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五個樹洞 42(1 / 1)

國王長著驢耳朵 七寶酥 11092 字 8個月前

這是明思教育信息爆炸的一晚, 峰值時高達幾百萬的成交量在直播結束後退單一半多,還有新老家長拿錄屏在群裡質問,討要說法和真相。

老師和顧問們焦頭爛額地逐個私聊, 以“誌願填報產生分歧引發父子矛盾”為由做應急公關。

等處理得差不多了,原屹才有空去找兒子算賬。

怒不可遏地撥出電話,那頭冰冷冷顯示關機狀態。

而原也目前住在哪裡,他更是一無所知。

剛剛血全往大腦湧, 男人的頭又緊又痛。此刻滿腔火氣和奇恥大辱不知往哪使, 他隻得狠扣一下方向盤,取出一根煙來抽。

同一時刻,春早正與原也在外面壓馬路。

男生拋下那枚重磅炸彈砸場後, 就迅速從集體傻眼的明思總部離開。

解開最上面那顆襯衣紐扣, 潛入清新的夜氣,直播間門遺留的窒悶感才消退一些。

他給春早發了條“二十分鐘到你小區門口”,關閉手機,將所有紛擾提前隔絕。

彼時春早家裡就她和爸爸在。

老媽收拾過碗筷就去棋牌室趕今天的第二輪晚班麻將。

目測她十點半前都不會歸家, 春早便壯起膽子走出臥室, 跟全神貫注看球的老爸知會一聲, 下了樓。

一出小區, 她就望見了樹影下的原也。

男生的白襯衣過於招眼, 潔淨得似浣過月光, 或者說是, 自成一束月光。

他偏頭看過來, 搖了搖手。面色如常。

春早快步走過去。

她心有餘悸,還沉浸在他不久前的壯舉中:“你居然跑得出來。”

“怎麼,”原也居高臨下看過來,半挽的袖口下方露出結實分明的小臂:“我成功脫逃, 你很失望?”

春早嘴角微抽,半擠兌半讚賞:“隻是欽佩,佩服,五體投地。”

原也卻聳肩遺憾:“可惜原屹在自己辦公室看直播,沒能現場目睹他顏面掃地。”

春早後怕:“你也不怕挨揍的。”

原也一臉無所謂:“他找得到我麼?又打得過我麼?”

春早故作鄙夷:“所以,大晚上叫我出來乾什麼?不會是無家可歸過來求我收留你的吧。”

原也微眯起眼。

他這女朋友。

最近講話有點囂張欠收拾啊。

想著就上手掐住她兩旁的腮幫子,虎口收力,將她嘴巴捏得鼓到一處。

春早扇他胳膊,他也堅決不放,還加大力度。

女生反抗不得,口齒不清:“乾末(嘛)啊。識(鬆)手啊。”

原也上前半步,低頭印下一吻,換來女生黑亮亮的瞪視後,又不怕死地二次貼近,才自得撒手:“陪我去個地方?”

春早揉臉,沒好氣:“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遠嗎?”春早指指不遠處窗戶亮堂堂,招牌顯眼的【劉姐棋牌室】:“我媽可能十點半就要回家了哦。”

原也瞟眼手表:“那我們就快一點。”

話音剛落,春早手腕被捉住,迎風猛奔。

金色流沙般的城市燈火,肆意擺蕩的樹枝花葉,都從兩邊往後瀉去。仲夏夜風鼓起二人衣衫,春早半濕的頭發也飄散開去。約莫跑出去幾百米,她強硬地拉停原也,叉腰大喘氣:

“哥!我已經洗過澡了!這是夏天!晚上氣溫都有28度!”

原也喉間門溢出笑:“回去再洗一次不就好了。”

春早裝耳聾,一副現在立刻馬上要去路邊找台階花圃休息的架勢。

原也:“你前陣子天天跳操半小時,都練到哪去了。”

春早撂挑子坐下:“反正我要休息,堅決不跑了,天王老子來了我也不跑。”

著黑色長褲的腿行至她跟前,板鞋一百八十度大掉頭,接著視野就被雪脈般清潔而寬厚的背脊盈滿。

面前單膝跪地的少年回頭:“來,公主。”

春早唇角挑高,不自在地扯兩下劉海:“不用了吧。”

也……不太好吧。

這人才剛與世界為敵逃亡到她身邊來,投靠她,她還這麼“恃強淩弱”,實在不是君子所為。

春早裝出立刻來了精神的樣子,原地起立,跳兩下:“我休息完了,現在乾勁十足。”

原也跟著站直,笑問:“你快充啊?”

