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固有一死,但不能是社死*。
聞皇子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但野史言之鑿鑿,瓜來的眼神又堅定得仿佛可以入黨。整的聞玉絜有那麼一瞬都不自信了,忍不住開始自我產生質疑,是不是真的是他對感情的理解有什麼問題。
他,其實,有可能喜歡沈淵清?
不!
絕不可能!
拒絕自我攻略,從你我做起!
聞皇子可以說是用儘了自己畢生引以為傲的自製力,才沒有當場拍桌子站起,和這段過於狂野的野史展開辯論。
這倒不是說聞玉絜還保留著什麼不能暴露自己也可以聽到瓜來心聲的秘密的理智,而是上輩子身為網絡讀書人,熟讀各站文學的他,很清楚這種時候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否認就是傲嬌,傲嬌就愛口是心非。無論他說什麼都沒有用。
想留清白在人間,最好的辦法就是裝死。
果不其然,見聞玉絜無動於衷,勒氏兄妹並聖教的其他幾l個長老,不僅徹底信了他聽不到瓜來的心聲,看起來對瓜來這回的爆料也表現得十分平靜。
長老們:我們主上和主上夫人雙向奔赴,這不是必然的結果嗎?沒雙向成功,我們才該擔心主上的精神狀態,會不會像隔壁妖域的妖皇那樣作天作地、要死要活。一會兒說要殺了對方,一會兒又說要殺了全域的,都幾l千歲的妖了,做錯事了敢不敢自己擔一回責任?
隻有白.沈淵清.蛇更加沉默了,懷疑自己是不是和蛇屍命裡八字不合,不然為什麼每次他一控製住對方的身體,就總能聽到一些不對勁兒的東西?
當然,最不對勁兒的還是蛇屍這個被狗啃過的腦子。
斜陽溶溶,白衣玉冠的少年微微垂眸,仿佛任由一整個盛夏都肆意揮灑在了他的身上。他聽到他輕聲對他說:“幫我拿一碗蜜水酥山好不好?”
酥山就是古代版的冰激淩,把奶油冷凝後淋上蜂蜜,口感醇厚,奶香味十足。
是聞玉絜夏天的最愛。
蛇君狗狗祟祟地往沈淵清的紫府裡塞了很多,以便自己的崽隨取隨用。
沈淵清跨起個大蛇批臉,一邊想著,本尊憑什麼給你拿?一邊身體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一樣,不等他反應過來,一小碗白玉一樣的酥山,已經出現在了聞玉絜的手上,還插了朵香氣四溢的小花。粉色的,賊好看。
“我真是愛死你了!”聞玉絜一把摟過自己的大胖兒子,對著它白色額頭中間的一抹紅鱗,吧唧就是一口。
爸爸就知道你最靠譜了!
一百個啾咪!
沈淵清原地下線。
勒氏兄妹在一邊看的目瞪口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親誰啊?這是我們不花錢就可以看到的嗎?
這對磕CP魔怔人,一邊在心裡激動地表示磕到了,磕到了,我磕的CP果然是真的,一邊畢竟也是摸爬滾打多年的社會魔了,毫不猶豫的抓緊時機,開
始很有靈性的準備用公家的瓜(),辦自己的事。
他們一個假意在和手足對話(),實則暗示瓜來:“啊,真的好想知道靈石的下落呢。”
另一個捧讀:“是的呀,這對主上很重要。真希望有人能提供與銀莊靈石有關的線索啊,無所謂線索來源,畢竟我們隻想要靈石,不會追究對方是怎麼知道的,”重讀,“事成之後,主上肯定也會重重有賞,直接給個就讀坐忘學宮的資格也未可知呢。”
聞玉絜:“……”你們這鉤敢不敢再直一點?引導得這麼有針對性,不如直接報瓜來身份證得了。
但事實上,瓜來還真沒覺得勒氏兄妹在針對他。
他在內心展開了以下一係列縝密的推理,以及精彩的點評。
【最近迫切要考坐忘學宮、又和主上關係莫淺的明顯不是我,而是會對主上說“情不自禁”的小聞同學啊。】
【祝久久。】
【兩位勒長老大概是怕夫人考不上,開始提前走位了。想通過名正言順的理由,來搞走後門的實質,好巴結領導夫人。嘖,這就是肮臟的職場潛規則嗎?】
聞玉絜:?你敢不敢想的少一點?
