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煜原本沒有生日,他“誕生”的那天，是他的出廠日期，不是生日。
後來進了蛇鷲,每個人的士兵牌上需要注明出生日期以便認領遺體，展煜看了眼日期,隨口說那就今天吧。
於是，隨隨便便、毫無紀念意義的一天,成了展煜的“生日”。
孔淮殊不提這件事,他都想不起來，他說就是很隨意的一天，沒什麼好紀念的，然後就被孔少爺白了一眼,反問他：
“誰的生日不是隨隨便便的某一天？當初聯盟趕鴨子上架似的成立了,現在八大星係都要放假一周的紀念日,當初不也是隨便的一天嗎？”
展煜一想，好像是這樣。
孔淮殊又說：“日子之所以特殊,是過日子的人賦予了特殊的意義,以前你不當回事，覺得沒意思,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笑眯眯的說：“以後我疼你。”
那一年,是他們分開的第一年,展煜躺在休息室裡，舷窗是來來往往整理戰場的聯盟後勤機甲部隊,戰火的硝煙仍彌漫在岑寂的太空中，戰艦如無根浮萍，在廣袤荒蕪的太空中，渺小的如同隨風漂泊的塵埃。
但展煜心裡卻前所未有的踏實,蒲公英的種子落地生根，開出陽光般金燦燦的花。
可惜這三年聚少離多，展煜的生日一次也沒慶祝過。
而孔淮殊的生日……
孔二少不過生日，他生日那天，是他父母的忌日，即便勸彆人時有千萬個道理能講出口，但他自己在過生日這件事上，卻做不到往前看，他邁不過去那個門檻。
在這件事上，展煜從沒勉強過，隻是在孔淮殊生日的前後兩天，他會送禮物。
孔淮殊說，展煜今年的生日要好好慶祝一下，前段時間聯盟軍隊凱旋，之後各種應酬就沒斷過，現在總算有空了，借著這個機會，家裡人也一起吃個飯。
展煜沒意見，雖然他心裡還是想和孔淮殊兩個人約會，但家人對他來說，也是陌生又重要的存在，畢竟以後大概率不會再打仗了，他大部分時間要留在琉森星。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孔淮殊湊過來，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笑著說：“咱們先和家裡人吃飯，然後再出去約會，你放心，你想要的禮物少不了你的。”
“禮物”兩個字被他加重了語氣，說的意味深長，展煜皺著的眉鬆開些許，低頭親吻孔淮殊肩上的暗金色羽毛紋路，低聲說：“我現在就想要禮物……”
“不行。”孔淮殊抓住他又長了的頭發，把那顆又開始拱來拱去的腦袋拉起來一些，“我說元帥大人，您要臉不要，彆動不動就撒嬌了，快起床，一會兒遲到了。”
展煜嗯了聲，又吻了一下他的耳朵，這才起來。
……
從車庫坐電梯上來，孔淮殊還沒看清眼前閃過一團什麼東西，那一團東西就已經扒在展煜大腿上了，一頭光澤漂亮的小白毛活潑的抖動著，孔蔚暘活像一隻小尖叫雞：“展叔！展叔！展叔！你能和我
簽個名嗎？可以跟我合照嗎？你可以接我放學嗎？”
孔淮殊：……
他一把扯住這顯眼包的領子，把小孩拽過來抖了抖，“臭小子，你沒看見我是吧？”
“小叔……”孔蔚暘嘿嘿一笑，轉頭又伸手去夠展煜：“展叔，你能抱抱我嗎？”
“抱，抱，抱，晚上抱著你睡覺。”孔淮殊都被他氣笑了：“都三年級了還這麼丟人現眼，看我給你錄下來，回頭婚禮上循環播放。”
展煜也笑起來，俯身把小孩抱起來掂了掂，“長高了，也重了。”
孔蔚暘這三年個子躥得很快，已經有了小少年模樣，不是那個幼兒園的小屁孩了，剛才要抱抱純屬頭腦發熱，下意識就撒嬌，被抱起來之後他反而有些尷尬，小臉一紅，咳了一聲：“那個……展叔，你還是把我放下來吧。”
“放什麼？抱著唄！”孔淮殊一點也沒有身為長輩的自覺，看見小孩難為情，他還壞心眼的湊過來起哄：“抱進屋裡讓你兩個爸爸看看，昨晚上還嘰嘰喳喳說自己長大了要跳級的人，還是個小屁孩……”
“小叔~”孔蔚暘眼睛一轉：“展叔手臂受過傷吧，一直抱著我多累呀，小叔~”
