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1 / 1)

“談就要有談的樣子啊,又不想玩又故意找茬,浪費大家時間。”趙律師牢騷,“玩得起呢就玩,玩不起呢拉倒,我最不喜歡做浪費時間的事,他知道老子一個小時谘詢多少錢?”

“但是目前看起來,隻是羅凱森自己不想玩,Steven沒準都不是這樣想。”馮斂臣說。

兩人來天台上抽煙,趙律師攏著打火機,給馮斂臣點了個火。

上次這樣聊天依稀還是去年譚儒的葬禮之後。當時趙律師還恭維馮斂臣要平步青雲,馮斂臣說未必——都不算錯,就結果來說升確實升了,中間卻是幾經周折,說來也是唏噓。

馮斂臣道:“這個羅凱森隻是紅海亞太總部的CEO,不是天王老子,他的權力雖然大,也還搞不了一言堂。再霸道的總裁也得聽聽董事會的意見,何況還要顧及美國總部的意向,胳膊拗不過大腿,合作不成要有個合作不成的理由,他這樣就好像想把鍋甩到我們頭上。”

趙律師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無非是不想一起玩,又不直接說不想一起玩了。

幼兒園的小朋友可以往對方頭上撒一把沙子就跑,大人的世界就是這麼假惺惺。

羅凱森要向他背後的董事會負責,而同樣,譚仕章也要給集團總部的董事會一個交代。

譚月仙對這次合作抱有頗高期望,能和奢侈品巨頭聯姻,是多好聽的一個名頭,他們要是拿不下來,自然有許多競爭對手等著搶這機會。如今才說不行,未免顯得譚仕章太沒本事。

但是事已至此,談又能怎麼談呢?

羅凱森現在就是蓄意刁難:想合作可以,除非譚氏無條件答應他們開出的苛刻條件,虧本做這躺買賣。但是這邊的董事會以及大股東是不可能同意的,勢必也要向譚仕章提出質疑。

手機震動,說曹操曹操到,來電顯示是譚仕章。

馮斂臣掐了煙,對趙律師說:“有點事,我先下去一趟。”

趙律師擺擺手,以為他回星之鑰:“你現在兩頭跑也夠忙的,快去。”

馮斂臣去的卻是譚仕章辦公室。

面對現下兩難的局面,合作進度難以推進,譚仕章老神在在,看起來並不著急。

馮斂臣進門的時候,見他還靠在老板椅上,指間拈著一枚橙色珠寶,遠看像是芬達石。

近看卻其實不是,譚仕章衝馮斂臣笑了笑,主動伸手遞過來:“你看這個橙鑽。”

馮斂臣攤開手,示意不方便接:“剛抽了支煙。”

譚仕章睨他:“馮總你這是又去哪刺探情報了?”

馮斂臣一笑置之,眼鏡往鼻梁上推推,從他桌角抽了張濕巾擦手,才掏出高倍放大鏡。

鑽石的顏色分類一般有紅紫藍粉綠,在彩鑽的世界裡,如果粉鑽有多熱門不用多說,橙色有冷門就也不必多說——提到橙色,有的人甚至不會立刻想起它也是鑽石家族的一員。

但橙鑽的存在其實是稀有的,比馮斂臣之前在譚仕章

那看到的那種金絲雀黃鑽更甚。

隻是由於市場熱度不比其他顏色,需求決定價格,並沒有一個規律而穩定的行情。

作為收藏來說,流動性也差,馮斂臣從譚仕章手中接過石頭審視。

這顆鑽石品質其實很好,目測3克拉以上,做標準的圓形切割,通體澄淨,紅黃適中的純橙色,有種甜暖可愛的觀感,圓潤潤的像顆橘子味的二寶糖,讓人忍不住想填嘴裡嘗嘗。

“庫裡好像沒見過。”見到新寶石,馮斂臣一眼能認出來,“這是新采購的還是?”

“剛從麗華這邊一個老顧客手裡收的。”譚仕章扶著桌面站起來,繞到過去和他面對面,要坐不坐地靠著桌沿,“收藏了兩三年了,以為能賺一筆,漲幅怎麼也達不到預期,連有意向的買家都不多,聽說我們可以收,今天特地拿過來,還換了枚小克拉的粉鑽回去。”

客戶看重投資屬性,有這樣的心理很正常。

馮斂臣像看孩子一樣看它:“其實論顏值明明挺高,有個相得益彰的設計就會好很多。”

珠寶玉石本身的身價取決於市場供需,珠寶首飾的身價衡量辦法則不完全一樣,像上回他們看的穆夏展,兩個世紀前的老前輩都在嘗試打破窠臼,突顯設計的價值。

藝術品可以不堆砌昂貴的材料,藝術真身就是無價的。

但是能說出這樣的話,首先要進得了那扇門。

譚仕章道:“這說明現如今沒有足夠好的設計和審美,我倒是琢磨一件事很久了——麗華珠寶現在做高定線,總有哪裡不滿意的地方,思來想去,我手裡還差這麼個‘穆夏’。”

馮斂臣沉吟,消化他的意思,沒說什麼給獵頭打個電話的外行話。

譚仕章這擺明想挑的是殿堂級的藝術家,這種人才可能需要打著燈籠滿世界找,不可能在人才市場上等著你撈。而且可以想見,能夠入得了他法眼的,自然已經混得風生水起,有聲譽有事業,需要正好一拍即合,還願意接受譚氏邀約的幾率能有多大?