勒氏兄妹: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們也隨著個祝久久吧。
其他長老:祝久久。
聽不到瓜來心聲的高層:怎麼了?怎麼了?你們怎麼突然又都這麼安靜了?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幾l年以來,我總覺得你們在排擠我!
【啊,不對,這種巴結領導夫人的事,必須帶我一個啊!要肮臟大家一起肮臟!領導未必能記住誰送了禮,但肯定會記住誰沒送禮。】瓜來真人自認為很有職場鬥爭的慧根,利用答對題目可以反問天書的能力特性,趁機問出了靈石的具體下落,【我這就悄悄趕在勒長老之前,把靈石的下落透露給聞玉絜,一起分享巴結領導夫人的勝利果實!】
聞玉絜微笑.jpg:先生真是大才啊。
被鬥爭了的勒氏兄妹也挺高興,畢竟他們的目的就是這個,不管瓜來九曲十八彎的心曆路程是怎麼樣的吧,反正結果是好的就行。
瓜來也挺興奮:【幫助夫人走後門,好刺激哦!】
然後,在眾人屏息凝神、不敢打擾的緊張注視下,瓜來真人終於緩緩輸入了那個大家期待已久的問題——聖教白玉京銀莊搶劫案中丟失的靈石,到底去了哪裡?
天書也很快給出了保證真實的細節答案:【由趙期在黑市上化用賣出,大部分靈石被用在了容北玉闕秘境外的天時四象陣上,少部分被藏到了於徽的洞府中。】
勒氏兄妹:“!”如果我們沒有記錯的話,主上去的就是玉闕秘境吧?
聞玉絜聽到這裡,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多不認識的名詞啊。容北?玉闕秘境?天時四象陣?趙期是誰?於徽又是誰?
這野史天書怎麼也開始當謎語人了?
謎語人滾出白玉京!
不過聞玉絜也沒苦惱太久,瓜來真人明目張膽的偏愛小紙條就傳了
() 過來。
聞玉絜和蛇君的大胖蛇臉湊在一塊,看完了對方寫在小紙條上力透紙背的三言兩語:配合我!
配合什麼?
不等聞玉絜用眼神詢問,瓜來真人就原地開始了他的兀自表演:“說起這個大面積的丟失靈石啊,我和夫……腹有詩書氣自華的聞殿下,之前還討論過呢。”
演技之浮誇,台詞之生硬,也就剛剛的勒氏兄妹可以與之一戰了。
聞玉絜覺得他說不定真的可以給大反派進獻一個對聖教十分有用的計策:開個演技培訓班吧。
“對吧,對吧?”瓜來瘋狂對聞玉絜眨眼睛,急得不行,【夫人平時看著挺聰明的啊,怎麼關鍵時刻掉鏈子?啊,不行,不行,眼皮抽筋了。】
聞玉絜:“……”他終於還是眼神死的給小夥伴捧起了哏,“對,我們還討論過呢。”
【呼——】瓜來長呼一口氣,繼續做恍然大悟樣道,“我們雖然不知道大面積的靈石丟在了哪裡,倒是聽說有個地方最近剛好非常缺靈石呢。”
有需求,才會有丟失嘛。
瓜來覺得自己這個邏輯沒毛病。
其他人也無所謂他的邏輯,由勒氏兄妹再次配合提問:“是哪裡?”
“坐忘學宮。”瓜來說完還不忘繼續當一個儘職儘責的職場鬥爭人,cue了一下坐在旁邊的聞玉絜,“你們也知道的,我和殿下最近打算考坐忘學宮,這個異樣還是聰明的殿下最先提出的。”
聞玉絜不情不願地回了一個:“……嗯。”
“十年一屆的玉闕秘境曆練,今年正好輪到坐忘學宮主持。雖然每一屆打開秘境的時候,都會產生大量的靈石供求,可今年格外的多呢。多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就好像有人需要用這些靈石布置什麼天時大陣。”
陣法也分等級,從靈石的需求量來說,會被大致分為天時、地利以及人和。
瓜來以手指點著下巴,故作思考道:“就是好難猜啊,天時大陣都比較需要靈石,最出名的幾l個裡,到底是哪個要用到如此多的靈石之數,還不分等級呢?”
