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塵埃漸起(1 / 1)

黃石聚居地,日上正午。

溫暖的陽光鋪灑大地,曬在人身上暖乎乎的。

然而屋子裡卻充斥一股陰森森的氣息。

崔止永把仇遊帶回了自己家,順便幫人重新處理一下傷口。

因為房子是新建的,二樓還沒裝修完,以至於看起來空空蕩蕩,毫無生活氣息。

平時他一個人住也還好,偶爾還會和某黑發小鬼吵到半夜然後去張淳家住宿,但這會帶許久未見的好友回家——回的還是簡陋版房屋,莫名有種“同學聚會結果發現自己過得最差”的尷尬。

……雖然仇遊渾身血呼啦差,狼狽不堪,看上去過得更糟的樣子。

這家夥還和以前一樣,戰鬥跟不要命似的,滿口說著什麼“能留口氣爬回家就行”。

想到這,崔止永無意識下手重了點,打了個很緊的繃帶結,剛剛止住的血又緩緩流出,染紅了繃帶。

他盯著那塊血紅,沉默半晌,攤手道:“我懶得再纏了,將就著用吧。”

仇遊收回胳膊,打量纏在小臂上的奇醜無比的蝴蝶結,輕嗤:“這都快五六年過去,你怎麼還是隻會打蝴蝶結?”

崔止永給自己泡了一杯茶,坐到桌子另一邊,隨意道:“因為蝴蝶結和女裝很配。話說,你這傷怎麼回事?總感覺你每次出現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樣。”

仇遊扯了扯嘴角,隨手把長刀放置桌面開始擦血,仿若漫不經心地說:“當年光屁股玩沙子的小鬼如今也會裝出一副大人樣教訓彆人了。”

崔止永喝茶的動作一頓,幽幽道:“天氣很熱,而且都是小孩子,又有什麼關係?對了,差點忘了當時你還以為自己是女孩所以害羞沒和男孩一塊玩。現在想想真詭異。說起來,這把刀看起來挺新啊,應該很貴吧,有沒有插過狗糞去威脅敵人?”

仇遊慢慢抬眼,那雙深藍色的眼睛裡隱約含著涼意,毫不客氣地開始掀底:“你在沙子裡浸水結果把自己困進去了三天,半夜嫌太熱住狗窩,用狗糞偷襲其他小孩結果誤砸到守衛軍身上,整整一年,整區都在流傳你的豐功偉績。”

崔止永梗著脖子喊:“你三歲到十歲,女裝!白裙子紅裙子,長裙短裙,你甚至還有旗袍!”

鏘!

長刀嗡嗡作鳴,渾身傷痕、體格健壯的高大男人單手按在刀柄上,注視毫無懼意的崔止永,皮笑肉不笑道:“出去打一架?”

崔止永擼袖子:“後山,走!”

他氣勢洶洶地起身,下一秒,不知從哪傳來一個幽幽的哀怨聲音。

“啊,真好啊。打打鬨鬨一起長大的幼馴染,真好啊,我也想要。”

崔止永渾身僵硬。

仇遊情緒收的很快,轉身朝後面的天花板揚了揚下巴,問崔止永:“我之前就想說了,那玩意是什麼?”

隻見空空蕩蕩的房屋一角,乾淨潔白的天花板角落正倒掛著一個黑發少年,如蜘蛛般貼在牆上。

黑色的碎發

擋住了猩紅的眼睛,但纏繞在身體周圍的詭異陰森的氣息卻仿佛凝聚成型,不斷漫延開來。

“真好啊……我也想玩沙子。”

那道詭異的黑影隨著話音的響起,開始緩慢移動了。

崔止永打了個哆嗦。

仇遊坐在椅子上,饒有興趣地看著那道黑影越來越近。

哢嚓哢嚓的聲音不斷響起。

黑影往兩人上空的天花板緩慢爬去,兩隻手深深嵌入牆壁裡,隨著移動,不斷留下一個個漆黑的窟窿,牆皮和水泥塊窸窸窣窣掉落。

“真好啊,我也想用刀插著狗糞去找人玩。”

“好羨慕啊,為什麼我沒有能一起長大的幼馴染呢……我還可以騙他去女裝。”

“說起女裝,好過分,明明是反派炮灰,為什麼會有女裝這種新奇的潮流設定,這不是一下子就有了記憶點嗎……”

毫無波動的聲音,但充滿一股怨氣。

哢噠。

一小塊水泥砸在了崔止永的腦袋上,讓他瞬間回神,面露驚恐,絕望大喊:

“夠了啊!雲焰你又在乾什麼?好恐怖,快下來!”

