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人的壽命……”

隱於李歆霓之身的白止聞言，沉吟了片刻，才回答道：“自然能！”

在白止眼中，人的生命猶如一盞燭火，屬於幼童的燭火，明亮但脆弱；屬於少年的燭火，明亮且旺盛；屬於壯年人的燭火，猶如大日高懸！

而耄耋老人，猶如風中殘燭！

而剛才同李歆霓交談的清風，便是風中殘燭。

甚至於，白止能夠看出一個耄耋老人還有多少天的壽命，具體到天！

聽到神鳥如此道，她連忙詢問，“那清風還有多少壽命？”

在她看來，當初和清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都是幾十年之前的事情了，而再加上她長途跋涉來到長安城，應該耗費了許多的精力。

作為好友，雖然李歆霓希望清風能夠長命百歲，但是也需要做出最壞的打算，若是清風……那就將清風留在長安城，打不了事後再落葉歸根。

“清風嗎……”

白止回憶清風的生命之火，隨即輕歎一聲，道：“她還有兩個月……三十天的時間！”

“三十天……”

李歆霓愣了愣，手中的毛筆也停止了書寫。她想到了今夜和清風的交談，當時清風就說，三天之後就打算回去，兩個月的時間就能回到家。

甚至於，李歆霓還能清晰回憶當時清風說這句話時的迫切之色。

原來，清風一切都計劃好了。

兩個月時間用來趕路……

聽到這裡，李歆霓不禁一陣沉默。

隨後，她似乎是在同白止商議，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低聲喃喃道：

“如果，我讓她留在長安城，不知如何？”

“不過，她如此急著離去，應該是不願意客死異鄉……”

“可是，若是讓她離去，一路上舟車勞頓……”

最終，李歆霓微微搖頭，不知道最終得出了什麼結論。

……

翌日一早，清風早早的起來，與此同時，李歆霓也已經起來，正坐在庭院之中看著書，看到起來的清風，當即笑道：

“起了！”

“既然你來到了長安城。就應該在這裡多留一些時日，也好讓我儘地主之誼！”

“多謝歆霓姐招待，不過還是趕快回去的好，家中孫兒並沒有跟來若是回去的晚了，恐怕孫兒又該著急了！”

說到自己的孫兒，清風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這種笑容李歆霓曾在自己的父母臉上、接觸的孩童父母臉上看到過。

此時，又在清風的臉上看到過。

李歆霓心中突然將自己昨夜的打算拋的乾乾淨淨，然後微微頷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看著清風，道：“如此也好，家中的孫兒可不能‘怠慢’了！”

“嗬嗬嗬……，正是！”

清風也笑著點頭。

……

清風終究是離去了，而兩人也都明白，此次一彆，恐怕此生永遠不會再見。

但是兩人分彆之時，並沒有太過依依不舍，就像曾經李歆霓離開山寨之時，那般淡淡的送彆。

接下來的幾天，李歆霓在女宮和君子樓之中忙碌，君子樓和女宮之中的學堂，也在李歆霓可以的推動下，面向了整個長安城。

也就是說，女宮和君子樓之中的學堂，不再是封閉式的學堂，而是面向天下的學堂。

一時間，長安城之中達官顯貴家的公子姑娘，不約而同的來到了女宮亦或是君子樓。

在其中的學堂學習。

他們並不在乎能夠學到什麼，而是在乎女宮和君子樓背後之人。

就在這一日，李歆霓正在女宮的學堂之中，看著今日入學的學生。

隻見學堂之中，有了許多的女子，她們不僅有女宮之中的女子，更有官宦之家的姑娘。

就在李歆霓正在講述學堂的規則之時，突然一道炫麗的神光浩蕩而出，一隻神鳥突然出現在了學堂之中。

見此一幕，學堂之中的女子們頓時目瞪口呆，看著突然出現的神鳥，臉上帶上了驚歎之色。

同時，更加目不轉睛的盯著神鳥，想要將神鳥的模樣永遠的記在心中。

一旁正在說話的李歆霓也被突然出現的神鳥嚇了一跳，不過也瞬間明白，神鳥平日裡也不會在其他人面前展露身形，然而此時的突然出現，必然事出有因。

“神鳥，發生了什麼事兒？”

