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銀座二樓，冰飲店。

身穿黑色高專.製服的三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我負責的地方，沒找到咒靈殘穢。”家入硝子捏了捏打成花結的塑料吸管，詢問眼前兩位同期，“所以，你們今天的收獲是？”

夏油傑面前的是冰檸檬水，他往後靠了靠，聳肩：“我也沒有，順帶解決了一個二級詛咒。”

“一樣。”五條悟挖了一大勺巴菲，冰淇淋頂因為他這毫不講究的一勺有了搖搖欲墜的趨勢，“沒找到，也做了彆的任務。”

家入硝子何嘗不是，調查期間抽空治療了一名受傷的同伴。

咒術師很多時候需要多線工作，除非是尤其緊迫的任務。

【詛咒信息】事件隻出現了三名傷者，且傷情不嚴重，優先度自然沒那麼高。

家入硝子往窗外張望了一會兒：“源同學怎麼還沒來？”

手機上也沒回複。

她在他們的Line群聊裡發了信息，約定九點鐘在這家冰店見面，交流任務進程，隻有源柊月一個沒搭理她。

五條悟：“哈哈，小橘子說不定被咒靈偷襲了哦。”

家入硝子：“那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五條悟：“？為什麼是我。”

夏油傑：“因為你跟他關係最好。”

五條悟瞪大眼睛：“誰跟他關係好了？……我才不打。”

夏油傑無奈地笑了笑，不與之爭辯，撥通源柊月的手機號碼，一陣諾O亞經典鈴聲響起，幾秒後便接通了。

“喂？”對面問。

夏油傑：“是我。”

“哦，夏油啊。有什麼事？”

夏油傑：“你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沒有啊。”

“那怎麼沒來銀座這邊？沒看到消息嗎？”

“哦，是我沒看LINE消息，我等會兒就過來。——對了，我遇到了一個能看見咒靈的少年，要不要把他撿回高專？”

手機放在桌上，免提開著，三人都聽到了他的話。

“這麼快就撿到新咒術師苗子了嗎？”五條悟說，“先帶過來給我們看看。”

“是啊，還挺厲害吧。”

家入硝子說：“那你的任務調查進度，怎麼樣了呢？”

“……”那頭忽然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哦，這個啊。”

“——嗯，我都調查過了哦，可惜沒什麼收獲。大家呢？”

“小橘子。”五條悟冷酷指出，“你是完全忘了有任務這回事吧？”

“哈哈怎麼會呢，有點事，先掛了。”

說完，真的掛斷了。

“……？”

三人面面相覷。

“他這樣，真的能行嗎？”

連家入硝子都忍不住吐槽，“這可是他的第一個任務啊。”

他們沒有過於積極的

推任務進度，主要是想留給源柊月學習和表現的空間，結果對方卻一副完全忘了這件事的樣子。

這個人，真的有把任務放在心上嗎？

“其實，比起這個……”夏油傑猶豫道，“我更擔心他會不會認為自己的思路很不錯，弄出一個‘走運咒靈’。”

所有咒靈，無論誕生路徑如何，是誕生於濃烈的愛還是嫉恨，其對於人類必然隻懷有惡意。

‘走運咒靈’之類的東西如若生成，也隻會用所謂‘幸運’的極致扭曲方式，加害普通人。

“有這種事！”五條悟訝然，立刻放下了細長的甜品勺，立刻起身，正義凜然地說，“好，我現在就去阻止他，絕對不能讓小橘子奸計得逞。”

“……悟，你是想過去幫他吧？”

“不是哦。”

“鬼才信你！回來！”

-

源柊月把手機收回口袋裡。

“我們說到哪裡了？”他懶得繼續裝嚴肅嚇小孩了，輕快道，“繼續吧。”

七海建人終於鬆了口氣。

接過電話後，對方看起來沒那麼危險了，恢複了那種親和的氣質。

方才的壓迫感，仿佛是他因驚訝而產生的錯覺。

他將自己看得見‘幽靈’一事如實告知源柊月，隨後從對方那得知它的學名叫做“咒靈”，以及一些咒靈的基本常識。

像他這樣的人有不少，在陰影處從事著消滅咒靈的特殊職業。

七海指了指他肩膀上的貓尾草：“那這些小玩意，是你用於戰鬥的道具嗎？”

“哦，它們啊，我給你介紹一下。”源柊月指了指貓尾草，“這是我的好夥伴，魔法貓咪。”

貓尾草：“嗷嗷！”

然後指大嘴花：“這位是編製工。”

再指腦袋上的小噴菇：“這些是臨時工們，也可以當作應急食品。”

