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的日子約定在七月的最後一天, 選在最南邊一個叫萬陵的縣級市。
時逢盛夏,是那兒的旅遊淡季。因位置相對偏僻,在美蘭機場著陸後, 還得轉乘動車,一路輾轉奔徙, 兩個女生都倦怠不已。
春早歪靠在原也肩頭,累到輕微打鼾。
至於童越, 她直接側躺到陸景恒腿面, 哈喇子還把他灰色的褲料漬濕一小塊。
而陸景恒完全沒注意到, 他跟原也已經在王者裡單挑廝殺了十多局。
兩個男生塞著耳機,全情投入,眉心緊鎖, 刀光劍影,你死我活。
手機電量很快見底。
原也結束通話, 發覺自己的充電寶放行李箱裡了, 不便拿取。
他不忍心吵醒春早, 就在遊戲所有人頻道打字求助:休戰一分鐘,借我個充電寶。
隔個過道的陸景恒瞥向他, 隔空指指自己腿上呼呼大睡的腦袋, 示意他也有心無力。
原也隻得微一拱肩,找女朋友求助。
春早在他的小動作裡掀開眼簾, 揉了揉:“乾嘛?”
原也舉起屏幕:“沒電了。”
“來的時候不還是滿的麼?”
原也低聲:“打遊戲太耗電。”
春早語塞,一邊從帆布袋裡拿出庫洛米充電寶揣他懷裡,一邊吐槽:“你就不能補補覺嗎?非要打遊戲。”
“哦,馬上。”原也接上電,立刻按滅手機,把腦袋擱到春早肩上, 閉目養神。
“喂。”陸景恒輕喚,他可還在墨家機關道等他,一決勝負呢。
而他的對手兼遊友,跟死了似的,恍若未聞。
陸景恒心服口服。
他以最快速度推掉原也水晶,不爽看起直播。
—
終於抵達目的地,海風淡淡的腥鹹與燥熱,已無孔不入地滲透。
春早沉醉地嗅著,感覺自己的靈魂找到了皈依。
“哇——這就是海的味道嗎?”她忍不住感慨。
另外三位不是初次遊曆海島的紛紛附和。
四個年輕人被烏泱泱的客流卷到出站口,原也打電話給提前約好的包車師傅。
巧克力膚色的中年人在外等候已久,一見他們,熱情地提行李,開移門,又操著不甚熟練的普通話招呼他們上車。
一路寒暄。
男生們有問必答。
而春早無心搭理,一邊是濃毯般的青山,一邊是絹布般的藍海,她降下車窗,讓風徹底灌進來,卷湧她發絲,也卷走眼角的,被風光輕易擊潰的淚意。
童越則瘋狂刮拉手機,在小紅書和大眾點評間門來回切換,專心搜羅當地特色小吃功課。
沿途春早拍下多張風景,精心留存。
他們計劃是玩六天五夜,前三天住念月灣,後三日轉梅洲灣。
萬陵雖不及三亞全年無低潮,但也是背包客們深諳的海嶼好去處。
陸景恒將升高三,八月初要提前返校,所以無法久留,隻玩三天,就要跟童越提前離開。
這事兒春早自然得隱瞞,不然老媽怎麼可能放行,她還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證,她會跟童越住一屋。
但等到了民宿,兩對男女卻默契地分頭行動。
原也提兩個拉杆箱與行李袋,空不出手,就由春早拿鑰匙開門。
房內裝潢是全白簡約風,不失格調,但也不顯清冷,因為全被濕熱的海風擠占,簾布翻飛,窗框內塗繪著無儘的夏與無儘的藍,棕櫚晃蕩不休。
見是兩張並排的單人床,原也略略揚眉,又望向進門後就歡呼雀躍撲去窗口的春早。
女生的丸子頭像黑色的小肥啾一樣趴在她腦袋上,還因為她開心到用鞋尖磕地而微微蹦跳。
他笑了笑,放下行李箱,抽出一張紙巾擦額角汗液,又在床頭櫃和書桌間門逡巡翻找空調遙控器。
嘀一聲——
春早回過頭,指了指窗外,戀戀不舍:“要關窗嗎?”
原也下調著溫度:“我開我的,你看你的。”
“哦,好,”春早咧唇盛讚,像個將用藍色綢緞裁剪人生中第一條漂亮禮裙的小女孩兒:“海好好看哦——”
原也走過去:“跟你想象中一樣嗎?”
