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看著咒靈少女蒼白如鈴蘭花般的臉龐。
那一刻, 沒有厭惡、沒有憎恨,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突然浮現在三人腦中的、往日的回憶。
在日光婆娑的午後,被抱在懷中的小小嬰兒, 和自己手中飛舞的搖鈴,屋簷外鶯飛草長,鈴聲與孩童清脆的笑音洋溢在庭院當中。
在被暖黃色燈光充斥的靜室中,和服女孩從被子裡鑽出, 她恬靜一笑, 握住了自己的小指,那笑容比窗外的月色更動人。
在那陰暗、滿是輸液管和傀儡的小小房間裡,坐在旁邊的白發少女, 輕輕握住自己瘦骨嶙峋的手,從她頰邊滑下來的那滴眼淚……好像過了好久, 都在記憶深處熠熠生輝。
那一刻, 禪院家主/加茂嫡子/Pepper君忽而想起了很久之前就被遺忘掉的記憶,眼前哪裡是面目可憎的咒靈, 分明就是自己唯一的女兒/未婚妻/妹妹呀!
回過神來,三人當場倒戈, 不但反手替白發少女擋住了其他人的攻擊,甚至不約而同、以保護者的姿態擋在了白發少女身前。
“從現在開始,誰都不可以踏過這裡一步!不然休怪老夫無情。”
從禪院家主攤開的手掌中, 滑落而下24張膠片, 他竟然將投射影法對準了咒術師們!
人群中的禪院族人驚掉下巴,然而長久沐浴於家主威嚴, 他們早已養成了服從的本能, 雖然搞不懂為何自家老大為何要護著一個咒靈, 但終究還是乖乖解除了術式。
靠在熊貓身上的禪院真希剛剛醒來, 差點氣得又暈過去了。
“這老頭子瘋了嗎?做不了禪院家主就換我來做!”
“各位……很遺憾,但是我這一次要站在她那邊。”“即使叛出咒術界,也要保護她。”
幽藍色的火焰在加茂憲紀箭矢上燃起,機械丸手掌中心亦露出了散發出耀眼光芒的炮口。
“加茂君?機械丸?”
趕來這邊的京都高專學生們,同樣也都看到了立身於咒靈面前的同期,這樣極為荒誕的現實,使得所有人的腦子都出現了錯亂感。
究竟是誰瘋了,為何剛才還統一戰線的夥伴突然就臨陣倒戈了?
是有什麼迫不得已的緣故嗎?但他們的眼神如此堅定,仿佛能夠舍棄生命在內的一切、去保護身後的少女。
黑色的天空之下,雨點如絲線般分割空氣。
一時間,場面僵持著,氣氛安靜得有些可怕,隻剩下四周咒靈狂躁的自語聲。
怎麼辦?上嗎,不上嗎?
但對方是特級之下最強的一級咒術師,甚至還是禦三家之一的禪院家家主。
可就這樣站著不動也不行,事件又該如何解決?難道真的要就此舍棄新宿嗎?
沉凝之際,五條悟動了。
他沒說一句話,也沒擺出什麼很帥的姿勢。
人們隻感覺眼前一花。
隨著砰砰砰三聲巨響,三位當場反水的二五仔被瞬間拍昏。
禪院家三兩個咒術師下意識伸出手,接出了被踹過來的家主,加茂憲紀和機械丸兩人同樣也被踹飛出去,靠在幾位同學懷裡昏迷過去,失去了意識。
“應該是中了敵人的術式。”
白發青年雙手插兜,帥氣的出腳動作還沒收回來。
“看好他們,有必要就關起來。”
本來是大逆不道的舉措,但是是為了救人……望著禪院家主屁股上、和加茂憲紀臉上的鞋印,幾位禦三家的人面面相覷,也沒能說什麼。
他們甚至應當感謝五條悟,沒有趁機落井下石,說些對他們不利的話語。
可當青年再回過頭,望向大劍後的白發少女時,臉上閒適的表情消失不見了。
“你們向後退,她由我來解決。”
黑天紅地之間,咒靈少女孤零零懸浮於半空,深深凝望著他,對於自己的把戲被破解,她也表現得毫無波動。
被打濕的白發打著卷黏在瓷白的臉頰上,那雙鴿血紅的眼瞳泛著無機質的神光,像是某種披著人皮的非人之物,美麗中、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性。
——————
沒有異議,咒術師們向四周退避開去,隻留下觀測術法,遠遠眺望這方戰場。
戰鬥毫無征兆地開始了。
甚至沒有人看得清。
蒼、赫、茈。
宛如沒有cd的術式連發。
觀戰的咒術師們一退再退,唯恐被卷入進去,外圈沒有意識的詛咒想逃也逃不掉,戰場直接被清空了。
一把、兩把、地面在震顫,插·入地底的所有血劍宛如受到召喚般飛來護衛在咒靈少女身側,與此同時,在劍林中遊蕩的詛咒們紛紛實力大漲,體型也愈發猙獰可怕。
四頭進化後無限逼近特級的咒靈,以自殺般的方式衝入戰場,向著白發青年撲殺而去。
“彆礙事!”