最後微笑著介紹了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金盞花：“這個是一位有特殊愛好的員工，特彆喜歡被打，你也可以扇它兩巴掌哦。”

金盞花笑容愈發苦澀難言。

七海一言難儘地回複：“……謝謝，但我沒有這種特殊愛好。”

源柊月想了想，邀請道：“你要不要加入咒術高專？”

“咒術師的特殊學校嗎？”

“是的，工資很高哦。”

七海謹慎作答：“我會認真考慮的。……咒術高專的學生，日常生活是怎麼樣的？”

源柊月：“就是學習，做任務……比如我現在就正執行著一個重要任務哦。”

七海：“……啊、這樣。”

七海欲言又止，剛剛電話的內容，他也聽見了些許。

這人是分明趁著做任務的功夫偷偷摸魚吧？被其他小組成員詢問的時候直接啞口無言了……

不過，腹誹歸腹誹，他是不可能說出來的。

“既然如此，前輩帶著你一起破案吧。”源柊月相當坦

然地說，“要不要來試試看？”

母親正在家裡等他，背包裡還有堆積成山的作業，明天八點前需要到學校。

七海是個喜歡規則的人，規律性讓他感到安心。

饒是如此，他在聽到對方邀請的那一刹那，脫口而出的卻是：“……需要我怎麼做？”

“很簡單。”源柊月說，“你有沒有收到過‘詛咒信息’？那種用威脅語句逼迫你轉發的無聊內容。”

“……嗯。”

七海當然有。

他打開手機，給源柊月展示前天收到的消息，是一名關係不好不壞的同學轉發給他的，被他直接無視了。

“你沒有轉發吧？”

“是的。”

“好的。”源柊月打了個響指，“那恭喜你成為【詛咒信息】咒靈的狩獵目標之一了喲！”

七海震驚：“……啊？”

對方把【詛咒信息】一事的基本情況和盤托出，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高興地說：“太好了，那我們要做的就隻剩下守株待兔了，等著咒靈來襲擊你，我趁機偷襲它，我們能完美配合！”

“就這麼辦吧，現在先一起去網吧打遊戲，消磨會兒時間。”

“等等、等等。”七海被他跳躍的思維攪得腦袋發暈，“消滅咒靈，居然是這麼兒戲的事情嗎？”

源柊月正色道：“是的。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是這樣。”

七海：“……”

啊？

“……源君。”七海喊了他的名字，語氣也跟著嚴肅起來，“請不要再開玩笑了。”

他是混血兒，還未完全長開，相較於東方人的輪廓優勢已十分明顯，眉骨和下頜折角弧度淩厲，這使他在板起臉時，表情顯得格外莊重。

“既然這隻咒靈已造成了三人受傷，事情不能進一步惡化了，應該用鄭重的態度對待。”

哦豁。源柊月不動聲色地打量他。

原來是這種類型的。

“你是要調查我們學校，和隔壁的桃李台高中，但是並沒有去，是嗎？”七海說，“現在就去調查吧。如果有幫得上忙的地方，我會提供幫助的……比如教學區能夠容納‘咒靈’藏匿的地點，之類的。”

七海一口氣說完，等待著源柊月的回應。

是拒絕，或者接受？

但他隻看到對方驀然微笑起來，仿佛聽到一段無傷大雅的笑話，於是禮貌地朝他笑。

“七海。”源柊月說，“你覺得咒靈是怎麼知道收到詛咒信息的人，有沒有轉發出去的？”

七海猜測：“它……潛伏在雲端服務器之中？或者潛伏在LINE的信息部門，借機偷窺？”

“錯啦。第一，咒靈是擁有實體的東西，無法通過光纜輸送；第二，我們已經去過公司調查，它不在哦。你不妨猜測咒靈是一名黑客呢。”

“……會是嗎？”

“顯然不會。”源柊月否定，“吃個人還要先精通計算機，如果咒

靈們有那麼聰明，人類早滅絕了。”

“它是隨意攻擊收到詛咒信息的人，恰好選中了三名沒轉發的？”

“那問題不是回到最開始了嗎？它不是黑客，不能潛伏在服務器中，是怎麼確定狩獵目標的呢？”

“……”七海建人老實承認，“我想不到。”

“好吧。那先換一個簡單一點的問題，你覺得它會潛伏在哪裡？”

“學校裡？”七海若有所思，“如果是潛伏在學校裡，借著彆人看不到他，時刻盯著學生的手機、觀察他們的動向，再借此鎖定襲擊目標，這樣也能說得通吧……”

“說得好，真是太聰明了，獎勵你去當咒靈。”

“……”

