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刃的手輕輕地抖了抖。()
他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很認真地抱著樓諫,看著他黑暗裡面的眼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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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已經很好,很厲害了。”
“……我為現在的你感到驕傲。”
許久許久的沉默,隨後在寂靜的黑暗裡面,他們接吻。
在這個天高雲淡的秋季,於無人知曉的這個深夜。
他虔誠地吻了他。
巴黎是地上一座城,地球是天上一顆星。
……
樓諫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黑沉又長久的朦朧長夢。
他很少像是這樣安靜地陷入到一場長長的,沒有任何血腥和慘叫聲的,平靜的夢境之中。
像是小時候他在家裡的聚餐上,被哄著喝多了酒,在老宅後院一棵巨大的桂花樹下面醉倒睡著了。
無人知曉他在此處,等他一覺醒來的時候,看見細小的,像是金子一樣的花瓣落滿了他的衣袖。
帶著隱約的暗香。
頭頂的桂花樹影影綽綽,一陣風吹過,金色的花瓣像是下雨一樣簌簌掉落下來。
落在他的頭發上,衣服上。
他坐在地上捧著那些落花,發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呆。
在那個時候,他恍惚之間,覺得時間根本就沒有了意義似的,不再是一維地向著前面一格格跳動著的軸線。
曾經的小殷刃透過無數的冗雜的時光歲月,準確地看向了坐在床上的樓諫的眼睛。
於是樓諫再次聞到了那花香。
“醒了嗎?”有人問他。
他慢慢地撐著手臂坐起來,身子骨都睡得酥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被睡亂的白發貼在他的側臉上,懵懂的淺色瞳仁讓此時的樓諫看起來像是某種慵懶的大型貓科動物。
“嗯……”
他低頭,用手指插到頭發裡面用力地揉了揉,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找回他昨晚上缺失的記憶。
但是很顯然他失敗了。
腳下的被子動彈了一下,一隻毛茸茸的白球從裡面鑽了出來。
dinner向來不喜歡被人抱著睡覺,但是卻又喜歡偷偷在半夜跳上-床,貼在人的腳上睡得四仰八叉地像是一隻豬。
“醒了就來吃點東西吧。”
樓諫後知後覺地轉身,撞入眼中的首先就是一大捧穠豔的紅玫瑰,像是剛剛從冷藏櫃裡面掐著點拿出來的,還帶著點冷意。
花被人捧在手上,足有滿滿一大束,估計是九十九朵。
他這才明白剛才聞到的花香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你……”
他的眉頭皺了皺,剛要說點什麼。
但是殷刃將那束花拿在手裡面,很紳士地微微鞠躬,緊接著像是變魔術一樣從身後變出一個餐盤來。
上面是一碗飄著一點油點的陽春面,面條選用的是細面,浸飽了湯汁,散
() 發著一股誘人的香氣。
在一邊還有著一杯溫水和兩顆胃藥。
殷刃知道他哥昨晚上喝酒喝多了,怕是要胃痛。
他哥這幾年在外面彆的好事沒乾,身體倒是折騰出了不少問題,他也沒有辦法,隻能慢慢養了。
看在那碗面的份上,樓諫沒有和他計較那束花的事情了。
等吃完了面,又看了一眼時間,他才驚覺竟然都已經下午一點了,他這一覺足足睡了快十二個小時。
臥室窗戶的窗簾緊緊地拉著,從縫隙裡面泄漏進入一絲溫軟的陽光。
“我怎麼睡在你床上?”
樓諫吃飽睡足,這個時候倒是反應過來了,對著人磨著爪子,開始準備算起賬來。
殷刃原本正坐在椅子上逗兔子,他的手長,就算dinner現在已經成了一隻挺肥碩的大胖兔子了,他一隻手卻還是能穩穩地把它給托住。
dinner粉紅色的三瓣嘴輕輕動著,看著他身後放在桌子上面的那一大束玫瑰花,有點躍躍欲試地想要去嘗嘗味道。
殷刃用手擋住它的眼睛,不讓它看了。
“可是,師兄,我怎麼能在沒有你允許的情況下,隨便進你的家門啊?”
他的尾音有點驚訝地上揚上去。
“……那樣多不禮貌啊。”
樓諫咬了咬牙,心想你現在這樣子似乎也沒有禮貌到哪裡去吧?
