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玥摔了收音機之後, 邵書昀那道夾雜著電流的聲音已經響徹在小客廳裡，這回根本找不到來源，像是電燈, 電磁爐，牆角的電線……

“玥玥, 你還是一點都沒變。”

毫無感情的聲音，卻強行在敘舊，讓人聽起來就覺得怪怪的。

“我以為，我對你來說，是特彆的, 可是這份特彆, 也沒持續多久——”邵書昀的聲音戛然而斷，隨後是一陣尖銳刺耳的機械鳴聲。

|“好吵。”晏荀丟出兩個字，那道鳴聲才停止, 頭頂的白熾燈再次閃爍兩下，這回是因為他暴躁的精神力。

“嗡嗡嗡”時玥許久沒有動靜的通訊器震動幾下, 她拿出來一看，赫然看到邵書昀那張臉就出現在小小的屏幕上。

她覺得燙手，隨手一扔！

淩士懷接住，低頭看著屏幕，忍不住“嘖”一聲, “邵書昀, 你所謂的更高級的生命，就是這樣？像老鼠一樣四處竄？那還真是……挺高級的。”

他的話，並沒有讓邵書昀感到不快，他像是真的隻來敘舊，“你永遠沒辦法從我的角度來體會一切, 因為你一直處於為全人類犧牲和努力的自我感動之中，淩士懷，我還是那句話，我為你感到悲哀。”

“那你是來找晏荀的？你已經不是人了，還想要找一個夥伴？”

“我不需要與低等生物為伍的夥伴。”邵書昀反駁，本來還平靜的語氣，驀地有幾分不屑和憤怒，全然是針對晏荀的，“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成為跟我一樣的存在，而且你卻被困於低等生物的物欲世界。”

晏荀不為所動，“哦。”

“……”屏幕中邵書昀那張臉可見地凝上黑氣。

淩士懷笑一聲，啪地將通訊器反扣在桌面，看來所謂的“高級生命”也並不是很高級嘛，竟然被晏荀給氣到了。

“你口口聲聲說的低等生物是人類？”時玥問。

“難道不是嗎？喪屍和異種都進化後的產物，剩下的低等生物，永遠活在恐慌和落後裡，每天勾心鬥角不過是為了多活一天，可悲！”

時玥聽完覺得牙疼，繼續輕飄飄地開口，“你他媽連個生物都不是，你就使勁兒黑人類吧，垃圾堆裡的蒼蠅都沒有你這麼討厭，就會圍著彆人嗡嗡嗡地喊話，你倒是出來啊，哦，我忘記你現在根本沒法站到我們面前，你個慫貨隻會放狠話，哈哈哈。”

糖糖聽她說一堆，牙牙學語般跟她學，“慫貨，哈哈哈！”

淩士懷憋笑很痛苦，最後還是忍不住笑出來。

晏荀：“……”

而邵書昀沒有再出聲。

半晌，時玥問晏荀，“知道他在哪兒嗎？”

她覺得邵書昀隻是能短暫地離開身體，還沒有多大能耐。

“他的精神力幾乎覆蓋整個基地電力和通訊係統，到處都是他的惡臭味。”晏荀眉心擰緊，顯然十分嫌棄，跟時玥說時，語氣還有幾分委屈。

看來真的是被臭到了。

“沒事沒事，當他不存在就好。”時玥安撫似的抱一下他，很快就鬆開，但是他眉心的褶皺已經被撫平。

淩士懷猝不及防被喂一口狗糧，便抱著糖糖轉到一邊去，酸溜溜地說，“乾脆當我們也不存在好了……”

“……”

時玥摸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哥，你彆鬨，我……有點惡心。”

淩士懷被紮了一刀，哂笑道，“怎麼他就不惡心，到我這兒就惡心了？”

他可是觀察過的，晏荀有時候就是這麼酸溜溜地說話，妹妹還得哄著他來。

“你說呢？”時玥言歸正傳，“哥哥還能讓人定位他嗎？”

淩士懷露出一抹凝重，“隻能儘量試試。”