七海無語。

源柊月：“如果真是這樣近距離的觀察，學生身上必然會沾有咒力殘穢，不止一個兩個，得是大半個學校都被細致監視過才行，但我在校外逛了那麼久，見過那麼多學生，一點都沒看見。”

所以，甚至不用進校門，就已經知道了校內調查的結果。

一定是一無所獲。

七海這下是真的覺得頭疼：“……那該怎麼辦呢？有什麼特殊的偵查手段嗎……？”

“辦法就是最開始的問題。”源柊月說，“咒靈怎麼找到受害者，我們就怎麼找到它。從結果上來看，在【詛咒信息】生效之後，該咒靈必須按照詛咒信息的要求，攻擊特定的對象。”

“並且，嚴格遵守了信息的內容，隻是做到讓受害者‘倒黴’的程度，沒有殺死對方。”

這對於一隻咒靈來說，堪稱不可思議。

“這隻咒靈一定受到某種特殊的約束，具體的形成過程不得而知——我們知道結果會是它因詛咒信息而受益，也因此被約束。知道這一點就夠了，憑這個就能找到它。”

兩人邊走邊聊，逐漸走到了空曠無人的河岸邊，再往堤下走去。行道燈撐著街道的明亮，而河堤大部分區域是昏暗的，隻有冷風吹過。

柔和的單光輕輕擦亮了源柊月下半張臉，使人能看清他清銳的下頜線條，以及帶有一絲微笑的淺色嘴唇。

至於那雙薄金的眼睛，則在昏暗裡微微閃著光。

他攤手：“手機給我。”

七海不明所以，卻因對方那鎮定自若的神情，自然而然地交付了信任，把手機遞給了他。

對方操作了一會兒，窸窣的按鍵聲停止，“啪”得一下合上了手機。

然後，他沒說話，就這麼坐在岸邊，凝神靜氣地等待了十分鐘。

“……這樣，就好了嗎？”七海猶豫著問，“接下來需要做什麼？”

“等咒靈出現。”

用的是肯定句式，仿佛在說什麼真理。

七海依然一頭霧水，在周遭打量了一圈，猶豫著翻開手機，想看看十分鐘前源柊月用它做了些什麼。

然後，他看到了一堆來自好友和聊天群的LINE消息。

七海有種不妙的

預感。

他往上劃，發現自己的賬號發了那麼一條信息——

【那害人的詛咒啊，如果你不立刻出現在我面前，就會立刻出現在我面前！……】

啊？？？

【……看到這條消息的人，必須把這條消息轉發給3個LINE好友，不轉也不會怎麼樣，但是不轉發的一定是精神韓國人！】

七海建人：“……”

這是在乾什麼？

但竟然還真有人轉了——因為這條消息莫名其妙得有些過於好笑，大家轉發了看樂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麼東西啊！】

【七海你是被盜號了嗎？】

【看來必須轉了，不想當韓國人啊（滑稽】

【……】

七海建人沉默了，火山爆發前一般死寂的沉默。

和源柊月搭話，已經成為他這一年來做過最後悔的事情。

在今晚之前，他還不清楚咒術師是怎麼回事，有著躍躍欲試想加入的好奇；而在這一瞬間，他的好奇心煙消雲散，並且建立了一個牢不可破的想法——咒術師，是神經病。

“怎麼樣？”源柊月說，“很簡單吧？”

七海用儘畢生的涵養才沒罵人，強作鎮定，好聲好氣地對源柊月說：“現在很晚了，明天還要上學，我先告辭了……”——最好以後再也不要見了。

——轟！

就在這瞬間，地面抖了抖，河水激起浪花，陰風陣陣，刮得臉頰生疼。

第一反應自然是地震，可當七海轉頭看向發生巨響的防線，卻看到了一隻身長接近三米、形貌恐怖的怪物！

七海：“……”

七海瞳孔地震：“……啊？！”

——真！來！了！！！

……這種廢話文學居然真的能引來咒靈？！未免有些過於荒謬了！

“…啊…啊……”

咒靈發出一陣聽得人頭皮發麻的囈語。

七海第一次面對這種等級的咒靈，一時間慌了神，額頭沁出冷汗。

他將希冀的目光投向源柊月，這個愛開玩笑、卻三言兩語引出一個咒靈的少年，在這瞬間無比平靜地目視前方。

對方的氣定神閒，給了七海些許底氣。

沒關係，有源柊月在，他一定會出手。

隻見對方眼神一閃，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那想必是傳聞中的咒具——

咒具是一支手機。

源柊月語速很快：“喂五條悟！我找到詛咒信息咒靈了！快來救我！”

七海：“……”

……讓你出手，沒讓你出手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