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諫在車上給宴修祁發了消息,將殷刃那處彆墅區的地址在地圖上轉發給了他。
【111:這裡,有進去的權限嗎?】
宴修祁還是秒回他,速度快得十分讓人安心。
【修祁:我倒是在這裡有一套房子,可以給你發訪客邀請……不過等等你要進去這裡做什麼?】
【111:彆問,彆管】
【修祁:嘖】
從出租車裡面出來的時候,雨就已經下得更大了,風將頭發吹進眼睛裡,生生地發疼。
似乎這幾天手機上的確有台風提醒,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氣象學家總是喜歡給每一場台風都起上那種奇怪的名字。
不過有時候想一想還真是讓人嫉妒。
——就連台風都有人關心,而你卻沒有。
“您真的不需要傘嗎?”
出租車司機有些擔心地看著樓諫。
“不用。”
樓諫撩了撩自己額前的頭發,直接跳進了雨裡,還自以為很瀟灑的樣子。
他出門的時候隻穿了一件長T恤,此時濕漉漉地黏在身上,顯得他的身子又瘦弱了幾分。
一頭白發,皮膚又蒼白,唇色也淡,整個人看起來就是毫無血色,比起活人更像是路邊被風吹下來的等身動漫廣告牌。
出租車司機看他一眼,又從後視鏡裡面再看了他一眼,這才開車走了。
有幾個打著傘的初中女生從道路對面路過,穿著漂亮的jk短裙,小心翼翼地躲著路上的水窪。
樓諫的全身幾乎已經都濕透了,所以也就不用在意,反而灑脫了不少。考慮了一下,的確也是空手去有些不合適,就去了一趟旁邊的711,然後買了一塊草莓味兒的小蛋糕和一把水果刀提在手上。
殷刃所在的這塊彆墅區並不在偏遠的郊區,算是在靈都中環裡面還算是很不錯的地塊。當年房地產大熱之前土地審批還沒有那麼嚴格,所以才能在這樣的地方蓋這樣的堪稱奢華的獨棟彆墅。
開放商也不是專門搞房地產的大公司,主打一個小而美的風格,小區統共也就三十戶都不到,能夠拿到房子的都是和開放商關係不錯的老板,其中當然也就包括他上一輩子的那個便宜爹。
利用宴修祁給的權限順利過了門禁,他冒雨走過石塊鋪成的小路,又越過了一座拱形的石橋,鬱鬱蔥蔥的茂盛樹叢遮擋住了雨水,滴滴答答地順著樹枝落下來。蒼翠的樹葉之間傳來一兩聲清脆的鳥叫。
熟悉的大門已經出現在了面前,的確是他的家,但是這次他進不去。
樓諫掏出手機,回憶了一下自己上輩子的手機號碼,給對方發送了一條短信。
【未知號碼:開門,我在你家樓下】
微信被小孩兒拉黑,發不了信息,所以發短信也實在是無奈之舉。
但是說實話,任何一個人的手機上突然收到這樣子的消息……特彆還是對於有些社恐自閉的陰暗死宅i人,都是一出活生生的恐怖片前奏。
很快啊,對面那邊就回了消息。
【!你是誰!】
【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號碼和家庭住址的?】
【我要報警了!】
樓諫笑了笑,內心的惡趣味越發濃重起來。
光是想一想就知道現在對方肯定嚇得不行,說不定還不斷地在心裡面猜測他的身份,猜測他是來做什麼的。
【未知號碼:我是你老婆呀】
【……?】
【未知號碼:怎麼下了床就翻臉不認人啊,老公?】
可能是因為自己上一次給小孩兒留下的印象實在過於深刻,對方幾乎立刻就將消息發了過來。
【是你!】
【你這個精神病離我遠點!】
【錢我都已經給你了,你還要怎麼樣?】
樓諫看著他最後回的這兩句話,勾了勾唇。他咂摸了一下,覺得殷刃看起來真的很像是那種恐怖懸疑片裡面活不過一集的笨蛋炮灰美人。
而自己則是那種很惡毒很壞的工具人反派,專門用來促進主角之間感情的那種,廉價但是好用。
風逐漸大了起來,棕櫚樹的樹葉被吹得嘩啦啦地響,外面的雨水斜斜地吹到了小溪的亭子裡面,落在樓諫的身上。池子裡面的紅色錦鯉浮到水面上來,對著他咕嚕嚕地吐著泡泡。
樓諫站在木橋上,又回想起之前來。
在上一世,樓諫年紀還很小的時候,他的父母關係還算是融洽,母親也沒有發病。偶爾在他寫完作業的時候會允許他到外面去玩一會,陽光那時候會很好,透過小溪裡面的清澈水面投射進去,池子裡面的魚也是這樣咕嚕嚕地吐泡泡。
他的心情突然就變得很好,就算是全身都濕透了黏黏糊糊的,也覺得蠻開心。
陽光很好,下雨也很好。
【未知號碼:可你上次說酒店裡的蛋糕不好吃,我給你買了新蛋糕。】
【未知號碼:開開門,好不好?】
對面突然沉默了一會。
一分鐘後,雕花鐵門裡面傳來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樓諫嘴角的笑意更重,提著蛋糕盒子走上前去。門吱呀一下打開了,露出殷刃的小半張臉來。
他不開門,先從門縫裡面窺他。
門外的白發少年一定看起來很狼狽,濕漉漉的頭發貼在後頸上,劉海擋住了眉眼,單薄的胸口隨著呼吸一起一伏。活像是一條毛都被打濕了緊緊貼在身上的可憐流浪狗。
“看,蛋糕!”
