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截胡(合章)
百團守衛……
傳說,這名字是來最初追隨克拉爾的一百名戰士。
在敵人眼中,這一百人就像是戰場上的亡魂,打不死也殺不敗,每一次倒下卻又總是能重新站起,最後跟隨著克拉爾統一了斯坦沙漠。
進入王國時代後,沙克的精銳部隊延續了這一稱號,但已不再限製一百人之數。
發展到如今,除了駐紮阿德馬克的首都近衛,他們多不再以軍團形式出現,更多是分開來作為地方和普通軍隊中的高級軍官;
百團守衛內部也出現分化,其中既有巨人瑞恩這樣的稱號戰士,也有一般的武師強者,兩者地位截然不同。
但可以肯定的是,一般的百團守衛,在沙克王國內部絕不會有大阿爾這般威勢。
此刻,阿瀨……瀨戶聽到沼澤地裡還有這樣一位百團守衛存在,第一反應卻絕不是放鬆,而是驚恐。
聽大阿爾的語氣,他效忠的是前朝國王沙格爾!
並且對方顯然認出了自己的身份。
眾所周知,她的母親艾薩塔正是靠著決鬥殺死了沙格爾,才登上的國王寶座;還推行新政,頒布了眾多與沙克傳統相違背的政策。
瀨戶知道,王國內至今仍有打著沙格爾旗號的強大叛亂組織。
他們名為‘克拉爾之選’。
現在,自己在遠離王國的沼澤地,遇到一個效忠於沙格爾的舊部……下場如何不言而喻。
看著女孩動搖的眼神,大阿爾很滿意。
哪怕是那個人的女兒,終究不過剛剛長大,應對不了這樣的突發情況。
“我的小侄女,你不用太過擔心,”大阿爾開口,猜中了瀨戶的心思,“沙格爾是一個偉大的王……但不是所有人都沉溺於過去。”
“有人想要變革,有人想要固守……也有的人,認清了現實。”沙克人微笑著,嘴角的弧線卻沒有溫度,“我已經不再效忠於沙格爾陛下。”
他看了看瀨戶:“而現在看來,我選對了——他的時代,已經徹底結束。”
瀨戶愣住,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大阿爾當即猜到了什麼,又有點失望:看來是無法從這位公主身上套取到更多信息。
他輕笑一聲,抽出那封信:“你識字麼?”
瀨戶謹慎點頭。
她的那個無角人老師不像彆的沙克師傅——自己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讀書認字。
大阿爾指尖一彈,信箋衝著她直飛而來。
瀨戶透過囚籠接住,在狹小的空間裡,艱難地手嘴並用展開信箋。
現在不是放鬆警惕的時候,但她實在好奇對方想讓她讀的內容。
“無名者……”瀨戶輕聲念道。
接著,女孩瞪大了雙眼,不自覺驚叫出聲:
“飛牛死了!?”
上面記載的正是克拉爾之選的頭領、飛牛艾達為無名者所殺死的情報。
“當初那個男人也曾邀請我加入,但是我拒絕了,”大阿爾慢悠悠補充,“所以上面的印記我認得,是克拉爾之選的殘黨沒錯,這消息應該是真實的。”
“隻可惜沒有親自再嘲弄他一番。”他一彈分段斧的邊緣,發出錚響,語氣倒是自嘲。
瀨戶此刻的心緒卻像是翻江倒海。
從她記事開始,就聽說過那個如惡魔般的沙克叛逆。
母親也曾像所有家長對付不聽話的小孩般,動不動就拿著飛牛的事跡恐嚇不願意睡覺的瀨戶。
每每都把年僅幾歲的小女娃嚇得蒙頭在被子裡不敢出來。
——這樣的悲慘童年,持續到她知道自己母親就是石魔為止。
再往後,見這招不管用了,母親就把她丟給了老師。
但有了老師的教導,瀨戶更加明白了克拉爾之選叛亂的嚴重性,而不僅是把飛牛當成一個嚇人的怪物看待。
嚴格意義上,他們不隻是叛賊。
而是象征著一種信仰,一種對過去生活的懷念。
隻要飛牛不死,克拉爾之選不滅,就總有人抱著對過去時光的美化記憶,幻想著能把國家帶回到曾經的道路上。
