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人工呼吸的,因為她的拒絕,倒像是成了吻她的掌心。
她的手冰冷綿軟,掌心有冷汗殘留的潮意,如海邊的夜晚。
圍觀群眾沒見過瀕死的拒絕搶救的、缺氧的拒絕人工呼吸的,一時間都發出了如出一轍的“啊??”,就連目光也變得十分耐人尋味——
新鮮,是一心求死,還是跟他有仇?
向斐然很快從意外中回過神來,按下她的手,“憋氣有效果,對麼?”
商明寶一愣,她本來就想解釋的,奈何沒力氣說話。被他點破,她下巴極輕微地點了點,一邊想:腦子怎麼這麼好使?
向斐然仍然保持半跪的姿勢,與她交握的手也沒有鬆開。
“救護車馬上就到——彆說話,聽我說,我會一直注意著你,你不會有事。如果你能清楚地聽明白我的話,你就彎彎手指告訴我。”
商明寶果然彎了彎手指。
他的目光始終看著她的瞳孔和唇色,“你會沒事,相不相信你自己?”
充滿涼意的指腹再度在他掌心輕如羽毛地蹭過。
商明寶直到後來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向斐然一直在跟她說話,在這短短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裡,他講的比他們認識的這半周還多。
救護車的尖銳鳴笛由遠及近,破開午後車潮。
江堤不是行車道,車子隻能在最靠近的路口停下,男同學這時候總算靠譜了一回,主動跑去領路。擔架車飛速到了跟前,醫生跪地檢查體征,邊問:“什麼情況?”
向斐然的目光遞給男生,男生瞬間如被老師點名般立正站好,一五一十地彙報。
“最高時心率達到了兩百三十九,”向斐然補充細節:“伴有四肢無力、呼吸困難、出汗、無法說話的表現。”
醫護和司機將人合力抬上擔架後先行一步,醫生問:“誰是家屬?誰跟車?隻能上一個。”
雖然問著“誰”,但他明顯是看著向斐然說的。向斐然頷首,上前一步:“家屬不在,我是她朋友。”
男同學不覺得被他搶了位子,隻長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幸不必擔大責。但出於基本的良心和善良,他抹了抹汗,十分懂事地問:“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嗎?”
向斐然加上他的微信,瞥他一眼:“買一束花,好好給你女朋友道歉。”
女朋友?什麼女朋友?道歉?道什麼歉?
男同學一頭霧水,但迫於眼前男人的氣質太冷酷,他一個字都沒敢多說,硬著頭皮連連點頭說“好的好的”。
上了救護車廂,商明寶身上已經貼上了電極片、蓋上了毯子。在醫護綠色製服的環繞下,她闔著眼,蒼白寧靜得宛如一束純白洋桔梗。
護士安撫:“她沒有生命危險,你不用太擔心,先把病人的身份證號給我掛號。”
身份證方隨寧肯定是不知道的,向斐然想了想,打給了他的小姑,也就是方隨寧媽媽。一來二去,想當然驚動到了香港那邊。
商明寶意識清醒地聽著向斐然打了數通電話,最後一則通話時,對面的開場白是:“我是商明寶的大哥,我會來處理一切。”
完了。怎麼是大哥?商明寶絕望地閉上了眼,本就十分詭異的心電圖又雪上加霜了幾分。
120急救遵循就近原則,容不得挑三揀四,因此最後商明寶被拉進的是一家公立二甲醫院。這家醫院服務周圍十幾個老破小社區,處處透露出一股年久失修的氣味,且人滿為患。急救門診所在的那條走廊上,就地坐滿了病患家屬。
被推了藥後,商明寶被安置到了觀察室內。這是一間並排放了兩張床的病房,中間以百褶簾為遮擋。此刻簾子是展開狀態,證明另一床有人。
護士給商明寶插上氧氣鼻管和心電監護儀,輕聲交代道:“她現在還沒恢複,不要氣她,不要讓病人有情緒波動,最好保持平躺。”
護士一走,小小病房陷入安靜中。商明寶合衣而躺,臉色稍緩,有了人色。
過了一小會,另一個護士自門口路過,探身交代道:“家屬彆玩手機,把病人靴子脫了,會舒服點。”
病房內的兩人同時:“……”
她一說,向斐然才關注到這個細節,一句話也沒說就把手機裡的文獻退掉,站起身。
商明寶也睜開了眼睛,虛弱地:“不用……!”