或者換個思路,先一步發覺被埋沒的天才,但那就更像海邊尋沙,成本無限推高。

馮斂臣建議:“不一定上來就是聘任,不如先請對方做創意顧問,再推進一步合作。”

譚仕章乜他一眼,微微笑著反問:“形式不是重點,馮總,你有沒有中意的人選?”

馮斂臣把手裡的橙鑽還給他:“一時想不到,我之後會留意一下,但是工作有緩急,現在對我們來說,優先要解決的還是和紅海集團的問題,這個事情麻煩你不要忘了拿主意。”

譚仕章眯著眼,笑得有點漫不經心:“其實我拿主意也真的沒有用啊。”

他撓撓鬢角:“要是我拿主意管用,我當然想羅凱森立刻求著我們簽合同,但這不是不可能嘛?人家正和夔龍打得火熱,蜜月期都沒過,可不是隻聞新人笑,不聽舊人哭的時候。”

馮斂臣聽罷,也不自覺眯起眼,視線聚焦到他臉上。

夔龍集團是譚氏

的老對頭,競爭關係。固然都知道羅凱森的心思,他已經把不耐煩寫在臉上,其實是個粗中有細的人,始終從未透漏自己真正屬意的對象,甚至時不時放出煙幕彈。

想要探聽出其他公司內部的派係鬥爭和關係糾紛,無疑是需要點能耐的。

所以譚仕章不是沒打聽,隻是其他人沒有看到他打聽。

而且他用詞微妙,馮斂臣第一時間想到羅凱森和夔龍集團之間這種貓膩有沒有可能利用。

不過隻是想想,不是任何時候靠抓彆人的小辮子都能達成目標,這是落於下乘的辦法。

雙方合座是出於自願,強扭的瓜不甜,上乘的辦法還是讓對方有不得不簽字的理由。

正想著,厚實的胸膛從後面貼過來,兩條胳膊從後面伸出,將馮斂臣緊緊箍在其中。

譚仕章鼻尖貼在他發間,低聲道:“還有個八卦,你要不要聽。”

馮斂臣渾身有一瞬緊繃,還是沒有推開他:“怎麼了?”

譚仕章收緊胳膊摟著他:“比如羅凱森對Andy來說還是個上門女婿?”

Andy是個很大眾化的名字,馮斂臣問:“你說的是他們的創意總監,對吧?”

譚仕章說:“那小屁孩能坐到這個創意總監的椅子上,百分之八十是因為背景硬,他老爸其實是紅海集團的大股東,他是個私生子,但是據說正牌夫人一直沒有生兒育女,對他的存在早就持默許態度,他們這家人每年還一起出去度假過聖誕。”

聽起來就混亂的家庭關係,當然,這個還不是重點。

和Andy這種吃穿不愁的小少爺比起來,羅凱森是十多年前來到美國的新移民,但是混得落魄潦倒,睡過街頭,扒過垃圾桶。後來僥幸於紅海集團謀職,從低穀爬到高峰,這樣經曆是勵誌的,隻是羅凱森同時是個務實主義者,得知Andy的性向後甚至毫不猶豫主動接近。

馮斂臣啞口無言,這兩個人從外表到年齡性格,完全看不出能扯到一起。

他扭過頭,看看譚仕章:“你跟我說這些,應該不是我們要用它當把柄吧?”

譚仕章笑了笑說:“當然,當然,這肯定太沒品了,告訴你隻是為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多了解一點沒什麼不好。再說,我可能隻是想和信得過的人分享一二,不然從來隻有自己知道,實在太無聊了。”

*

翌日上班,馮斂臣在地庫等電梯,不知發生了什麼,二十分鐘都沒下來一趟。

他索性順著安全通道走到一樓,遇到員工語氣興奮,嘁嘁喳喳都在議論明星。

這才想起,原來今天是傳說中的那個姚堯來公司的日子。

春節之後,商業部的進度突飛猛進,不僅代言人合同順利簽下,已經快進到和對方溝通日程,安排第一條廣告拍攝,地點就在譚氏大廈。一般這種拍攝項目是租外面的專業攝影棚,過去因為幾次不愉快的合作經曆,譚氏騰出地方,搭建了自己的攝影棚。

知道今天有明星來,為了維持秩序,行政部提前發通知,要求所有不相關人員不要亂竄。

因此熱鬨的氛圍隻局限於員工口頭上,但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其實還是會有人找借口偷看,馮斂臣出了電梯,便見之前星之鑰那個追星的小姑娘鬼鬼祟祟推安全通道的門。

馮斂臣攔住她,問了幾句,其實小姑娘還算精明,主動和同事討了個需要去攝影棚對接的工作,兩人一起到攝影棚去。

在門口卻被攔下了,是一個面生的胖子:“你們乾什麼的?裡面不能進。”

在自家地盤上被蠻橫地拒之門外,還是挺新鮮的體驗。

旁邊立時有人開口:“沒事的沒事的,這是我們馮總,不是不相關的人。”

攔門的胖子這才把手臂放下了,臉上的橫肉抖了抖,神色很是輕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