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1 / 1)

明寶斐然 三三娘 8024 字 2個月前

飛機靜謐穿過平流層,舷窗外,積雲如山。

空姐剛開始發餐,寬而長的經濟艙內,乘客交談聲嗡嗡鳴,

這是一程飛往寧市的航班,中途將在香港經停兩個小時。航班上座率有百分之七八十,粵語、英語和普通話交織混雜,偶有小孩哭鬨,被父母輕輕嗬斥。向斐然閉著眼,耳朵裡塞著的靜音耳塞為他隔絕了外面的一切動靜。在他身邊的是一個中年男人,藍色西裝,典型的商務差旅風。

剛翻開機上雜誌略掃了幾眼,過道便停下一道身影,中年人將視線自廣告內頁上抬起,見到眼前面容後,目光不由得微微一亮。

“你好。”

“有什麼指教?”他用詞文雅,笑容裡帶一股受寵若驚的喜悅。

“我是頭等艙的,這是我的機票,我可以和你換五個小時麼?”

“……”

對方循循善誘:“你可以用我的餐和酒,還能很舒服地睡一覺。”

身邊人解開安全扣起身的動靜不小,向斐然感覺到了,但懶得睜眼。為了趕論文,他昨晚上通了宵,現在天王老子來了他也要睡覺。

隔了兩秒,身邊又響起安全帶被扣上的哢噠聲。身邊坐的是個中年男人還是女人的體感差異是很巨大的,起初稍顯逼仄的空間寬敞了許多,香水味也變了。向斐然睜開眼,正看到商明寶輕手輕腳地將一個隨身包拉開,從裡面拿出眼罩。

“吵醒你了?”商明寶不敢動了,可憐道:“彆趕我。”

她跟他乘同一班飛機回去,原本想讓蘇菲訂兩張頭等艙的,但向斐然這趟是課題考察,有經費報銷——隻能報經濟艙,實報實銷。將近二十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商明寶又想那乾脆她也坐經濟艙吧。計劃一出口,被蘇菲和向斐然雙重否認。

正常來說,這麼長的航班商明寶都是包專機出行,坐什麼頭等艙已經是退而求其次了。一聽她要去經濟艙,蘇菲扶額,一本正經地說:“你吃不了這個苦的。”

但是蘇菲哪管得了登機後的事呢?登機後,商明寶先卸了妝、做了面膜護了膚,換上舒適柔軟的拖鞋,暗渡陳倉。

“經濟艙好熱鬨啊。”她說。

向斐然:“……”

他擰開一瓶水遞給商明寶:“不嫌氣味難聞了?”

商明寶往他那邊挪了挪,抱住他的胳膊,臉伏在他肩上的嗅了嗅,繼而搖了搖頭。他今天難得沒穿衝鋒衣,而是一件寬鬆的圓領套頭衛衣,衣料柔軟,有淡淡的香味盈滿她鼻尖。

向斐然心跳沉穩,呼吸亦沉穩。默了一息,他撫一撫商明寶的眼底:“說真的,我舍不得。”

“我能受得了的。”商明寶認真地說。

向斐然目光凝在她臉上片刻,勾了勾唇:“我說我舍不得放你回去。”

說好了隻換五個小時的,但五個小時後商明寶沒有回去,那個跟她換座的中年人便也沒動彈。她不舒服,明顯感覺到小腿上的靜脈曲張,便始終半睡半醒的。可

是一想到肩膀上枕著向斐然,她就不敢亂動,而是端正筆直地坐著。

她小小的肩膀也能支撐給他一個安穩睡眠,一想到此,商明寶便覺得身體裡有一股自覺、一股使命在。

穿過晨昏線時,舷窗外的黃昏金光刺破雲層,粉橘藍漸變的天空讓所有人都忍不住舉起相機拍照,隻有她是偏過臉去,認真地看著向斐然被金色光芒照亮的側臉。

他睫毛很長,密實。商明寶很想用指尖撥一撥。但她也想點一點他微翹的鼻尖,或者是自然抿著的唇瓣。

怎麼會有人睡覺這麼安靜?她胡思亂想,彎起手指墊到他鼻息底下。活著呢。

入夜後,客艙燈降到了最低,隻有一些乘客的燈亮著。向斐然短暫地醒了過來,就著朦朧昏昧的光線,他的目光定了兩秒,也不去探究是夢還是現實,隻將商明寶更近地摟到懷裡,隔著頭發親親她耳朵後,又閉上眼睛。