春早心滿意足,又要鼻酸:“不止是想的一樣,跟我夢裡的也一樣。”
下午,他們換上泳衣,春早的是連體款,藍底櫻桃圖案,有裙擺,但即便如此,露膚度也比過去要高出不少。
她有些不自在地走出浴室。
撐在床邊看電視的原也瞥她一眼,也隻是一眼,就覺得呼吸都有點費勁。
櫻桃奶油糕點,這一刻,他聯想力超絕。
他調大電視音量,遮掩吞咽的動靜,和身體的反應。
春早停在一米開外,略羞澀地問:“好看嗎?”
原也看過去:“能用動作代替語言回答嗎?”
春早猜到他要做什麼,搖頭:“不能。”
原也傲嬌偏開頭:“那就不回答。”
春早揚手捏拳。
原也就一個起身,走過去,狠抱住她,眷念地擁了會,才肯鬆懈。
四人在樓下聚頭,見到童越身上熱辣的粉藍色比基尼戰袍,春早兩眼放光:“越越——你好美麗——”
“你也是——我的甜心——”童越也海豚音叫嚷,狂摸好友肩膀裝色鬼,斯哈斯哈。
兩個女生同時看向靜立在一邊,圍觀她倆商業互吹的原也和陸景恒。
童越故意逗男友,拋出死亡送命題:“我與春早孰美?”
陸景恒張口結舌,乾眨眼。
複而把槍/口對準原也。
後者立刻低頭看手機:“我看看幾點了。”
童越冷嗬一聲。
春早笑得肚子疼。
四人迫不及待地奔赴海岸,這裡的沙灘與春早預想中不同,色調介於金與銀之間門,細而綿密,她走幾步,就忍不住脫掉涼鞋,赤足陷進去。沙地有踩雪感,走動間門,忽深忽淺,在強光裡折射著亮片般的光粒。
童越把防曬體霜和噴霧不要錢似的往身上臉上噴灑和擦抹,而後和春早手拉手,並肩跑到淺灘處,讓清涼的潮水沒過小腿。
“哇——”春早激動地將手圈到唇邊,衝著一望無垠的水藍色海平線嘶喊:“哇——大海——我來啦——很高興見到你——我叫春早——”
原也接過陸景恒遞來的冰鎮可樂,單手拉開易拉環,抿一口,唇角上揚。
他克製著,假裝沉穩,才沒有對身邊的學弟脫口而出一句,“她好可愛”。
他女朋友好可愛。
他怎麼會這麼幸運和幸福,有這麼可愛的女朋友。
春早的海之“o meet u”儀式戛然而止。
因為童越攥了塊濕沙扔到她背上,嘲笑:“姐,你好老土。”
春早氣笑不得,也蹲下身,揉出個更大坨的,給以反擊。
兩個女孩在人煙稀少的沙灘裡打鬨,揚沙,笑語不絕,賞心悅目。
春早不是童越那種漫畫型筷子腿,但肌肉走向勻停,也因常年無日曬,膚色在強光下顯現出極晃眼的白。
原也目不轉睛,追隨著她。
男生穿著天空藍的寬鬆短袖襯衣,白色沙灘褲,清爽得像一瓶加冰藍色瑪格麗特。
陸景恒被兩人追逐打鬨的氛圍打動,不再城門觀火,脫掉T恤,快跑過去,加入戰局。
天下一分的形勢陡變三足鼎立。
原也見春早的涼鞋被海水衝刷著,移了位,就走上前去將它們拎回岸邊,自己的沙灘椅旁。
躬身時隱隱聽見,春早讚了一句:“童越你男朋友身材好好哦——”
童越自豪應聲:“是吧是吧!”
原也眉心一皺,眺了眼陸景恒,男生也是偏白的膚色,打著赤膊,正被兩個女生合力夾擊,在紛飛的沙粒間門躲閃奔竄。
這誰能忍。
原也走去岸邊小店,租來一隻沙灘排球。
他一粒粒解掉衣扣,脫掉,大步越向他們。
原也將球拋過去。
陸景恒眼疾手快截住,抱在懷裡,茫然望回來。
原也揚手:
“solo一下沙排?”