崔止永跳了幾下,發現夠不著天花板上的黑發少年,於是準備踩著桌子去抓人。

而黑發少年如泥鰍一樣滑溜,明明是倒掛在天花板上的,結果移動速度極快,靈活地閃避掉崔止永的捕捉。

仇遊抱著自己的長刀,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場混亂。

直到黑發少年越過崔止永,直接落在仇遊身後時,他才猛地反應過來。

肌肉緊繃的下一刻,一隻屬於少年人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悄無聲息間壓製住他想反擊的動作,而後是驟然湊近的陌生臉龐。

明明是極具威脅性的姿態,那個聲音卻依舊毫無波動,沒有絲毫情緒起伏。

“你不在投票選項裡,死心吧。就算有再特殊的記憶點,你也是不可能上榜的。”

黑發少年一字一句道。

仇遊:“……”

像是遇到什麼無法理解的東西,他陷入漫長的思考,有些不知該說什麼,過了好半會,才斟酌著語句,道:“你們村裡最近在開展什麼關於投票的活動嗎?”

崔止永注視新家天花板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窟窿,越看心底越涼,幽幽道:“很遺憾,沒有,是這小鬼自己幻想的榜單。”

仇遊沉思片刻:“那我怎麼才能上榜?”

崔止永:“……”

他想翻白眼。

楚修宴一直落在仇遊身上的視線突然移開,對崔止永說:“我渴了,想喝水。”

因剛那番混亂,桌面的茶壺早已翻到,水流了一地。

崔止永歎著氣:“行行,喝完水你趕緊去吃飯。這都中午了,你再不去蹭飯,就隻能去啃番薯了。”

楚修宴發出一聲長長的“哦”聲。

崔止永留下一句“彆打架”的警告,隨即前往廚房。

在他

身影消失的瞬間,氣氛瞬間一變。

一把血色的長劍,一把隱隱浮現暗紅的長刀,驟然相撞,發出尖銳的聲響。

楚修宴站在仇遊身前,居高臨下地俯視那雙深藍色的眼,手裡緊握一把血劍,刺向男人喉嚨的瞬間被另一把長刀格擋——血劍與其相交的那部分,隱隱出現裂縫。

而仇遊的那把長刀雙面開刃,蜿蜒著血色的紋路,有種邪惡的不詳氣息。

這是一把陌刀。

坐在椅子上的仇遊單手持刀,輕鬆用刀刃抵住襲來的血劍,而後在那短短一息,刀尖下落,在落地的瞬間向後劃去,取而代之的是幾乎浸透鮮血的刀柄,以肉眼無法捕捉的恐怖速度,直往少年的脖頸而去,最後停在了下顎處。

就算是並不鋒利的刀柄,依舊攜帶著恐怖的壓迫感,那是一人一刀在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氣勢。

楚修宴沒有後退,視線從仇遊的臉上落到他手裡的那把陌刀,冷不丁問:“長刀好用嗎?”

明明是刀刃相對、本該劍拔弩張的場景,氣氛卻並不算僵硬。

仇遊一直觀察著少年的動作,發現雖然攻擊速度很快,但漏洞太多,有些詫異,道:“還行。你是單手劍?刀術不太行。沒經曆過專門訓練嗎?”

楚修宴慢吞吞開口:“隻要足夠花裡胡哨,敵人就看不透我的下一招。而且我不用刀劍,我是遠程召喚師。”

“哦?”

仇遊剛想嘲笑,下一秒坐著的椅子被踹斷,雖然反應及時沒有摔倒在地,但閃開的動作的確有些狼狽。

因為並不想在這裡真正動手引起崔止永不快,所以在摔倒前險險控製住反擊的本能,把長刀也按在了地上。

他乾脆盤腿坐在了地上,望著一臉嫌棄的黑發少年,感慨:“你這性格,真的沒人組團套過你麻袋嗎?”

楚修宴轉了轉手腕,漫不經心道:“我性格怎麼了?曾經有人可是說,我有一雙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單純清澈的眼睛。”

仇遊沉默良久,冷靜道:“那人可能眼瞎了。”

正巧崔止永泡完茶走出來,看到桌子和椅子又裂了一地,以及旁邊開始扭打在一塊的兩人,瞬間青筋暴起。

“你們兩個混蛋!!”