春早:“對啊,節能長效綠色環保,你第一天知道嗎?”說完顛顛地朝前走,競走似的。

原也追過去,從後面挾住她頸項,將上身重量自然而然地俯靠過去,“這麼厲害?那你背我好了。”

春早步伐微滯,呼吸困難:“走開啊。”

……

嬉鬨間門,春早不知不覺被原也帶入一道曲徑。

她注意到靜且暗下來的路況:“要去哪?”

“喝酒,去嗎?”

春早眼光微閃:“啊?”

原也垂眸:“你這個‘啊?’是什麼態度,想去還是不去?”

春早想了想:“五五對半吧。”

她捏出一個小小縫隙:“我隻喝一點點。”

原也輕笑:“嗯,還兩百米就到了。”

「食分」字眼出現在眼前時,春早的興致一下子被拉高了。她向來喜歡這種風格雅致獨特的小店,遑論它還隱匿在世外一般的地方。

原也上前掀高卷簾,示意她先入內,自己隨後跟過去。

吧台後身著金紫花色旗袍的女人掃來一眼,一下定住。

原也跟她對視:“老板,還有座嗎?”

秦姨微笑:“有的,”她多看兩眼春早,指個地方:“那邊坐。”

少刻,女人將餐單帶過來。

這家酒品單一,基本是精釀啤酒。想到原也此時不方便開機,春早一拍胸脯,闊氣發言:“今天我請客,你想喝什麼?”

原也抻高上身:“你選好了?”

春早回:“我估計就……果味鮮打。”

原也說:“那我喝騎士小麥。”

男生招手喊人,春早在這兩種酒品後面打鉤,又選出三樣鹵製配菜,才將餐單交還,拿起手機:“我掃碼還是?”

“不用啦,”身段窈窕的中年女人莞爾:“我請你們。”

春早驚訝:“嗯?為什麼?”

女人下巴歪向原也位置:“你男朋友長得帥。”

說完翩然離去。

春早:“?”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原也:“還能這樣的嗎?”

對面的男生還在演戲,抵唇正色:“知道自己跟著沾多大光了吧。”

“……你少得意。”

秦姨很快將兩份清澈金澄的紮啤端上來,杯口泡沫雪白綿密,滋滋上湧。

原也不再掖藏,禮貌喚人:“謝謝秦阿姨。”

女人放杯子的動作驟停,一臉不儘興:“這麼快就殺青了?”

原也失笑,瞟了眼持續懵逼的春早。

兩杯啤酒很好區分。春早的有熱帶水果香,而原也的是清新麥芽味。

女生不忙品啜,反應過來:“你們認識啊?”

原也“嗯”一聲:“她是我媽朋友。”

春早轉頭看看已經坐回吧台後的妙曼身影:“……你不早說。”她都沒打聲招呼。

原也笑著沒說話,剛要握起杯子解渴,就被對面女生喚住:“誒。”

他抬眼:“嗯?”

春早捧起自己的紮啤高杯:“我們還沒碰杯。”

原也笑了笑,不假思索地將杯子靠過來,不忙相撞:“需要祝酒詞嗎?”

春早想素來講求儀式感:“要的。”

“你來。你文采好。”

春早沉吟片刻:“祝我們倆——前程似錦——”說完就要將杯子靠上前去。

原也扣著杯把的手往後一縮,不太滿意:“就這個?”

春早:“你還要什麼?”

原也:“祝我們,前程似錦,”頓了頓:“百年好合。”

話音落下,杯子利落地貼過來,玻璃碰擊出清淩淩的脆響,似盟誓,也似定音。

春早開心得飛起還裝相:“什麼啊,這好俗。”

原也不以為然:“有句話叫,大俗即大雅。”

大半杯紮啤下肚,春早已經開始打飽嗝。中途秦姨來他們卡座聊天,關心兩位小輩的考分與誌願。最後對春早讚不絕口,直誇原也有眼光。

酒足飯飽,兩人去吧台買單。

春早執意要付款,秦姨也就遂了她的意。

解鎖手機前,原也無意瞄到女生的鎖屏壁紙,不由勾笑一下。

等她掃完碼,朝外走時,男生眼神略促狹地看過來:“你很欣賞自己麼?”

春早沒聽明白:“什麼意思?”

原也說:“你的手機鎖屏,好像是你自己照片吧。”

春早啞住。

原也手抄褲兜:“怎麼不用我們合影?高考結束那張。”——畢竟,他現在就用著那一張。

春早沉默幾秒,按亮手機,將它懟到他眼下:“看清楚,這就是我們合影。”

原也定睛。

屏幕中央,是穿著校服雙手比耶的女生,風微微拂開她薄薄的劉海和發尾,她眼角微彎,笑意清淡。

見背景是操場綠茵,原也猜想,這張照片應當攝於畢業照那天。

圖像質量也很高,想必是用不錯的設備記錄下來的。

但對於“合影”一說,原也保留疑問:“嗯?”

