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宴發起進攻宣言。
藤蔓用它不存在的大腦進行思考。
智商-1-1-1,慫值+1+1+1。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危險!跑!’
那一瞬間,楚修宴根本沒預料到,看起來超級可怕的藤蔓會當機立斷地斷尾求生。
落入他和異人首領灰霧手中的觸肢直接斷裂,黑綠藤蔓嗖得一下隱入幽暗的樹林,逃得像一陣風,毫無先前張牙舞爪的凶狠氣勢。
楚修宴:“???”
“啊啊啊啊你不講武德——”
他還在氣頭上,嘰裡呱啦亂叫著就衝了上去。
藤蔓移動的速度極快,他好幾次差點追丟。
但又因為係統不在,無法判斷汙染值有多少,也無法估算能維持灰霧狀態多長時間,所以隻能用兩條腿跑路狂追。
不過有些奇怪,藤蔓為什麼不鑽入地底逃離呢?
楚修宴腦海中閃過一絲困惑。
昏暗的樹林中極為寂靜,一道黑影在樹叢間飛躍,速度很快,隻能看到依稀的殘影。
月光穿過樹梢,落下斑駁的光影,照亮這道黑影的面龐。
異人聚落,黑牙。
此時的模樣極為猙獰,體表的血晶閃爍幽暗詭譎的光芒,左肩往下直至腰腹蠕動著一條黑綠色的猙獰藤蔓,根部死死紮根在血肉,觸肢頂端卻在異人身後的空中劇烈晃動,遠遠伸向遠方。
【人類營地有異能者,我不是對手。】
“該死!這支隊伍不是隻有三個異能者嗎?石骨不是已經把那三個異能者全引走了嗎?!”
黑牙咬牙切齒地質問。
幾個小時前,按照聚落首領的命令在外巡邏,卻在天空亮起箭雨的同一時間遭遇了人類的伏擊。雖然後來以其他異人作為誘餌與石骨成功逃脫,但他吞不下那口怒氣,選擇與異植融合,對人類營地進行夜襲。
【可能剩下了一個?黑頭發的,按照人類年齡來算應該是十八九歲……糟糕!要被追上了!】
“那你直接舍棄那些分/身!”
黑牙怒道,眼底滿是陰狠。
要不是、要不是他深受重傷無法劇烈戰鬥,不然哪還會讓這異植猶猶豫豫?
藤蔓也煩:【早知道我就不聽那個灰頭發的了……黑牙!他來了!】
驟然拔高的音量在異人腦海中響起,震得大腦一陣嗡翁刺痛。
黑牙眼睛充血,轉過身,位於幾米開外的樹杈上正半蹲著一個黑發的少年。
他與那個少年對上了視線。
一瞬間,驚怒浮上心頭。
猩紅的眼珠,脖頸處隱隱露出血紅的晶體,詭異冰冷的氣息,無一不表明對方身份。
與他相同的生物,異人!
而且那張熟悉的面孔,是同聚落的“胡伽”。
“你在人類車隊中......你在保護人類?!”
他不敢置信地自語,但很快輕蔑地嗤笑,“雖然不清楚你為什麼會在人類營地,但隻是一個有點小聰明就自以為強大的愚蠢之人,要不是看在首領的面上,你以為你能活到現在嗎?”
蹲在樹上的黑發少年掏了掏耳朵,“啊,好像聽到有蒼蠅在叫,好煩啊。”
“說起來,異人間有互相吞噬的習慣嗎?”
少年捏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黑牙,但很快像是放棄了什麼,歎道:“算了,感覺會被大叔說......黑牙大哥,好久不見,我想死你啦!”
黑牙怒氣狂飆:“你在瞧不起我嗎?!”
楚修宴攤手:“放心吧黑牙大哥,我瞧不起每一個異人。”
“對了,在無聊的打架之前,我們先來一場親切友好的扳手腕比賽吧!一局定勝負。如何?”
他彎了彎眼睛,“順便一提,你知道的,我扳手腕從沒有輸過。”
烏雲緩慢飄動,遮住了月光,樹林隱入黑暗,在寂靜的空氣中,黑牙冷笑著做出戰鬥的姿勢,輕蔑道:“不過是區區一個……”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呼吸瞬間變得急促沉重。
怎麼回事?為什麼身體突然動不了了?
是因為受傷太重嗎?
不,等等。
這種感覺!這種感覺——
黑牙的瞳孔顫動,驚悚襲上心頭。
不對勁!不對勁!
為什麼四面八方都在傳來危險的氣息,為什麼本能在告訴他……此時他根本無法戰勝對方!
這個叫“胡伽”的……難道不是隻仗著點小聰明、稍微厲害點就敢大肆厥辭的新人嗎?
直到現在,黑牙也認定先前扳手腕時之所以會被少年踢飛,是源於他自身的輕敵。
風聲一靜。
一雙猩紅色的眼睛瞬間來到面前。
“抓到你啦~”
這麼說著的黑發少年拽住了黑牙的右手,作勢用力。
“扳手腕正式開始!速戰速決吧!三、二、一!”