因為太虛弱,所以“!”得很不明顯,聽上去像是客氣客氣。
向斐然看一眼心電監護儀。心率又上去了一點,護士果然沒有胡說八道,這靴子看來非脫不可。
他現在有點後悔沒讓她男朋友跟車了。
商明寶忽閃著眼睫,眼看著向斐然靠近床尾,彎下腰,寬大手掌隔靴握住她的小腿。
動作卡了數秒,他臉色不太好看地勾勾兩指:“自己把腿垂下來。”
商明寶手足無措:“啊?”
向斐然面色板得近乎於冷酷了:“裙子,不方便。”
商明寶:“哦、哦……”
雖然腿還麻著,但在向斐然的借力下,她終於順利把腿往床沿垂了一些。
長筒夏靴雖然是羊皮的,很軟,但沒有拉鏈。向斐然嘗試扯了一下,沒扯動,隻好半蹲下身,將她的腿半抬起托在懷裡。
商明寶驚慌失策,掙紮著要坐起來的同時蹦出綿軟的一句白話:“唔好咁啊……”
心跳怎麼又上一百七了!
向斐然瞥一眼,以為她是因為這些動作影響,說:“躺著彆動,交給我。”
藍色擋簾動了一動,隔壁床破了頭的大叔冒著紗布滲血的危險也要探出個腦袋尖:倒要看看這兩個東西在搞什麼名堂……哦脫鞋啊。
毫不容易折騰好,商明寶筆挺挺地躺好,將被子默默地、一寸一寸地拉過下頦、嘴巴、鼻尖,最後蓋過眼睛。
呼吸和薄汗混著心跳,蒸騰著她滾燙的臉。
隔著被子,她不太能聽到被子外的動靜了,並不知道向斐然走到了病房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又去自動販賣機那兒買了瓶水,渴極了似的灌了小半瓶。
回來後,他把她被角拉下,像是十分不解風情地說:“彆悶死了。”
黑發下,她戴了一隻銀色耳夾的耳朵蒼白而小巧。那是一隻像是芭蕾舞鞋綁帶的耳飾,交叉地環著她的耳骨,並在耳垂那裡垂下一隻蝴蝶結。
向斐然看了很多眼,沒問她要不要把耳夾摘下,可以躺得舒服點。
他不想她發現他的目光曾為她的耳停留。
商明寶小睡了半個鐘,在這期間,隔壁床的大叔走了,又躺進來一個破了腦袋的。商明寶轉醒過來,精力恢複稍許,第一反應是翕動鼻翼,而後便作勢要翻身下床。
向斐然當機立斷按住她:“乾什麼?”
商明寶可憐兮兮:“……”
“什麼?”她聲音莫名放得很輕,向斐然沒聽清,隻好俯過身去,在社交安全界限內儘可能地將貼近她唇邊。
這回聽清了,商明寶說:“臭。”
“臭——”還沒問出口,嘴巴就又被商明寶捂住。
小姑娘眉頭緊蹙,神情為難且緊張,目光一個勁地往旁邊病床上示意。
向斐然瞥了一眼,簾子未曾遮擋的床尾,一雙穿黑襪的腳。
短途出行隻座賓利長途飛行隻坐私人飛機的大小姐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這比室上速要她命多了!
向斐然想了想,俯下身湊近,用隻有她聽得到的低音量問:“幫你問問換病房?”
商明寶矜持地稍點了下頭。
過了數分鐘去而複返,向斐然在她床頭半蹲下,仍是耳語的音量:“問過了,沒有空床,不能換。”
他也沒辦法跟商明寶說克服一下,這隻是區級二甲公立,沒有金光閃閃的魔法,生老病死以最本質的面目不著粉飾地出現在這裡——這樣的道理大約不在眼前這位小姐已知的世界運行經驗內,人無法克服認知之外的困境。
“那怎麼辦?”商明寶小聲問,視線自他的眼睛下移,掠過鼻尖、嘴唇和喉結後,停在他黑色T恤的領口。
向斐然:“看我乾什麼?”