但是畢竟吃人嘴短,到底這件事也還是沒有追究。
從畫展結束的這天開始,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有了一點微妙的改變。
主要表現在殷刃開始光明正大地追起樓諫來。
首先是從玫瑰花開始。
他似乎是和一家花店訂了長期訂單,每天上午都有送花小哥舉著鮮紅的玫瑰花站在他們的工作室下面用法語大喊:
“樓先生,這裡有你的花!”
殷刃這一招用得聰明,如果是他自己送的話,樓諫還有可能找借口不收,但是現在這樣子他哥就沒辦法了。
就這樣樓諫被迫連續收了一周的花,實在是遭不住了。
這裡沒有花瓶,他專門用了一個原本用來洗顏料的白桶來裝那些每天準時到來的玫瑰們。
現在那桶也幾乎都要被塞得滿滿當當的。
再這樣下去,他們整個工作室裡面的玫瑰都要泛濫成災。
如今幾乎全工作室裡面的人都知道了樓諫的身邊有了一個堪稱瘋狂的追求者。
並且比他之前的所有追求者都更有耐心。
之前不是沒有人送給過樓諫花,但是說實話,沒有人能夠在樓諫的冷言冷語下堅持過一個周。
樓諫也像是玫瑰一樣,美則美矣,但是卻全身都是刺。
追他的過程是相當艱難並且痛苦的,讓人看不到一點希望。
和他關係挺不錯的紗耶香曾經這樣銳評過他:“樓是一個很極端的人,要麼愛到死,要麼就一點不愛。隻是現在他的
心已經死了,沒有人能夠再在上面種出一株活著的玫瑰。”()
這段話其實有點太文藝了,於是她想了一個更通俗易懂的:愛他不如愛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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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碼小狗的話,你喂它一口吃的,它還會對你搖尾巴。”
樓諫忍無可忍,終於這天趁著工作室裡面沒其他人,走到了殷刃的身邊,打算要和他認真聊一聊。
殷刃正在畫板上面畫畫,他畫畫的習慣和用色濃豔激烈的樓諫不一樣。
他喜歡用更輕薄,也朦朧的色彩。
喜歡畫樹,畫山,畫自然。
畫很多種或是盛開的,或是衰敗的大片大片的花。
在來這裡之前,殷刃跟著學習的是薛老,薛老原本是學國畫出身的,後來出去留學的時候接觸到了外面的新潮畫派思想。
三十歲才開始轉而畫油畫,從此一舉成名。
雖然是畫的油畫,但是裡面卻有著國畫的留白和韻味,在國內國外都算是這種流派的開創者。
初看的時候覺得太淡又太素,隻有耐下性子認真沉浸下來看的時候才能覺察出其中的韻味來。
殷刃繼承了薛老的風格,但是卻又稍微有點不一樣。
他使用的顏色更加明媚也更加大膽,碰撞的色彩在畫板上面彙合,就像是一場舞蹈,和諧又夢幻地交融在一起。
他最出名的一幅畫是畫在山坡上面,曬在陽光下的漫山遍野的野雛菊,筆觸細膩地畫出了每一絲風,每一抹陽光的存在。
在此之前,對他的畫最多的評價就是——看殷刃的畫就像是陷入到一場朦朧的夢裡,繁花入夢,沉醉不醒。
樓諫本來是想來找他聊一聊的。
但是當站在殷刃的身後,看著他畫的畫,就不由得有點走神。
原來,自己也是能畫出這樣美好的,溫暖人心的畫的呀……
他想。
而不是像是現在這樣,落筆隻能畫出滿是情緒的血淋淋屍體。
“嗯,哥?”
