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將軍，我們又見面了。”

路夢相當禮貌地站在門口迎接匆匆趕來的斯昆警衛。

這些警衛同樣是由士兵組成的。

在軍鎮時期，他們是巡邏的衛兵，和平之後，自然而然地承擔起了維係治安的責任。

康也在其中，他的本職就是帶領警衛的長官之一。

接到附近的居民報警，夜間值班的警衛們拖著分段斧，氣勢洶洶地趕來。

他們在快接近長屋的時候就聽到，裡面傳來一聲聲慘叫，還有各種肉體被擊打的聲音，雙方衝突劇烈。

這麼大的動靜。

似乎又是一起底層無角人互相爭奪地盤的火並。

雖說不至於動搖城中整體的治安，但這裡還有不少外地人新開設的商鋪，若是鬨得太難看，會影響到斯昆在這些經營者心中的印象，不利於新政的實施。

需要謹慎對待。

當警衛趕到長屋時，一切混亂卻戛然而止。

出來迎接他們的是一個人類男性。

言行舉止沒有異樣，倒並不像其他外地人碰到警衛登門時那樣唯唯諾諾、生怕得罪了警衛的樣子。

警衛們並沒有掉以輕心。

因為他們沒法不注意到……

——這個男人的背後，一二十號的無角沙克人躺在地上，個個都在無助哀嚎。

警衛們感覺自己闖入的不是一個私宅，而是一片戰場。

這樣的對比，男人那平和的態度顯得更為詭異。

他們都沒敢收回自己的長斧。

……

“康將軍，我們又見面了。”

康也是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路夢，一愣，並沒有說話。

眼下公務要緊，事實尚未分彆清楚，若是回應這個人類的搭話，會顯得有所偏袒。

“你是誰！”與康同行的另一個沙克長官喝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是康將軍引進來的一個流民……”路夢誠懇介紹：“準備以後在斯昆鎮定居，於是找好了一套房子買下來，沒想到卻遇到暴徒們闖進了我的家門……”

康有些尷尬。

他剛才不願意搭話，路夢卻把他直接賣了出來。

若事情是這個人類惹出來的，那他說不定也要擔幾分責任。

隻是看樣子這人是受害者？

他鬆了一口氣。

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思一被攪動，加上趨利避害的本能，潛意識裡就更願意相信路夢的陳述是事實。

“……還好諸位長官來得及時，否則那可就真是危險了。”

“危險？”

另外一個沙克長官疑惑地複述一句。

看看那些橫七豎八躺滿地板的無角人。

要是警衛們來得晚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有危險。

沙克長官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這個人類。

“真不是你闖進了無角人的營地？”他狐疑道，“房子是你的，拿房契出來看看。”

“在這，”路夢早就準備好了，遞出紙張，“長官不如進去聊。”

“沒有長官們的保護，和這些暴徒待在一起，我是真有些不放心。”

說著，路夢跨過一個倒在地上的無角沙克人，向屋內走去。

警衛們面面相覷，隻得跟上。

他們才發覺聊了半天，自己居然還在門外。

若是以往。

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衝進屋再說了。

隻是他們也是第一次目睹這怪異的場景，一時忘了通常的流程。

“應該是真的。”

康也湊上去看了看房契，“反正治安官那也能核驗。”

他心裡想的卻是，自己給這個人類的條件可隻有五天時限，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天，這人卻先買好了房。

還真是自信。

另外一個沙克長官則皺著眉。

額間的鱗片擰成了團。

他一邊繼續詢問路夢，一邊觀察著屋內的情況。

看著一路倒在地面上的無角人，他的表情又更加凝重。

無角人有二十幾號人。

人類這邊卻隻有兩個，一個還是半大小子。

如果他們是偷襲了無角人的營地，那還比較好理解——趁人之危一個個打暈嘛，也很符合他對於人類的刻板印象。

警衛們處理起來也簡單。

主動挑釁，直接抓進治所的牢房！

但有房契佐證，按照這人類所說的，分明是無角人騷擾斯昆鎮民，結果反而被屋主全部打趴。

作為城中的警衛長官，他當然知道無角人的那點破事。

他們向來聚眾行動，就這樣還被區區兩個人類乾翻。

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要怎麼處理呢？’他拿不定主意。

無論對錯，如果是一個沙克戰士乾翻了這些無角人……那沒有任何懸念，沙克戰士會被無罪釋放，私下裡警衛們甚至還會鼓勵對方一番，說笑幾句。

現在無角人理虧，和他們對上的又是人類。

若是無角人贏了也就罷了，偏偏還打輸了。

在沙克王國，萬沒有偏袒敗者的理由。

即便贏的一方是不討喜的人類。

‘廢物！’

沙克長官忍不住暗罵一聲。

雖說無角人本來就不受他們待見，被視為是領會不到戰士哲學的懦夫……但再差，那也是他們沙克族。

現在看到他們被人類給比了下去，沙克長官心中還是隱隱有些不舒服。

簡直

不過，作為警衛長官，他不能全憑自己的喜惡執法。

雙方身份的敏感，讓這起衝突涉及到了更深層次的社會問題。

新政以來，斯昆鎮的外族人漸漸增多。

沙克人和他們之間自然會產生矛盾。

中高層的情況還好，從城主到軍官，清一色的沙克人，沒有外族插手的餘地。

那些高貴的、能夠擁有戰士身份的，也多是沙克人。

他們或是曾經參與過戰爭的士兵，或是在雷霆決鬥中脫穎而出的勝者，或是逮捕了窮凶極惡的通緝犯……能夠滿足這些條件的外族，那是少之又少。

如此一來。

實職和社會地位，外族在斯昆都遠不如沙克人。

他們就隻能從事經商、製造、記賬……這些在沙克傳統上被認為是服務強者的職業，處於社會的底層。

說起來。

令沙克人感到奇怪的是，這些外族人也並未感到不滿，似乎能多賺幾個開幣就足夠打發了。

——這成為了他們輕視榮譽、目光短淺的又一例證。

不過這樣一來，沙克王國原本的底層，那些斷角無角的沙克人，他們的工作就被擠占了。

失業者們遊離在城鎮，很容易和同是底層的外來人產生摩擦。

有摩擦就罷了，以往也常常是人類這樣的外族選擇避讓。

這變向滋長了無角人們肆意的風氣。斯昆警衛雖然頭疼，但也覺得沒有不對勁。

‘看看咱們沙克族，哪怕是再垃圾的爛貨，都比小嫩皮強’。

——大致是這樣的心理。

像今天這樣，他們反過來被人類踩在頭上的，還真是少見。

哪怕隻是一些無角人。

沙克長官隱約覺得。

今天的事情傳出去，很可能會影響到斯昆鎮未來的底層風氣。

另一邊。

同為警衛長官，康感興趣的卻是另一件事。

“隻憑你們……是怎麼乾倒這些人的。”

他語氣一轉。

“不會是違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