聞玉絜最近正在重新覺醒的做題家之魂,讓他立刻報出了答案:“天時四象陣。”
說完,聞玉絜自己先愣住了。因為這些都是他之前用玉簡灌腦時一口氣刻入神識裡的知識,一觸碰到關鍵詞就會自動說出。
也是在這個時候,聞玉絜才終於有點明白瓜來之前苦口婆心的勸說了,知識還是得自己看一遍才能算是自己的,才會融會貫通。要不是有瓜來事無巨細的提示,聞玉絜大概至今還想不起來天時四象陣是什麼呢。
***
千裡之外的玉闕秘境,也有人有著相同的疑問:這天時四象陣到底是乾什麼的?
在經曆了酸雨、蟲潮以及連續數日的暗無天日之後,以淵清上仙和清虛仙宗大弟子溫伯漁為首的眾人,又相繼經曆了妖獸之災、陰兵過境以及烈火焚身,可以說是一刻不得安寧。但比起之前的一蹶不振,此時每個人的臉上
都寫滿了振奮。
因為雖然日子過得更艱難了,但至少他們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一如溫伯漁所說,這秘境確實是被人為的動過了手腳,幾l個出身大派的陣修已經算出了天時四象陣法就布置在秘境之外,其中一個正在給他們講解。
這天時四象陣法是一個再標準不過的困人陣法。
相傳是上古的困仙大陣,隻要使用得當,散仙也能困得住。
以青龍、白虎、朱雀以及玄武上古四獸遺物為眼,結合八卦中坎離兌震等八個方位為線,虛實結合,交替作用,在此消彼長中生生不息。不能傷人,隻能困人。也因此,這個陣法十分牢固,在陣法中的人根本無法以力破之,再強的修為也不行。
當然,天時四象陣有優點,也有缺點,最大的缺點就是需要特彆特彆多的靈石,是所有本就耗費靈石的天時級彆的陣法中最耗費靈石的。
這陣法需要提前準備,一旦陣成,不管是從外界還是從內部都無法破開。
想要把人引入陣內本就艱難,困住對方又無法傷害對方,說真的,放在以往,這陣法的特點是很雞肋的。
可若是用在他們身上卻剛剛好。
他們所有人都是自願進入玉闕秘境的,甚至可以說是有點迫不及待、爭先恐後。等他們進入之後,外面布置的人也不需要進來,畢竟他的目的是讓他們死在裡面,替他抗下天罰。
“所以說,有些時候陣法用好了,會像是為對方量身而製的利器。”幾l個陣修連連讚歎。
魯莽的體修不乾了,吵吵嚷嚷著:“你們到底站哪頭的?那人把咱們困在這裡,想要用天罰弄死我們,你們倒好,還擱這兒誇上了?”
“我們隻是實事求是,誰讓你往日總說陣法無用。事實證明,不是陣法沒用,隻是你沒用對地方!”
旁邊懶散的魔修打著哈欠,也加入了“戰鬥”,他兩不相幫,隻想把所有人都罵一遍:“你們道修話是真多啊。我管它有沒有用呢?我隻想知道這什麼勞什子四象陣怎麼破?能不能破?”
“我都說了啊,無!力!破!之!”
***
白玉京。
聞做題家終於介紹完了陣法:“……天時四象陣對靈石的等級沒有需求。下品、中品、上品、極品靈石都可以,隻要堆夠某個量級就行。”
“你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的靈石在坐忘學宮啊?”瓜來提示的再明顯不過,“我們去問問坐忘學宮的於徽峰主呢?老宮主閉關的時間越來越久,現在基本都是他的親傳弟子於徽峰主在代理吧?”
