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少,你看他那車——”
身邊有人機靈地附耳說悄悄話。
曹榮看過去,一輛五年前的破大奔,一看就沒改裝過,根本不適合飆車。
再看看他們這一溜的小跑超跑,頓時輕蔑一笑。
“沈公……沈哥,既然你要賭點彩頭,那我就跟你賭。不過事先說好,是你跟我賭,不是霍少,所以你得用自己那輛車——”
“好啊。”
沈棠直接答應下來,讓旁邊剛想阻止的霍星野皺了皺眉,閉上了嘴。
算了。
五百萬而已。
他卡裡還有個六千多萬,隨便沈棠折騰。
再說了,曹榮這小子今天是衝他來的,沈棠又是個鐵公雞一毛不拔的性格。
霍星野已經做好掏腰包的準備。
沈棠看了眼腕表,已經晚上十點十三分。
“那開始吧,榮少。時間不早了,還有十七分鐘我到點下班。”
曹榮:……下班?
下個狗屁班,你小子學都不上,還上班下班?
真當哥們不知道你小子花天酒地的真面目啊,裝什麼文化人!
將這句話當成羞辱的曹榮恨恨開口:“等下給錢的時候,彆跟你那個老子一樣,掏不出來!”
說完,他就轉身吩咐。
“把場地清一下。”
“那我來當裁判。”
穆正淵起身,順勢揮了揮手中的旗子。
穆家的家風比較正,雖然跟霍家走的近,但也不會太過偏頗。
曹榮倒是有心讓自己的人當裁判,這樣他就萬無一失了,可惜霍星野那邊絕對不會同意。
於是也隻能勉強點頭:“行,但是我的人會在一旁監督。”
穆正淵笑笑,站在了畫好的起始線正中。
紅色的保時捷跑車和大奔緩緩駛了過來,在起始線前停下。
周曄眼前一亮:“姓沈這小子有一手啊。”
他們這兒飆車的規則是,車頭不準超過起始線。
但起始線是畫在地面上,坐在駕駛座裡根本看不見。
隻能憑借個人的經驗與技巧,在車頭不超過起始線的情況下,挨的越近越好。
甭管這麼幾厘米的距離是不是優勢,反正氣勢是出來了。
這種老道的技巧和經驗能瞬間鎮住對手,讓對方心生膽怯。
果然。
另一邊的曹榮瞥見了,臉色微變。
“野哥教的吧。”蔣承雲捧著奶茶,也是一肚子疑慮,“他上回那速度,咱們可是都看見了。”
周曄嘀咕,語氣有點酸溜溜的:“野哥什麼時候給了他五百萬,我都不知道。”
坐在車內的兩人並不知道眾人的心裡活動。
沈棠擰動鑰匙,檢查著車子的狀態。
旁邊幽幽飄來一句:“曹榮的話你彆當真。”
“什麼?”沈棠拉過安全帶扣上。
霍星野語氣煩躁又彆扭:“就是什麼狗不狗那種話,不是那樣的。我沒那麼想。”
以前的他夠不著,現在的他絕對不是。
沈棠邊降下車窗,將手中的奶茶遞給周曄保管,邊隨口問道:“那你是怎麼想的?”
“好兄弟。”霍星野脫口而出,轉眼他又冷笑一聲,“貪財又摳門的好兄弟。”
他在他身上花了一千多萬,他倒好,就拿杯破奶茶打發他。
……抹茶味兒還挺好喝。
霍星野一口氣喝了半杯。
沈棠失笑,見霍星野也將奶茶遞出去,便對充當裁判的穆正淵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示意這邊準備完善。
霍星野調整了一下安全帶,慢吞吞開口:“等會兒你開慢點,聽我指揮。安全第一。”
沈棠詫異:“霍少怕了?放心,我在主駕駛,咱倆又是好兄弟,到時候一起死。”
……這分明是剛才霍星野用來堵他的話。
霍星野一滯,怒道:“隨便你!”