殷刃回頭看到他在,下意識地就喊出了聲。
一般來說,殷刃現在都不喊他哥的,要裝模作樣地喊他師兄。
說明對方剛才是真的沒看見他過來了。
“嗯,彆看我,看畫。”
樓諫從嗓子眼裡面哼了一聲,站在他的身後彎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殷刃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很快卻又揚唇微微笑起來。
他們兩個此時靠得極近,殷刃甚至能夠聽到他哥的心跳聲,一聲聲地在胸腔裡面跳動著。
像是嚴絲合縫的齒輪哢嚓哢嚓,很安穩。
五年前的時候,他們還是兩個寂寂無名的學生,在準備藝考。
那個時候,兩個人窩在小彆墅的畫室裡面畫畫,他哥就經常這樣手把手地來教他。
其實偶爾,他會覺得他哥有時候距離他很遠,有很多事情對方都像是埋藏一顆種子一樣,深深地藏在心裡面,不會和他說。
() 但是隻有在這個時候,在他哥教他畫畫的時候,他才覺得他們的距離很近。
像是兩顆心都要貼在一起。
那種近並不是肉-體上面的近,而是靈感和靈感的接近,情緒和情緒的接近……
在平時的時候,他哥的身上都會無意識地蓋上很多層的偽裝,但是隻有在畫畫的時候,他才能毫無掩飾地出現在殷刃面前。
殷刃喜歡這樣的他哥。
“看好了,你這裡不能這樣落筆。”
樓諫帶著殷刃的手,從那幅盛放著的向日葵上面帶過一筆,略微修改了剛才落下的筆觸。
“你最近來這邊後,是不是學到了很多彆人的技法?”他問。
“是的。”
殷刃點頭,他的手心微微出了點汗,但是臉上卻仍然保持著鎮定。
“在看了很多名家大作之後,我越發覺得我在技巧的方面上還有很多提升的空間……”
“誰讓你改了?”
樓諫皺眉,有點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我問你,這麼多不同流派的畫,你每看一幅,就要跟著改一次自己的畫風是不是?”
“哦。”殷刃很乖地對著他點頭。“我錯啦,哥你彆生氣。”
他這麼聽話是樓諫沒預料到的。
他嘖了一聲,一時有點失語。
之前小崽子年齡還小的時候,這樣子和他撒嬌他還覺得對方挺可愛的。
動不動就對著他心軟。
但是如今對方那張臉上早就徹底褪去了青澀,露出下面的俊美鋒利來。
現在他還是露出和從前一樣的賣乖的表情。
樓諫心裡實在是有點彆扭,卻又挺開心,隱約覺得對方始終都是沒有變過的。
曾經追著他跑來跑去,他走到哪裡就跟到哪裡搖尾巴的小狗崽子長大了,但是卻還是他的小狗。
“你要跟著自己的本能走,不要因為過於追求繪畫時的繁複高級的技巧,而失去了自己畫畫的本心。”
他耐下心來教道。
“你最大的天賦就是對於色彩的感知力和掌控力,你沒有必要將每一個細節都做到最好,更沒有必要去和很多寫實派的畫家去比拚結構和構圖。”
“……構成一幅畫的有很多東西,隻要你能夠牢牢抓住其中的一項,並將其做到極致,就足以打動人心。”
他慢慢說著,殷刃也就慢慢聽著。
其實對殷刃來說,樓諫就是他最好的老師,就算是薛老或者是菲利普老師的水平更高,但是最合適他的老師卻永遠都是樓諫。
他們是一個人。
這是他自己曾經走過一遍的錯路,他知道他現在的迷茫,也知道他應該如何去改正。
樓諫是曾經的他最好的老師。
午後的秋日陽光透過舷窗散落在他們兩個的身上,整個畫室都蒙上了一層薄紗般的淡金。
“我懂了!”
殷刃握緊了
畫筆,眼睛亮晶晶地看他。
如果在他的身後現在有條尾巴的話,那肯定是要搖成旋風小陀螺了。
“謝謝師兄啦……師兄你對我可真好!”
剛才講得一時興起,樓諫此時才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不知不覺間已經靠得太近,甚至對方的頭就靠在自己的胸口上。
“咳咳。”
樓諫臉上不由得有點不自在,將拳抵在嘴邊咳嗽了兩下。
“不用謝。”
他後退兩步,躑躅了一會,這才想起自己原本來找人的目的來。
“那個……如果可以的話,玫瑰就不用了吧?”