聞玉絜懂了,於徽本來該是他未來大學的下一任校長。
不過,有了沈淵清插手,很可能就不會是了。
聽不到瓜來心聲的高層,提出了合理質疑:“你是說坐忘學宮出於某種目的,要在玉闕秘境之外布陣,但又缺少靈石,所以劫走了我們的?這不太可能吧?先不說他們為什麼要布困仙陣,隻說他們真的需要,那也肯定會提前
布置(),對吧?很多年前就得開始著手準備。這麼漫長地準備時間⒖(),還不夠他們湊夠靈石,非要臨時來搶我們的?做的這麼明顯嗎?”
如果幕後黑手在這裡旁聽了瓜來的胡說八道,肯定也要為自己伸冤,對啊對啊,他明明做得很小心,怎麼可能用坐忘學宮的名頭?那不是明擺著告訴彆人這一次的玉闕秘境有問題嗎?他又不是瘋了。
可惜,對方並不在現場,話語權始終掌握在瓜(造)來(謠)真人手中,他說坐忘學宮有缺靈石的傳言,那就是有這樣的傳言。
所有的聖教長老都可以為他“作證”。
甚至他們還會主動為瓜來補全話裡的漏洞:“也許臨時出了什麼變故也未可知,準備多年的計劃,誰也不想它功虧一簣,自然隻能鋌而走險。”
你彆說還真彆說,是有那麼幾l分道理在的。
就是……
“那他為什麼不從黑市上匿名換取靈石,非要通過打劫我們的銀莊來暴露自己?”
瓜來真人雙眼一亮,一張清秀的臉上,滿是“兄弟你終於問到點子上了啊,就等你了”的興奮:“這個我和殿下在做題之餘也討論過呢。”
聞玉絜:咱倆可真是有空啊,除了讀書,啥都討論過。
“我隻是懷疑我們的靈石被坐忘學宮用了,卻不是說坐忘學宮直接搶了。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有人劫走了我們的靈石,在黑市上轉手又賣給了坐忘學宮呢?布陣耗費靈石,想要維持更耗費。那就是個吞金獸。”
掐指一算,他們主上進入玉闕秘境也已經有一段日子了。
對方有可能沒料到在他們主上的庇護下,裡面的人能堅持這麼久,靈石儲存不夠了,隻能緊急又從黑市購入一批。
“當然,這裡面大多都是殿下的智慧。”瓜來兢兢業業地進行他的“行賄”小巧思,【殿下的坐忘學宮名額肯定是穩了!我可真是個合格的職場社畜啊!】
說到這一步的時候,印記長老們的困惑其實不比其他人少多少,怎麼就一定得扯到黑市呢?但這就是瓜來那個天書給出的正確答案,他們隻需要結果導向的反推理一下就行。都不需要誰來神識傳音安排,他們就很有默契的分工合作了起來。
當然,在散會各乾各的之前,還要在瓜來面前再演一回。
擅長職場鬥爭的長老一號,就是之前會禦獸、給蛇君當過金牌翻譯的那個,清了清嗓子第一個開口:“說起來,黑市上有一號專門從事靈石行當的修士很可疑啊。”
高層:?
擅長職場鬥爭的長老一號,給過聞玉絜課桌和文房四寶的女長老,立刻就接了話頭:“哦?你是說趙期嗎?是不是主上之前提到的那個?”
高層:趙期是誰??主上什麼時候提過??
其他人也是該點頭的點頭,該配合的配合:“確實,我們本來也懷疑過他的。”
高層:你們什麼時候就懷疑過了???
隻有瓜來在想著:【啊,果然,我的同事都很靠譜呢。不
() 用我再絞儘腦汁地編理由提醒他們了,很好很好。做題,啟動!】
聽到了瓜來心聲的長老們齊齊鬆了一口氣。
隻有不明真相的高層在內心發出了尖銳爆鳴。又來了,又來了,這種蜜汁氣氛,明明剛剛還困惑的宛如一潭泥沼,為什麼突然所有人就像是被打開了任督一脈,一下子便恍然大悟了啊?你們到底特麼的悟了什麼啊?我為什麼不知道?就排擠我排擠的這麼明顯嗎?
勒氏兄妹拍板:“那就這麼辦吧,我們先找到趙期,‘請’他來了解一下情況,若能夠還我們靈石自然好,還不了……”
重要的證人肯定要先控製在自己手裡,以便後續找幕後黑手索賠啊。
總之歸根結底還是要綁架。
聞玉絜心想著,所以說你們這些混黑的啊,是真的很沒有新意。你們自己算算,從我開始,手上都綁了多少人了?
