衛星已經鎖定了澀穀的地標,五條悟一旦失敗,人類軍方為了防止詛咒勢力進一步擴大,會在犧牲東京所有咒術師以及非術師的基礎上,投放足以推平整個日本的核·武器。
將詛咒「綺麗」以及罪犯「夏油傑」,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除。
這是非咒術師的最後一道保險。
“嗯,我知道。”
夏油傑隻是這樣說道,眉目舒展的模樣一如從前那般、令人安心。
一瞬間,霧枝子有點看不懂他了。
她一直以為夏油傑是喜劇人,但對方打心底裡是個明白人。
他又說,“我的家人們如何了?”
他在說於外面鎮守的美美子、菜菜子她們。
五條悟:“這裡的帳解除之後,很快就會逃走吧。”
夏油傑就不說話了,隻扭頭望向身後血紅的結晶之樹,領域已經解除了,「綺麗」化為人形,緩緩降落在平台之上。
身後的血肉之樹,化為點點紅色的光芒溢散開來,將置身其中的她襯托得空靈無比。
白發似墜雲、煙霧般垂落而下,自瘦削的雙肩蜿蜒而下,遮擋在她周身。
戰鬥開始的時候,她就想要過來幫忙了,夏油傑卻一直在給她傳達“不要過來”的訊息。
現在他終於沒說這句話了,小霧咒靈就靠過來,在五條悟注視下,伸手抱住了血淋淋的黑發青年。
她似乎並不知道對方死之將近,依舊如往常般撲過去,環住夏油傑的臂膀,親昵地用雪白的臉頰去摩挲著對方的臉頰,像是在任務完成後、要求獎勵的小狗,看得霧枝子直呼真是個沒骨氣且腦袋空空的笨蛋小霧。
夏油傑被她一撲,差點坐倒在地上,因她身上的威壓,青年臉上血氣更少了,卻仍舊分出完好的那隻手,撫摸她的後腦勺。
“她喜歡吃蘋果,高興和生氣的時候觸手會打結,記得幫她解開。”
“……”
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五條悟:“……哦。”
夏油傑:“然後就是,我死之後,她就自由了。”
五條悟:“好。”
耳麥在一陣滋滋的雜音過後,傳來了新的戰況。
領域的忽然解除,令詛咒師和咒靈們實力大跌,最艱難的時期已經扛過去了。
“這樣一來就不用擔心了,五條老師可以休息一下,剩下的交給我們來處理就好了!”
學生們在另一頭嘰嘰喳喳地對話著,澀穀戰場的勝利,無異於一劑強心劑,給他們注入了取勝的信心,禦三家、高專、以及散落民間的咒術師全都凝聚起來,在這場戰鬥中發揮了超出往常的戰力。
聽著他們的聲音,就隻是知道他們還活著這一點,五條悟便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他走到還抱著主人不放的小狗面前,伸手道:“好好告彆完,就跟我回家吧。”
咒靈少女在地上抬頭去看他。
這時,天空的黑霧正好完全散去了。
溫柔的夕陽播撒而下,將白發青年好看的臉蒙上一層茜色的暉光,他雪白的睫羽在空中伸展開來,淡藍色的眼瞳宛如流淌過脈脈溫情的愛琴海。
他就這樣看著她,就仿佛兩人之間的時間從未流動過,他們也未曾分開過。
伸出在空中的那隻手,仿佛不曾經曆過戰鬥般,不染纖塵的乾淨,修剪整齊的淺色指甲,標誌著男性的粗壯的骨節,甚至能夠看到手背上淡青色的筋脈。
看著那隻手,少女猩紅的眼瞳微微顫動了一下,原本的茫然與敵意正在慢慢散去,埋藏在靈魂深處的某些記憶似
乎正在複蘇——
霧枝子破壞氣氛地吐槽:“這要是gal遊戲,現在就能夠回收cg了。”
如果是gal遊戲,故事到這裡也就應該結束,步入he結局了。
經曆千辛萬苦,強大的人類主角打敗了反派,將心愛的女孩拯救回來的同時,順帶拯救了一下世界。
夕陽下,他們再度重逢,互訴心意,從此共築美好餘生。
要是給霧枝子筆,她一定就得這麼寫,節奏已經到這裡了,除此以外的任何結局,都是糞作!是爛尾!