他就不該上沈棠的副駕駛。
讓他一個人輸才對。
免得丟自己的臉。
“嗶嗶——各就各位——”
穆正淵模擬了一下哨子聲,將紅藍兩面旗幟高高舉過頭頂。
“唰——!”
旗幟猛然揮下。
一黑一紅兩輛車幾乎同時衝了出去!
猛然掀起的狂風吹動路邊幾人的襯衫長發。
在夜色下獵獵作響。
很快,曹榮改裝過的跑車就發揮了它優越的性能,一腳油門,起步速度就拉到最高。
剛才還並行的兩輛車,轉眼間就錯開了身位。
保時捷已經超過大奔一個車頭。
接著半個車身。
然後將大奔甩在身後。
巨大的轟鳴聲炸響在耳邊,霍星野握緊把手,雙眉緊皺。
呼嘯的風聲尖銳無比,隔著車窗和轟鳴聲混淆在一起,霍星野的耳朵幾乎聽不見彆的聲音。
他指骨攥到發白,牢牢盯著消失在U型轉彎處的紅色保時捷,催促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又強行忍住。
嘴上說著不在意輸贏,但又怎麼可能真的心甘情願認輸。
可今天掌握方向盤的不是他,他不能影響到沈棠。
“彆著急,霍星野。”
沈棠鎮定自若,聲音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和亢奮。
他在主世界上學時,連機甲都開過,又怎麼可能輸給對方這小小的陸地跑車。
油門再往下踩了踩,指針顫抖著往上攀升兩格。
大奔猛然間一個提速,追上了保時捷的車屁|股。
可是下一個U型轉彎又到了。
保時捷車型流暢輕盈,面對這種轉彎隻需要稍微放慢一點速度,就能從容不迫地180°甩尾轉彎,優雅駛過。
才拉近一點距離的大奔又被甩開。
“白癡,破大奔還想贏我。”
曹榮不疾不徐,甚至還抽空瞥了一眼後視鏡,輕鬆寫意。
卻沒想到大奔根本不打算放慢速度,比起跑車來顯得有些龐大厚重的車身以一種摧枯拉朽的氣勢強勢甩尾,車屁|股擦過崖邊幾塊碎石,直奔他而來。
曹榮面色一變,差點以為這大奔要從他車身上碾過去。
好在兩輛車之間還有一小段距離,曹榮隻能再踩一腳油門,將車速提上去。
西山頂這處盤山公路,兩旁甚至還沒有設立防撞欄,雜草和怪石胡亂堆砌。
周圍更是漆黑一片,除了車燈照亮的那一小塊柏油路,其他地方的光線像是被一張深淵巨口吞噬掉了。
這種危險如影隨形,且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地形,無形之間讓曹榮有些束縛住手腳。
油門即便踩下去,也不敢像在正規賽道那樣完全踩到底。
“轟!”
連續拐過四個U型彎道後,被甩開的大奔一點點追上來了。
車頭擦著車屁|股。
保時捷的優勢被無限縮小。
第六個U型彎道後,是一條稍長的C字公路。
保時捷再一次發揮出了自身優越的性能,在無需降速的情況下,將緊緊咬死在身後的大奔又一次甩開兩個車身。
但這無異於飲鴆止渴。
因為下山路上的最後一個轉彎,大奔一定會再次追上來。
“吱——”
輪胎在柏油路上磨擦出巨大的噪音。
沈棠一打方向盤,後車輪幾乎是在柏油路邊擦過,車屁|股也是重重撞飛路邊一處立起的高大指示牌。
“嘭!”
