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第2章

葬禮的日期找大師算過,選了個黃道吉日。

譚儒的告彆儀式搞得陣仗很大,家族成員、政商夥伴、公司股東和高管,乃至自願前來吊唁的中層管理,黑壓壓一大片,幾乎擠滿殯儀館吊唁廳。

馮斂臣黑色西裝、黑色襯衫、黑色皮鞋,看著眾人依次上前鞠躬。

他挑了個不起眼的位置,藏在人群之中,忽然和譚皓陽對上視線。

兩個人都若無其事地移開眼。

於譚家人而言,悲傷已經被連日的操勞磨平,這一天下來,隻剩不停握手、答謝賓客、說場面話。譚皓陽和幾個家族成員在一起,譚仕章身為他的堂哥,卻寧可在另一邊待著。

兩個公子哥隔著楚河漢界,都沉著臉,和傳聞中一樣水火不容。

對比兩年前的廣告照片,譚仕章模樣沒什麼變化,隻是為這個場合換了個發型,烏黑的頭發儘數梳起,露出青銅雕琢似的線條分明的一張臉,眉宇之間一股戾氣,像個不好惹的人。

終於葬禮結束,賓客告辭,馮斂臣依然站得筆挺,西裝褲縫都鋒利得一絲不苟。

身邊有人悄悄過來,低聲邀請:“去抽支煙嗎?”

馮斂臣笑笑:“趙大律師,走。”

兩人出了殯儀館的門,找了個沒有人的空曠場地,站定,點火。

馮斂臣把打火機裝回兜裡,他對面是譚氏集團首席法律顧問,趙喆。

趙律師也是將要宣布譚儒遺囑的人,吐出一口煙圈:“這兩天,有沒有人跟你打探?”

馮斂臣說:“免不了的。放心,沒提前跟任何人透過風口。”

趙律師點頭。

譚家這場不大不小的繼承人之爭,其實隻有他們兩個是已經知道結果的。

譚儒雖然早就立過紙面遺囑且經過公證,其中內容並不完整,剩下最重要的股權問題,遲遲留白,沒有最終敲定。說明他在兩個孫子之間,雖然有所偏向,一顆心始終還在搖擺。

結果造化弄人,這ICU一進,時間不再等他了。

因此譚儒短暫地醒來時,第一句話就是含糊不清地吩咐如何對自己名下的股權進行分配。

緊急情況下,口頭遺囑也有法律效力,隻要現場有至少兩個見證人。

眼前這位趙律師算一個,馮斂臣也算一個。

馮斂臣安靜看著前方,不知為何,腦海中浮現的是譚仕章的臉。他的眼神有種感染力。比起譚皓陽,譚仕章更有種已經當慣上位者的氣勢,盛氣淩人,不容忤逆。

隻是沒有得到權杖之前,說什麼都是虛的。

龍爭虎鬥,虎是爪牙剛剛鋒利的虎崽,龍是還沒來得及化龍的黑蛟。

誰比誰更高貴呢?

兩人吞雲吐霧,即將入夏,氣溫漸高,西裝將人捂出一點薄汗。

趙律師突然感慨:“你還不錯,算是站對了邊。”

馮斂臣不置可否,趙律師揶揄:“從龍之功,以後

平步青雲,怎麼不也得撈個副總當當?”

馮斂臣並不張狂得意:“你可彆捧殺我,將來怎麼樣,我看還難說。℡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趙律師把煙掐了:“是啊,不亂說了。走吧,一起坐車回公司?”

他們乘公車到集團總部,涉及遺產分配的家族成員也都來了,臂佩黑紗,填滿了會議室。

馮斂臣把門關起來,之後就是今天的另一場重頭戲了。

在所有人的殷殷注目下,趙律師拆開密封的文件袋,當眾宣讀——

“本人譚儒,我的主要親屬關係及婚史,詳見我簽署的遺囑公證筆錄及《申辦遺囑公證法定繼承人聯係方式確認表》,本人對此已確認無誤……

“下列財產屬於我的個人合法財產:

“海內外xxx的房產共計xxx處,分彆為……

“存款、基金、債券、信托、黃金,分彆……

……

“現因本人為預防不測和避免糾紛,特立本遺囑:在我死亡後,將上述財產中依法屬於本人所有的財產份額,含應由我繼承的財產份額,留給……

“本遺囑在本人死亡後生效。”

趙律師嗓門不大,聲線平穩,一字一句,宣讀完畢。

會議室裡的氣氛有些騷動的苗頭。

馮斂臣站在角落,全程旁聽,這些內容他事先早已知曉,譚儒將自己名下財產,包括不動產和動產,按照繼承順序和親疏遠近,在親人之間進行了相對端水的分配。

隻有最重要的,關於他名下家族企業的股份,並未在趙律師口中出現。

終究譚皓陽沒沉住氣,率先開口:“就這些了?”

