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想到。
我知道自己能離譜,但沒想到自己能離譜到這種地步。
要是讓十歲的林加栗聽到我今天乾的這種事,她都能當著我的面笑話我。
林家的莊園院子是真的很大,冬天是真的很冷,為了不引人注目,我甚至專門從側樓梯下到了負一樓的廚房,順著廚房的走廊從樓側的小門跑出去的。
屋外還在下軟綿綿的雪,這種雪跟N城的不一樣,是那種南方的雪,讓人覺得有那麼多水晶球裡晃一晃就會飄起來的泡沫一樣的感覺,空落落的。
寒風一吹,我倒吸口氣。
趕緊攏緊了身上的厚重大衣,忍著被吹拂寒風的睡裙下的小腿,趿拉著我的毛絨拖鞋,就往外奔去。
——沒錯,我身上的東西都很零散。
這是因為,
我剛從我哥床上爬起來,
要溜去見賀枕流。
我:“…………”
背著自己哥哥去跟自己未婚對象偷情——這世界上沒比這更離譜的了吧?!!
我都能聽到腦海裡十歲的林加栗驚天爆笑的聲音。
在腦海裡自閉了,我林加栗從來沒受過這種偷情的屈辱——但我還是緊咬著牙一路小跑,帶著我這一身乞丐一樣的裝備,終於穿過林子,驚起湖邊不知道是鳥雀還是什麼的東西——跑到了圍欄邊上。
遠遠地,我就看到了昏黃路燈下的那個紅發的身影。
他靠著那輛跑車,姿勢懶散,還四十五度角側臉,裝逼裝得飛起。
看著他我就來氣。
好想給他臉上來一拳。
聽到我的腳步聲,他轉過來,臉上出現了震驚的神色。
“林加栗,你穿得——”
“禁止點評我的穿搭。”
我說,“撈我一把。”
翻這個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雙腿完好的我直接助跑就一步上了鏤花的柵欄頂,抓著頂端的尖頭的側柱,我向下瞟了一眼,直接翻身過去就往下跳。
“喂,你的拖鞋掉了!”
“撿起來,快點。”
賀枕流直接撈住了我。
他整個人一僵,但有力的雙手環在我的後背,我的一腳懸空。
但來不及了,我才不想被我哥發現,等他給我撈了鞋,我趕緊奔到了跑車副駕旁邊,伸手按了車門的按鈕。
“林加栗,等下……”
“雖然alpha大多數時候不該快,但現在到你必須快的時間了,不然我被發現,我穿著拖鞋沒法開車,你最好快點開——”
車門被我打開了。
我說著,一轉頭,我的話音戛然而止。
身後的賀枕流也立刻閉嘴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我緩慢地低頭。
看了看副駕上,占據了所有空間的那一大捧……殷紅的鮮嫩欲滴的玫瑰。
又
緩慢地轉過頭,抬起眼,看了看旁邊的賀枕流,視線停住了。
我看著他:“……”
他看著我:“……”
我又低頭,看了看玫瑰。
又轉頭,看了看他。
依舊四目相對。
橘黃的路燈下,我們面面相覷。
隻有沉默,在我們之間,緩緩地流淌。
沉默是一種哲學。用得好時,又是一種藝術。
至少,我們現在,處於一種被藝術的震撼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安靜之際,賀枕流開口了。
他深吸一口氣:“林加栗,我可以解釋——”
我閉目阻止了他:“不,你彆解釋了。”
“不,我可以。”
“不,你彆。”
“我真的……”
“不可能。”
在一番堪比春節推拉紅包一樣的爭搶之中,我抱著那堆玫瑰出了副駕。
這都不知道有多大一束,直接把我人都蓋住了。
“把你的前備箱給我打開。”
我把能拆的那一堆扔進了他的前備箱。
剩下的我抱了那一捧,坐進了副駕。
“開車吧。”
賀枕流僵硬地坐上車,僵硬地開車,僵硬地踩油門。
玫瑰花香四溢。
車開出去十分鐘。
一道叫聲劃破夜空。
“——不是,你有病吧,給alpha送玫瑰!!”
-
四十分鐘前。
賀枕流從宴會莊園開著車,跟著導航,穿過了城裡的酒吧一條街。
最豪華的club不在這裡,但最熱鬨的夜間活動地帶全集中在這一片。
零點前後,這條街上反而鬨騰騰的,大量的霓虹色彩,鼓點聲,笑聲尖叫聲隔著車門都能讓人聽見。
今天訂婚。
賀枕流早上冷著臉在車庫裡挑了半天,挑了輛烈焰紅的跑車——林加栗很久以前說喜歡騷的,讓自己染個紅頭發——那紅色的跑車應該還挺配的。
他就開出來了。
現在車開在這熱鬨非凡的街區,反而成了最耀眼的顏色。無數人驚豔的目光投過來,還有人舉起手機偷偷拍照,又跟旁邊人議論著什麼。
“牛逼,頂配豪車,不愧是S城,這是哪家的少爺出街——”
“哇呼!拍照留念!”
“這車牌也有意思,01212——這是什麼?”
