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跨過城門,景色又是大不相同。
一條主街貫穿了整個峽穀,一眼就可以看到另一頭的出口。但若是真要步行過去,望山跑死馬,至少要花上一天一夜。
像青羊街那樣規模的街道,也就勉強比得上它的一條小岔路。
兩側建築新舊交替,有士兵的營房,也有沿街的店鋪,都在正常運作,少有破敗的景象。
高聳的城牆將風沙全部阻擋在外。路上的行人多是沙克人,也有人類和蜂人夾雜其中,來來往往,彼此雖然疏離卻並不警惕。
至少從表面上看,這就是完全的秩序世界。
沙克戰士組成的警衛在街道上巡邏,路過路夢他們的身邊,隻是掃上一眼,就繼續出發。
要是在荒野上。
兩支他們這樣的小隊相遇,躲避不及,早就乾起來了。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時刻緊繃的心弦也鬆了下來。
“我們現在去哪啊?”興奮過後,莎力克不由得發問。
所有人都看向路夢。
總感覺他會很熟悉的樣子。
“那還用說?”路夢拍拍手上的灰,“當然是先去旅館吃一頓,然後好好休息啊。”
“好!”雨克鼓掌讚同,“這一頓我請客!”
一路上輪到他花錢的機會本就不多,少有的幾次還都當了冤大頭。
好不容易來到個正經地方,作為冒險小隊的組織者,也是時候展現展現自己的財力。
“好啊,”看出他的心思,路夢無視自己一身沉甸甸的開幣,順水推舟:“那這幾天的住宿費……”
“也包也包……”
反正也就這幾天。
旅館有專門提供給他們這些過路人的床位和房間。
……
飯桌上,眾人胡吃海塞。
他們點的也就是當地的一些普通菜樣,但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不用自己動手,還有店員上酒,花了錢就是純純享受服務。
路夢夾起一塊深綠色的菜條。
很熟悉的食材。
仙人掌。
不過卻是將刺拔掉,好好削皮切塊,又用油煎炸過,撒上了香料鹽巴的。
吃起來口感嫩脆、香潤清爽,和嚼棒完全不是一回事。
這才是正確的打開方式。
其他菜品也一樣,無論是食材的新鮮度還是調料的可選擇性上,斯昆鎮的條件都要好過之前太多。
他把一大塊烤肉塞進嘴裡,又抿了一口格洛格酒,有一絲麥香,頗有啤酒的風味。
為了體驗酒醉的微醺感,路夢特地卸下了模組。
‘不過肉烤得有點老,還不如我自己的手藝。’
畢竟熟能生巧,店家也不是專做這一道菜的。
“路大哥。”
“怎麼了?”路夢看著坐在一邊的小霍。
相比起進食談笑的大家,沉默的霍步陽就顯得有些獨特。
這並不是因為他拘謹,而是因為他在擔憂。
“是城門口和那個康將軍說的話,”霍步陽悄聲道,“路大哥你真的會打鐵麼……在這裡十字弩是受管製的吧?”
沙克族民風彪悍,戰士們喜好隨身攜帶兵刃,作為身份的象征,也能標榜力量。
人們一言不合就開始決鬥也是常有的事。
但這裡是軍鎮。
哪怕武德再充沛,沙克王國都不會允許一個平民隨意拿著可以殺傷正規軍的十字弩。
弓弩匠師隻能選擇和軍方合作。
而路夢從雷柏那裡學到的就是十字弩的製作工藝。
“如果要和沙克軍方合作,我們為什麼不直接展示實力?”霍步陽疑惑,“我看那些守衛的水平也沒有路大哥你強。”
從那個康將軍的話裡可以聽出來,有武力的人,無論種族,在沙克王國都會得到尊重。
“隻要進了城,他管得了我們具體乾什麼?”路夢慢條斯理地夾菜,話題一轉,“知道他們為什麼叫我們‘平皮人’嗎?”
“不知道……”
“平皮人,顧名思義,皮膚平整光滑的種族。”路夢指著自己的手背示意,“或者說,沒有角的人。”
“你看那邊。”
霍步陽順著路夢的話看向大廳的一角,幾個沙克人蜷縮著坐在草毯上,也是付了錢的食客。
店家來送菜的時候也不做聲,就是遠遠地把飯菜放在地上推過去,一不小心推翻了也不道歉,又一言不發地離開。
像是生怕和他們發生聯係。
這幾個沙克人臉上一片麻木,也不生氣,像是習慣了被這麼對待。
他們紛紛用手抓取著地上的食物。
也不顧臟,就這麼往嘴裡塞。
霍步陽驚覺。
他們和那些佩刀的沙克戰士不一樣,這些沙克人身上的所有犄角,竟是都被挖掉或者削平。
“這就是沒有角的人,也是沙克族中地位最低的人。被削去的角越多,就越恥辱,直到所有的角都被削去,那就等同於奴隸。”路夢道。
“據說在過去,不隻是角,奴隸們連身上的骨板鱗甲都要拔下來再刮乾淨,那才叫真正的‘平皮人’——隻是死亡率太高,慢慢才簡化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要被削去角也很簡單:決鬥而乞活、征兵而不應、戰敗而不死、……每多一條罪名,就要被削掉一截頭上和身上的犄角,這將成為那個沙克人一生的恥辱。”
“戰敗而不死……”霍步陽有些說不出話。
前兩條也就罷了,隻能說明沙克族極為崇尚勇武,但單論這一條,世界上哪裡有那麼多常勝不敗的將士?
像他們這樣出身的拾荒客都知道。
若是敵眾我寡、力量懸殊……這個時候保存火種以待來時才是最好的選擇。
按沙克傳統,卻是一點迂回的餘地都沒有了。
不管是個人還是軍隊。
明知不敵,也隻能上去送死。
否則就是淪為削角的奴仆,終生恥辱。
“所以在曆史上,沙克王國雖然戰鬥力凶悍,一旦對上了神聖帝國這樣真正的強國,幾乎每一次進攻都是自殺性的,不是慘勝就是全軍覆沒,最後幾近亡國。”
“連他們自己的族人都被如此要求,就更彆提加入軍隊的外族了——無角可削,但凡犯下一條忌諱,恐怕就是死罪。”
“擁有力量的人在沙克王國,固然會受到尊重,但更重要的是你要承擔相應的義務。”路夢回想著,“我看那康將軍的意思,明顯是軍方某一處防線正在吃緊,否則以沙克族的高傲,怎麼會想著吸納外族人參軍。”
“這個時候加入進去,不是上趕著當炮灰麼?”
說完,路夢給小霍倒滿酒杯:“嘗嘗。”
霍步陽聽得認真,沒注意是高度的烈酒,一飲而儘。
嗆得直咳嗽。
路夢笑出聲來,拍著他的背,幫忙順氣。
被這麼一打岔,霍步陽緊張的情緒倒是緩解了不少。
他問道:“那我們五天,不,四天後要怎麼辦?”
雨克他們修整幾天就要離開,但自己這些人還要想辦法在這裡定居。
“去打鐵啊,”路夢擦乾淨嘴,酒足飯飽,“我是認真的。”
“不會可以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