童越唯恐天下不亂,裸男帥哥對打,換誰誰不愛看,她立刻振臂高呼:“solo!solo!”
陸景恒莫名其妙,被迫應戰。
春早卻傻住了。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原也的裸/體——不——準確說是第一次目擊原也的上體,之前即使親熱得再沉浸和迷亂,他的上衣還是規規矩矩留在身上。
此刻全然展現出來,居然是這麼的……奪人心神。行走跳躍間門,腰從側面看薄而勁窄,還有強烈光線和冷白底膚都無法淡化的腹肌輪廓線,緊致而充滿力量感。
她臉酡紅,不知是曬的,還是赧的。
……
在海岸待在日暮西沉,漲潮時分,海都化為油畫棒下橘粉調的鋪色,他們才離開沙灘。
童越挽著陸景恒胳膊有說有笑;
春早與原也十指相扣走在後邊,不緊不慢。
而此時,男生終能借機,偏頭附到她耳尖,低語:“你好看。”
春早愣一下,旋即反應過來他是在延遲回答童越中午的那個問題,不由莞爾。
有探店達人童越引路,椰子雞,清補涼,酸粉,海鮮火鍋……這三日,他們沒少大快朵頤,環島而遊,他們在起伏顛簸的淺水區租板學習較量過衝浪,也在夜間門遛彎時奇遇般造訪過三角水晶塔般的玻璃教堂,並虔誠禱告:友誼地久天長,愛情閃閃發亮,學業順風順水,對世界永遠熱愛和赤忱。
在念月灣的最後一晚,原也帶隊去集市采買焰火,搬去海灘點放。
童越人菜癮又大,幾次點火,不等引燃火線,就捂緊耳朵尖叫飛竄。
陸景恒無可奈何,從她手裡接走打火機。
火樹銀花的夜幕,湧蕩不絕的潮聲,四個明媚的少年少女架起三腳架,定時合影。
他們把肩而立,燦笑如一,自成風景線,過路的遊人都駐足流連,暗歎年輕真好。
最後場面瀕於失控,童越開始跟表演打鐵花一樣掄臂飛旋一款手持焰火,範圍之廣如金色的灼熱的雪暴,岸灘行人避之不及。
陸景恒也抱臂站到十米開外,須臾,他聽見童越不悅大喝自己的名字:“陸景恒——你為什麼要站那麼遠!給我過來!你不愛我了嗎!”
原也幸災樂禍地推他一把:“上啊,兄弟。”
又走去幫遞來幾根仙女棒的春早點火,心歎:還是我家的好,起碼人身安全沒那麼岌岌可危。
……
三天玩樂白駒過隙,淚眼巴巴送彆自己的姐妹,春早與原也租車去往下一個目的地——梅洲灣。
等到達那裡,離彆的傷感就完全被曠闊的海水滌清和溶解。
這裡的海,比念月灣的還要清透,也更蔚藍。
前兩日,氣候晴雨不定,但海永遠慷慨,隻會饋贈來千變萬化的美。平靜時,它有種能把靈魄吸噬進去的至純的瓦藍色,風起流動,就像唱詩班的和音一般抑揚起落;好天有光打下來,海就成了空,裡頭有億萬顆星在淩淩爍動。
而到了夜間門,海巍峨莫測,起伏似川,深沉如淵。
春早與原也各執一根甜筒,在夜海邊漫步,遠方有燈塔,有漁火,而近處的酒吧流淌著笙歌。
童越走後,周遭嘈切驟降,潮汐的動靜也因此格外鮮明。
水一蕩一蕩地漾過他們的腳面。
春早一口嚼完末端所剩無幾的酥脆蛋筒皮,輕吸氣:“童越走後好像有點無聊了。”
原也不以為然:“為什麼?”
春早說:“沒那麼熱鬨了。”
原也沒有回話。
他停下來,突然屈身,迅速握起一團沙,近距離沙包般砸在春早腰側,調笑:“夠熱鬨了嗎?”