然而,一直都沒有人能夠殺死飛牛。
他殘忍凶惡又謹慎小心,除了在戰場上,從來不主動露面;哪怕有五人眾出動,他也總是能在搜捕到來前得到來源不明的消息,逃之夭夭——更彆提據說他還有死而複生的能力,就像那最初的一百個戰士一樣。
這個怪物,就如同克拉爾真正的選民,這更加強化了叛賊們的信仰和狂熱。
老師曾感歎,要想抓住飛牛,恐怕隻能動用誘餌,並且至少是他本人這樣的級彆。
但首席顧問地位險要,又關係到新政存亡,不能輕易犯險。
想明白了這點後,瀨戶便有了打算。
既然老師不能充當誘餌……那她來就好了。
身為王國的公主,石魔的女兒,想來也有這個分量。
而從她了解到的資料,瀨戶還猜中飛牛多半是掌握了狂化的技術——為了在引誘來飛牛後還能自保甚至反殺,那麼她也隻能借助同樣的力量。
彼時,自己就有希望,做到連那個大山穆凱都沒有實現的成就……
再也沒有人會質疑,自己憑什麼做那位石魔的女兒……
結果……
瀨戶慌亂地翻看著信箋,像是要從中找出更多的信息,又或者隻是單純地失了神。
此刻的她就像是抱著好不容易攢了一個月的啤酒瓶蓋想要去兌獎、結果酒吧老板開口說活動已經結束了你可以左轉收廢品的垃圾站……
瀨戶畢竟還隻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再怎麼早熟也不可能完全懂得政治鬥爭的複雜性。
一直以來就是‘親手抓捕飛牛、解決王國大患、從而證明自己’這麼一個簡單的念頭,支撐著她提著一口氣,想要不斷變強、甚至是追尋禁忌的狂化技術。
此刻的她才知道,自己的目標已經被人截胡了。
“無名者……”小公主輕聲念出了口。
她在沙克王國的時候,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戰士,就好像和他的稱號一樣,默默無名。
但能夠殺死飛牛的,絕不是無名的戰士。
這聽起來就像是個悖論……瀨戶的頭痛了起來。
最有可能的是,就在自己離家出走、跑到沼澤地的這段時間裡,一個叫‘無名者’的戰士從平地異軍突起,直接取得了這項榮譽……這崛起的速度,簡直快得毫無征兆。
哪怕是老師和母親,都會相當重視這樣的人才。
無名者,想必現在已經前往阿德馬克受勳了吧?軍儀加身。
比起被囚禁在這裡的自己來說,可真是光輝無限。
隻是,在瀨戶來回翻看著的功夫,她突然愣了一下,接著把信箋緊握成團,攥在手裡。
大阿爾沒有注意到小女孩這一小動作,更不知道她心裡的彎彎繞繞,隻覺得是對方受到的震撼太大。
畢竟自己當時也是如此。
“克拉爾之選覆滅後,沙克王國內部再無敵人,”他決定坦白,開口道,“以石魔閣下的雄才大略,不知對我們沼澤地有何想法?”
瀨戶恢複了平靜,冷冷地看著這個石鼠團大頭領。
對方口口聲聲說著不再效忠沙格爾,但稱呼母親卻隻是‘閣下’……顯然已是沒把自己再當沙克王國的臣民。
而大阿爾也沒指望從瀨戶這裡得到答案:“蜘蛛平原還是像過去那樣吧?到處都是些披著人皮的四腳怪物……說起來我在這沼澤地裡也見到過差不多的生物……聖國方向又已經停戰,沙克人想要擴張,方向隻有一個……”
“沼澤地。”
“沼澤地雖有霸主,但還沒有真正的王者出世,終歸還是四分五裂……即便有著密林屏障,但總擋不了一世,作為石鼠團的頭領,我寢食難安啊——”
加裡不在身邊,大阿爾的傾訴欲無處發泄,隻得自言自語著。
他的心情卻很不錯,甚至都憋出了為數不多會的幾個成語。
“而現在,有了大侄女伱在,”大阿爾的嘴角不自覺上揚,“石魔閣下應該會很樂意給出和你價值相匹配的報酬——”
“不知道我要怎麼才能讓她相信,你真的在這裡……”他如同打量貨物一般打量著瀨戶,“你說,送過去一根骨角怎麼樣?”