商明寶不知道是睡昏了還是供氧過剩,腦子一抽說:“你衣服香的。”
“……”
“你穿了幾件?”
向斐然:“你覺得呢?”
大夏天三十七八的氣溫,高於四十的地面溫度,乾站著都能冒汗的季節,他還能穿幾件?
商明寶抿了抿唇,不做聲了。她總不能讓他脫掉給她。
“再忍一忍。”
“他就走了?”商明寶眼睛亮起。
“你就嗅覺疲勞了。”
“……”
拜托。
委屈之下,她繞了一縷頭發到鼻前,如此一來,呼吸的好歹是自己的發香。沒消停一會,心電圖又顯異端,商明寶失聲:“你剛剛把我放地上了!頭發是臟的!”
“小姐,隻是水泥地而已。”
“天啊,水泥地!”
甚至不是意大利進口大理石——或者退而求其次國產!
向斐然撫了一下額,覺得需要重新調整對這位小姐的認識。
“當時情況緊急,就算是蓋滿腐殖質爬滿螞蟻趴著螞蟥的泥地,我也會把你立刻放下。”
商明寶被他一連串正常人不會用的形容驚呆了,臉上血色全無:“真有那種時候我寧願痛死!”
向斐然目光垂斂,停頓一瞬,認真地說:“商明寶,活著很好。彆說這種話,即使是玩笑。”
商明寶怔了一下,心裡的弦發出一聲輕微的錚音。
“我當然知道活著很好……”她聲音輕輕的,尾音幾乎消弭。
她知道活著很好,她當然知道。
沒有人比從小就生活在死亡陰影中人更知道活著的好。雖然她的私人醫生一再保證室上速不會死,致死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計,但沒人知道心絞痛毫無預兆降臨時那一瞬間的冰冷和恐懼。
是的,不會死,但好像要死的感覺那麼如真迫切,以至於她從八歲以來,就一直活在隨時都會死掉的噩夢中。
商明寶微末地露出乖順笑意,似乎有話要說,但向斐然以為她後面又跟著什麼不吉利的東西,乾脆地捂住了她嘴:“閉嘴,休息。”
他手很大,能掩她小半張臉。
香的。
商明寶懵懂地輕眨了下眼,雙手齊上扣住他手腕,不讓他拿走了。
讓人難以忍受的氣味被他的掌心阻隔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溫和的、此前從未聞過的肌膚之息。
有些人空長了一張牛逼的臉,母胎單身至今,生平唯一跟女生的親密接觸是敲方隨寧腦殼。憑借過人的面癱本領,向斐然忍住了心裡微妙且震驚的波瀾,甚至想跟她講講道理,比如她不能這樣,因為第一他們沒熟到這份上;第二男女授受不親;第三她有男朋友……等等等等。
但念在她急病初緩,他沒說話,狀似很淡定地就這麼由著她,空著的另一隻手在手機上很快地敲字。
過了十幾分鐘,跑腿小哥提著兩枚紙袋從旁邊步行街飛奔而來,紙袋裡分彆是一瓶香水和一件T恤。
他的主顧在App裡特意提醒不要敲門,因此東西送達時,小哥隻將身影在門口晃了一晃。
從他的視野望去,隻看到一個挺拔英俊的青年站在床邊,手掌像口罩似的輕攏在一個面容蒼白的女孩臉上。
商明寶睡了很短暫的第二覺,亦做了一個很短暫的夢。夢裡綠枝環繞,似在密林,過於飽和的濕度凝為白色水汽,彌漫在雲山間。
醒來時,才發現口鼻間掩著一件T恤,她的夢原來是它的香氣侵襲。
本該陪床的向斐然不見蹤影,坐在她床邊的是那位男同學,懷裡抱著一大束鮮花。
商明寶一點也沒問他怎麼會在這裡,唰地一下扭頭看另一邊。沒人。
“斐然哥哥呢?”她徑直問。
男同學認真交代:“我過來後他就說這裡交給我了,然後就走了。這是送你的花,祝你早日康複。”
商明寶禮貌性地看了一眼那花:“謝謝,請放床邊。”
男同學:“哦。”
將花放好,指尖撓撓額頭:“醫藥費他已經結過了,問我借了兩百。”
商明寶:“哈?”
