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1 / 1)

犬齒 特米米 9510 字 5個月前

樓諫很早之前就明白一個辯論中的道理。

一旦一個人出現了一個微小的弱點,或者是在話語中不小心露出了一個漏洞。

你所要做的就是不斷地抓住這個點,並且不斷地就這這個問題,追咬著問下去。

而後看誰先亂了陣腳,誰就會滿盤皆輸。

有很多時候,不是看誰講道理而是看誰的心更穩。

剛在法庭上面的時候,樓諫覺得自己的心是很穩的,所以才能在和白盛忻的對抗中扳回一局。

但是當他在會見室外面和殷刃偶遇的時候,卻還是不由地微微晃了晃神。

“哥……”

殷刃輕輕喊了他一句,走過來很緊地攥了一下他的手。

他們兩人的手心都出了點汗,就更加親密地貼近在一起,連空氣的阻擋都沒有了。

“如果你支撐不住了的話,下面讓我來也可以。”他輕聲說。

“我既然能來,也就是有所準備的。”

“哎哎!”

身後馬上就有人提醒他們。

在休庭期間,原告、被告及其律師通常不能與證人接觸或討論案件。

這是為了維護司法程序的公正性,防止任何一方當事人對證人施加影響,從而乾擾證人的證言或者誠信。

他們短暫地對視了一眼,又很快分開,向著兩個方向走去。

“彆以為之前瞞著我那事,就那麼算了……”

在擦肩的時候,樓諫低聲嘟囔道。

“等結束了再和你算賬。”

“好啊。”殷刃揚唇。

“……我等你。”

白盛忻他們明顯是趁著休庭期間去臨時商議了對策,並且獲得了某些關鍵信息。

等到下午再開庭的時候,臉上就不由得又露出幾l分胸有成竹的得色來。

“我委托人的精神和心理狀態都很不好,因為身體原因剛剛更是陷入到了短暫的昏厥之中。”

才一開始,白盛忻的律師就賣起慘來。

“所以接下來請讓我來為他代理發言。”

樓諫站在證人席上,心裡微微覺得有些不對。

對於白盛忻的垃圾人品,他向來都是清楚的,對方的底線就是沒有底線。

面對一場影響這麼大,他準備了這麼久的庭審……

恐怕對方也沒有這麼容易就認輸,免不得要用出一些下作手段來。

果然,那對方律師下一句話的矛頭就直指向他。

“首先,我認為證人之前所陳述的所有證詞,都是完全無效的!”

他這句話一出,滿座皆驚。

就連法官都沒忍住發問。

“你憑借什麼證據,能作出這樣的推論?”

要知道,之前殷刃的占據上風,完全就是站在樓諫的證詞上。

而現在對方反咬樓諫一口,完全否定了他這個證人的可靠性……那

麼形勢就完全不同了!

“請看!()”

對方律師從口袋裡面掏出了一張照片來,作為新的證據來遞交了上去。

在那張明顯是偷拍的照片上面,兩個年輕的青年正一起靠在冬日河邊的圍欄上,手裡各自拿著一杯熱可可。

時間似乎是一個冬日的清晨,清冷的霧氣迷蒙在他們身後的河面上,有幾l隻灰色的鴿子在頭頂低低盤旋著,尋覓著它們的早餐。

殷刃伸出手去,想幫他哥整理圍巾。

看得出來樓諫身子有點僵硬,他本來是想要躲開的,但是不知道怎麼卻還是站在原地沒動。

他們兩人便在此時靠得極近,眼神中隻容納得下彼此。

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能感受到其中的脈脈深情。

如果不是因為此時是在法庭上面看見這張照片,那殷刃可能還會真心實意地誇讚一句,拍得很好,並且和對方要個底片。

但是現在——

因為被告和他的證人之間,是戀人的關係!?()_[(()”

那對方律師將手撐到了桌子上,用力拍了拍。

法庭安靜了一瞬,接著就又炸了。

可能就算是陪審團的成員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撲朔迷離不斷反轉的劇情。

甚至現在還加上了人民大眾最喜聞樂見的感情戲碼!

而且這兩位還都是高顏值大帥哥,沒有一個醜的,不管是真的假的,都對他們的眼睛極為友好。

——可以說不管這場庭審接下來是輸還是贏,這將會成為網絡上的一個大爆點!!

對方律師的臉漲得通紅,餓狼一樣地瞪著樓諫。

“所以說,證人所有的一切證詞,都是完全沒有根據的,編造出的假話,沒有任何可信度!這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夠讓他的戀人在這一場庭審中勝訴!”

法官又是連續敲了三下法槌,才讓法庭重新安靜了下來。

就算是這位經驗豐富的法官,但是在面對這樣一起複雜並且牽扯頗多的案件時,卻還是感到有些棘手。

“所以被告,你是否承認和證人之間的戀人關係?”

他轉向殷刃發問。

這是殷刃沉默了這麼長時間以來的第一次開口。

“是的,我們是戀人。”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

“我們已經相戀七年了。”

不僅完全沒有反駁,看起來還挺迫不及待。

在另一邊,初出茅廬的小張律師一聽他說完,腦子立刻都要炸了。

心想我的老天爺,我還是個新人律師,你要不要一上來第一個案子就這樣子搞我啊!

我求求你們了,在開庭前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不要讓我這個律師都蒙在鼓裡啊!