但他舉起手裡面的蛋糕盒子,笑得眉目舒展。
……就連身上那股子總是冷淡厭世的氣質都削弱了不少。
殷刃的心猛得一跳,手一滑將門摔到了牆上。
“你,你有病啊!”
“我告訴你我已經報警了——”
但是樓諫卻已經自來熟地走了進去,路過殷刃的時候在對方乾淨柔軟的家居服上面蹭了一身的水珠,將對方也弄濕了。
小彆墅外觀是托斯卡納風格,有一個不算是小的露天前院,但是已經很久都沒有人打理了,一邊的小噴泉已經乾涸了很久,因為下雨裡面才蓄了很可憐的一汪汪水。草坪長得有些亂七八糟,不是很整潔的樣子,要不是定期來這邊打掃衛生的保姆阿姨還會順便幫忙修理一下,恐怕早就雜草叢生了。
樓諫最喜歡的是爬滿圍牆的玫紅色三角梅,花期的時候會滿牆滿牆地開,熾熱的陽光從花朵的縫隙之間落下來,是輕盈的,遠離塵世的美。
這幢鄰水的三層小彆墅原本住的是一家三口,但是現在卻隻有殷刃一個人住,在他少年青年的很長一部分時間,他的生命都在這裡渡過。
“其實應該在河邊的位置多種一點花的。”
樓諫路過的時候評價道。
“最近我覺得鈴蘭很好看,就是不知道好不好養活。不過如果沒有鈴蘭的話,橘子樹也不錯。”
殷刃因為要舉著傘,所以慢了他一步,此時已經萬分懊悔自己為什麼要一時衝動給對方開門了。
“喂,你不要隨便進——”
像是看精神病一樣看著對方全身濕漉漉地推開門進了前廳,將地板上面弄了一地的水漬。
八月份的靈都已經開始熱起來了,但是因為驟降的暴雨,所以房子裡面沒有開空調。
雨水劈裡啪啦地打在餐廳透明的星空玻璃天窗上,又順著弧形的弧度流淌下去,變成灰色的肮臟的泡沫。
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是霧蒙蒙的、暴雨將臨的樣子。
鬼天氣。
殷刃追在樓諫的身後,剛要讓他去洗手間將身上弄乾淨,就看見對方已經將蛋糕在客廳的水吧上一放,很熟練地自己找到一樓最近洗手間的門走了進去。
一種詭異的感覺又在殷刃的心裡面升起來,怎麼對方看起來比自己還熟悉這裡的樣子,他咬了咬嘴唇想要說點什麼。
“你……”
畢竟這一切看起來都有些太詭異了。
不管是天氣,還是像是鬼魂一樣突然出現在自己家裡的,甚至現在他都不知道名字的這個陌生人。
他總是突然的,像是一場驟雨一樣地突然出現,打亂他的所有計劃。
然後又像是天晴一樣,毫不留戀地離開。
但是那人卻已經將洗手間的門關上了,隨之響起來的,還有鎖扣被哢噠扣上的聲音。
“你究竟是什麼人啊。”
殷刃的聲音低下去。
“……還有你究竟叫什麼名字。”
洗手間裡面的水汽蒙上全玻璃門面,熱氣氤氳,隻能隱約看到一點淡粉色的影子。
對方很顯然一點都不見外,準備舒服地在他家裡洗個熱水澡。
似乎是回想了某些事情,殷刃的嗓子發癢,雪白的耳側驟然蒙上了一層紅色,抱著抱枕安靜地窩到了沙發上。
於是等到樓諫圍著浴袍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隻乖巧地坐在沙發上面等著人的小狗崽。
頭頂的吊燈已經被打開了,整個客廳被籠罩在一股溫暖的濕潤水汽裡。
那人黑色的半長發顯得人軟軟的,膚色是常年都不見陽光的白。雖然從年齡上來說已經成年了,身高也拔了上去,並不矮。但是因為常年挑食又營養不良的原因,就顯得人瘦弱。再加上眼神裡面無法隱藏的清澈愚蠢,怎麼看都還是一副十六歲未成年的樣子。
唔,像是一隻嬌生慣養的家養小型犬。
……小體型博美或者是馬爾濟斯那種。
就算是被逗弄生氣了也不會咬人,隻會扭過毛茸茸的身子去,做出一副不理人的樣子來。
樓諫用毛巾胡亂擦著頭發,心裡面想著這些,再看對方就有點想笑。
他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笑出聲來,因為沙發上人顯然已經有些生氣了。
“砰砰砰!”
殷刃身子前傾,用力地用手掌敲了敲桌子。
“我想,這位莫名其妙就登門入戶的瘋子先生,我們也是時候——來好好聊一聊了吧?!”
“不錯,這次沒有結巴,獎勵好寶寶加十分。”
樓諫揚了揚眉,隨手將毛巾往頭上一蓋,坐到了他對面。甚至一點都不顧及自己身上隻在下半身圍了條浴巾,二郎腿翹得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
殷刃原本想說話的,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臉就慢慢紅了。轉身噔噔噔去衣帽間裡面找了一件長T,泄憤似地砸到了他身上。
“你再不好好穿衣服,我就報警把你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