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我的腦海裡一直回蕩著這八個大字。
我覺得我的人生裡,我跟“學校”這兩個字的緣分,算是比較淺的。
作為一個非典型性不良少女,我的老師和同學一般肯定能見到我的場合是:開學典禮,畢業典禮,和家長會。
開學典禮和畢業典禮,這兩個不難理解,人主打一個有始有終,我對上學這件事情也是這樣,一頭一尾,我比較喜歡給我的學習生涯畫上一個圓滿的問號。
而家長會,aka,“我哥來學校聽老師委婉含淚控訴我犯下的數十條罪行,然後回家對我進行一頓親密無間的兄妹教育”會,是我每學年都要經曆不止一次的慘事,我親愛的同學們總能見到我唯唯諾諾地跟在我哥身後,低眉順眼,像是他的某個很菜的跟班。
……當然,按我哥的那個身高,誰站在他旁邊不算跟班。
這不算我的錯。
但話又說回來。總體而言,雖然我對學習抱有極大的熱情和求知欲,但因為初中高中大學我在學校裡間歇性長期缺席,我擁有的“同學愛”和“老師愛”實在是少得可憐。
……而我懷疑這兩個人是來給我彌補的……
男菩薩。
“加栗,來老師這裡吧?”
“老師,林加栗自己有手,不會需要你。”
“是麼?我知道加栗喜歡吃什麼。來吧,加栗,來老師這兒,像昨晚一樣,老師喂你……”
“林加栗,彆去,待在我旁邊……”
……
兩個男菩薩的爭吵之中,我像是核輻射來襲之後超市裡的食鹽一樣,無助地被搶來搶去。
嘩啦一聲,還有水被打翻,把我的衣服前襟都打濕了。
“林加栗都被弄濕了。”
“你的動作太大了。”
“動作不大怎麼能顯示老師對加栗的關注呢?”
“林加栗,水太多了,我幫你擦擦吧。”
……
窗外人來人往,天光明亮。
咖啡店裡,桌子對面的裡昂一臉無辜地看著我,微微往後靠,對桌子上打翻灑光的水杯表示與自己無關。
而我左側同一排座位上的南禾,則拿來了一旁的餐巾,為我開始擦沾濕的衣襟。
少年垂著鴉黑羽睫,視線落在我的衣領上,纖細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捏著餐巾為我擦著。
過了一會兒,他開口:
“老師,那是我的腿。”
“哦,是麼?真是不好意思。”
下一秒,我的腿側貼過來對面桌下的一隻腿。
裡昂表面矜持。
我:“………………”
我正想拿起桌上的水杯讓年輕的教授領教一下被水潑臉的感受,然後我停下了。
……忘了這樣液體潑臉會讓他爽到。
日,有的時候,我覺得抖m才是世界
食物鏈的頂端。
“——早上好,您點的鬆餅和三明治,還有現烤的可頌來了。”
服務員端著托盤姍姍來遲,
“哦對了,這裡是你們三位的橙汁,紅茶,和黑咖。”
三個杯子,被擺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我伸手拿走了玻璃杯的橙汁。
坐在我左側的南禾拿過了紅茶的白瓷茶杯。
而對面的裡昂,把他的咖啡拉到跟前,叮叮當當往裡面扔了二十顆方糖,姿態優雅,怡然自得。
我用詭異的目光看著裡昂喝了一口咖啡。
面不改色。
這人的身體真是一個奇跡。
“咳……”我從錢包裡抽出了幾張鈔票,放在桌上推過一旁,給服務員,“謝謝你。”
“不用客氣。”
服務員笑容滿滿,他剛準備離開,忽然腳步頓下了。
“哎!等等,您不是裡昂——裡昂老師嗎?”