飛行的後半段,換成商明寶枕在他懷裡睡。他把她剛剛的心路曆程全部都重演了一遍。但商明寶不敢乾的事,他乾了——他捏住她的下巴,唇瓣吮含著親了她一會兒。商明寶被親醒了,迷蒙地“嗯……?”,被他摁回懷裡:“夢。”

實在無聊,看完了手機裡的文獻後,向斐然打開kindle,點開了一本彆人推薦給他、據說是寫植物學家的書。看了十頁,狗屁不通。

從香港轉機回寧市,抵達時,已是第二個夜晚。

向斐然的目的地在雲南,但他需要回家做一些出野外的準備,順便看一看向聯喬。

商明寶在山腳定了酒店,向斐然打了車,先送她回去。商明寶以前都沒注意過路途遠近,今天一看計價表,兩百六十多!瞳孔地震!

向斐然下了車,繞到後備箱取行李,放上禮賓車後,一扭頭,見商明寶一本正經地按計算器,他失笑:“你乾什麼?”

“地鐵多少錢?”

“九塊。”

“什麼?!”商明寶兩手捧臉,震驚失色,“早知道坐地鐵好了!”

向斐然歎了一聲,覺得有必要糾正她一些誤區:“我打得起車。”

禮賓在一旁默默聽了半晌,低頭看胸口銘牌……嗯……沒記錯的話他們的房間均價是三千一晚。

房間是蘇菲定的,辦好入住後,向斐然送她上樓。

行政套,兩張床,蘇菲的潛台詞一目了然。但向斐然沒進去,在門口跟商明寶道彆:“早點睡,明天下午見。”

他們買了明天傍晚的機票飛昆明,之後再乘高鐵進入縣城。如果是橫向項目,向斐然不會帶商明寶,但這趟考察是為了他自己的課題,全程隻有他和一名向導,多帶一個商明寶也沒關係。

商明寶勾著他的手,眼巴巴地望他:“再待五分鐘不好嗎?”

抬腕看表:“才九點半。”

“三分鐘。”她主動降低要求,表現出善解人意的乖巧。

向斐然失笑:“十分鐘?時間沒那麼緊。”

他定了一

個隻有十分鐘的倒計時。門合上時,商明寶依到他懷裡,踮腳索吻。

在飛機上時,也偷偷接過幾次吻,在熄了燈的客艙中,在一片漆黑的太平洋上空的暴雨中。但那周圍畢竟有人,因此誰都吻得很克製,隻淺嘗輒止地觸碰。這克製現在在這私密的套房裡成倍反噬了——向斐然一邊傾身吻她,一邊與她跌跌撞撞地進到臥室。

他抬手關了燈,如此精準,恰好關的是總控。似有聲音般,那燈花在眼前一跳,房內陷入全然的黑。商明寶被他壓在床上,兩隻手被他扣著,綿軟地抵進雪白床單。

寧市熱著呢,三月份,穿半袖的天氣了。向斐然還像在紐約一樣,手指撚過,輕車熟路地解開她一排紐扣,以為還會有層貼身衣物供他刹車。

殊不知輕薄夏料的雙排扣西裝下面的,什麼也沒有。

商明寶面紅耳赤地解釋:“飛行時間太久了……穿不住。”

她就穿了這件,下面是一條學院風的深藍色百褶裙,和特彆透明的一條黑色絲襪。絲襪已濕了,被他充滿占有欲地吻了這麼久,很難不起反應。

向斐然沉沉舒出一口氣,將她的灰色西服攏回去:“不親了。”

“哦。”商明寶乖巧地應一聲。

向斐然將剛剛自己解開的扣子又一顆顆親手扣了回去,撐起上身,視線巨高臨下地落在商明寶臉龐上半秒,問:“是不是想要?”

商明寶的手撫摸到他手臂,貼著青筋往上,小小聲地說:“再親半分鐘。”

鬨鈴響起來時,她目光已被親得很渙散,氣喘籲籲地說:“壞了。”

咽了一咽:“鬨鈴壞了。”

“你是不是就定了五分鐘?”