……
在樓諫轉瞬即逝的十月份裡,白盛忻的短暫出現又消失就像是一塊打破水面平靜的石塊。
突然出現,引起一片漣漪,隨後掉落進入水中,沉下去。
……再也不見蹤影。
距離和時間也許能夠抹平一切吧,樓諫在心裡想。
他的年紀也已經大了,心態也已經變了。
樓諫現在已經不再整天想著要如何去報複對方。
因為和愛一個人一樣,仇恨一個人也需要太多的精力和時間,而他已經無力去愛或者恨一個人。
這輩子的白盛忻和上一輩子的不一樣,就像是這一輩子的自己和上一輩子的自己不一樣。
因為對方還沒有做的事情去報複,懲罰對方,怎麼看對他也是不公平的。
所以,算了吧……
樓諫淡淡地想。
算了。
煙頭靜靜地在他的指尖上燃燒著,化成了一簇淡白色的灰燼,被風一吹就散了。
隻要對方不再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就可以全然當作對方已經死了。
十一月份過了就是聖誕節了,天氣一天天地冷下來,公寓裡面的暖氣也開了。
今年的冬天又是格外地冷,像是五年前那個冬天一樣。
樓諫早早就換上了厚毛衣和外套,將自己包裹得一看就很暖和的樣子。
他這些年越發怕冷了,一到這個季節就恨不得要整天都窩在樓上,像是嬌生慣養的小型犬一樣,腳最好都不要沾地,要被人抱著走。
其實殷刃挺願意為他哥效勞,但是樓諫肯定不會同意,說不定還會再罵他一頓。
自從樓諫明確地提出,不要再送玫瑰之後。
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就陷入到了一個瓶頸期。
具體就是殷刃送的飯,樓諫都吃了。
甚至偶爾晚上畫畫太晚了,抱在一起睡覺的時候也有幾次。
但是一說到承諾或者是彆的東西,樓諫就像是冬天的雪兔一樣藏到了洞裡面,甚至連耳朵都露不出來一點,安靜地裝啞巴。
殷刃又有點氣,又覺得有些好笑。
他哥逃避問題的時候,有時候顯得比他還幼稚。
等快到了聖誕節的時候,他們組裡的人就準備打包行李,各回各家,好
好過節去了。
他們工作室管得鬆,基本上一個周前人就全跑光了。
隻剩下他們幾個遠渡重洋過來求學的回不去,就隻好商量著一起出去聚餐,要去吃韓國烤肉。
“為什麼我們非要在聖誕節這天吃烤肉……”辛勒表示抗-議。“而且還是韓國烤肉。”
“按照風俗來說,我們不應該去吃火雞大餐嗎?”
“你說得對。”負責此次聚餐的紗耶香點點頭,掏出一個本子來。“其實是我自己想吃烤肉。”
“所以你想吃火雞大餐嗎?我們可以進行一個投票,看看哪邊的人多,少數服從多數。”
“算了。”辛勒蔫巴了,“那還是韓國烤肉吧。”
樓諫其實對於這些東西都無所謂,他無所謂,殷刃也就無所謂。
於是就這麼定了下來。
聖誕那天的時候,樓諫剛推開門,就看見自己的家門口被人放了一棵矮矮圓圓的聖誕樹。
正在他和殷刃的房門中間,是人工的小聖誕樹,上面已經掛滿了亮晶晶的小彩球和各種雪花一樣的裝飾,看起來還挺漂亮。
有幾個裝飾的禮物盒子擺放在樹底下,上面綁著漂亮的燈光絲帶。
樓諫剛踏出一步去,就聽見從聖誕樹頂傳來一聲尖尖細細的“MerryChristmas”,一個地精小人的頭從聖誕樹頂上面冒出來,對著他做了個鬼臉。
“什麼……”
樓諫被這個小惡作劇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就眼睜睜看著對面的房門也被推開了。
殷刃手裡舉著一個禮物盒出現在了他面前,對著他眨了眨眼。
“聖誕快樂,哥!”
他今天穿上了一身挺漂亮的修身毛呢西裝,甚至還帶上了一對藍寶石的袖口,長發優雅地散落在身後,身上還帶著一點香水的氣味。
總之就是,每一根發絲看起來都像是在發光,像是隻正在開屏的孔雀。
“額,聖誕快樂。”
樓諫有點不確定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平平無奇的黑色羽絨服,將拉鏈更往上拉了拉,擋住了自己尖瘦的下巴。
“今天外面下雪,你要是不想要凍死的話,最好還是多穿一點。”
他好心地提醒對方。
“好嘛,知道啦知道啦。”
殷刃笑著將手裡面的禮物盒送到了樓諫的面前。
“有你的聖誕禮物哦!”