春早瞠目,迅速反擊,沙球追擊戰時隔四天再度上演。
她對原也窮追不舍,中途被旁人白天堆疊的沙丘絆一下,往前踉蹌。
原也見狀,忙去扶她。但慣性使然,兩人都沒站穩,雙雙栽入砂礫裡,滾了半圈,滿身滿頭地黏上了半濕的沙粒,它們在月下浮著層白光,像恒久不化的雪。
春早狼狽地笑出來
原也也跟著笑,最後笑抱成一團。
笑累了,原也就掌住她後腦勺,吻下來,輕吮她唇瓣。春早閉眼想,這是個值得珍藏在味覺記憶寶庫裡的吻,甜美而涼爽,有香草冰淇淋味兒。
回酒店後,清理身上的沙塵是頭等要事。
一路上腳趾都被沙粒硌得極其不舒服,原也不忙管自己身上的,先打開花灑,調出合適的水溫,蹲身替春早細致衝洗。
春早垂眼,順手撣去他發梢和白T肩頭的浮沙,但臟斑猶在,效果並不明顯。
原也抬臉問:“腳上還有嗎?”
女生潔白的腳趾從拖鞋裡蹭出來,交互扭了扭,指甲蓋似釉玉質地,判斷:“好像沒了。”
她雙手微微拎高過膝的白色裙擺:“腿上還有,順便衝一下吧。”
原也瞥去一眼,眼色暗了些。
他喉結微動,不多思索地親自上手為她搓洗。女孩子的皮膚滑膩膩的,觸感如奶凍,更無法近處多看。
但經由他拇指這麼來回摩擦,春早心頭跟無數絨毛刮撩過,敏感到要忍不住跺下腳,企圖甩脫。
瓷磚地面小範圍地濺起水花。
“哎。”原也輕呼一聲,站起來,用手腕蓋住左眼,而黑亮的右眼,在沒好氣地俯視她。
春早抱歉又心急:“弄到你眼睛裡了嗎?”
原也淡應:“嗯。”
春早踮起腳,想要一看究竟,卻不防地,被男生濕漉漉的,強硬的手指控住下頜。
他不懷好意的笑眼,濕而熱的唇,一並壓過來,不留餘地。
兩人呼吸的節奏徹底亂掉。
浴室裡水汽蒸騰,在鏡上氤出一面霧天。
兩道模糊相疊的白影糾纏著,跌跌撞撞。交碰間門,原也的拖鞋勾到地面還未及時關滅的花灑軟管,那噴灑的水柱頓時亂了方向,唰得橫掃過一人身軀和逼仄的空間門。
似誤淋一場溫熱的小雨。
原也暫停這個有些失控的吻,扳關水龍頭,將滿是水漬沙痕的短袖利落脫去。
再留心近處的女生,她眼光閃跳,不敢在他身上逗留,裙子上也一塌糊塗。
他從高處的架子取下全白的浴巾,將她裹抱到床上。
意外的音節。
似乎難以中止雙方想要繼續親近的欲念和恒心。
男生滂沱的吻是曠世驟雨,令春早窒息。
碾壓的唇齒,滾燙的氣息,還有他年輕而堅硬的身體。她能清楚觸摸到他,急劇迭動的背肌。
原也在女生近似告饒的嗚咽裡找回一絲清明,想要翻身遠離。
不然再待在這裡,同張床上,他難保證自己不會做出什麼毀滅性的行為。
結果,手腕被她熱乎乎的指節栓扣住,語氣不悅:“你又要跑去哪裡?”
原也看向他,音色微啞:“洗把臉。”
春早頓了頓,嘀咕:“哦……我還以為你要去買……”
原也蹙眉,若半知半解:“嗯?”
但女生下一刻的生莽舉動讓他從臉紅到了耳朵根。
她拉開床頭的抽屜,從酒店宣傳冊的夾層裡,尋寶一般,掏出一個方方正正的水藍色的塑封盒,夾在手裡,給他看。
然後一本正經地訴說:“童越走之前非要留給我的,說以備不時之需。我覺得,現在這個時間門點,似乎剛剛好。”
原也垂在身側的手,開始不由自主地微顫,他隻能攥緊。
“你確定?”這一刻,他的喉音也開始發顫,好丟人。
“嗯。”春早用力頷首,臉通紅。語氣似乎並不確定,但是是在關心彆的:“就是……你會用嗎?”
“……應該會。”
兩人同時發笑,不好意思,又很率真。
靜了靜,春早提出最後一個要求:“可以把燈關上嗎?”