有膽子很大的笑得開朗的人輕輕敲了他的車窗。
賀枕流心裡還很煩躁,但良好的教養讓他依然回應了。
“小少爺,這麼晚了是去見您的——”
車窗降下,對方瞥到了他手上的戒指,從善如流臨時改口,
“呃……見您的omega?”
賀枕流:“……”
“呃,見您的甜心情人o?
”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對方謹慎地觀察了下他的表情:“見……包養您的富婆o?”
“……”
Alpha額角青筋繃起:“抱歉,我不需要。”
“——哎等等您彆關車窗!你今晚是見您的對象對吧?那您這麼晚見人總得有點準備吧!”
小販急嚷嚷叫道,
“您總不能空手去見人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這樣沒誠意,老婆會上車跟彆人跑掉——”
“……呃呃呃呃呃您把手放下……我是想說,”
見對方凝了一下,殺人的目光掃過來,小販猛地咽了下口水:
“您……買花不?”
……
三十秒後,賀枕流的副駕上塞進了一大捧玫瑰,把空間擠得滿滿當當。
“你說能讓人回心轉意,是真的麼。”
“那當然!哪有比深夜送玫瑰花更讓人感動的!您是alpha,alpha當然得浪漫一點才有人喜歡!”
“嗯,謝了。”
俊美的Alpha青年淡淡一點頭。
酷炫耀眼的跑車一路駛出去,在夜色中甩出一道令人驚豔的光帶。
小販低頭看了看手機上的轉賬數字,又看了看遠處的車尾。
不是……
這人看上去腦子挺好的,怎麼是個傻子???
-
賀枕流開車的一路上都覺得自己腦子有病,但想起小販信誓旦旦說的“令人回心轉意”……
他面無表情地忍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是Alpha男人就得忍。
車開到了林家圍欄邊上,賀枕流想起小販的叮囑,默默地出了駕駛位,斜靠在了車邊,長腿支著,擺出了個冷靜自持的姿勢。
等下,林加栗來了,自己要說什麼?
說實話賀枕流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過來了。但是想來就來,反正今晚不來,他絕對睡不著。
【H:林加栗,我們聊聊。】
【H:老地方見。】
三十分鐘後。
【0+li:?】
賀枕流:“。”
這個問號就很傳神。
林加栗沒再回消息,但賀枕流也沒敢動,紅發的Alpha任憑冬天寒冷,就杵著站在雪天裡。
豪宅區的路上車很少,但偶爾也有幾輛車路過,向他投來好奇的眼神。
賀枕流面無表情,巍然不動。
終於,一陣腳步聲從莊園內響起。
賀枕流轉頭,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穿著黑色長款大衣的黑發少女,從雪裡奔來,精致的沒有表情的臉,身後搖晃的黑發,混搭的吊帶睡裙露出筆直的小腿和腳上踩著的毛絨拖鞋——宛如一個巴黎O家模特。
……好漂亮。
賀枕流有點傻。
……
“賀枕
流,你有病吧!!”
車內,林加栗忽然撲過來,賀枕流猛地打了方向盤,在路邊停了下來。
“喂,林加栗,你乾嘛,這麼突然——”
車停穩了,豪宅區人煙稀少,車子打著雙閃停在路邊,車裡的兩人扭打在一起。
“淦啊,你送人玫瑰,你怎麼想的!”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這都是……日行一善。”
林加栗早解了安全帶,她雙手按著他的肩膀直接把他整個人按在了車側玻璃上。
黑發少女氣喘籲籲地抓他:“日行一善?”
“我大半夜從我哥——從我家溜出來,你就為了給我看玫瑰花???”
賀枕流緊緊抿著唇,被她壓著,一言不發。
車裡還剩的玫瑰被她的動作都拋散了,無數的花瓣灑滿了整個空間。
在這樣濃鬱的玫瑰花香裡,她的黑色長發垂落在他的身側,那雙微微上挑的黑眸盯著他。
“你今天真的很欠打。”她說。
“……”
“我能打你一下嗎?”
“……”
賀枕流:“我說不,你會停手嗎……操!”
一拳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胸口,賀枕流痛哼了一聲。
林加栗細胳膊細腿的,但是力氣是真的還挺大,當初在機場休息室,她抓著自己親上來,他就應該意識到她不是個omega這件事了——
她彬彬有禮面無表情:“我能再打你一下嗎?我心情不太爽。”
賀枕流:“……”
意識到這不是個談判的過程,賀枕流放棄了決定就做一個人形沙包。
“你打……嘶!”