可惜,現實並不是戀愛遊戲,故事的結局也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注定了。
·
夕陽晚照,咒靈少女迷茫地凝望,那雙猩紅的眼瞳深處卻有點點神光在凝集。
白發青年期待的目光當中,她的唇張啟開來,笨拙地、磕磕巴巴地、卻依舊發出了聲音。
那聲音最初含糊得根本聽不清晰,而後慢慢變大,也清晰了起來——
“……押殺…心臟。”
……
從她唇齒間發出的古怪語言,卻幾乎將整個世界都點亮。
五條悟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露出了像是要哭泣的笑容。
小霧就將手伸出在半空,好像是要去握住他的手——
但就在這時,一個怪異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誒……如此感人至深的畫面是怎麼回事?”
——————
他背著手,自她背後探出身,身後的藍色發辮亦垂落而下。
弟弟有一張即使滿是縫合線也好看到不行的帥臉,微微笑著,故作乖巧的模樣更令人怦然心動。
名為「真人」的咒靈用同樣的藍色眼瞳幽幽凝睇而來,碎發下,他的眼睫濃密而纖長,下垂的眼角更顯得純情。
但不知為何,盯著那張可愛的臉久了,又叫人的心底密密麻麻升起恐懼來……
“還沒有結束哦,現在高興是不是太早了一點呢?”
他在小霧耳旁輕聲道,又蹲下來,自身後、牢牢抓住了咒靈伸向五條悟的手,不使他們相握。
此刻,白發青年耳麥中也忽而消音了一般,在短暫死寂後,傳來了連綿的爆炸聲和嗡鳴聲。
一個驚慌的聲音就在這個時候插入進來,顫顫巍巍告知他。
就在剛才,原本已定的戰局忽然有了新的變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大量的詛咒就蜂擁而至,咒術師們又得投身到了新一波的戰鬥中去。
然而,詛咒師方的夏油已經敗了,如今發起進攻的又是誰?
耳麥另一頭,那道聲音戛然而止,仿佛也遭遇了不測。
嗡鳴聲裡,有人逃跑,有人在求救,有人在高喊著什麼,但其中被念得最多的、還是那個名字——
「兩面宿儺」。
千年前的詛咒之王,在複活後再度現身於人世了。
“宿儺那家夥在那邊肯定玩得很開心吧,那麼多人類都聚在一個地方,殺起來肯定很爽吧,真羨慕啊。”
藍發青年深深歎了口氣,眉眼裡有種天真的神氣。
隻一語,他便道出了真相。
原來,在詛咒師方陷入頹勢之際,詛咒方在後方趁虛而入,再度發起了進攻。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即是咒靈方的陰謀,利用夏油傑和五條悟的戰鬥,對咒術師方進行消耗,等待兩敗俱傷之際,這些藏身於暗處的怪物再出來對戰場進行收割,坐收漁翁之利。
他們從一開始,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描述起來,或許很簡單,但一旦想到咒靈也會使用計策,便令人不寒而栗……
……
五條
悟表情不變,冰藍色的眼瞳一眨不眨,陡然朝著男人的臉漠然揮出一拳。
「現在在這裡殺掉這個藍發咒靈,再趕回去救場還來得及。」
——瞬間,最強便已經做出了判斷。
還來得及。
任何陰謀陽謀,在絕大的力量面前都是徒勞的。
真人卻早有預料飛速撈過白發少女,身形往後暴退而去,險險躲過了一擊。
“呼呼呼,猜得果然沒錯,這消息根本無法打擊到你嘛,居然第一時間朝我發起了進攻!”
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他扭過頭來,卻笑出了聲,小霧咒靈靠在他懷裡,甚至能夠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顫,肌肉因為興奮而繃得緊緊的。
這家夥剛才就是故意透露情報的。
·
現在,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了咒靈的預料。
最開始看到自己變成球,被夏油傑吃了。
她還以為自己是被夏油傑殺死的,然而黑發青年把她當寶貝一樣對待,就差修個廟把她供起來了。
後來,她以為自己和夏油傑這對奸夫淫.婦,會被五條悟一不做二不休給嘎了。
結果白發青年破帳而入後,壓根不鳥她,硬生生頂著「百獸母胎」的領域打敗了夏油傑,把她從後者的控製當中解救出來了。
死亡旗子都被折斷了的現在,霧枝子覺得已經沒有什麼能殺死自己了,然後許久沒見的弟弟,就作為咒靈方的反派跳了出來。
門外的霧枝子扒著門框要吐了:“不換是誰都好,給我個痛快好不好嗚嗚嗚。”
她看著藍發青年的臉,腦子裡浮現出了從前的記憶。
“完全長成人渣了啊……為什麼我的哥哥弟弟都是這種玩意啊……”
明明小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
……
咒靈之間、其實並不存在兄弟姐妹的概念。
大家都是忽然有一天睜開眼睛,就已經誕生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了。
然而霧枝子一直堅信、真人就是自己的弟弟,她在跟他相遇的那一天,都是互相有感應的。
那種感覺非常奇妙,她也不知道怎麼形容,但真人一定也有這種感覺。
在見到剛剛誕生的他時,那種同類的感覺就更為強烈了。
——真人也不是一出生就是人類形態的。
和霧枝子一樣,最初的弟弟也長得不可名狀,是讓人想吐的黑漆漆怪物。
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真人都處於一種自我意識薄弱的混沌狀態,仿佛還沒有完全成形的胎兒,隻知道製造噪音、吸收咒力。
彆說霧枝子笨,其實弟弟小時候比她更笨呀!