這算是拿捏到他小叔的軟肋了，孔淮殊哼了一聲，在他下來之後，抬手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小孩誇張的大叫，跑到展煜另一側，露出半個腦袋眯著眼睛笑。
展煜牽住孔淮殊的手，低頭問孔蔚暘：“為什麼突然要跳級？”
他知道孔淮殊兄弟倆都按部就班的完成了學業，這和孔家父母的教育觀念也有關係，人生這麼長，每個階段都有值得漫步的風景，不必急著趕路。
不知道孔蔚暘想到了什麼，剛降溫下去的臉又紅了，而且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耳朵和脖子都紅了一片，支支吾吾的說：“就是……學校的課程我都已經學完了，想早點讀大學……”
孔淮殊吹了個口哨：“因為他喜歡的人比他大幾歲，他怕到時候人家不肯和高中生談戀愛……”
“唉呀！小叔叔！”孔蔚暘一溜煙跑了，邊跑邊回頭喊：“展叔，祝你生日快樂！”
隨著他這一嗓子，整個孔家都熱鬨起來，褚然迎出來，站在門口對他們揮手，孔淮安和展灼站在他身後，兩個人保持五米距離，滿臉寫著：晦氣！
孔淮殊捏捏他的手掌，揚眉笑道：“還不錯是吧？”
秋風涼爽，帶來醇烈的龍舌蘭酒香，那張俊美張揚的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澄澈的海藍色眼底有星河流淌。
展煜握緊他的手，跟著低低的笑了聲：“嗯，很好。”
有家人的感覺，很好。
……
展煜收到了很多份生日禮物，展灼送了套最新的遊戲設備，東西太大，直接送去了孔淮殊的住處，為了儀式感把全息眼睛配件裝在了盒子裡，打了個粉色的大蝴蝶結；孔淮安送了限量版的飛梭，盒子裡裝的是鑰匙；褚然的禮物是親手設計的一對兒領帶夾；孔蔚暘送了一套限量版的機甲模型——
給褚然打下手換來零花錢買的。
十四歲就上了戰場、面對蟲族千軍萬馬也面不改色的聯盟元帥，看著面前堆了一小堆兒的禮物，面上竟然浮現出手足無措來，隻會乾巴巴的道謝。
回家的路上，孔淮殊就笑，說他剛才有點傻乎乎的。
展煜把飛梭更改為智能駕駛模式，伸手把人揪過來，垂眸問他：“你準備的禮物呢？”
“唉呀~”孔淮殊故意裝傻逗他：“我忘了。”
“沒關係。”展煜挑眉，“到家我自己來拿。”
這人一天怎麼使不完的牛勁兒，孔淮殊坐直身體，咳了一聲：“先不回家，我的禮物不在家裡，在軍部。”
展煜有些詫異，修改了行駛目的地後，轉頭看向孔淮殊：“我回來之後整頓了軍部的紀律，無關人員應該進不去軍部，你是怎麼把禮物放在那裡的？”
“無關人員？”孔淮殊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展元帥好大的官威啊，我才離開聯盟總部不到一年，這麼快就人走茶涼了？”
“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分明的展元帥頓了頓，又補充一句：“現在可以帶你去一些對外開放的區域，我們悄悄的。”
都對外開放的區域了，還“悄悄”的，看來哪裡對外開放還是展元帥自己說了算，孔淮殊笑出聲，湊過去在他臉上響亮的親了一下，低笑著說：“老公，你真可愛啊。”
展煜呼吸一滯，慢慢轉過頭：“你……”
都不用他問出口，孔淮殊眨了下眼睛，又說了一遍：“老公，生日福利，喜歡嗎？”
展煜往車窗外看了一眼，他們堵在高架橋上，外面車流如織。
這人反應這麼平淡，孔淮殊有些意外，反正要是展煜這麼叫他，他一定立刻馬上撲上去，難道展煜不喜歡這個稱呼？那喜歡什麼？哥哥？
他一邊思考哪裡出了問題，一邊隨口問：“找什麼呢？”
“找小樹林。”展煜面無表情的說。
孔淮殊：？？？
他實在是忍不住，靠在座椅裡笑的絲毫不顧形象，好不容易才停住，擺著手說：“得了，還要臉不要了？回頭讓人拍到，直接上社會新聞。”
展煜也就是這麼隨口一說，他深吸口氣，試探著問：“能不能直接回家？”
“你急什麼啊？”孔淮殊好笑的斜睨他一眼，眼睛裡還帶著剛才笑出來的水光，亮晶晶的，又狡黠又漂亮，“先去拿禮物，你想聽我今晚叫一晚上。”
喉結滑動一下，展煜不得不聊些其他話題轉移注意力，“你怎麼把禮物送進軍部的？”