樓諫其實本來不想收的,但是對方的眼神也實在是太期待了,簡直是要從裡面放出光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
結果發現裡面是一塊暗銀色的機械手表,在邊緣上面點綴著幾顆綠色的碎鑽,看起來低調又漂亮。
是個挺出名的手表品牌,上面的那幾顆鑽應該也是真的,就是總之一看就很貴的一塊手表。
“試一試嘛!”
殷刃可是最會得寸進尺了,隻要答應了他一步,後面的幾步
也都要順著他來走。()
他現在早就摸透了他哥的吃軟不吃硬的脾氣,明明這麼大的人了,可撒起嬌來卻一點底線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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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著那塊手表尺寸剛剛好地戴到了他哥的右手手腕上,他才算是罷休,臉上露出一點得意洋洋的樣子來。
這塊手表果然和他哥是絕配,也不枉他一眼就看中,顯得他哥的手腕又白又細。
……要是上面沒有疤就更好了。
“我可沒有錢回你這樣貴的禮物。”
看著他這副翹尾巴的得意樣子,樓諫沒忍住損了他一句。
“不是每個人都是你這樣的大少爺。”
“不用啊。”殷刃彎著眼睛衝著他微笑。
“……單是你肯收下我的禮物這件事,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聖誕禮物了。”
在這一瞬間,他的眼神實在是過於坦誠溫柔,滿滿的愛意要化成水從裡面流出來。
在他哥的面前,殷刃幾乎從未隱藏過自己。
就像是一張寫滿了情話的紙,迫不及待地要將自己滿腔的情意都鋪展開來給人看。
撕碎了,弄壞了也沒關係,都隨便他。
他就是喜歡他,從一開始就喜歡他,從未變過。
如果說愛情是一場你來我往的征戰,那殷刃從一開始就對著他哥交出了自己的所有底牌。
他早已投降了。
樓諫被他眼中的那種深情的光芒所攝,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如何回他,幾乎算得上是狼狽地轉身離開。
他到底,還是沒有殷刃那麼坦誠。
……沒有受過傷的人,總是要更勇敢些。
聖誕之後,又過了沒兩天的時間,眼看大家還都沉浸在聖誕的氛圍裡面,工作效率也不高。
他們親愛的菲利普老師一拍腦門,臨時決定用工作室的公費,帶著他們一起出去放鬆一下。
用的理由是引導他們出去尋找一些關於生命的意義。
他在群裡面發這個“生命的意義”的活動的時候,樓諫一開始還沒看懂,以為是要一起去組團參觀什麼曆史人文博物館之類的。
但是卻沒想到,直接就被拉去了機場,坐上了飛機載著他們一幫人就直直往北飛去。
飛機大概持續飛了兩個多小時。
山巒重疊起伏,雪最初的時候還是一片片地分布在山坳的地方。
但是漸漸地,那些白色就連成了片,藍色的湖泊點綴在其中,像是一塊塊晶瑩的藍色寶石。
他們的飛機像是一隻輕盈的白鳥,從晨昏線上一躍而過,主動地飛入到了濃重的黑暗之中。
最後他們在斯德哥爾摩的阿蘭達機場降落下來的時候,天色都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此時樓諫才明白之前菲利普神秘兮兮地給他們說,讓他們多帶幾件厚衣服是什麼意思。
斯德哥爾摩比光城要更冷,樓諫從機場出來的時候沒忍住打了個哆嗦,絲毫不顧及自己形象地將手緊緊揣進兜裡
() 。
這是他第一次在冬天這個季節,來到距離北極圈這樣近的城市。
他的第一感覺就是冷。
可能這裡其實也算不上很冷,但是對於樓諫來說卻已經夠冷了。
他在國內的時候大部分的時間就生活在長江以南的靈都,來到這邊後又住在陽光明媚的光城。
他就像是某些生活在溫室裡面的柔軟植物一樣,在某些方面格外地嬌氣,需要很細心地照料才能存活。
第二感覺是暗淡。
人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淡淡的,可能這樣冷的溫度下,是養育不出熱情似火的民族的。
走在他身邊的殷刃看了他一眼,剛要動手脫衣服就被樓諫瞪了回去。
“你不要命的話就脫吧。”
他的聲音藏在羽絨服裡面,有些低低啞啞的,因為聽不太清楚,所以甚至多了幾分朦朧的溫柔。
“等到時候,哼哼,你凍死在街頭上,我是絕不會給你收屍的。”
殷刃的耳垂紅了紅,趁著天黑沒人注意黏在他的身邊,和他咬耳朵。
“哥,你罵人真好聽。”
他將手從旁邊悄悄插-進他哥的兜裡,兩人的手在暖乎乎的口袋裡交纏在一起。
“再多罵我兩句嘛,愛聽!”