身形懸停在空中的五條悟抬手遙遙一指,四頭咒靈中的蛇形咒靈立刻頭身分離,伴隨一身哀鳴,紫紅色的血液潑灑而下,卻又被無下限擋在身外。
餘波向後擴散開去,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
下一刻,青年的身影出現在了龜形咒靈身側,一拳揮下,指間幽藍色的火焰如煌煌輝日般炸裂開來,重擊力貫千鈞,咒靈龜甲一瞬崩裂成無數片,身體直接被火焰吞噬殆儘。
另外兩頭準特級見狀,不禁站在原地遲疑片刻。
在它們想要衝過來之前,五條悟已經從咒靈燃燒中的屍體上起身,抬起了頭——
墨鏡早已摘下,他站在那裡,淡色的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那張俊美且棱角分明的臉龐充滿了陰鬱的氣氛,令人望而生畏。
白發繚亂地垂著,那雙冰冷的藍瞳向上浮起,於碎發的陰影當中幽幽凝睇而來。
視線也有如實質,蘊藏著莫大的恐怖,一種突如其來的嚴寒,使得面前那兩頭準特級咒靈如被釘在原地,一動不能動。
這片刻的遲疑,便已決定生死。
猶如一道清風,五條悟的身影倏爾從兩座小山般的咒靈之間悄然穿過,他的肩膀卻紋絲不動,仿佛被風推著走。
眨眼間,他已出現在白發少女身側。
在兩人身後,兩頭準特級咒靈轟然倒塌,空中數道血劍潰散,化為一蓬蓬血霧。
漫天血雨中,青年的手,輕之又輕地放在了少女頭頂,仿佛是在撫摸她的頭發。
以一種極其死寂的目光死死俯視向她,他年輕的臉龐面無表情,那兩隻淡藍色的眼瞳澄澈得猶如看不到雲的天空,高遠無比,又冷酷無比。
“用這種術式玩弄人類感情的你,真該死啊。”
五條悟說道。
兩人的身影倒映在血泊中,看上去竟然有些親密無間,直到他抬手、扯斷了少女的頭。
——
咒靈。
就是該死……嗎?
看著畫面上的死亡畫面,霧枝子陷入沉思。
從頭顱連接身體的末端,血液淅淅瀝瀝滴落而下,咒術師像素人如碰到什麼臟東西一樣,很快鬆開了手,小霧血淋淋的頭顱便向地面砸去。
咚——
黑暗中,傳來沉悶的落地聲。
在逐漸黑暗的視野當中,血液氤氳過來,將畫面漸漸染成不詳的暗紅。
這還是三周目以來,霧枝子第一次見他生氣,畢竟前兩次她都像螞蟻一樣被輕而易舉地碾死了,根本沒可能反抗。
但是……好奇怪。
是因為事情不受他的控製了嗎?是感到自己被愚弄了嗎?還是看到被自己判定為死刑的咒靈在眼前亂竄,打心底裡感到不爽了嗎?