等等,趙騰,趙期,好相似的名字。
不會這麼巧吧?
……還真就是這麼巧。
在散會之後,聞玉絜就跟著瓜卷王回書房繼續當做題家了。他一邊擼著白蛇刷題,一邊聽瓜來繼續慷慨分瓜。
這大概就是野史係統存在的最大意義了,打破一切謎語人!
第一手的瓜,根本過不了夜。
瓜來真人很快就說出了再詳儘不過的答案:【哈,我就說,為什麼總感覺趙期這個名字這麼耳熟,果然,我吃過他的瓜啊。】
就在沈淵清前往玉闕秘境之前,瓜來真人了解到了一個與趙期有關的靈石造假案。
聞玉絜一愣:怎麼又牽扯出一個案子?
瓜來真比聞玉絜更困惑:【等等,我記得靈石造假案與於微有關吧?於徽,於微,這兄弟倆挺牛逼啊,一個銀莊搶劫,一個靈石造假。這些正派道修還真是海納百川呢,什麼醃臢事都能參與。】
未來校長以及校長他弟的履曆好豐富哦。
瓜來的思維十分跳躍,再一次在腦海裡津津有味地回顧了一下靈石造假案。
這真的是個挺神奇的案子,在瓜來所知的野史中,還被後世譽為十大奇案之一。隻不過這裡的“奇”,說的並不是這個案子有多神奇複雜,而是……幕後黑手的作案動機非常奇思妙想。
趙期,三流修真世家趙家出身,大火城人。也就是之前被勒玉映抓了的那個猥瑣男趙騰的族兄。一個非常不受重視的分支庶子,修為不高,天資有限,連拜的師門也不過是個三流宗門。他這一生,可以說是平平無奇中的平平無奇。
直至河童趙騰橫空出世,這才讓趙期迎來了自己命運的轉折點。
某一年,趙騰因管不住自己的下三路,而得罪了十大仙宗之一的華陽仙宗。為了平事,趙家選擇了用趙期來當趙騰的替罪羊。華陽仙宗做事講究公平,不會隨意濫殺低階修士,隻是把趙期送去了無間地獄。
無間地獄是道域用來關犯事修士的主要地方之一。
聽名字就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好
地方,各路豪傑雲集,智慧的火花不斷碰撞,技術迭代更新之快,就像個巨大的養蠱盤。趙期進去的時候還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普通修士,出來的時候已經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了。
其中最出色的,便是他和一個注定要老死在裡面的邪修學會的吃飯手藝——靈石造假。
普通了一輩子的趙期,在這方面不可謂不天賦異稟。如果不是被誣陷頂罪去了無間地獄,他這輩子大概也不會知道自己竟還能有這麼一個擅長的天賦。
等趙期好不容易從無間地獄裡活著出來之後,他的心裡就隻剩下了一件事——他要報仇。
他很清楚害他至此的,不是那個受害的華陽女修,也不是為弟子主持正義的華陽派,是趙騰,以及不斷包庇趙騰這個畜生的趙家,他自己的家族。
可趙期隻是一個金丹初期的修士,此生再無望更進一步,哪怕趙家是個三流家族,他想要以一己之力去複仇,也隻能是螳臂當車,多少有些自不量力。他自己一沒人脈一沒錢,根本不可能找到厲害的大人物幫他去覆滅了他的家族。
於是乎,他就誕生了一個想法:他去乾點能讓大能遷怒他們全族的事吧*。
俗稱都彆活,一起死!
也就有了後來的靈石造假案。
用真靈石造出成倍的假靈石,再把這些靈石參著賣給有需要的大能。趙期的客戶群體定立得十分明確——名氣越大的越好,脾氣越差越喜歡動不動就滅人全家的越好,以及越迫切需要靈石的越好。
“大能對靈石也會有需求嗎?()”聞玉絜在做題的空擋,提出了他的疑問,他還以為大能都有靈石礦,能夠自產自銷呢。
;靈石礦這種重要資源,既能修煉,又能當貨幣,怎麼可能掌握在個人手上??()”瓜來不疑有他,誤以為聞皇子這是做題遇到了與靈石礦脈有關的內容,他給他舉了個生動形象的例子,“就像你們世俗界的金銀銅鐵礦,你父皇會隨便賞賜給個人嗎?”