向斐然陪她一起顛倒黑白,按下右側開關鍵,“嗯”了一聲,虎口掌著她的下頜,複又氣息淩亂地親回去。

鬨鈴第二次響起時,向斐然自覺不妥,逼自己深呼吸數次,親親商明寶唇角:“得走了,爺爺還在等我。”

商明寶枕在他手臂上,問:“爺爺還會記得我嗎?”

“記得,他記性好,你讓人過目難忘。”

他很乾脆地講了出來,不顧聽的人死活。

商明寶心裡咚的一聲跳,問:“你也一直沒忘記我嗎?”

向斐然像聽到了什麼冷笑話,過半晌,低聲失笑一下,撫一撫她臉:“永遠不會忘記。”

說完,他起身下床,將手機裡馬上要響第三遍的鬨鐘關掉,繼而開上燈。

商明寶送他到門口,目視著他將那個碩大的登山包掛上右肩,攬過她擁了一擁:“晚安。”

要走時,商明寶衝動地勾住了他的手:“如果——”

她看著向斐然:“如果我去看爺爺,他會高興嗎?”

向斐然點了下頭,目光和即將離去的腳步都很匆匆:“他會的。”

匆匆的目光停住了,繼而回到她臉上,一言不發。

商明寶與他對視著,兩秒後,忽然覺得自責和難為情

:“對不起,我越界了。”

向斐然重又將她攬到懷裡,左手臂彎輕輕攏著她的腦袋:“沒有這回事,怎麼會越界?隻是……”

他一時也沒想好隻是什麼。

“隻是分手了,爺爺會問?”商明寶試探著,“到時候,反而多找了一件事去解釋。”

向斐然匆亂的思緒一停,目光有些複雜地看著她。

對於一定會分手這件事,她好像逐漸變得比他更坦然。

片刻,向斐然順著她的話勾了勾唇:“你說得對,是這樣。”

商明寶心裡自顧自難受了一會兒,但面上不顯,怕讓向斐然看穿了,叫他為難。她輕抽回被他牽著的掌尖:“你走吧,車子該到了。”

但她想抽回的手紋絲不動。她又試圖抽了一下,仍沒抽出,向斐然捏著,也沒怎麼用力,但也沒鬆。

商明寶有些疑惑地看他,反而被他的注視弄得一怔。

“跟我回去。”

商明寶聲線纖細,顫了一下:“嗯?”

像是很不可思議,不敢信。

向斐然又重複了一遍:“跟我一起回去。”

他的思路還是很亂,並沒有理出頭緒。但他確定,這就是他今晚上想做的事。

商明寶唇角不可遏製地揚了起來:“就說,我跟你是在飛機上碰到的,然後就順道來看看他。他會信嗎?”

向斐然笑了笑。目光溫柔:“也許。”

她沒帶行李箱,隻背上了一個雙肩包,包裡是必備的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關上門時,她很雀躍且聰慧:“爺爺問我行李呢,我就說我定了酒店,但是爺爺肯定說太晚了就不要跑來跑去了,於是我就可以順便留宿啦。這樣他也不會覺得我們有什麼貓膩,對吧?”

她一連串地說著,牽著他的手,快蹦跳起來。

從酒店到向宅,還有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商明寶分不清遠近,隻覺得山黑黢黢的,葳蕤植物被照成雪白。既分不清遠近,便總疑心要到了,於是心便一直提著、懸著,不受控製地越跳越快,反複演練著見了向聯喬的第一面,要怎麼打招呼,怎麼假裝跟向斐然不熟。

她坐了二十小時飛機的身體繃不住這麼緊的弦,車程才過一半,她就靠在向斐然肩膀上睡著了。

夢裡,覺得什麼隆隆,像聽到列車穿過軌道。

那是向斐然的心跳。

他一直牽著商明寶的手,手心溫熱,有一片失控的潮。天才般的大腦裡,根本想不出比商明寶更周全縝密的騙術。

他瘋了?

他怎麼會放任自己做出這麼越陷越深的舉動?

驚醒時,向斐然猝然睜開眼——

但已來不及,車已到了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