……

楚修宴端著搶來的茶杯往南山走去。

係統正以抑揚頓挫的語氣遠程播報南山情況。

【調酒師往山底走了,好!他停下了,他在思考。兩分鐘過去,他又往前走了——他繞了一個大彎,什麼!他走到了某位王之花園,觀察了一下屍體的生長情況,然後繼續往山底走……】

【我要給你打差評。】

係統恢複正常,【你似乎很討厭仇遊。】

【把似乎去掉。】

楚修宴抿了口茶水,神色有些懨懨,【明明是水怪哥曾經的好友,但我偏偏對他沒什麼好感……我第一眼看到調酒師的時候,都還沒有這種感覺。】

係統翻了翻之前的記錄,思考

片刻,猜測:【你是不是覺得崔止永會跟仇遊離開,所以有些難受?】

【或許吧。水怪哥身上也隱藏著秘密,藏得比大叔還深。我一直以為他就是個愛看小黃書的笨蛋水怪……上一個什麼都不說全壓在心裡的人,會大半夜瞞著所有人去後山自儘。那這一個呢?偷偷跟著來曆不明的家夥跑掉?】

【就像隱隱籠罩大叔的危機是血晶汙染,而會讓水怪哥陷入麻煩與危險的……恐怕就是那個仇遊所帶來的東西。】

楚修宴開始抱怨:【係統你看看,先前我在的時候,那兩人的對話多普通啊,完全沒有一點要透露其他信息的跡象。】

【既然他不說,那麼我就不會理解,既然我不理解,就彆希望我會安安分分地老實待著。所以就和上次那樣,按照我的方式來吧。】

係統莫名有點感動:【終於有點像熱血少年漫裡經典的一根筋笨蛋主角。】

楚修宴:【金手指爺爺,請給我回檔,摩多摩多。】

沙沙的輕微腳步聲傳來。

楚修宴停止與係統的閒聊,抬眸,與剛穿過樹叢的調酒師對視。

以為找到條偏僻路線的調酒師:“……”

他平靜地拍去衣服上的樹葉和雜草,走到楚修宴旁邊,緩緩坐下,靠著樹乾呼出一口氣。

“走累了。”

調酒師等待體力恢複,冷靜地說:“老樣子,不準把我拖在地上走。”

楚修宴撐著臉頰,感歎:“真好,你現在會說話了。”

調酒師慢慢掀起眼皮,注視旁邊的黑發少年,道:“安靜。”

楚修宴癟嘴。

……

時間一點點流逝,轉眼夜已深。

沙沙沙……

筆尖在紙面移動,發出微弱的聲音。

仇遊抱著長刀,背靠在牆壁上,注視桌邊寫信的崔止永,昏暗的燈光落在那人身上,在地面留下長長的陰影。

不知過了多久,崔止永寫好信,將其放置在桌面,用一支筆壓住。

隨後深深呼吸,起身拿起已收拾好的包裹,對仇遊說:“走吧。”

燈光暗下,他回頭最後看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新家,最後合上門。

月光傾瀉而下,照亮那一雙冰冷的青藍色眼眸。

兩人並肩而行,往後山走去。

深夜的森林幽暗而寂靜,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響。

同一時間。

南山山頂。

蹲在十幾米高的石柱上的黑發少年驀地睜開眼睛,朝向後山方向,漆黑的眼底一點點染上猩紅。

“竟然真的是主動跟人走的。這年頭連三歲小孩都知道不要和來曆不明的怪人走。”

“而且還是不告而彆……更生氣了。”

“我要把他藏在床底的箱子全燒了。”

他冷冰冰地說完,瞬間消失在原地。

而下一秒。

木屋裡的調酒師同樣睜開了眼,眼裡沒有絲毫睡意,安靜地注視天花板。

借著微弱的光線,他看到牆角正不知何時出現一隻蜘蛛,正在無聲無息地編織蛛網。

蛛絲顫動,閃爍著微弱的銀光。

調酒師輕輕闔眸,發出微不可聞的歎息。

他緩慢起身,經過睡得極沉的三個小孩,把另外的幾個成年人一一踹醒。

“有敵人入侵了。”

山腳的漆黑樹林裡,正不斷湧入一群陌生的黑衣人,大約三百人左右,而他們的方向正是黃石村。

看樣子是斬草除根。

調酒師轉身,先一步走出木屋。月光灑在他身上,覆上一層銀白色的光澤。

“跟上,掉隊了就滾吧。”

他對著從木屋裡一個個走出來的人影,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