車身一震,沈棠和霍星野隨著這股力道同時騰空了半秒,又狠狠砸回座位中。
那一瞬間霍星野的腎上腺素飆升到了極點。與之而來的,強烈的,沉浸在生死無法自控中的刺激快感。
他甚至覺得就在那一刻,大奔會衝出柏油路,他跟沈棠一起墜毀在車內。
這與霍星野飆車時的感覺不一樣。
他坐在副駕駛中,生命完全掌控在另一個人的手中。
車速快與慢,他的生與死。
乃至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情緒起伏與顫栗,都不再受他的控製。
而是完完全全,被沈棠用一種他曾經最熟悉的方式,強勢的掠奪走。
大奔在最後這段公路上調頭完畢,騰空的車輛穩穩落地,重新駛向山頂。
兩輛車再次咬死。
沈棠目不轉睛盯著前方,背脊挺得筆直。
眼鏡早就被取下,扔進手套箱裡。
那雙狹長飛揚的丹鳳眼,在一片昏黃暗淡的光影中微微眯起。
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專注認真。
這漆黑的山路就像是他的舞台,月光為他傾瀉,風聲是他的鼓點。
霍星野的視線無法從他身上挪開半秒。
前方的車身微微晃動了一下,沈棠提高聲音。
“坐穩,曹榮要彆車!”
他的聲音夾雜在一片呼嘯尖銳的風中,砸進霍星野的心臟。
霍星野勉強抬眸,果然看見在下一個U型轉彎即將抵達前,紅色的保時捷車型一甩,在公路上走了一個S曲線,將沈棠的車緊緊彆在後面。
沈棠第一次被迫在轉彎處跟曹榮一起降速。
兩輛車依舊保持著一前一後的位置,保時捷有著微弱的領先。
很快,第二處轉彎時,曹榮故技重施,再次劃出S型,將大奔超車的可能性完全堵死。
“再這樣下去會輸。”
霍星野提高了聲音,目不轉睛盯著沈棠。
沈棠揚聲問道:“霍少,修車費能報銷嗎?”
“什麼?”霍星野一愣。
沈棠握緊了方向盤:“我沒錢了,記得幫我報銷一下修車費。”
第三處轉彎時,曹榮又想故技重施。
這次,早有準備的沈棠卻一打方向盤,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靈活角度,將半截車身插|進了保時捷與彎道內側中間的狹窄縫隙裡。
兩輛車在高速行駛的情況下,就這麼撞到了一起。
“嘭!”
保時捷的車門立即癟了一塊,大奔的車身也是狠狠一震。
霍星野聽見前輪有一瞬間的空轉,車頭更是偏移了些許,小半個車身就這麼懸在彎道內側的邊緣,幾乎衝下懸崖。
車輛晃動時的失控感,霍星野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血液不受控製的逆流而上,心臟跳動的速度快到讓他胸膛撕痛——
他頭一次離死亡這麼近。
但是打滑扭動的方向盤被沈棠竭儘全力控製住。
他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起冷色的蒼白,表情卻沒有絲毫慌張。
隻有鎮定、從容、以及對勝利的篤定。
一個陌生的沈棠,一個霍星野沒見過的沈棠。
一個充滿理智與瘋狂、文雅與野性的沈棠。
大奔的車頭就這麼頂著保時捷的車身。車身又頂住保時捷的車尾,在轉彎即將結束時,將保時捷狠狠甩出去。
“吱——”
刺耳的刹車聲響起。
保時捷的車身在山壁上用力擦過。
眼看著就要一頭撞到前面凸起的石頭上,曹榮不得不蒼白著臉踩下刹車。
大奔穩穩衝過起始線。
車頭車屁|股冒著煙,車身到處都是擦痕凹陷。
恐怕不經曆一次大修是沒法開出門了。
沈棠長舒一口氣,扶著方向盤平複著激烈的心跳。
車子尚未停穩,旁邊傳來“啪嗒”一聲。
緊接著一雙手箍住沈棠的肩頭,將他用力按回座椅上。
一個慌亂急促、又凶狠霸道的吻落了下來。
沈棠猛然瞪大了眼睛。
歡呼雀躍著準備過來恭賀的周曄三人,也在車外傻眼了。
而此時的保時捷,才姍姍來遲。
轟鳴聲和明亮的車燈,成為這個夜幕下,微不足道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