李歆霓當即低聲詢問道。

“儘快進宮吧……”

白止沒有多說，就說了一句話。

然而，聽到這句話的李歆霓頓時想到了什麼，美麗的面孔頓時蒼白了幾分，然後交代學堂中的學生一句，便起身離去。

又在皇宮之中，周圍的宮女侍者行色匆匆，宮中士卒也變得更多，面容更加嚴肅。

看到李歆霓快步走來，有士卒見到，也連忙讓開了道路，並且恭敬見禮。

此時的李歆霓已經沒有時間理睬身旁的士卒，她快速向宮中又去。

“姑姑，你來了……”

一處華麗的宮殿之外，卻見太子身著太子冠冕，正在宮殿外來回踱步。

看到快速走來的李歆霓，當即迎了上來。

“世民現在怎麼樣？”

“父皇他……”

太子李治兩鬢也有些蒼白，畢竟已經五十多歲了，不過對著依舊年輕的李歆霓叫姑姑，卻也有些怪異。

“父皇原本正在看著文書，突然就昏厥了過去，自從禦醫進入醫治，將近過了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

李歆霓心中不放心，然而，也明白，恐怕也就在今日了。

不然，神鳥不會讓自己進宮的。

與此同時，後宮之中的皇後也快速趕來，與此同時，太子也將朝堂之中肱骨之臣全都叫了過來。

片刻的功夫，宮殿之外就站滿了人。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卻都看向了一旁的李歆霓，似乎都在等待著李歆霓說話。

李歆霓沉默片刻，對在外面的禦醫道：“進去告訴正在醫治的禦醫，讓他……不用再醫治了，儘量讓陛下保持清醒。”

“是！”

禦醫快速進入，而片刻之後，緊閉的宮門大開，禦醫陸續而出，同時，一名須發皆白的禦醫對李歆霓道：“見過永安公主，陛下已經蘇醒，並且讓永安公主獨自進入。”

“好！”

李歆霓微微頷首，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走進了宮殿裡。

外面，包括太子李治，都繼續等待。

宮殿之中，雖然明亮，卻充滿了壓抑的氣氛，讓整個宮殿卻也顯得格外晦暗。

李歆霓一路進入，直接來到了李世民所躺的床榻之上。

李歆霓低頭看去，隻見床榻之上躺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皺紋密布，正是皇帝李世民。

看著李世民如今的模樣，停下來的李歆霓卻不知該如何面對。

面前躺著的人正是自已的弟弟，而如今，自己的弟弟都已經老了，而自己依舊年輕依舊。

突然，這讓她心中產生了濃濃的悔意，後悔自己的長生，後悔自己的容顏不老。

可是，如今事情已經發生，此時再想這些也沒多少用處。

她看向自己的弟弟，而皇帝李世民也睜開了眼睛，看向站在身旁的李歆霓。

李歆霓連忙蹲下，看著李世民。

“姐姐……”

李世民虛弱的喊了一聲，李歆霓無聲的應著，等待著李世民繼續訴說。

“我並不羨慕，不羨慕姐姐能夠容顏不老……”

李世民每說一句話，都會微微停歇片刻，片刻才道：“古來帝王多少渴望長生的？千古一帝秦始皇也不過是活了一生，也未得到神鳥賜予長生！”

“而前漢武帝雖然活出第二世，最後卻自願赴死，如此，我就知道，長久的生命並沒有太大的用處……”

“而未來，是屬於後人的……”

李世民看著自己的姐姐，“但是姐姐不同，自從姐姐來到了長安城，我就知道，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姐姐應當更被後人傳頌……”

“姐姐不必悲傷，不必哭泣，隻要姐姐永遠記得世民，世民……就一直活著……”

“……”

“噠！”

“噠！”

“……”

淚水滴落在地上，傳來清脆的破裂聲，李歆霓看著已經沒有聲息的李世民，自然明白自己的弟弟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有的人已經死了，但他仍然活著！

自己的弟弟有這個信心，故而不留戀世間。

所以，這也是他不讓自己悲傷、哭泣的原因。

她伸手抹去自己臉頰之上的淚水，一旁的侍者見狀，連忙恭敬地遞過來錦帕。

然而，卻被李歆霓拒絕了。

沉默片刻，李歆霓停止哭泣，才命令一旁等候多時的侍者，道：“去吧……”