黑牙瞳孔緊縮,手骨響起頭皮發麻的斷裂聲,身體卻依舊不受控製,像是被一種恐怖的壓力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咻!
刺耳的尖嘯響起,黑綠的藤蔓化作尖刃襲向瞬間歪頭的黑發少年,在其臉側留下一道傷痕,血液緩緩流下,又凝固成血晶,緊緊貼在臉頰處,像是一張詭異的面具。
“替身?真不錯。”
“我也有哦?”
少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下一秒,在黑牙驚恐的視線下,一團散發著不詳氣息的灰霧在空中凝聚成型,而後一隻巨大的手瞬間從霧中伸出,重重扣住了他的腦袋。
瀕死的絕望與恐懼讓他奮力掙紮。
藤蔓在其身後扭動意圖攻擊,卻被從灰霧中探出的另一隻手死死拽住。
“說起來,從剛才起黑牙大哥你就好冷漠,我都說那麼多話了,你為什麼不回我一句?好孤單啊……”
黑牙整個人都要炸了,他根本動不了啊!!
視線裡一片模糊,隻能隱約間看到少年那張毫無陰霾的笑臉,陽光燦爛,臉上卻濺著鮮血,強烈的反差感幾乎讓人頭皮發麻。
明明看上去像是異人,但給黑牙的感覺卻充滿了違和感……像是披著同類皮囊的怪物,無法理解,無法想象。
在這一刻,黑牙終於回想起曾經身為人類時,第一次看到渾身血晶的異人在夜色下吞食人肉的驚悚。
那雙猩紅的眼,會帶來鮮血和死亡。
這個少年……會給這片大地帶去數不儘的恐懼與絕望,並且以此為樂。
這是一頭學會了偽裝,卻遠比異人更加殘暴可怕的嗜血怪物!
意識到這一點的黑牙,終於艱難地,從喉嚨裡發出聲嘶力竭的大喊:
“救命啊——”
楚修宴震驚地扯著黑牙衣領瘋狂搖晃:“等等為什麼是你求救啊!你這不是顯得我像個超級反派嗎?快給我道歉!!”
與此同時,在黑牙的尖叫聲劃破夜空時,處於樹林另一端的隊伍紛紛警覺。
“是營地那邊傳來的動靜!被襲擊了嗎?”
灰石聚居地的首領一腳踩在異人屍體的背上,把足有兩米長的寬劍拔出來,順手撩起一抹長發,眉頭緊鎖。
“有黑石那個老頭子在,竟然還會出現問題?”
不遠處,蹲在地上的張淳若有所思地望著面前的另一具異人屍體,那張臉赫然屬於黑牙。
“這隻是假的。”張淳站起身,插著口袋,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是聲東擊西,竟然長了腦子,奇怪。”
“哦對了,老頭子好像便秘了。因為蹲坑太久,腿麻摔在了地上,現在還沒爬起來。”
灰石首領露出一抹嫌棄的神色,“那個老頭子……算了,不提他。我們趕緊回去,到底是哪個蠢貨敢離開擁有防護罩的車!”
“啊啊,先讓我看看情況。”
張淳說:“彆擔心,這裡也在百裡內,是我的攻擊範圍。”
說著,他的“視線”迅速往遠處移去,不過短短一息便來到營地所在處。
營地的地面都是坑洞,周圍樹木斷裂,亂七八糟,一片狼藉,顯然剛剛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但是,車隊還停在原地,沒有傷亡。
也沒有血跡殘留。
那麼,那聲尖叫來自何處?
“視線”繼續往遠處飄去。
很快,他找到了原因。
幽暗的樹林中心,明亮的月光灑下淡淡的光輝,黑發少年背對著“視線”,像在拉扯著什麼,嘴裡還哼著歌。
張淳有些好奇,便換了個方向湊近看去。
然後,當場被震住。
一具極為淒慘的無頭屍體倒在地上,渾身是血的黑發少年單腳踩在屍體背部,手裡拽著根連在屍體體內的黑綠藤蔓,笑容燦爛,開開心心地用力拉扯——
“拔蘿卜喲拔蘿卜,嘿咻嘿咻拔蘿卜......”
動作極具節奏感,很有規律,很有朝氣!充滿了生機勃勃的氣息!
然而被拔的黑綠藤蔓十分驚恐,瘋狂尖叫:“救命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聲在這片死寂的環境中格外瘮人。
有一隻亮著猩紅眼珠的老鼠不小心踏入這塊氛圍詭異的區域,目睹月下拔蘿卜的場景,瞬間驚恐地原路狂奔逃跑。
像見了鬼一樣。
張淳:“......”
他閉上了眼睛。
旁邊的灰石首領急道:“營地那到底怎麼了?尖叫聲怎麼一陣一陣的?”
“啊,那個......”
張淳艱難地說:“大家,在玩遊戲。”
“?”