這一聲,把我們三個人都定住了。
裡昂微微抬眼看過去。
服務員激動道:“裡昂老師。我之前去學校裡聽過您的公開講座,我、我的夢想就是上L大,我還想過一定要拜在您師門下——”
“原來是這樣。”
桌子對面,黑發青年面對自己的崇拜者心態很平和,他用勺子攪著自己的咖啡,微微眯眼笑了下,
“我也覺得很巧,還真是挺有緣分的。”
服務生又興奮地轉向南禾:“啊,我也認得你,你是南禾!你是那個L大次次年級第一的學霸,聽說你還去了中央法院?!”
帶著書卷氣的黑發少年微微彎起眼,“啊,過獎了。你好。”
服務員最後看向我:“啊!那這位是……”
正胸無大誌啃鬆餅的我:“……”
默默抬頭的我:“……”
我輕咳一聲:“我是……”
我是他們的姘頭。
每一個沒用的女人,身後總站著兩個支持她的男人。
沒錯,沒用,我的保護色。
它讓我在無數狂野不羈的女alpha之中成為一股躺平的清流,激起無數omega的拯救欲和救贖欲,覺得他們能是那個天命之子。
誰都想做讓浪子回頭的那個“唯一”。
但我個人比較喜歡8這個數字。
“……她也是我的學生。”裡昂接話了。
服務生露出羨慕神情:“哇。原來是這樣,老師你們師生關係真好啊,這麼早還一起出來吃早飯。”
裡昂莞爾點頭:“畢竟昨晚一起補了一夜的習。”
我:“…………”
夭壽了。喂,110嗎,這裡有人的師德喪失了。建議把他抓進去好好思想教育一下。
裡昂跟那個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裡昂老師,南禾,這麼熱愛法律,你們真的好辛苦啊。”
“不
辛苦,最刻苦的學生是她。”
“欸是嗎?”
“對啊,她辛苦了一整晚幫我們查資料。又幫南禾又幫我,還要兩個人兼顧同時查——”
……
好了,這個對話,我正式聽不下去了。
等服務生一走,我的叉子就啪地豎插進了裡昂的可頌。
法國人對我投來了遲緩,但凝重的目光。
我面無表情。
在桌上留了一遝鈔票把單給買了,我說:“我走了。”
-
把那兩人開車送到了L大附近的咖啡館,拗不過陪著吃了頓早飯,我才重新走到街邊坐進我的車裡。
天氣很冷,但陽光不錯,我戴上了墨鏡,擺出了我富三代應有的姿態,完成了今天的裝逼任務(1/3800)。
剛啟動車,就聽到旁邊重型機車“嗡嗡”的呼嘯聲一閃而過,連帶著風向後都刮到了我臉上,又冷又疼。
沒過一會兒,手機振動,傳來一條消息。
【羅簡安:林加栗,好踏馬好笑,我剛街邊看到人裝逼,大冬天的開敞篷車。】
【羅簡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
下一個紅燈路口,我踩了刹車,車身緩緩停下。
我和旁邊吊兒郎當長腿支著機車發消息的女alpha對上了面。
我摘掉了墨鏡。
她一頭挑染藍發。
我們四目相對。
她:“……”
我:“……”
羅簡安手一滑,慌張地差點把手機扔了:“林加栗,我不是故意說的你,這世界上一定還有彆的煞筆大冬天開敞篷——”
我說:“晚了。”
紅燈變綠燈,我的友誼也綠了。
p.s.入鄉隨俗,指跌停。
我開車,我跑。
羅簡安騎,她追。
Alpha這種又臭又硬的生物,倔起來像是欠你五十五塊八毛但是一直裝死當做沒借過的某年隔壁班遇見過的同學,脾氣一旦上來,就像是失了智。
羅簡安一路一直慌慌張張尾隨我,好像一個變態跟蹤狂。
但可惜這個變態跟蹤狂買得起價值238萬美金提速能堪比跑車的限量重型機車,最終,我插翅難飛。
在寸土寸金的富豪住宅區,我林家的家宅門口,我終於被羅簡安追下了。
被人追到家門口,也是頭一回。
讓傭人幫我去停車,我把鑰匙拋給他,看了一眼旁邊剛剛邁了長腿下車的羅簡安。
羅簡安大步流星地向我走來,面容酸楚,“林加栗,你聽我解釋,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懂,我們alpha有時候就會是這樣,說話不太過腦子……”
我抬手:“你停,A大代表,你剛剛把我也罵進去了。”
她一愣:“……就像我說的,我有時候說話不太過腦子。”
我:“……看出來了。”
但人都到家門口了,把人趕出去好像也不太近人情,我於是對管家點了點頭:“那我走。”
“等等等等!”
