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十月尾聲,空氣裡飽沁著月桂的膩香,一樓教室後的楓林都漂染上一層漸變紅,有關秋運會的通知也在各班雪片般分發下來。
春早班裡開始行動,一撈到空暇,體委就會在教室裡四處遊說,籠絡人心,登記參賽人員;而童越作為課餘活動永衝一線的宣委,自然不會放過身邊任意一位戰鬥力。
與往年一般,她第一時間鎖定春早這位“大文豪”,用來為她們班的加油稿添磚加瓦。她這位姐妹的文采有目共睹,校刊常駐嘉賓,考試作文也隔三差五地被彆班語文老師要過去當範例。
課間,童越挨到春早桌邊,不怕死地刷著手機逛淘寶:“早啊,你說我這次舉牌穿什麼裙子好呢?”
春早探一眼她屏幕:“這個蓬蓬裙不是挺好看的?”
童越說:“跟去年款式有點撞。”
春早回憶一下:“好像是,要不你穿玲娜貝兒玩偶服吧。”——沒去過迪士尼,她不介意把朋友當自己最愛的川沙妲己的平替。
童越一聽就知道她在以公謀私:“你想悶死我嗎?”
春早故意說:“還好啦,這陣子早晚溫差大,風也很大,玩偶服很保暖的。”
童越回以一字箴言:“滾。”
盧新月從廁所回來:“你坐誰桌上呢。”
童越笑嘻嘻地把屁股挪遠,給她拍背:“哪有坐,小蹭一下你的王座。”
“起開。”
“好啦好啦,”童越見人就逮,來者不拒:“盧姐,我敬愛的盧姐,運動會你也跟春早一起寫加油稿吧,你倆語文都這麼好。”
盧新月果斷搖手拒絕:“我還報了跳遠,彆再給我添事了。”
童越瞟向體委空無一人的座椅,牙根直癢癢:“宋今安怎麼回事啊,怎麼老偷偷跟我搶市場人才啊。”
春早失笑,又說:“不過,加油稿光靠我一個人可能還真不行,你再找兩個高手吧。”
“好咧,”童越正色得令,豎起食指,信誓旦旦:“一天之內,一定給春老師奉上左膀右臂。”
而隔有一間教室的高二(1)班。
體委張宸希也在走道裡玩起隨機“抓娃娃”的遊戲,男生多的班級活躍分子溢出,不缺積極報名想要一展英姿的中二少年,當然有的大佛也需要親自去請。
拿著花名冊巡到原也課桌時,他踢一下塗文煒桌子腳:“讓個座。”
塗文煒巋然不動:“您是哪位老爺爺啊?”
張宸希:“……我就跟原也說兩句話。”
塗文煒掃他一眼:“站著說啊,請人不得擺出個態度哈。”
張宸希再度語塞。
原也從課外書裡撩起眼皮。
見男生注意轉來,張宸希直入主題:“今年一百米,繼續交給你?原哥怎麼說?”
原也手一勾:“看看。”
“什麼?”
“項目。”
張宸希忙將名單下面的參賽項目表抽出,遞過去:“是想換個項目嗎?”
他跟原也初中三年都是同窗,高中又分到一塊兒,深諳這小子雖手長腿長,一身運動細胞,爆發力驚人,卻摳門至極,每年雷打不動隻跑一百米,耳根子很硬,絞儘腦汁想讓他為班級多謀福利都不行。
原也快速過一遍項目表:“再加個4x100吧。”
張宸希受寵若驚:“什麼意思,你要多報啊?”
“嗯。”男生應著,把表格交回去。
張宸希忙按出圓珠筆紅芯,反複確認:“那我給你勾上了啊?100加4x100?”
“嗯。”
“不愧是我原哥。”張宸希拍句馬屁,如天降橫財一般心情舒爽,拔足去往下一個“路口”。
原也微一彎唇,手指重新撐開書頁,接著剛剛中斷的內容往下閱讀。
突覺身側有人視線灼灼似鐳射,原也偏過眼去,對上滿臉深奧和探究的塗文煒。
“你絕對有問題。”他語氣篤定:“說,這麼想現,要跑給哪位妹妹看呢。”
“跑給你看啊,”原也謔聲:“文煒妹妹。”
“……彆惡心我。”
……
—
校運會定在十月最後一周的禮拜四和禮拜五,這個日期恰逢春早經期。
比較幸運的是,按照之前生理期的穩定程度推斷,運動會那兩天應該剛好收尾,不會對她的狀態造成太多影響。
反正四肢簡單的她,隻用做好文字工作,不必親身去賽場揮汗如雨。
但不得不說,她們學校PUA學生有一套的,月考緊追小長假,而校運會一結束就要直面期中考,反正總有隱形的枷鎖和鍘刀懸吊在那裡,根本無法全身心投入和享受這些珍貴而自由的陽光和空氣。
不過,也習慣了。
周五晚自習下,童越跟陸景恒鬨彆扭,以要請宵夜哄男友為由匆匆跑路。
臨時落單的春早倒也不惱,隨遇而安地給自己安排起新計劃。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一出校門,她直奔文具店,準備提前置辦本次期中考的新裝備。
停在日係文具的片區,她在公共用紙上挨個試起中性筆,比較手感。
原也是目隨她進店的,彼時他正跟同班兩個男生在一旁的便利店門口買冰,其中一位就是張宸希。
原也多加的那個接力跑項目,引發了連帶效應,有些男生知曉後,也踴躍參報4x100。
“他們說了,跟你搭夥拿獎品的概率很大。”基於此,體委張宸希嚎了兩天說要請客,周五晚自習一下,就跟班長一道,把原也押來便利店,一路都嚷嚷著隨便挑隨便選,還不允許他推辭他的好意。
等滑開冰櫃,立馬改口:“除了鐘薛高和獺祭,其他都行。”
原也笑了笑,收回視線,又將冰櫃蓋子推上。
張宸希不解:“誒?”