“彆問了。”
他沉重地說:“再多看幾眼,我怕晚上就要做噩夢了。”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山坡上。
“竟然真的出現了。”
幾米多高的樹上響起漫不經心的聲音。
“傳說中,同時擁有人類之心和異人之血的少年,會終結這個時代的痛苦與不幸。”
“但是讓這個世界走向毀滅的,是人類還是異人呢?”
“血晶的出現,到底是救贖還是災難?”
“誰都無法證明自己所在的這條路,通往的是正確的終點。”
“你說呢?”
“——不死者,樊夷。”
一個身影慢慢爬上山坡,站在樹底下,灰色的發被微風輕輕吹起,露出那一雙冷淡的眼睛。
“最後的勝利者是人類還是異人,都與我無關。我所求隻有一件事。”
樊夷抬手摸著脖頸處那道鮮紅的勒痕,腦海中浮現出幾小時前的死亡畫面,少年那雙猩紅的眼,與燦爛的微笑。
“......一個答案。我需要一個答案。”
“隻有【怪物】才能給我答案。”
“所以,”
他的話語驟然冷厲,含著殺意的視線往樹梢上襲去。
“如果你們【野狗】敢對他出手,我會不擇手段地殺光你們。”
許久,上方傳來低笑。
“太傲慢了,樊夷。你已經沒有追隨者了,而我們遍布整片大陸。流浪的野狗無處不在,獠牙已經逼近你們的心臟!”
“既然你想要他,那我們就把他搶過來。既然你想要一個答案,那我們偏要踩碎你的希望!”
“不死者啊,繼續在這個絕望的世界裡孤獨遊蕩吧!”
“哈!哈!哈!哈!”
狂風瞬起,落葉和枯草被席卷至天上,而後驟然停息。
泥土中出現了一個聲音。
【有本事,就來搶試試。】
......
天色漸亮。
坐在火堆旁的張淳唉聲歎氣。
刀疤臉大叔焦急地走動,“首領,那個黑頭發的還沒回來!都天亮了!”
張淳用手抱住腦袋,渾身喪氣滿滿。
“首領!”
“leader!我回來啦——”
張淳痛苦閉眼。
刀疤臉大叔驚喜轉頭,很快表情恢複冷酷,說道:“小子,你知道單獨在外有多危險嗎?就算你很厲害,但意外無處......不在......”
他呆住了。
從樹林裡鑽出來的黑發少年渾身鮮血,高高揮著手,滿臉燦爛笑容,然而他手裡拽著一根墨綠色的猙獰藤蔓,藤蔓的另一端連著具淒慘的無頭屍體,一路拖來,留下蜿蜒的血色痕跡,極為驚悚。
刀疤大叔表情空白,僵著脖子看向張淳。
張淳閉眼:“我不想晚上做噩夢。老王,你去應付一下。”
刀疤大叔回神:“不,這個......我怎麼回應?”
“誇誇他,然後哄著他把那倆玩意扔了就行。”
刀疤大叔艱難地面向黑發少年,唇瓣動了動,開口:“那個......”
“嘿,刀疤大叔!拍手拍手,合掌!耶!”
刀疤臉大叔下意識抬手,迎面走來的少年步調都沒變,歡快拍上他的手心,發出清脆的聲響,然後擦肩而過,衝著身後的張淳走去。
“大叔大叔,你看我帶什麼東西回來啦~是禮物哦!會說話的藤蔓!超級有意思~帶回去養起來吧!雖然根部長了顆奇怪的果實,但種在地裡就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張淳終於忍不住了:“什麼果實那明明就是屍體!還沒有頭顱!把那玩意種在地裡我更要做噩夢了啊啊啊啊啊!!扔掉!快扔掉!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往家裡撿啊——”
楚修宴:“你在說什麼啊大叔!什麼屍體,這明明就是果實!藤蔓辛辛苦苦收集的營養所供養出來的果實,快給果實道歉啊你這個膽小鬼!”
張淳:“你喊誰膽小鬼呢?!”
......
最後還是扔掉了。
楚修宴把外套蓋在頭頂,躺在車頂上,像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
直到車隊抵達黃石聚居地,也沒有動彈一下。
最後還是張淳把人踹下來的。
“差不多得了,我真的會動手的。”
楚修宴:“你已經動腳了。”
他捂著摔疼的屁股,站起來看向不遠處的聚居地。
附近是連綿不絕的高山,聚居地建造在高山之間,像一個小小的村子,清澈的溪流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見到的每一張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現在是秋天,村外的果蔬長勢很好,是豐收的季節,有小孩子圍著樹轉圈打鬨。
楚修宴看了一會,說:“大叔,你把他們保護的很好。”
張淳抓了抓頭發,“也還好吧。”
楚修宴看了看他,突然哼起了不成調的歌。
“高高的山裡有座幸福的村,幸福的村裡住著小小的人,小小的人裡有個——膽子超小無比的怕鬼大叔——”
他拔腿衝向村子,卻在幾米外被突然出現的土堆絆倒,發出一聲痛呼。
張淳從旁邊慢悠悠走過,“都說了,我是土係異能者。”
“還有,我才二十八,一直大叔大叔的我已經忍你很久了。給我喊哥啊,混蛋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