“是！”

侍者恭敬退出宮殿，隨即高唱道：“陛下……駕崩！”

話音落下，宮殿之外哭泣聲一片，聲聲不止。

李歆霓起身，隨後又侍者連忙上前，為皇帝李世民收斂遺容，以及身後事宜。

李歆霓不想久留，直接起身離去。

宮殿之外，太子李治以及眾多肱骨之臣望著李歆霓離去的背影，面色各異。

……

走出皇宮，卻見宮門之上不知何時已經掛上了白布，甚至還在向長安城內蔓延。想必用不了多久，便會滿城搞素！

貞觀年號，也即將過去，不知貞觀盛世，是否會過去？

沒有人去擔心。

畢竟，此時的大唐國力強盛、繁華阜盛，盛極一時，周邊無國可比擬！

李歆霓停下腳步，轉身看向皇宮之內，片刻之後，才起身離開。

不過，她並沒有直接返回女宮學堂，而是腳步一轉，走向城內一座府邸之前。

平陽公主府。

李歆霓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如今還在世的親人，也隻有此時的平陽公主了。

“姐姐……”

“姐姐應該也老了……”

站在平陽公主府之前，府邸之前的士卒一眼便認出了李歆霓，畢竟大名鼎鼎的永安公主，唯一容顏不老之人，誰不認識。

即使沒有見過，也聽過。

更不必說他是平陽公主府之前的侍衛。

“見過永安公主……”

身前恭敬地士卒打斷了李歆霓的思緒。

“是啊，姐姐也老了……”

畢竟，平陽公主比皇帝都要大上幾歲，不過卻更為長壽，如今，應該有八十多歲即將九十歲的高齡。

“永安公主請，將軍就曾交代，若是永安公主來，可暢通無阻！”

聞言，李歆霓微微點頭，然後跟著士卒走進了府邸之中，隨即又專門的侍女帶領李歆霓來到了後院的廳堂之中，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平陽公主。

廳堂之中，一位發絲雪白的老人坐在床榻之上，身著簡單的服飾，一臉慈祥，此時，在她的旁邊有一群三四歲的孩子正在嬉戲打鬨。

那老人看著這些孩子，臉上帶著笑容。

此時，聽到侍女的稟告，正好抬頭看到了廳堂門口的李歆霓。

“妹妹來了……”

見到是李歆霓，李三姐臉上的笑容更盛。

不過卻也因為李歆霓的到來，讓廳堂之中的孩童頓時停下了所有動作，皆站在李三姐身旁，抬頭以純潔的目光好奇的望著李歆霓。

“你們快叫姑奶奶……”

李三姐對一旁的孩子們說道。

而孩子們也聽話地叫人。

待李歆霓坐下，李三姐才問道：“怎麼想起來來我這裡了？”

說著，還細細打量李歆霓，感慨道：“如此之久。妹妹還是風采依舊……”

“姐姐羨慕？若是姐姐想……”

“罷了！罷了！”

李歆霓還沒說完，李三姐連忙擺手，道：“長生又有何意義？不如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

“也是……”

李歆霓點頭，看著依舊好奇望著自己的孩童，終於也露出了尷尬的笑容，對李三姐道：“此次來得及，卻忘了給孩子們帶禮物……”

“你我姐妹之間，何須如此！”

李三姐擺手，表示毫不在意。

片刻，李歆霓才突然說道：“姐姐，世民他……崩了！”

很顯然，此時的平陽公主府還沒得到消息，畢竟李世民剛剛駕崩李歆霓便出宮了，來到平陽公主府也快，宮中的消息應該還沒傳過來。

“什麼……”

聽到這句話，李三姐終於面色一變，臉上也沒了剛才的笑容，悲戚之色掛上面龐，沉默許久，才悠悠地道：

“所以，妹妹你心中不舍，故而才來我這裡？”

李歆霓沒說話，隻是微微點頭。

見此，李三姐也是一歎，道：“突然想起曾經你剛來長安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忙著打天下，之後相處的時間也不長……”

“但是，我們姐妹之間關係仍舊甚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