林加栗真的跟他扭打在一起——或者說是單方面的扭打,賀枕流感受著她的力道,最多就擋擋臉,感覺自己再這麼下去,都可能要吐血……
終於,鬨騰夠了,林加栗停下來了。
賀枕流滾了滾嗓子,艱難地看她,卻看黑發少女居高臨下地撐在他的兩側,正低頭盯著他。
她的發絲上,還綴著幾片殷紅的玫瑰花瓣。
花瓣搖搖欲墜,落下在他的臉側。
她慢慢地哼了聲。
很不滿的樣子。
賀枕流說:“林加栗,你不會還要……”
她低下頭,吻了上來。
……
……
“左拐。”
“……哦。”
“前面兩百米開到路口。”
“……哦。”
“現在右拐。”
“……哦。”
車行駛在夜裡。
賀枕流僵硬地坐在駕駛座上,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腳踩著油門,雙腿僵直。
姿勢規規矩矩,端端正正,當年考駕照都沒這麼認真。
賀枕流覺得自己一定現在臉紅到耳根,整張臉都在發燙,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在他身側副駕坐的少女,倒是一臉平靜。
車內很暖和,她把大衣脫了,裡面是件吊帶睡裙,柔順的黑發垂下在光裸的肩頭上,看上去很安靜。
林加栗正低著頭,收起散在副駕裡的玫瑰,把包裝紙拿起來,重新用繩子紮起來,變成一束。
少女與花,十足地柔和溫順。
時不時地,她抬起眼,瞄眼前面的路牌,淡淡報出下一個指示。
“走右邊的路。”
“哦……哦。”
賀枕流心裡一跳,緊張地打了方向盤。
車往城郊越開越遠,四處的燈火終於不是城中的霓虹色彩,反而在淩晨的深夜裡,隻有零星的幾簇。在兩側高大的路燈下,幾乎看不清光彩。
“……林加栗。”
“嗯。”
“我們……現在是去哪?”
賀枕流喉結滾了半天,還是問出了口。
紅發的Alpha努力維持著表面的鎮定,但是手心都要出汗。
就在剛剛忽如其來的激烈的吻之後,林加栗忽然又撐起身子撤開了,自顧自地坐回副駕,係好了安全帶。
然後就說了句:“正好你送我去個地方,開車。”
……
然後就到現在了。
賀枕流不自然地咳嗽了聲:“所以……我們要去哪?”
林加栗擺弄著懷裡的玫瑰:“墓地。”
吱一聲——
車輪猛地蹭地刹車。
烈焰紅的跑車在路口急停下來。
面對著自己震撼的表情,黑發少女隻是平靜地轉過來:“賀枕流,你不會怕吧?”
賀枕流:“……老子怎麼可能怕?”
車重新被啟動。
賀枕流一路上腦子裡,已經開始走馬燈一樣過自己的人生了。
怕……倒是真不怕。
但林加栗,想乾嘛?
雖然自己小時候跟她認識,但中間那段時間林加栗一直跟她哥待在一起,說不定染上了什麼奇怪的撅屍的怪癖——
等下,不會是想把自己埋了吧?
賀枕流隱隱冷汗。
“到了。”
林加栗終於說。
車一停穩,她直接推門下車了。
把車停了,賀枕流跟著下車,看到了墓園門口的立牌,林加栗正抱著花往大門裡走,跟保安說些什麼。
【S市-永念陵園】
瞥了眼手表時間,淩晨03:27。
賀枕流下頜繃緊,手插褲袋,大步流星地跟著走過去。
墓園很大,但看樣子是公共墓地,雖然價格沒到極其昂貴的地步,但也價格不菲,是城內中產以上的家庭才付得起的墓地。
“是這個方向?”
“對,我知道地方。”她說,“你要不要跟來?不來也行,你可以去車上等我。”
“嘖,沒事。”
賀枕流不放心她一個人進來。
Alpha青年一邊機械地邁步走,一邊在思索,林加栗有認識的人去世的麼?
以前怎麼都沒聽她提過?
如果是親人去世,他們林家有自己的墓園,應該也隻會埋在他們自家的墓地才對……
而且還大晚上……特地抱束花來。
“是這裡。”
賀枕流看她忽然彎下腰去,在一個墓碑前放下了手裡紮好的鮮花。
深夜光線不夠,賀枕流沒仔細看墓碑上的字。
“這是誰?”
“一個熟人。”
林加栗整理著花,站起身來,“雖然今天訂婚是假的,但我總感覺得告訴人一聲。”
這話信息量很大。
賀枕流凝了一下,話音出口都有點發乾,“那……他是……”
“哦,我的初戀。”
……
寒冽的夜風拂動,掃起我臉側的頭發。
我很淡定地順了一把,把花放在墓碑前,就站起了身。
我回頭,看到賀枕流那個高大的Alpha站在那裡,紅發在夜空中飛揚,有種淩亂的美感。
淩晨的黑夜裡,隻有幾盞昏黃的光,染在他的臉側,勾勒出昏暗的線條。
他靜靜地看著我,過了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然後不經意地,目光移向了那個墓碑上的名字。
然後他表情倏地變了。
賀枕流又緩慢地轉回過來,目光震顫地盯著我。
他話音有點斷續:“他,這個人……是你的初戀?”
“嗯,不然呢。”
送完了花,炫耀了戒指,我覺得事都辦完了,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程樂”兩個字,隨口說道,
“怎麼了,人不能有初戀?”
我轉身向外走去。
走出幾步,後面沒聲音,我才發現賀枕流沒跟上來。
他高大的身影站在那個墓碑前。
默不作聲,有點奇怪。
賀枕流盯著那幾個字,轉過頭來看我,表情凝固,嗓音有點結巴,
“林加栗。你的初戀是……”
“程醫生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