比起現在狡猾的人形模樣,那時候的弟弟簡直是一頭的野豬!還是一頭隻知道覓食的野豬!
好幾次,他差點就因為吃飯問題而被咒術師祓除了。
都是霧枝子救的他,追在他屁股後面,一口屎一把尿把他奶大的啊!
那個時候,他們兩個相依為命,霧枝子教他怎麼逃命,怎麼找到最舒服的下水道睡覺——即使他根本學不會。
離他稍微遠一點,他就會大喊大叫(非常刺耳的那種),粘人的程度就像鼻涕蟲,智力低下得又令人懷疑是他是人類對單細胞草履蟲的厭惡當中誕生的咒靈。
但那個時候的他,對霧枝子來說就是最可愛的弟弟。
八百年來,弟弟是霧枝子唯一的羈絆。
然後,忽然有一天,他突然變得非常聰明,條理清晰,能口吐人言,也不再總是黏在她身邊了。
跟一直備受欺淩的姐姐不一樣,弟弟有很多奇思妙想,慢慢的,他的身邊多了許多崇拜他才能的咒靈夥伴。那些咒靈
全心全意地奉他為主,簇擁在他左右。
雖然霧枝子時常感到,在弟弟變聰明後,就離她越來越遠了,有時候她也會想,弟弟這種東西,是不是都是小小的、笨笨的比較可愛……
但距離變遠,兩人之間的血脈親情也絕不會改變就是了。
她就站在離弟弟不遠不近的地方,默默注視著他就好了。
一直以來,霧枝子都是這樣想的。
直到弟弟忽而福至心靈,感到時機已近,咒靈的時代就要來臨了。
在一個平靜的午後,他站在山道上,撚著一根蒲公英跟霧枝子說道,自己已經遇到了一個能給他帶來神啟的存在,現在他就要出發去東京了。
問她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他說著,低頭去吹蒲公英的花蕊,毛茸茸的種子在他們中間飛舞開來,迷蒙了霧枝子的視線。
隔著舞動的蒲公英,明明都是醜陋的怪物的身姿,弟弟的身形卻如此挺拔,在霧枝子的眼裡,他仿佛要化為翎羽豐滿的白鳥,向著更遼闊的地方展翅飛遠了。
……東京啊。
這種人類多、詛咒多、咒術師也多的三高地區,對於鄉下咒靈來說,真的真的很可怕。
但她還是去了。
————————
“啊啊……要不是為了你,我才不會跑到這裡地方來呢。”
回憶戛然而止,霧枝子一抬頭,就看到了百無聊賴、正用手指掏耳朵的真人。
藍發青年的模樣已完全看不出小時候的影子了。
自從抵達東京,發生了各種各樣的混亂事件,霧枝子就再也沒有跟他見過面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弟弟是什麼時候變成人形的,也不知道他還給自己起了名字。
曾經她那麼喜歡他,他們倆個如此親密無間,對彼此的事情了如指掌,明明直至現在,霧枝子也能清楚地認知到「面前這人就是她弟弟」的這一點。
可現在的弟弟給她的感覺,卻隻有陌生。
在小霧凝視他的時候,嘟囔著的真人也正好低頭,看向懷裡的她。
“畢竟……一直以來,我和你相性都不太好嘛。”
清澈的嗓音給人以時空錯亂的氛圍,他溫柔地述說,聲音融入進夕陽當中,垂下來的目光也凝聚著蜜意,想要流淌進少女的心房。
“我是從人類對人類的憎恨、恐懼中誕生的,而你是從人類對人類的愛當中誕生的。”
說著,雙手禁錮住在少女的腰側,他又將下巴靠在了她的肩上,以撒嬌般的口吻說出了相當殘忍的話語。
“我和姐姐,從誕生起、注定就是要互相殘殺的。”
孩子氣般、在跟少女對視的刹那,他咧嘴笑了,不知道在跟誰說話。
“羂索,記得要對準哦——”
話音未落,一陣陌生卻熟悉的恐怖氣息俄而拔地而起!