在一邊的樓諫:……

他倒是在之前想過很多種出櫃方式,但是在法庭上面被迫出櫃,卻還是有點太超乎他的想象了。

想一想也知道,過了今天之

() 後,全網估計都要知道:他和殷刃談了,並且還談了足足七年!

再說,怎麼算出來的七年?

好家夥,你這邊單相思也算是談戀愛是吧!

樓諫被殷刃這一句話弄得有些走神,等他的注意力落回到庭審現場上的時候,卻發現對面的律師已經開始再次振振有詞地據理力爭了。

在他身邊的白盛忻此時頭也不暈了,腿也不軟了,臉頰都明顯紅潤了。

“那麼——”

對面律師幾l乎已經忍不住露出點得意洋洋的神色來。

像是已經看到了這場庭審的結局。

“如果對面有更多的人證或者是物證,希望可以快點呈現上來,這一場庭審已經持續得夠久了。”

他衝著法官微微一欠身。

“也該是時候結束了。”

……

法庭漸漸安靜了下來。

小張律師正要再和對方爭辯一下,就算是證人和被告是戀人關係,但是這卻也並不意味著對方的證詞完全是無效的。

對面明顯是在偷換概念!

“請再等一下。”

這一場庭審到了這裡的時候,殷刃才終於在此時站起身來。

“對於之前所出示的證據……我還有問題。”

於是大屏幕上面再次出現了那朵盛放著的黑紅色的大麗花,還有那隻從花心裡面伸出詭異而蒼白的手。

生動的鮮血一滴滴地順著那隻手滴落下來,像是順著畫像滴落到了這間法庭上,將這法庭的地面也都染成了血一樣的紅色。

“可以問一下,你這幅畫的名字嗎?”

他的聲音幽幽響起,有一絲莫名的鬼氣。

白盛忻本能地避開了他的眼神,但是卻又有些做賊心虛地強行逼著自己看了回去。

“花與刀。”他說。

“我喜歡一些簡單的名字,這是我一貫的取名方式,如果你是想要從這個角度來找出我的漏洞的話,恐怕你會無功而返了!”

“請不要問無關問題!”對面律師也馬上開口維護。

“不對哦。”

殷刃沒有在意他們的話。

隻是自己低低地笑了起來,他握住了桌上的一支筆,像是握住了一把刀,輕輕在桌面上面劃了一下。

“我給這幅畫的名字是……Revenge。”

複仇啊。

隔了一輩子的恨,早就欠下的債。

終究是到了該償還的時候。

自己種下的惡果,自然也隻能由自己來償。

殷刃眼裡面的嘲弄終於藏不住了,露出一點深沉惡意來。

他從來也都不是什麼好人。

隻是在他哥的面前才裝得純良天真。

他就是要對方自以為勝利的時候再站出來,一刀又狠又準地捅入到對方的心窩裡。

如果說善良隻能換來欺辱,那他寧可做個壞人。

他就

是要那些人跪在地上。

一口口,一次次,嚼爛了自己的骨肉……帶著血咽到肚子裡去。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原告你剛剛所說,你創作這幅畫的靈感是來自於一張大麗花的照片?

“模特是你自己的手,我再問你一句,你真的確定嗎?”

“是的。”

白盛忻剛應了,但是轉而看到了身邊律師給他打的眼色,就又捂住了頭。

“哦不,那模特到底是誰,我也有點記不太清楚了。”

他做得其實有點太明顯了,台上台下的人也都不是傻子,有低低的嗡嗡聲再次響了起來。

對他的質疑聲也漸漸大了起來。

“請不要問這種誘導性的問題……”

對面律師剛要製止,就被殷刃打斷了。

“其實很簡單,哥!”

他看向站在證人席上,一直都在低頭,似乎正在沉思著些什麼的樓諫。

“讓他們看一看就好,免得有些不要臉的人還非要嘴硬!”

眾人於是睜大了眼睛,看著那證人席上的證人慢慢握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似乎藝術家的手總是很漂亮的,帶著一種特殊的美感。

在和顏料、石料、電影膠卷,或者各種載體的日日踅摸之中,帶上了點沉沉的說不出來的韻味。

在此之前,因為證人的那張俊美的臉和他的發色,竟還沒有人注意到他那被包裹在手套裡的,同樣骨節分明的漂亮的手。

直到他摘掉了左手的黑色手套,微微張開自己修長的五指,露出下面的潔白柔軟的手心來。

於是離得近的人便清清楚楚地看見,在他的手心裡面有一道彎曲的,像是蚯蚓一樣蒼白的疤。

——和那幅畫上面,那從大麗花的花心裡面伸出來的手,一模一樣。

原來他們的手心裡面,藏著一樣的疤。

滴血的刀從他們的手上伸出去,是複仇的刃。

……

佛曰:如是我聞,過十萬億佛土,其國眾生,無有眾苦,但受諸樂,故名極樂。

樓諫想,他心中的恨太重,怕是入不了極樂了。

但是這卻也是他的錯嗎?

他恍惚了一下,卻驟然回憶起了六年前。

十八歲的那個年輕的殷刃在電影最後的片尾曲裡面湊過來,在他的唇上親了一口,順便偷走了他嘴裡的那顆融化了一半的爆米花。

“我覺得人在做天在看,一切有因才有果。”

“我要天下有情人都終成眷屬,我要天下所有惡人都罪有應得。”

那時殷刃還留著短發,聲音裡面還帶著點青澀,卻無比堅定。

樓諫輕笑了一聲,心中竟不知是喜是悲。

——兜兜轉轉十六年過去,握住那把刀的竟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