—
春早能永遠記住這個夜晚的氣味。
那就是濕鹹。
從少年額發滴墜到她唇珠的汗液,她眼角因脹痛滲出的生理性的水汽,還有盈注了整個房間門的,洶湧的海風,黏滑的觸覺,深水裡的缺氧感,兩尾在淺灘笨拙探索的魚。
它們都與濕鹹相關。
臥室的燈都滅了,隻有外邊夜路的光透進來。
原也的手臂扣在離她臉極近的地方,肌骨,筋絡,凸顯出來,隱忍地張馳著,像天色半黑後,輪廓模糊的礁岩。
明晦不定,危機四伏。
可她還是忍不住歪靠過去,羞憤難耐,急尋個支點。
她的臉被扳回去,墮入他鐘情又發狠的雙眼。
……
窗外,黑天裡的浪,拍打著礁石,一遍遍,一次次,雪沫般被撞碎,再落回去,變回液態的滲流的水。之後風徹底亂了,天海如倒置,旋流般方向儘失,歸於不可名狀的最深處。
……
—
時近後半夜,兩人都興奮難抑,每個細胞叫囂著疲累的信號,但大腦依舊激亢飛躍。
他們依偎在一起,不時說幾句話,亦或笑著去啄對方的嘴唇與下巴。
最後原也穿上衣褲,離床找水喝,再這麼無隔閡地接觸,怕是整宿都彆想消停。
春早也套上睡裙,靜坐在床頭,閱讀藍色盒子裡的說明書。
原也哭笑不得,將擰開瓶蓋的礦泉水遞到她面前,欲言又止:“你這是……?”
春早疊放好,塞回去:“好奇一下。”
“那下次你來。”
“……”
他們又疊抱回一張單人床上,怎麼也睡不著。
兩人放棄抵抗,共候天亮。
終於,房內的暗調由濃轉淺,簾縫投入一隙緋紅色的微光,從窗台折疊至地面。
原也見狀,走去窗口,揭開一半遮光簾觀察。
他淡笑回頭,吐出三個字:“日出了。”
春早迫不及待下床,趿著拖鞋飛奔到他身畔。
外面的世界,已是玫瑰色,暈染開,延綿著。
純白的海鳥在半空回旋,萬物覆油彩,浪漫又靜穆。
春早滿身雞皮疙瘩,熱淚盈眶。
原也攬著她肩頭,捏了捏,又放下手,離身去行李箱裡取出一樣收藏至今的物品,呈遞到她身前。
朝霞將鐵盒映照成混粉色。
春早瞪圓眼,雙手捧過來,心頭蜂鳴:“它怎麼在你這兒啊?我還以為已經被我媽處理掉了。”
原也粲然一笑:“嗯,處理到我這了。”
他說:“清點看看,有沒有少東西。”
春早驚喜揭蓋,查看當中的物品,一樣不落,但也多出一些並不屬於她,卻也來自她的物品,油墨模糊的小票,變更過字跡的加油稿……還有早已乾萎亦被妥帖珍藏的桂枝……她一樣接一樣取出來,同樣發現,它們也被人為地做過標記,是一隻被愛心包裹的小鳥。
哼!
抄襲她的創意。
但也好令人動容。
她看向原也,笑淚交加:“你也……”
少年神態略顯自得,坐等她讚賞:“嗯?”
太美好了。
像此刻的日出一樣美好,比此刻的日出還要美好。
她不受控製地潸然,而他也忙不迭地為她拭淚。
等情緒平穩,深紅的圓日也從海平面浮出,原也如揭曉影片末尾的彩蛋般,從盒底最下方變出一張明信片。
它嶄新卻眼熟,正面有海,背後空白。
仿佛在靜待,靜待新的詩章,與新的圖景。
原也橫來一支筆:“請吧,女士優先。這次我們一起寫。”
春早含笑推回去,謙讓:“之前是我先寫的,這次不如你先來?”
原也思忖幾秒,答應:“行,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
那片湛藍而通透的海被高掛至窗框,與真正的海遙相呼應,它被風來回吹拂著,如藍白的鳥兒振翅欲飛。
而它的背面,是兩條上下緊挨的願景。字跡有內斂,有張揚,但彆無一致的充溢著希望:
上句是:
海水至藍,年少燦燦;
所願所念,共赴共勉。
而下句承其後:
何懼險與難,橫瀾掛雲帆;
自有風來日,野儘見春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