“不知道,他卡裡錢好像不夠。”
跟小高中生借錢實在說不過去,幸好向斐然天然冷面,因此看在男同學眼裡隻覺得“哇靠果然是大學生連借錢都這麼坦然”。轉賬時,又疑似聽他嘖了一聲,說什麼……“不買香水就夠了。”
“票呢?”商明寶問。倒要看看大陸的醫療急救係統有多貴……
“這裡。”男同學從兜裡掏出給他:“他說等下你大哥會來,會報銷,到時候我這邊來把錢打還給他。”
商明寶快速核了一遍那疊票據,發出靈魂拷問:“不是就一千一嗎?!”
連她最喜歡吃的切片蛋糕的一半都買不起!
-
向斐然從兜裡抽出最後一支軟珍雲煙,習慣性地在掌心磕了磕後,翻手叼進嘴角。
抽上後,他緩了緩神,終於深呼吸長舒氣。
夏日的午後綿長,醫院戶外抽煙區的綠色擋雨棚下,夾雜在棕櫚葉之間的大花紫薇正在花期。
向斐然的視線自然而然地停在那上面上,腦子裡開始複盤另一件事。
最近財運不太對勁,賺是賺了點,但怎麼好像都花出去了?而且都花在商明寶頭上?
這姑娘……五行克金?窮得他煙都快抽不起了。
想著想著,思緒很自然地跑遠。
也不知道她那個小男友能不能處理好剩下的這些。
沒關係,她大哥也會來,聽聲音總該是個成年人,有處理事情的基本能力。
但他是個香港人,對大陸也不是很了解。
……
還在盤算著這些的時候,腳步根本就已經本能地順著雨棚往回走了。等回過神來時,雨棚已走到了儘頭,「急診」兩字懸在眼前。
向斐然站在棚底,十分珍惜地抽完了最後一口軟雲後將煙蒂掐了,抬步往那幢熟悉的樓內走去。
到了病房門口,怕撞破小情侶卿卿我我的畫面,他停下腳步,像是不經意地咳嗽了一聲。
商明寶像一隻狐獴,聽到風吹草動蹭一下就亮了眼睛豎了耳朵:“斐然哥哥?”
向斐然的身影果然出現在門口,視線不動聲色掃了一眼,看到裡面沒人後頗感意外。
“他呢?”他用人稱代詞問。
商明寶悶悶不樂地說:“反正留著也沒什麼用,我就讓他先回去了。”
男生確實什麼都不會,又不知道她為什麼如此失落不耐,哄不明白,隻能走人。
向斐然思索一瞬,了然了。
早戀。瞞著家裡人的早戀。所以才要趁她大哥抵達之前先走為快。
向斐然拉開椅子坐下,擰開路上買的礦泉水遞給她:“方隨寧知道你病了,想請假過來,我讓她彆添亂。”
“嗯。”商明寶點點頭,表示理解:“她安心上課就好,反正我也已經好了。”
向斐然難得勾出一個笑:“這麼堅強?”
他有點像哄小孩。商明寶不確定,但臉微微地發燙。因為是平躺著的緣故,她疑心自己的心情已經被一覽無餘了,便將臉偏向另一邊。
她的一切反應向斐然都照單全收,她不說話,他便也跟著保持安靜,沉默而習慣性地打開穀歌學術。直到聽到商明寶說想坐起來,他才放下手機,請護士過來確認各項指標。得到首肯,他將床頭搖立起來,又過去幫商明寶起身,好坐得更舒服些。
調整枕頭時,感到商明寶的額頭輕輕地抵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發香彌漫。
他沒說什麼,薄唇抿著,當作對此一無所知。將枕頭在她腰後墊好後,他一手抻著床欄,問:“這樣舒服嗎?”
商明寶往後挨了挨,很輕地“嗯”一聲。她懷疑病房的空調已經很久沒加製冷劑了,否則她怎麼會覺得這麼熱,被黑發堆著的頸後冒出汗意。
“那個衣服和香水……”等向斐然直回身後,她問。
“衣服我可以穿,香水送你了。”
那衣服很便宜,香水卻貴。他一早就打算好了的。
商明寶:“香水是你身上一樣的嗎?”