聞玉絜搖搖頭。不要說給個人了,連他的兄弟姐妹們都不太可能。他們雖然擁有封地,但封地上一切與鑄幣、造器乃至是鹽生有關的礦產,都隻可能屬於皇帝。
若哪個藩王敢私下挖到礦產不上報,都可以直接按照謀反罪論處了。
“所以咯。”瓜來真人聳肩,“這事在修真界也一樣。”
靈石礦脈隻會掌握在各大仙門與散修聯盟的手上。當然,他們不可能全部自己吞了,隻是擁有這些資源的分配話語權。
順便一說,天衍百年還會有一次各派大比,為的就是靈石礦脈等資源的合理再分配。
魔域和道域最大的矛盾衝突,也是來自對海上有爭議部分的靈石礦脈以及各大秘境的所屬權。不能修煉,就是在要修士的命,道域和魔域之間就是一場無解的你死我活。
各大仙宗掌控門內修士與大能的方法,基本也就是用靈石。這聽起來好像挺不可思議的,但是對比現代,各領域的高端人才,不也會為了錢,人腦子打出狗腦子嗎?事關生存,誰
() 都一樣。門派給的月例是有數的,每一筆動向都容易被追查,想要辦一些私事的時候,就隻能走偏門。
也就是靠黑市上屢禁不止、偷偷挖掘的私礦。
趙期表面上在做的就是這樣一種生意,他本來隻想等靈石造假被大能發現,連累全族和他一起消消樂的。沒想到他偽造得如此成功,一直沒被發現,生意還越做越大了。
畢竟趙期的靈石也不是完全是假的,隻能說是摻了不少雜質的劣質靈石,比下品更低一等,但勉強還是能用的。
這場驚天動地的造假案,最後據說還是因為有人用了趙期的劣質靈石布置陣法,不小心引來了天罰,害死了在秘境內曆練的道魔兩域幾l乎一整代的天驕,這才東窗事發。
這裡的“有人”,便是於微。
趙期在被抓時,對此供認不諱,一點沒想著要為自己狡辯,即便他也是真的想不明白,自己隻是造個假,怎麼就能引來天罰。但是無所謂了,他拉著全族一起死的目的能達到就行。他當年替趙騰頂罪的事,直接就坐實了趙期其實一直受命於趙家。
這段野史裡到底摻了多少水還真不好說,但重點還是很好抓的。
——聖教銀莊的真靈石去了哪裡?被搶劫的賊人拿去製造假靈石了唄。他們的想法大概是一變一、一變三,用聖教的靈石辦自己的事,打個時間差,早點把銀莊的靈石虧空用假靈石堵上,等客人取走了靈石,這事就徹底說不清了。
沒想到聞玉絜花錢太過大手大腳,勒氏兄妹臨時朝銀莊要錢,提前發現了不對,口子堵不上了,賊人就生生被嚇死了。
順著推理下去,真靈石變成了更多的假靈石,可不就被趙期陰差陽錯的賣給了幕後凶手嘛。
而當初瓜來真人在爆出這個“搞出如此大的事,隻為拉全家一起死”的十大奇案後,沈淵清就像是想到了什麼,笑著說了一句“有趣”,然後便定下了隨後的一係列布置,隻身前往了玉闕秘境。
從勒氏兄妹最近和主上的聯係越來越不穩定上看,沈淵清也確實遇到了事情。
那麼,既然明知道要出事,沈淵清又為什麼要去玉闕秘境呢?總不能是去做好人好事的吧?
以及,劣質靈石真的能引起天罰嗎?
還是說有人用靈石布置大陣,隻是想把那群天驕困在秘境裡,替自己抗下天罰?等事情發生之後,各派震怒,正好推出頂罪專業戶趙期再當一回替罪羊。裡外裡,布置這一切的人都能乾淨得像一張白紙。
當然,他也要自罰三杯,說一下自己也有識人不明之錯,去自家門派的禁地啊思過崖什麼的,自我閉關個幾l十年,這事不就了了嗎?