譚仕章臉上沒有表情,但有理由相信,他最關心的也是這點。

為了達到保護資產的目的,譚儒作為董事長,實際上通過最上層的家族公司“鴻儒投資”和其他防火牆公司,間接控股整個譚氏集團的公司架構。

具體來說,譚儒擁有鴻儒投資99%的股權,隻有剩下1%在其他譚氏成員手裡。而鴻儒投資擔任防火牆公司的主要股東,持股均超90%。再往下,經過層層架構,防火牆公司又和其他的有限合夥企業、合夥人、投資人共同擔任集團主體公司的股東,且防火牆公司持股超過70%,大於2/3,對譚氏具有絕對的控製權。

換句話說,譚儒手中這99%的鴻儒投資股權,以小撬大,就是執掌譚氏的那把權杖。

“是這樣的。”趙律師清了清嗓子。室內安靜,落針可聞。

“關於譚儒前董事長生前所持有的鴻儒投資有限公司的股份,”趙律師說,“由於某些原因,其本人在臨終之前,尚未來得及親自寫入遺囑,並將更新後的版本重新進行公證。

“不過,雖然自書遺囑中沒有涉及這部分遺產,譚儒前董事長係因突發急性腦梗塞入院搶救,屬於法律所規定的危急情況。他在醫院裡有過一段清醒時間,在本人和集團總裁助理馮斂臣先生的見證下,以口述形式補充了對自己

名下鴻儒投資所有股份的分配意願。

“按照譚儒前董事長的真實意思表示,鴻儒投資99%的股份不做分割,由孫子譚皓陽全部繼承。條件是,這部分股份,譚皓陽不可出賣,不可轉讓,將來也不可作為婚內財產。”

塵埃落定,勝負揭曉。

馮斂臣看到下面的譚皓陽眼睛一亮,攥緊拳頭,明顯鬆了一口氣。

其他家族成員視線一股腦先看譚皓陽,再若有似無地瞥向譚仕章。

顯然,譚儒對自己一手創辦的譚氏具有強勢的掌控欲,不願承擔將控製權切分的風險,況且他多半心裡也明白,兩個孫子彼此不和,比起相互製衡,更大的可能是打得兩敗俱傷。

索性就這樣,要麼得到全部,要麼一分沒有。

譚仕章似乎卻無法接受,椅子往後一退,發出刺耳的聲音。他站了起來,目光淩厲。

馮斂臣和趙律師無奈地暗暗對視一眼。

就結果來說,不算是懸念,但如果譚儒不是離開得那麼突然,多半可以對譚仕章做出更好的安排,或者集團職位往董高監上層調一調,或者派去子公司擔任CEO,以示安撫和彌補。

目前,譚皓陽擔任集團的營銷總監,譚仕章則是設計總監——按照老董事長要求,譚家子侄進公司不許空降,需要從基層崗位開始曆練,三年又三年,兩人都是這麼熬起來的。

原本平起平坐的職級,往後卻是一個董事長,一個小總監,這將是徹底的壓製之勢。

大公子能不能再往上走一步,全看二公子的心情,被人拿捏在手裡的滋味不太可能愉快。

譚皓陽聲音按捺著得意:“行了,謝謝趙律師,謝謝馮總助,你們這段時間辛苦得不輕。”

譚仕章緩緩開口:“確實辛苦,今天葬禮也夠累了,二位不如放個假,好好休息休息。”

話裡帶刺,威脅得半真半假,誰敢隨便接茬?

趙律師維持著專業的狀態,不為所動。

譚仕章抽身就走,他推開門,倒還保持禮貌,反手關上,才揚長而去。

其他譚家人面面相覷,也陸續離開之後,馮斂臣留下來,收拾會議室。

這其實是行政部的活計,原本用不著他管。他不過借故拖延時間,以免跟譚家人同時出門。他把一張張椅子推回去,過了片刻,秘書處跟他關係好的那個姑娘佟雨曼溜了進來。

她小心翼翼,壓低聲音:“馮哥,那個……是不是皓陽總?”後半句沒有出口。

馮斂臣“嗯”了一聲:“怎麼,你們已經聽誰說了,這麼靈通?”

佟雨曼回頭檢查關好的門:“哪還需要聽誰說,剛見到仕章總從走廊外面經過,那個氣咻咻的樣子,想猜不出來都難。說真的,我們都好奇死了,遺囑到底是什麼樣的?”

馮斂臣委婉解釋一番,把需要向眾人公布的消息跟她講了。

佟雨曼恍然。然而她手掩著嘴,又小聲道:“這樣的話,那你可要當心了。”

馮斂臣其實深諳,嚴防死守,不許員工聊半句八卦是不可能的,何況有時他自己也參與。

比如現在,他揚了揚眉:“怎麼說?裡面有我什麼關係?”

佟雨曼說:“這話我們就私下講講——仕章總那個人,據說有點小心眼,報複心強,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是照我看來,至少他確實性格陰鬱。尤其那眼神看人的時候,就像在說萬一有仇人落在他手裡,一定皮都給扒掉一層去。你跟皓陽總是一條船上的人,仕章總如果翻不了身,不知道會不會拿你做筏子。萬一他給你穿小鞋呢?”

馮斂臣道:“公司又不是黑丨社丨會,沒有那麼誇張。”

她嘖嘖:“人家是天龍人,我們是小蝦米,真的想要整我們,比黑丨社丨會還容易啦。”

兩人一邊聊一邊關了燈,離開會議室,天色暗了,夜幕籠罩,譚儒時代就此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