我轉身就要把鑰匙從傭人手裡拿回來,羅簡安一個撲騰站到了我面前把我攔住了:“求你了林加栗,之前你生日的時候我找不到機會,你讓我彌補你,給你當牛做馬乾什麼都行!”
“我倆都認識這麼久了,想當年初高中我們關係那麼好,就差穿同一條褲子,睡同一張床,搞同一個omega——”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天機不可泄露,我直接一個警告的眼神過去,羅簡安閉嘴了。
我說,“那次不算三劈。”
她乖了:“不算。”
我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她小雞啄米:“當然。”
想到兩年前跟聖子亂七八糟胡搞的那次,羅簡安中途誤闖了進來,但竟然就坐下在旁邊看完了……我還是為人類性癖的變態感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但對面人話都軟到這份上了,我也勉強點了個頭,“行吧,你進來吧,不過我有事情乾,你就在旁邊站著。”
羅簡安很高興:“行。你乾什麼我看都高興。”
我:“。”
我好沒用。
-
“——林小姐您回來啦?”
“——林小姐冷不冷。我幫您拿外套?”
“——小姐餓嗎,我讓人準備吃的。”
……
隨著傭人們的歡迎問候聲,我走進了家宅,偌大的林家家宅富麗堂皇,冷冷清清,一屋子全是傭人。
主人之一現在在A國打官司打得焦頭爛額,主人之二正在為自己的假結婚發愁,主人之三正在不知名的角落吃狗糧(指我的前任狗),還剩下兩個身為父母長輩的前主人目前已經正式邁入人變狗的進化鏈,向低人性的方向一路狂奔。
同意了一係列傭人們的關心,順便點上了我心愛的蓮藕排骨湯。
我上了二樓,羅簡安緊隨我身後。
進了臥室,傭人搬著幾個加厚紙箱進來攤開了,我進了衣帽間,開始挑挑揀揀。
“怎麼開始收拾東西?”
羅簡安靠在一邊,有點新奇地挑眉,“你要出去旅遊了?去哪兒,這個天,按你往年習慣你該是去海島度假?”
我扔了件加厚衛衣進箱子,“我是搬家,你看這是海島能穿的衣服嗎。”
“……哈?”
她眼睜睜看著我又扔了一堆厚衣服進去,終於感覺到不對,“搬哪兒?你不是還有公司要管。”
“所以我還住附近。”
“……你是要搬去你哪個新公寓?”
“不是,我有新室友。新室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我去蹭面吃。人為了一口吃的,真的什麼都能乾出來。”
我站起身來,啪啪地拍了拍手,準備剩下的讓傭人過來幫我收拾,自己拿
了疊n字帖,在要裝箱的東西上貼上貼紙。
“你懂我意思吧。”
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
羅簡安一時沒反應過來:“……你把我們上次吃日料的那個主廚綁回家了?”
我:“?”
我凝視她:“我是這種人嗎?”