春早指向自己右後方不遠處一個虛焦的瘦長身影:“這是你。”

她往下解釋:“四月底拍畢業照那天,照完集體照後我們不是自由活動了半小時麼,當時一二三班都在操場上,我一直有……偷看你,但沒辦法找你合影,心情就有點不好……”

女生像是回到當日的情境,撇下嘴角,有點怏怏不樂:“童越發現了。她帶了微單,就說給我單獨拍張個人照,但她特地找了好久的角度,為了讓你也進入同一個鏡頭裡。”

“高考後沒幾天,她把那天的照片一起發給我,裡面就有這一張。”

“那時我才知道你也在這張「單人照」裡。儘管看不太清楚,但她告訴我,當時你就在看我。也算是彌補那會的遺憾了吧。”

笑意回到春早眼底,她小聲咕噥:“這個假期我還苟在家裡,怕被我媽看到,不敢用太明目張膽的壁紙,就選了這張。”

“但這的的確確是我們的合照。”

原也微怔。

他在食分門口落日色的光圈裡停住腳步,若有所思。沒等春早問怎麼了,他就拉住他的手,立刻掉頭,回到酒館裡。

秦姨見他倆折返,驚訝問:“是有什麼東西落這了嗎?”

原也把春早的手機抽過來,交給她:“秦阿姨,方便給我們拍張合照嗎?”

秦姨笑起來:“現在?”

“嗯。”原也神色認真:“還有,您有我媽的聯係方式嗎?”

秦姨愣了愣:“可能隻能給你E-mail,你介意嗎?”

原也淡笑:“都行。”

春早不是非常願意在這種情形下合影。她都沒有精心打扮,身上是寬大的睡衣T,頭發還因為夜奔弄得一團糟,但給他們連拍多張的秦姨卻在不間門斷的哢嚓聲裡讚不絕口:

“年輕就是好啊,滿臉膠原蛋白,隨便怎麼拍都好看。”

挑出一張笑得最自然也最燦爛的新合照,原也放下攬著春早肩膀的手,將照片導入她Q.Q郵箱,並在收件人那欄填上母親的email地址。

春早扯住他,驚問:“你還要把這張照片發給你媽嗎?”

“對啊。”原也點頭。

春早有幾分忸怩:“我太不正式了……”

原也:“你要多正式的?結婚證件照?”

春早:“……”

而秦姨聽得哈哈直笑。

原也往信件欄裡快速地打字,幾乎不作思考,也完全不需要思考。

春早則跟在後面默念:

“媽,

我找到了我的‘42’。”

理科生都這樣麼,寫封信都跟密室解謎似的,春早茫然:“42是什麼?”

原也笑而不答,保持神秘。

回去路上,任憑女友怎麼裝出無理取鬨或求知若渴的樣子,他都閉口不言。

快到小區時,春早的手機在褲兜裡嗡了一下,她忙取出來,是郵箱回件提醒。

沒料到會這麼快有回音,她驚喜地將手機遞給原也。

原也靠過來,拉上她一起看。

大洋彼岸回過來的,也夾著圖片附件。是張雙人大頭照,居左的是位笑容抓睛的短發女士,蛾眉皓齒,面色紅潤,顯然就是原也的母親。而她右側是個金發卷毛高鼻深目的白人年輕帥哥。他們臉貼著臉,看起來親密無間門,生動鮮活。

春早被她不知真假的文字內容逗笑:“小也,恭喜你。很巧,這也是我第42個dating對象。”

原也心悅誠服地笑出聲來,又注視相片裡的女人好一會兒,才將手機按滅,還給春早。

春早感歎:“你媽真是……吾輩楷模。”

原也眉心一緊,抬手扣住她後頸,假意警告:“你可彆學她。”

春早平聲重複:“吾輩楷模。”

“再說一遍?”

“吾……”

原也湊過去,猛一下,把她話堵回唇齒裡。

春早不知悔改:“吾輩……唔。”

又被半途攔截。

春早完全沒法兒對付他,隻能邊抹不屬於自己的口水,邊使出其他的口頭攻擊:“你好煩噢——”

原也扯下她的手,握住,並欣然接納這個描述:“我是第一天煩嗎?”

“你是一天比一天煩。”

“那你得做好心理準備了。假設一年365天,每四年一個閏年,一百年差不多是36525天,遞進算算,那會兒我有多煩。”

“……”饒了她吧。數學弱雞放棄抵抗,雙手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