咒靈皺了下眉,有些搞不懂五條悟的邏輯。
為何他在殺死他人時感到理所當然,卻不允許他人反擊啊!就因為他是最強的,所有生物就都得倚仗他的鼻息過活嗎?就因為最強是人類,這個地球上的所有生物就全得按照人類的規則來分個三教九流嗎?
詛咒是下等的排泄物,人類就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但假如沒有咒術師,人類本身是根本敵不過自己的排泄物的,按照他們強者為尊的理論,地球也應該讓給咒靈或者咒術師統治才對。
可現在卻是為了保護非咒術師,咒術師們在以命和咒靈相搏誒。
搞不懂……真搞不懂,這樣一來,非咒術師們豈不就像動畫片裡的反派一樣,坐收漁翁之利了嗎?
陰謀論一點,等咒術師和咒靈內耗完,一個非咒術師為贏家的、沒有咒力的完美世界就誕生了。
這樣一想,五條悟真是助紂為虐的大反派呢……
啊……不知不覺竟然說了這麼多。
想不明白的事情總之就不用想了,為了活下來,霧枝子就是要不擇手段哩,都是為了保命,怎麼還計較起手段惡不惡劣了?
她不僅要玩弄老頭子和機器人的感情,還要玩弄人類最強的感情!
·
低頭,畫面仍舊暫停在這一幕,角落裡,小霧的頭顱仍舊安靜躺到雜草叢中,她血紅的像素眼瞳死不瞑目般、凝望向畫面外。
提示浮出。
「通關失敗,模擬結束。」
「是否以該次模擬結果,替換掉當前現實。」
在副本世界,她可以重開無數次,令小霧複活無數次,但現實裡的咒靈就隻有一條命,霧枝子必須要確保自己具現後的未來萬無一失。
咒靈咬住指甲,下意識看了一眼頭頂上的倒計時。
「3:25:21」
花的時間多到離譜了。
但是不能重開,五條悟就在眼前了,或許沒有比現在更適合締結契約的時機了。
她點擊否。
「是否花費1小時時長幫助角色原地複活?」
一項新的提示彈了出來,這是她在三周目後多出來的新機製。
消耗模擬空間的時間,換得一枚複活幣,助力她在副本內原地複活。
霧枝子沒有猶豫地點了是,上一章她就是這樣複活的。
倒計時變為了2:25:09。
嗯,打不過就氪命嘛,最強是吧,你殺任你殺,反正我會原地仰臥起坐。
讓大家都來嘗嘗當年自己面對瑪奇瑪時的心理陰影吧,嘗嘗被“不死”支配的恐懼吧。(咒靈攤手)
現在想想,之前的模擬裡,她被瑪奇瑪弄死多少回?更彆提每一次讀檔還要被電鋸殺個千百次了,現在看五條悟……簡直就是小打小鬨。
這一次她不要再輸,也不能再輸了。
霧枝子握緊遊戲手柄。
——
在人們難以置信的目光中。
白發少女睜開了雙眼。
簡直是剛才一幕的複刻,在他們晃神之間,地上的屍體已經消失了。
她從五條悟身後爬了起來,以一種非同尋常的、古怪的聲音呼喚了他的名字。
「悟。」
……
人們無法形容此刻的恐怖,殺不死的敵人以一種地獄深處的語言在說話——
那聲音絕非人類所能夠發出來的,充斥著混亂與瘋狂,令耳蝸都微微刺痛。
五條悟知道自己不能回頭。
咒靈擁有著前所未見的術式——血肉大劍、詛咒增益、不死,甚至是那股蠱惑人心的奇異力量。
無下限術式能抵擋一切物理攻擊,唯獨涉及到玄而又玄的精神層面,他還沒能研究清楚。
他怕自己一回頭,就中了敵人的招。
但這並不代表五條悟沒有破除的辦法了。
白發青年抬起手指,中指向後屈起,繞過食指,低聲輕喃道:
“領域展開。”
當他兩指搭住時,有什麼東西超越了光速,自兩側展開,向著咒靈少女包繞而去。
“……無量空處。”
一隻巨大、仿佛黑洞的眼睛取代了天空,凝望著底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