晏荀已經將糖糖抱過去，似乎對這個話題沒有興趣。

糖糖從剛才起就比平時要安靜一些，晏荀對他身上的波動比較敏感，他握住糖糖的小手，發動異能，就能看到他剛才預知的畫面。

預知異能存在於不會表達的小孩子身上，顯然發揮不了多少效果，但是晏荀隻要看到些許畫面就已經足夠。

淩士懷要調查邵書昀的事情，很快便離開，還囑咐時玥有消息要馬上跟他聯係。

——

當天夜裡，晏荀給時玥一枚晶核，讓她試著吸收。

時玥吸收完已經疲憊不堪，馬上陷入沉睡，晏荀給她和糖糖蓋好被子，轉身便離開房間。

附近有淩士懷留下的人，倒也不擔心安全問題。

晏荀才剛從巷子裡出來，就看到面前的淩士懷，也不知道他在這裡等了多久。

“你知道他在哪兒了？”淩士懷的語氣是肯定的。

他沒有錯過晏荀的一點表情，晏荀心虛的時候，是不敢看玥玥的，在玥玥跟他談論邵書昀可能的藏身之處時，晏荀就沒有搭話，還低頭跟糖糖玩！

晏荀看著淩士懷一會兒，也沒出聲，徑直走在前頭。

淩士懷沉默跟上去。

不過他還是沒忍住，走到他身側，開口道，“有些事情，我還是想跟你說清楚，四年前玥玥剛遇到你的時候，她雖然跟我強調反派的惡劣和危險性，但是卻沒少為你說好話，我知道她的想法，她在猶豫要不要把你帶回基地，在她心裡，你先是可愛又孤僻的晏八，才是她從劇情裡知道的反派晏荀。”

晏荀腳步稍緩，黑洞似的眼眸亮起一絲光，“她跟你說，我可愛？”

“……”淩士懷愣住，“不是，那是重點嗎？”

“她還說什麼？”晏荀平靜地追問。

過去的很多事情，晏荀都覺得不是很重要，他在乎的永遠是現在，不管她以前對他如何，他最終他還是逃不過愛上她。

但是從彆人嘴裡聽到這些，不可否認，他得到了莫大的滿足感——在彆人、在她的家人看來，他在她那裡，早就是一個獨特的存在。

淩士懷見晏荀那麼想聽，反倒閉嘴了，故意吊著他。

小樣，看他不把他拿捏住！一個小屁孩而已！

然而晏荀得不到回答後，像是沒有好奇心似的，竟然也不繼續問了。

淩士懷無語至極，玥玥的眼光真的不怎麼好，怎麼瞧上這樣的榆木腦袋？

他沉重地歎息，最近沒找到機會跟晏荀好好談一下，現在到是個機會。

“玥玥的身體，是不是出問題了？”

聽到他的問話，晏荀腳步驀地停下，好一會兒，他才點頭，“嗯。”

隨後他把時玥腦中形成晶核的事情告訴淩士懷。

他知道淩士懷的能耐，北方基地還有最好的學者。

“玥玥這樣的例子，北方基地有過，那個異能者感染過喪失病毒，治愈係及時幫他清理傷口，他熬了過來，但是體質卻發生變化，完全對病毒免疫，喪屍和異種見到他也會將他當成同類，但他的檢查報告並沒有顯示有晶核形成，玥玥的程度可能比他還要深……”

淩士懷的話，讓晏荀臉色更加沉鬱。

“到時候我找人給玥玥做身體檢查，才能知道是怎麼回事。”淩士懷看他一眼，又道：“我們後來才知道，精神係最後的發展方向都是開發腦域，沒有好好控製的話，最後都沒有好下場，不是自殺就是變成瘋子，目前邵書昀是開發最成功的，那是因為有團隊幫他，早在很久以前，我們就阻止過邵書昀，但是他拒絕了，他本能得渴望得到那樣的力量……所以你真的能夠控製住腦域的開發程度？”

開發腦域後，思路和邏輯無比清晰，宛若超級計算機一般無所不知，這種絕對掌控的感覺，人人都在渴望，特彆是末世後。

晏荀能控製住那樣的渴望，也真是一個狠人。

晏荀頷首，因為他知道那不是他能承受的後果。

而他需要的，從來就隻是淩時玥一個人罷了。

如果大腦開發無法控製進度，最後會變成邵書昀那樣，那他更加不會讓自己往那個方向發展。

兩人許久沒有出聲，最後停在基地最大的冷凍倉庫停車場，這是晏荀在糖糖那裡看到的地址。

邵書昀尚未能真正離開他的身體，他會將他的身體藏得好好的。

隻要毀掉他的身體，他就什麼都不是了。

他就在某一輛冷凍貨車裡。

“你想殺了他？”淩士懷隨口問。

晏荀想起些什麼，眼底泛起一些陰霾，“嗯。”

他很早就想殺了他。

他補充一句，“他朝我開過槍。”