樓諫:……
可惡,給他爽到了。
他們在酒店裡面住了一晚,第二天的時候菲利普才告知他們是要打算去雪後的森林裡面獵鹿。
這倒是樓諫沒有想到的。
安東尼奧小聲吐槽說,怎麼看獵鹿都和深入理解“生命的意義”這個主題,關係不大吧?
想一想就知道,可能又是菲利普又找了個借口摸魚出來玩罷了。
在瑞典獵鹿季通常從九月末或十月初開始,一直延續到十二月底或者一月初。
獵鹿季通常會選在鹿類動物的繁殖季節之後進行,是為了控製和管理鹿類的數量,以維持生態平衡和森林健康。
怪不得那幾個信宗教的同學都沒來,恐怕是早就得到了消息。
樓諫有些無奈,但是對於獵鹿這項活動卻還是很期待的。
畢竟槍與火向來都是充滿野性的浪漫,誰沒有在年少的時候做過幾個鐵血英雄的夢呢?
相關的狩獵許可證件在之前都用他們的身份信息辦理好了。
於是這天兩輛LandRover的越野車載著他們一行十人進了獵區的森林。
這裡的雪下得更大也更厚,高大的雲杉和落葉鬆隨處可見,此時已經全都掉光了葉子,光禿禿地立在雪地之中。
這裡不落葉的鬆樹種類很少,於是在那交錯的樹杈之後,隻能看見更多更濃密的樹杈和樹乾。
光是想一想就能夠猜出在夏季的時候,這裡樹林陰翳,會是一幅怎樣遮天蔽日的茂盛景象。
他們這次的向導名為卡爾,是住在附近的獵戶,和他們老師菲利普的關係極好。
他是個
高大笨重的男人(),就算是在這樣的冬天裡面身上穿著的衣服也不算很多?()_[((),身後背著一個犀牛獵包,手中總是握著一把12號口徑的貝.瑞.塔霰.彈.槍。
這種大口徑的霰.彈.槍,通常都是用來狩獵大型的獵物如野豬和麋鹿的,卡爾帶著隻是為了以防萬一。
就樓諫認為,卡爾這個人有點不靠譜。
因為他從他的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水,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對方的水囊裡面裝著的不是清水,而是高濃度的龍舌蘭。
“噢,我的老夥計!”
他有點大舌頭,用力和菲利普擁抱在一起,高大得像是熊一樣的體型顯得菲利普如同一隻瘦骨嶙峋的兔子。
“真是好久不見啊……放心,跟著卡爾走,肯定,肯定沒問題!”
他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張臟兮兮的地圖來比劃著,手舞足蹈地和他們說著今天的狩獵計劃,像是已經準備好拖回去一頭成年雄鹿的大豐收樣子了。
“你說對吧,比利!”
“嗚……汪!”
他那隻名為比利的,米黃色的漂亮獵犬蹲在後座上面,很通人性地跟著他嚎叫了兩聲。
越野車重重壓過白雪上的車轍,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緩緩往森林深處的鹿群聚集地駛去。
樓諫坐在窗邊,用手肘撐在窗戶上,深深地凝望著這片森林。
森林裡面並不是完全寂靜的,茂盛的植物在這個季節衰敗了,但是生活在這裡的動物卻還在活動。
他看見有一隻漂亮的鬆鴉落在雪面上,留下幾個很可愛的小巧爪痕。
一隻灰鬆鼠快速地從樹枝之間跳過,吱吱叫著,叼著一隻飽滿的栗子,翹著尾巴鑽入到了洞裡。
樓諫仰頭,看見更遠的地方,有幾隻鷹在他們的頭頂附近盤旋著,這通常是表示著鷹群發現了死去的動物屍體。
死亡,是一個不怎麼好的訊號。
心突然猛得跳動了一下,樓諫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微微皺了皺眉。
“哥!”
殷刃反倒是興致勃勃,他手裡舉著一把狩獵用的金屬複合弓,對著外面的那隻鬆鼠比劃了一下。
“你猜我們今天能獵幾隻?”