她沉思了一會兒。
她:“是。”
我:“。”
是這樣的,我們富三代一般都有一些很小的怪癖。
就比如,我高中時候曾經因為瘋狂迷戀某個主廚做的白巧克力草莓鵝肝,我哥讓人過來給我連做了一個月,導致我現在看到白巧克力以及聽到西班牙語ho就有些生理不適。
但這不是重點。
我在最後一個鞋架上貼了個貼紙,結束了我的搬家挑選。
我給賀枕流發短信。
【0+li:同居,我什麼時候搬過去?】
對方的“正在輸入中”簡直是立竿見影,快得像是機器人bot。
我看了下我完成度3%的搬家箱子,加了一把火。
【0+li:我已經收拾完了。】
【賀枕流:……你想什麼時候搬過來?】
【0+li:我?隨時都可以。】
【賀枕流:你先等等。今晚先彆。】
這波他回複得很快。
甚至有一絲隱藏不及的慌亂。
【0+li:等什麼,你不會還要做心理建設吧?】
【0+li:哦對了,忘跟你說了,到時候如果長輩要來,我們戲得做足,細節也得做全。】
【賀枕流:什麼。】
【0+li:我讓人給你送上門了瓶香水。那個香味跟我的信息素味道很像,你先拿去在屋裡噴噴。】
【0+li:留點我的氣味。】
-
市中心。
頂層高級公寓,大平層。
碧藍的天空從落地窗映進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一側品位極佳,有價無市的畫作與拍賣品都在自然絢麗的色彩下失去了光澤。
賀枕流就坐在這天光裡,他長腿隨意地屈著坐在沙發上,醫藥箱被打開,被放在茶幾一側。
一手拿著鑷子棉球,另一手擼起袖子,露出Alpha線條好看的手臂肌肉。
碘酒和酒精的刺鼻氣味散在空氣裡,賀枕流面無表情地給自己的手臂上的新傷完藥,又轉過臉去給側臉的紅痕傷口消毒,動作熟練得令人心疼。
對待Alpha的教育全球統一:孩子叛逆老不好,打一頓就行了。
如果不行,那就再打一頓。
賀枕流連挨了一晚上的打。
“嗡嗡”。
手機振動傳來。
【林加栗:我讓人給你送了瓶香水。】
【林加栗:你記得多噴噴,留點我的氣味。】
賀枕流唰一下把棉球懟上了臉上的
傷口。
“嘶——”猛地嘶了一聲,賀枕流直接站起來了。
——說起來站也不容易,腿差點給他爸打瘸。
Alpha在原地懵住了,他先原地轉了個圈,又捋了好幾把自己的紅發,這才愣愣地發現自家的門鈴被摁響了。
喉結,滾了滾。
“賀先生嗎?這是林小姐讓先送來的東西。其他東西我聽林小姐說明天會送過來,您這裡方便嗎?”
“啊……方便的。”
賀枕流接過了那個袋子。
面無表情的高大Alpha氣勢還是有點嚇人,對方沒說兩句話,交了差趕緊就腳底抹油溜了。
關上門。
袋子裡拿出來的是一瓶定製的香水。
花體的字體優雅地寫在瓶身上。是海的意思。
賀枕流盯著那行字看了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
不對,林加栗字比這個醜,不是她寫的。
但這不妨礙他嗓子都有點乾。
【H:噴哪兒?】
林加栗過了一段時間才回。
【0+li:抱歉羅簡安在我這兒非要拉我出門……】
【0+li:噴哪兒都行啊。客廳,書房,走廊,那些客人能去的公共的地方。隨你挑。】
【0+li:……不說了,明天見。】
收起手機。
賀枕流腦袋裡一片空白,他老老實實地聽了指示,在客廳,書房,走廊,都繞了遍。
機械地打開蓋子,按上了香水,隻知道按壓,起來,按壓,起來……噴了一圈。
停下來的時候,偌大的空間裡,已經若有似無地,散起了一股很淡的氣味。
帶著點寒意,但又隱秘地誘人深入。
一動不動站了一會兒,賀枕流這才反應過來。
這的確像……
林加栗的味道。
……
深吸一口氣,賀枕流大步走向一旁,猛地打開了牆壁面板上的空氣淨化功能。
隱蔽的換氣扇嗡嗡地開始工作,他伸手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走進浴室,開了淋浴頭就對著自己的腦袋衝。
嘩啦啦的冷水在冬日裡刺骨,將紅發都打濕,水流順著Alpha俊美臉龐上的創可貼往下滾,打濕了衣服。
就算這樣,那抹紅色還是一直漫到耳根。
年輕的Alpha慢慢地嘖了一聲,緊閉的眼睫都在顫。
嘖,等她……
等她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