淩士懷看他一眼，沒問是怎麼回事。

記仇不是什麼壞事。

——

時玥雖然疲憊，但是後半夜睡得並不安穩，驚醒後發現晏荀不在，她將燈打開，糖糖也迷迷糊糊醒來，扒在她懷裡糯糯開口，“媽媽，爸爸和舅舅在打怪獸。”

“糖糖，什麼怪獸？打贏了嗎？”時玥捏捏他的臉蛋，問得認真。

她覺得十有八九那兩人就是背著她去找邵書昀了，而糖糖嘴裡說的，可能是預知的畫面。

有時候在適當的引導下，出於某種迫切的心理，預知異能者能看到自己想知道的某個特定的未來。

這是時玥懷著糖糖的時候得出的結論。

糖糖揉著眼睛，繼續說，“贏了，怪獸被舅舅燒了。”

時玥一聽，就覺得那畫面殘忍，於是摸著糖糖的後腦勺，問他，“糖糖明天想吃什麼早餐？”

糖糖吸溜一下，注意力也被轉移，“牛肉面！”

“好，現在糖糖該睡了。”

時玥抱著糖糖重新躺回床上，沒有關燈。

有哥哥和晏荀在，她完全可以當一條鹹魚。

她剛閉上眼睛，房間的電燈就開始閃爍，還伴隨著“滋滋”的聲響。

她小心地從糖糖身旁坐起身，抬頭看著電燈。

“邵書昀？”

“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曉劇情的，我完全找不到答案。”邵書昀回應了她，但是他的聲音已經變成完全的機械質感。

時玥沒有回答，隻說，“現在看來，就算大腦開發到你這樣，也還是會有你無法理解的事情。”

邵書昀：“但我知道你的身體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產物。”

時玥沉默，係統避開他，估計就是怕被他檢測到，她的身體被係統改造過是不爭的事實，他看出來也不奇怪。

“你知道又怎麼樣？”

“從某種程度來說，你也算是一種進化。”

時玥無語，還很想笑，“邵書昀，你的身體已經死亡了吧，你的異能也無法再升級，你以後，可能也就隻能保持這樣的形態了，沒有能量的輸入，你能存活多久呢？你所謂的高等生命，又自由到哪裡去？你能再次享受美食帶來的愉悅嗎？你能感受早晨清風吹來的涼爽嗎？你能跟愛人相擁嗎？”

“……從一開始，你就堅信這個世界會恢複原來的模樣嗎？”這道聲音遲疑了一些。

“是啊。”

邵書昀又消停了。

時玥還是覺得瘮得慌，有種被偷窺的感覺。

她躺回床上沒多久，晏荀就回來了。

“他來找過你？”晏荀換上衣服，將她摟入懷裡。

“嗯，糖糖說燒掉了，你和哥哥大半夜就乾這事啊。”時玥迷迷糊糊開口。

晏荀：“……嗯。”邵書昀沒有彆的能力，要弄死他身體很容易，不過他的意識還存在於南方基地，他自詡高人一等，孤高驕傲，但他現在卻隻能嚇唬嚇唬人罷了。

“睡吧。”晏荀擁緊她，黑眸卻盯著天花板，眼底的厭惡濃鬱得要漫出來。

邵書昀的那惡臭的氣息，還是時時刻刻激怒著他。

時玥感覺到什麼，緩緩睜眼，她操控著一團水，往一旁排插撒去。

任性又隨意的動作，造成的後果是插座短路，冒出火花來，燒焦的味道傳開！

晏荀精神力控製，慢吞吞將插頭抽出，火花也被撲滅了。

不過因為剛才一時的短路，邵書昀的意識已經從這邊離開，或許還被消耗了一些。

晏荀低頭，就對上時玥亮晶晶的眼眸，她問，“走了吧？”

晏荀微微勾唇，“嗯，我不在的時候，不許這樣做，太危險。”

時玥在他懷裡乖乖點頭，“好。”

晏荀心情大好，嘴角的笑容抑製不住，薄唇在她額頭上輕啄一下，不夠，又嘬一口……

不過沒一會兒，他表情又冷下來，目光落在旁邊桌子的通訊器上。

真是陰魂不散。

一道精神力砸過去，通訊器發出滋滋聲響，很快又安靜下來。

虛無之中，萬千電路裡，一股力量橫衝直撞，像是在發泄些什麼，無力的咆哮導致整個基地剛修複的電力係統再次崩潰，無數電燈和led屏幕爆裂炸開，各種電器失靈，但是人們已經習慣，而且又是在深夜，所以並沒有引起更多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