至於幕後黑手是誰,謎底就寫在謎面上。
於徽以及與他並稱為坐忘雙壁的弟弟於微。
幸運一選一,不管到底是這兩兄弟誰乾的,坐忘學宮都注定要大亂了。
而眾所周知,想要介入一地局勢,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把水攪渾,趁亂才能摸魚。
淵
清上仙作為玉闕案的受害者,幫那些與他一同陷入困境的各派天驕,朝坐忘學宮討要個說法,這很合理吧?討要著討要著,老宮主無力主持局面,眾人哭著喊著非要推淵清上仙這個苦主當代宮主也很合理吧?代宮主當久了,名正言順去掉這個代字,更合理了吧?
當然,坐忘學宮也不是非要讓沈淵清當代宮主不可,哪怕作為宮主親傳弟子的兩兄弟陷入名譽風波,其他學峰的峰主也可以代勞。
聞玉絜相信沈淵清對於如何讓自己越過這些人名正言順的上位,應該也是有一番布置的。
隻是他們這些外人不知道是什麼而已。
一場酣暢淋漓的推理之後,聞玉絜一低頭就看到了白蛇把自己扭成了一個白色的蝴蝶結。
聞玉絜:?
白蛇:QAQ救救我。
***
玉闕秘境。
大家不自覺地就看向了淵清上仙。
仙人垂眸,無喜無悲,仿佛連眉心的紅蓮都透著一股目下無塵。
隻有沈淵清自己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把笑容燦爛又肆意的少年皇子,從自己的腦海裡揮了出去。
沈淵清不斷地告訴自己,想點正事。好比,原來被清虛仙宗上下吹的神乎其神的大師兄溫伯漁是這樣折在秘境裡的啊。上輩子玉闕秘境的噩耗傳來時,他還在想,若溫伯漁真的那般厲害,有氣運加持,又為何會陷入絕境?
如今看來,確實不是溫伯漁的問題,內有血月天罰,外有困仙陣法。不要說溫伯漁隻是個天才了,哪怕是天仙轉世,大概也無力回天。
“上仙肯定有辦法。”
“上仙能有什麼辦法?你們不要道德綁架好不好。”
沈淵清……還真的有辦法。
甚至知道好幾l種。
但他選擇了最刺激的那一種。
沈淵清目光平靜地看向了少俠模樣的溫伯漁,問了他一個問題:“我有一法,十分凶險,有可能會讓你幫助我們走出今日之困境,也有可能會讓你在頃刻間變成一個癡傻的愚人,當然,最有可能的是你在經曆了這無數的痛苦與不甘之後,仍不能找到改變局面的辦法。你願意試一試嗎?”
“敢問上仙是什麼辦法呢?”有弟子站了出來,腰帶上獨屬於坐忘學宮的紋路是如此顯眼。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在危亡關頭,坐忘學宮的弟子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們也是對得起這份與清虛仙宗齊名的天下第一的。
“為什麼隻有溫伯漁可以?”魔修中也有天才,從始至終都驕傲的像隻小孔雀。說話還是那般地不客氣,但表達的意思卻挺耐人尋味的,“我就不行嗎?我爹可是……”
“你爹就是盤古也不行。”之前一直與他爭鋒的體修還是那麼莽,“金丹期就往後讓一讓吧,還得是我們元嬰期。”不好意思,哥哥他在秘境裡剛剛突破。
吵架歸吵架,但大家同甘共苦了這麼些時日,有些東西早就在悄然間發生了改變。
“我可以替師兄
付出代價!”溫伯漁的小師妹也站了出來。她對師兄的情愫,隻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但從沒有一個人想過,她會為了他做到這一步,“我、我師祖給過我一個法寶,可以代人受過。”
想來她師祖傳下此寶時,也隻是出於對族人的偏愛,想的是在關鍵時刻,能暗中讓人替她一回,沒想到小姑娘卻選擇說了出來,反向使用。
“不,”沈淵清搖搖頭,繼續直直的看著溫伯漁,等待著他的答案,“隻有他可以。”
溫伯漁一個拜服後,躬身上前:“我能問問上仙,為什麼隻有我可以嗎?不是非我不願,事實上,隻要能解如今之困境,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最後這話他並沒有說出口,卻實實在在是這般想的,“我隻是想在有可能變傻之前,問個明白。”
他到底與其他同樣困在這秘境之中的師兄弟們有何不同?