就仿佛從身體到靈魂都被凍凝住,世界的一切都褪去色彩,思維也出現了一瞬的凝滯。
在此罅隙中,五條悟毫不猶豫地抬手。
「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真人緊隨其後,幾乎隻相差0.2s地同樣展開了領域對抗。
「領域展開·自閉圓頓裡」
第三個聲音在真人開啟領域後響起。
「領域展開·胎藏遍野。」
·
世界被羂索改變的那一天,澀穀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已無人知曉。
三大領域的對抗僅僅持續了35s,在這35s的時間內,整個澀穀被夷為平地,任何人和咒靈都沒能逃出去,同樣化為了齏粉。
餘波向外擴散,幾乎全東京都在同一時間聽到了那聲劇烈的轟鳴,地殼在顫動,老鼠蛇蟲
等生物全都陷入假死狀態。
那是仿佛天地初開,世界最初的響聲。
也是地獄之門轟然開啟的鼓點。
.
意識恢複的一刹那。
五條悟睜開雙眼,看到了無儘的灰白色。
從天空上飄灑下來了燃燒過後的點點餘燼,整個遼闊的世界空曠無人,也沒有一絲聲響。
視野儘頭。
天際線下,一個白色的纖弱身影正背對著他站著。
她似乎正在尋找什麼,在邊緣走走停停,時而低頭彎腰從地上撿起什麼東西來。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從何處湧來的風,吹動漫天灰燼飄飛不定,吹得五條悟額前碎發亂舞,也吹動少女的白裙。
她似有所覺般回過頭,碎發下的臉龐曲線儘顯柔美,五官卻是一片空白。
“……悟。”
那一瞬,宛如心臟被箭矢貫穿。
伴隨著飄渺空靈的呼喚,整個世界開始剝脫掉色,如被打碎的蛋殼,一點點向下解體,露出了真實的世界。
焦黑的地面,赤紅的天空。
無數隻手自乾裂的土地中伸出,像要網羅住天空般,每一根手指,都伸展開來,成簇狀,緊緊纏繞住了白發少女的身體,將其向上牢牢固定成了一個瘦長的十字形。
身著僧袍的黑發青年立於其旁,背對著他,伸出的手掌輕之又輕地扣住了咒靈少女的臉龐。
“……”
無法言語。
被陰影籠罩的下半張臉上,少女蒼白的雙唇保持著微微張啟的姿態,顫抖著。
她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未能說出口。
隻因一行猩紅的液體已順著面頰緩緩流淌下來,濡濕了她的鬢發。
彭——
伴隨一聲悶響。
血液四濺開來。
無下限沒開,有幾滴液體呈現斜線、直接濺到了白發青年的臉上,使得那雙冰藍色的眼瞳像是受驚般微微一縮。
赤色的血、打濕了五條悟霜白的睫毛,向下滑落而去,劃開了在六眼神子無瑕的面容,也將他始終平靜的表情擊碎得四分五裂。
兩相對比,紅的越發刺目,白的越顯皎潔。
啊,明明是自己的血……
但不知為何,注視著門內的場景,霧枝子卻覺得。
被血液弄得濕漉漉的便宜兒子,在此刻竟顯得如此惹人憐愛。
當黑發青年鬆開手,少女雪白的身軀便失去支撐般、無力地軟倒下去,固定她的數隻雙手在此刻化作枯萎的花瓣向四周溢散開去——
紛飛的白色花瓣當中,她向後跌入向乾枯的焦土,仿佛白鶴遁入漆黑夜色。
細軟的霜發如同發散生長的伶仃枯枝,在身下呈扇形鋪展開來,血液如潮水般蔓延了過來,打濕了她的小指。
她嬌小的身形、了無聲息躺在荒涼的廢墟之中,永遠眠睡在了這個不可逾越的秋季末尾。
罪魁禍首卻像是沒事人一般,施施然轉過身,除了額頭上一道血痕,他原本殘缺的身體已然恢複如初。
真人在一旁凝聚出人的形狀,並將一個魔方形狀的方塊遞給了他。
他用那隻殺死少女的手、隨手接了過來,而後轉頭,跟白發青年笑著打招呼道:
“喲,好久不見啊,悟。”
……
看到那張臉的一刹那。
五條悟的腦中陷入了長久的空白。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聲音。
那分明是……夏油傑的臉啊。
假貨?變身的術式?
六眼否定了一切可能性。
瞳孔在顫抖。
少女的
死亡,摯友的複生,眼前這一切,化為一場無法清醒的噩夢侵襲而來,令白發青年無法思考。
羂索就微笑著、用手指托舉起了手中的「獄門疆」。
……
漆黑一片的世界裡,一張嘴逐漸浮現而出。
嘴巴張啟。
從那張嘴巴裡,它說的分明是:
……
「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