樓諫心說你擱這兒釣魚呢,還幾隻……
哪裡有那麼簡單?
再說就算是釣魚還一堆空軍的,你淨想些好事。
但是看小孩兒一臉興奮的樣子,話都到了嘴邊,卻到底還是沒掃興。
他想起來,殷刃是真的從小都沒怎麼出來玩過,連春遊、露營什麼的集體活動,都基本沒去過。
小時候就一直宅在家裡面畫畫,長大了就到學校裡面畫畫。
這五年裡面為了能夠追上他哥,更是拚儘了全力,不敢有一點休息的時候,生怕被他哥落下,一不留神,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平時在日常裡,仗著他的那張好看的臉,還能裝得像是成熟可靠的大人。
但是一到了這種時候
() ,就暴露出他孩子氣的本性了。
“嗯……”
樓諫想到這裡,就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那我猜,五隻吧。”他說。
“哇,五隻!那可能不太好拿回去啊!”
殷刃興奮地笑了笑,居然開始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樓諫看他一眼,心想小傻子。
無奈從他的手腕上面擼下發圈來,幫殷刃把身後的頭發簡單編了一下綁好。
殷刃將弓放在膝蓋上,索性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乖乖地閉上了眼,任由他動作著。
等到了地方下了車,卡爾簡單就給他們簡單演示了幾下複合弓的教學。
他們都沒有持槍證,所以這次隻能用獵弓來捕獵。
但是專門用於狩獵的複合弓也很鋒利,並且在近距離下甚至比□□的攻擊力還要更強,對於他們這次的目標——體型較小的歐洲馬鹿來說,也已經足夠了。
可他們一行人在原地蹲守了兩個小時,身子都快要凍僵了。
彆說鹿了,就連一隻狐狸都沒見到。
殷刃空拿著手裡的獵弓沒有用武之處,自然覺得有些無聊,這和他最初想象的可一點都不一樣!
他往身後看了看,確認了一下方向,就兀自向著一條雪地的林間小路走去,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獵物的影子。
“哎,你不要亂走啊。”
樓諫有些不放心地跟上去,臨走前特地和卡爾說了一下他們去的方向。
“放心好了!”
卡爾灌了一口酒,拍著胸脯說。
“這塊地方的路,我可是都熟得很……”
他說完就繼續拉著菲利普,和他吹噓起自己在某個狩獵季殺了一頭熊的英勇事跡來。
樓諫追著殷刃上了小路,還沒走幾步,就看見殷刃站在了原地,手上的弓箭拉開了。
“你……”
長發青年轉過頭來對著他,興奮地低低“噓”了一聲。
在他們的不遠處的一棵倒塌的白樺樹後面,隱約露出一截毛茸茸的尾巴。
樓諫懂他意思,立刻就不說話了。
殷刃屏住了呼吸,極有耐心地,一點點在瞄準鏡裡面看著那隻一無所知的鹿從那棵樹後面慢慢走出來。
它一邊低頭嗅聞著氣味,一邊抬起眼睛警惕地四處張望著。
但是此時的風向顯然沒有將人類的氣味帶到它的身邊,並且那棵倒下的樹,也剛好成為了他們最好的障礙物。
“再出來一點,寶貝。就一點,這裡很安全……”
殷刃舉著弓箭,輕聲嘟囔著,眯著眼睛將紅心對準了它胸口的白色胸毛。
“對,就是這樣……保持住……很好……”
他輕輕吹了個口哨,在那隻鹿警惕地向著他看過來的那一瞬間,猛然放弓。
鋒利的箭頭直直地插入到了那鹿的下腹,帶來一聲哀鳴,雪地上淋上一層刺眼的鮮紅。
“呼……”
“怎麼樣?!”
殷刃得意洋洋地將弓箭抗到自己的肩膀上,轉頭對著他哥有點孩子氣地揚了揚眉。
“快說,帥不帥?!”
樓諫笑了一下,這時才走到前來。
“厲害極了。”
那受傷的鹿卻沒有立刻死掉,而是帶著那隻身上的弩箭掙紮著跳躍離開了。
點點滴滴的鮮血在雪地之上,格外醒目。
“它在這樣的天氣裡活不了多久了。”
殷刃舔了舔嘴唇,向著叢林深處看去。
“隻要我們循著血跡追下去,就能找到它了。”
“——要和我一起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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