按軍部現在的規矩，他沒道理一點風聲都聽不見，孔淮殊現在已經不是執政官了，就是他的合法配偶，也沒道理能隨便進出軍部。
“我一年前就在準備了，那時候我不還是執政官嗎？而且這件事可不是濫用公權力，反正一會兒到了你就知道了。”孔淮殊哼了兩句蛇鷲的戰歌，突然又說：“老公？”
展煜：“先彆……咳，彆叫
這個。”
孔淮殊又笑起來。
……
直到進了軍用星港的機庫，展煜才明白，孔淮殊為什麼強調這個禮物不是濫用公權。
羲和又經過了一次更新換代的維護，機甲表層的特殊塗層全部重新塗刷，暗金色和銀灰色交相輝映的機身，肩甲的位置上，聯盟不死鳥的圖騰振翅欲飛。
“左臂加了聯盟科學院最新研發的粒子盾，防禦能力提高三倍左右，羲和的長刀還是初代配備的裝備，現在換成了長槍，你得多訓練兩次，習慣習慣，主炮也給你換了，火力比得上小型戰艦，不過耗能也大……嗯，大件就換了這三樣，其他零零碎碎的，回頭我讓聖翎重工的人給你一份說明書……”
站在升降平台上，孔淮殊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指尖撫過那冰冷的金屬，“這是我在職時就批下來的，你這兩天應該收到過機甲維護的通知。”
展煜確實收到過，但羲和作為五級機甲，日常維護本來就很頻繁，所以他並沒在意。
沒想到……
羲和不是帝國的機甲，它能落到蛇鷲軍團的手裡，中間的周折也很有戲劇性，也因為它不是帝國生產出的機甲，各項裝備的型號和帝國軍工生產的產品總是對不上，有些設備展煜要私下找人去定製，和老鱷魚就是這樣搭上的。
直到今天。
羲和終於成了被寵愛的小孩，一身閃閃發亮的新衣服，昂首矗立在一眾機甲之中，這是和展煜生死與共的戰友，他很難不動容。
“淮殊……”他上前一步，從身後圈住孔淮殊，低聲說：“謝謝，這份禮物我很喜歡。”
孔淮殊仰頭看著那隻渾身浴火的不死鳥，喉間輕輕逸出一聲歎息：“我想保護你，隻能用這種方式，原本這些設備今年會運送到前線，羲和完成全面升級後，你的安全也更有保障，沒想到小僵屍會突然給出母巢坐標……不過這是好事，戰爭早結束一天，就會少一些犧牲，就是這份禮物，送的有些晚了。”
“不會。”展煜輕吻了下他的耳朵，“以後它還會和我一起執行巡航任務，每一次我都會記得，這是我們在並肩作戰。”
“還是許願世界和平吧。”孔淮殊拍拍橫在腰間的修長手臂，“我現在真看不得你上戰場，剛關注‘羲和’的時候，你每贏下一次戰鬥，我都反複看那些錄像，又羨慕又崇拜，後來……”
展煜低笑，抱著他晃了晃，追問：“後來？”
“後來你成了我的人，你的每一場戰鬥，我都隻敢看一遍，絕不會再看第二遍。”孔淮殊說：“我怕我晚上會做噩夢。”
展煜的心口像被火舌撩過，炙熱的疼痛起來。
“算了，現在不說這些。”孔淮殊深吸口氣，再緩緩呼出，像是把這些年積壓在心頭的所有驚惶和不安都吐了出去，他抓著展煜的手晃了晃，“走吧，我哥那邊同意‘羲和’試飛的文件應該下來了，我作為聖翎重工的責任人，應該陪同展元帥一起進行維護後的試飛。”
“不知道我是否有這個榮幸？”他小指勾了一下展煜的掌心。
展煜站在平台上，精神力卻已經和羲和接駁成功，艙門彈開，升降索滑下來，他抓住那隻不老實的手，垂眸注視著孔淮殊：“那就有勞孔總了。”
……
機甲突破大氣後，一切數據都正常，它懸停在琉森星的近地軌道之外，一般來說，在太空環境中停泊超過三小時，即為初步測試通過。
三小時。
展煜又收了一份生日禮物。
從天上下來，孔淮殊兩條腿都在抖。
他算是知道那個稱謂對展煜這狗A吸引力有多大了，還有……
這沙雕為什麼還記得他以前一時口嗨說的那個接駁帶那啥，他都忘了這事了，不是，真有這事嗎？！
果然，口嗨一時爽，最後把腰送進火葬場。
以後他有什麼顏面看聖翎重工關於羲和維護的報告，他真是……
嘶，腰疼。
以後要做個謹言慎行的人，謹防禍從口出。
孔淮殊摸著腫了的嘴唇暗下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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