“當然不同啊。”
可以說是區彆甚大。
因為你溫伯漁可是上輩子唯一一個從這秘境裡活著出去的人。
沈淵清對溫伯漁笑得溫和而又期待,他不是在看著他,而是在透過他,看著未來那個從地獄爬回來,一劍破開天門,越級手刃了仇人項上人頭的複仇者。
沒有人知道溫伯漁是如何在天罰中活下來的,也不知道曾經光風霽月的清虛仙宗大師兄,怎麼會在數百年後變成一個千瘡百孔的怪物。他們隻看到了結果,溫伯漁一人殺上坐忘學宮主峰,念著每一個在玉闕秘境中死去的名字,刺出了一劍更比一劍淩厲的殺招。
從不垢寺的普度高僧開始,一直念到了最後一個外門師弟唐廣君,中間連魔修、妖修也都沒有忘記。
字字泣血,句句帶淚。
他眼眶血紅,恍若瘋癲,執劍質問新任宮主:“在理所當然的享受著所有人的道德金光時,你可會在午夜夢回想起這些被你害死的人?”
新任宮主當時已經被挑破了紫府,渾身鮮血如注,卻連求死都不能。隻能一邊嘔血,一邊問:“這些都是誰?你在說什麼?”
“是啊,你自然不用記住這些被你害死的人。”可我會記得,我會記住,我們在秘境中被困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們一直在等待救援,等到絕望,等到最後才發現,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注定要犧牲所有人的陰謀。
換來的不過是你一人的修為與功德。
“你真的不會不安嗎?”做下這等畜生不如、喪儘天良的事情,真的不會害怕有朝一日陰謀破滅,會有人代替天罰來讓你付出代價嗎?!
沈淵清當時已經是太上宮忘情的道君,所有人都在等他出手,控製住這個自稱溫伯漁但已經變成怪物的男人。
沒有人記得,他也曾爽朗意氣、鮮衣怒馬,是整個清虛仙宗的驕傲。
上輩子,在溫伯漁斬下仇人首級的那一刻,道君淵清上仙才終於出手,在眾目睽睽中,結束了怪物溫伯漁悲慘的一生。隻有沈淵清知道,他當時其實是留了手的,他想放溫伯漁一命,想看他繼續
去搞亂這個世界。
可惜,執念已除的溫伯漁,早就不想活了。
是他主動選擇了死在沈淵清的八萬春之下。
因為據說死在仙劍之下的人,不得往生,不入輪回,就像在最後替他扛下所有苦難、化為了星光點點的故人們。
“喂,清虛仙宗的,出去之後記得替老子報仇啊。”
“記住了,我爹可是魔域的焦明魔君,出去之後去找他,跟他提我的名字,好使。”
“師兄,我……算啦,你一定要幸福啊。”
他們終將在天地的靈力間重逢。
這輩子,沈淵清真的很期待,溫伯漁若在這個時候想起上輩子的一切——想起所有人被幕後之人所害,想起自己最後被清虛仙宗放棄,想起他哪怕手刃仇人也不被世人認可——會發生怎麼樣有趣的事。
他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在溫伯漁的神識中輕聲說:
“數年前,我因一些……事,意外破解了胎中之謎。”
“不知你可願意一試?”
“看看能不能想起自己的上輩子,這麼多人裡,若一定要選一個,隻可能是你有那份氣運離開這裡。”
有可能會很痛苦,有可能會很難受,有可能會再一次陷入瘋癲,但你能看到離開的辦法。
沈淵清望著溫伯漁身上不斷纏繞的深厚氣運,等待著這位冰壺玉尺的氣運之子給出他的答案。
毫不意外的,隻有四個字:“晚輩願意。”
目下無塵的白衣仙人,在八萬春瑩潤的光輝下抬起獵獵寬袖,朝著青年修士緩緩伸手,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