“說實話,我從未見過長得這麼漂亮的犄角……想來你的母親,會認得它的。”
迎著大阿爾的視線,瀨戶打了一個寒顫,身子下意識要縮向囚籠的一角,但這牢籠又早被擠滿了。
她意識到,這個石鼠團的大頭領終於還是暴露出了他的面目。
眼前的這個沙克人,隻是外表上還披著祖先的鱗甲和青皮,頭上的犄角也依舊高昂著沒有垂落,甚至平日裡還像一個戰士般過著苦修的生活。
但是他的內裡,早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野心家。
他比外面的任何一個幫眾,都要更適應生活在沼澤地。
大阿爾則越加興奮。
原本,以石鼠團的綜合實力,即便這次謀劃成功,踩著沼澤忍者上位,也不太可能直接問鼎沼澤地之王的位置。
但是,加上沙克王國的支援那就不一樣了……
甚至,就算沙克王國不出價也沒有關係。
有無數的人,會對這個公主感興趣……畢竟她可是那個石魔的女兒。
‘賣給聖國有點虧,他們隻懂得用火刑架或者送到重生鎮……砂之王不錯,就是看他敢不敢接手……”大阿爾盤算著。
他想起了黑色轉換者。
原本阿爾不認識公主,隻是本能對她感到恐懼乃至於厭惡,直到那個蟲子頭領大黑眉傳來消息,揭示了她的身份。
阿爾這才明白對這個女孩的莫名惡感來自何處——自己在她身上,看到了石魔的影子。
便是在石魔還年輕的時候,她就一路向上攀登,從普通的戰士一步步成為無敵的五人眾,直到決鬥沙格爾,走向巔峰。
她是個力壓群豪的戰士,踩在所有人身上——包括阿爾在內。
不過如今,大阿爾已經破除了對石魔的恐懼。
還是因為那封信。
飛牛的死,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結束;就像是幻夢破碎一般,大阿爾心中那點僅存的信仰也消逝了,連帶著過去那些刻骨的記憶。
如今,看到石魔的女兒被自己逼得瑟瑟發抖,大阿爾甚至感到了一絲快意。
就好像是他戰勝了石魔一般。
‘大黑眉告訴我這個消息,應當是想要合作,’他思量,‘據說黑色轉換者和聯合城搭上了關係,這也是一個能變現的渠道。’
沒有哪一個行商,能抵擋住拍賣一國公主的誘惑。
也沒有哪一個貴族,家裡曾有過石魔女兒這種級彆的頂級藏品——他們會為之瘋狂的。
而聯合城有著那個怪物的守護,也無懼沙克王國的滔天怒火。
至於自己……
他可不是飛牛,偏偏要待在王國的眼皮底下,你看,做得再隱蔽,最後還是隻能被人找上門來乾掉。
想當初自己還勸說過那個人,一起逃亡沼澤地——當初跟著大阿爾來的同伴們,如今百不存一,其中大半不是死於派係爭鬥,而是死在了殺機四伏、濕熱疫病的雨林當中。
若是大軍侵入,損耗隻會更為嚴重。
而如果能在聯合城的支持下成為沼澤地之王,他完全有信心抵擋住那些來自斯坦沙漠的旱鴨子們。
而且,又有誰知道公主是從自己手上送出去的呢?
沒有熟悉沼澤地的向導,沙克王國的觸手伸不到這裡。
想到這,大阿爾再也耐不住激動的心情,放下分段斧站起身來,向著囚籠裡的公主走去,希望再仔細看看自己的這一珍貴獵物。
“你有紙和筆嗎?”瀨戶忽然開口,“我可以寫一封信給我的母親和老師,讓他們答應你想要的一切……隻求你,隻求你……”
“不要……割斷我的角……”女孩囁嚅著,聲音越來越小,像是啜泣出聲。
看著低下頭去的公主,大阿爾愣了片刻,哈哈大笑:“當然可以!”
果然,身為沙克族人,斷角有時候是比喪命還要有力的威脅。
他下意識回身尋找著紙筆,忽然想到自己根本不識字,房間裡自然沒有準備這些玩意。
平日裡都是加裡負責,但今天他正好人不在。
“你可以……”
大阿爾轉過頭去,正想說讓公主蘸血寫在地面的速龍皮毯上,到時候他裁掉就可以。
結果,他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就在大阿爾轉身的刹那,原本還蜷縮在囚籠中的小女孩,身形忽然像是開水沸騰一樣扭曲,她皮膚鼓脹,肌肉虯結,如同有小蛇在其中遊動。
瀨戶一直低垂的頭登時抬起,露出赤紅的雙眼,血腥似溢。
她用膨脹的雙臂各抓住一根鐵欄,刹那間,令人牙酸的崩裂聲響起——手臂壓在精鐵上,骨板破碎血肉激射,但囚籠也當場變形,露出了一個空洞。
一道人影直接脫籠而出,骨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她的身上根根生長!
早已準備好的瀨戶,撲向了案上剛放下的分段斧。
這個時機,她比大阿爾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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