向斐然冷不丁咳嗽了一聲,喉結咽了一下:“不是,是女香。”
商明寶“哦”一聲,垂著臉玩袖子,心想大哥怎麼還沒來?又覺得大哥還是彆這麼快來得好。
沉默間,植物大戰僵屍的鈴聲響起。
主唱剛睡醒,一邊等泡面一邊腎虧氣虛地問:“係邊度?”
“醫院。”
“點解上醫院?結紮?”
“……”
“朋友病了。”
“你怎麼有這麼多朋友,斐哥,我不是你的世界第一好了嗎?”主唱開始玩尬的。
向斐然一鍵打斷施法,把電話掛了。
“誰啊?”商明寶好奇地問。
不知道,也許是有一點是試探的,她問:“女朋友?”
“病人。男的。”
沒過多久,鈴聲又響。主唱吃上泡面了精神狀態也正常了,問出正經問題:“那你晚上怎麼說?”
他們今晚上有駐演,從九點半到十一點半。向斐然估了把時間後,給出肯定答複:“我準時到。”
等他們聊完,商明寶問:“你朋友什麼病?”
“腦子有病。”
商明寶不疑有他,同情地說:“那能治好嗎?”
向斐然笑了笑,不逗她了:“他不是真的有病,隻是容易發瘋。”
商明寶很明顯愣了一下,有些慌忙且尷尬地笑了一下,垂下視線:“哦,跟我不一樣。”
又自顧自笑起來:“咦,腦子不好的好像是我,聽不出玩笑話。”
她嘴角的扯動是牽強生澀的,向斐然便叫了她一聲:“商明寶。”
商明寶不笑了,抿住唇,雙眸明亮地、鎮定地望著他。
“剛剛醫生問我,你是不是室上速。”
“是。”
“為什麼不做手術?”他已經搜索過,對這個病有了大概的了解。
室上速致死率不是沒有,但很低,案例也少,它給人帶來的更多是難受和未知,病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它就會突然襲來,也許是開車時,也許是慶祝某件事時,或者,與誰吵架時。從某種程度來說,這有點像是反複發作的輕度中風。發作時,有人覺得尚可忍受,躺一躺就好了,有人卻生不如死,往往要進一趟急救室;有人麻痹得手足呈雞爪蜷縮無法動彈,有人也可能隻是覺得氣喘心悸。
射頻消融手術是治療室上速的常規手術,微創,成功率也高。雖然也有做了手術仍然病發的可能性,但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做。
商明寶絕不會是做不起手術的人,何況這個手術費用隻要兩三萬,且在醫保範圍內。
商明寶笑了笑:“在等呢。”
“等什麼?手術排期?”
“不是,在等我……長大一點。”商明寶抬起輸葡萄糖液的手,比劃著:“導絲是從股靜脈進去的,我……發育不良,靜脈比小孩更細,也更迂曲。”
她仿佛在說著彆人的事:“偷偷告訴你哦,就在兩年前,就算是世界上最細的導絲也不能進到我的股靜脈裡。”
醫生是曾經試圖過進行手術穿刺的,可是導絲難以前送,有生命危險。
“現在?”
商明寶綻開笑:“現在不是我長大了,是技術進步了,有了更細的口徑。”
這背後是商家數千萬的投資和實驗室讚助。
隻是醫生仍然建議手術暫緩,等她再長一長,像草啊,擁有更清晰的脈絡,與更堅韌的梗。
商明寶並不習慣與人分享這些,向斐然是第一個,可是有關他是第一個的這件事,她不預備告訴他,否則很怪,給人莫名地添上寄托,是一件自私的事。
何況……他們是萍水相逢,浮萍之緣。
這個夏天隻有十五天。
病房門口,從香港乘直升機以最快速度趕到寧市的男人已經安靜站了很久。他西裝革履,顯然是從公司的會議上匆忙抽身。直到病房內內有關這話題的最後一句落下超過五秒後,他才決定走進去。
但虛掩的門在這時候從裡面打開了,向斐然擰著門把,神情和腳步都微微地一頓。
他是從眼前這個男人身上,第一次直觀地感知到了商明寶究竟會是什麼高度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