原也取出手機瞄一眼,又看同學:“彆破費了,我有點急事,你倆吃。”
說著轉身就走,攔住的機會都不給。
張宸希目送他背影,疑惑不解:“他的急事就是去文具店?三米遠,買根冰棍要花多長時間?”
班長摸著下巴揣摩:“可能碰到什麼熟人了?”
走進店內,原也越過兩排貨架,又倒退半步,找到貨架之間的春早。女生眼睫低垂,專心致誌地在紙張上寫字,任誰路過都不擾不驚。她似乎常如此,就像剛才在店門外目不斜視穿行於人流一般,目的地清晰明確,有自己的結界,一經開啟,就會視一切為無物,隔著打不破的晶石護壁。
很無解的是,他偏想要上前叩動。
原也直截了當地往那走,才邁出幾步,忽有人喊他名字:“原也——?”
原也轉臉,辨認出是二班一位相識的女生,去年曾與他一道參加過省奧賽集訓隊的夏令營。
他停足,禮貌問好。
女生聲音脆亮驚喜,像大白兔奶糖碎裂在空氣裡。
也濺來了春早這裡,她迅速扭頭尋找名字正主,毫不費勁,高峻的男生就停在貨架儘頭,文具店裡的白熾燈管四處侵染,更將他襯得膚冷如月。
他身旁停著個女生,因偏頭關注原也,春早並不能看到她長相,但那女生黑發披肩,身段纖瘦,個頭隻及他肩膀,兩人看起來……莫名的登對。
他也來買文具的麼?
這個念頭浮出來的同一刻,那女生也問出她心音:“你來買文具的嗎?”
原也“嗯”一聲。
女生聽起來心直口快:“偶像,你不參賽了,我還怪可惜的。”
原也說:“你們繼續加油。”
“你不懂,少個偶像就會少掉一份動力。”
原也聲音裡明顯有了笑意:“把自己當偶像不就好了。”
“那是,現在你走了,他們沒人解題比我快哦。”
“這麼厲害?”
“對呀。”
好厲害,好自信,好落落大方的女生,還是競賽生,能夠毫無障礙地跟原也打趣,表達對他的崇拜和重視。
——這些對她而言輕而易舉的事,在她這裡卻難如摘星辰。
春早一邊讚歎欽佩,一邊因差距而灰心。
心臟皺成未熟的青檸,往外泛酸意,她不禁微鼓起嘴,又緩緩泄氣。
怕被察覺到她在不遠處陰暗爬行和竊聽,春早慢慢挪位,去到貨架另一側的視覺死角。
繼續低頭寫寫畫畫,但怎麼都無法專心,耳朵不落一秒地運作,腦子裡也亂成被貓抓玩過的毛線球。
貨架那邊的兩人沒有講很多,相互寒暄幾句近況,女生便說要去結賬。
確認動靜全消,春早移回轉角,探出腦袋,原也待過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
她心一沉,沒了精挑細選貨比三家的心思,捏緊手裡現有的兩支新筆去付款。
提著小紙袋出門,春早裝不經意往空處一瞥,旋即瞄見黑色山地車上的男生,他單腳撐地,似乎也在留神店門的方向。暮色之下,他的神色有些疏淡。
心跳漸快。
他怎麼在外面?
莫非在等剛剛偶遇的女生?
再“偶遇”她的話會不會給他製造麻煩,增添社交難題?
如此斟酌著,春早當即作隻是路過視而不見狀,繞道而行下台階,再往小巷方向埋頭猛走。
身後傳來順滑的車輪聲,春早側目,刻意忽略的男生已追至她身側,正在握把減速。
她的呼吸也像是被刹住,不再通暢。
原也側來一眼,隻字不言,似乎在讓她自行解讀。
看著他控製住車速,與走路的她保持並排,她生出一些暗喜,一些疑惑:“你怎麼在這兒?”
原也濃眉微皺,瞧不出信與不信,隻是問:“你沒看到我在門口嗎?”
春早沉默。
所有皺巴巴的酸澀和疑慮,被他這句反問頃刻間抹平。
她看到了。
他也知道她看到了。
許多被表象覆蓋的細節開始在心頭如星星燈帶般串結,一閃一閃,顱內自動吟唱聖誕快樂新年好,一切與開心有關的歌謠。
自尊心讓她必須完成自己的表演,死不承認:“我沒注意。”
她猜天塌下來一定有她的嘴頂著:“你在門口乾嘛?”
原也吐出兩個字:“等人。”
春早笑肌已憋得有些打顫,哦一聲,“那怎麼過來了,不繼續等啦?”
身側的男生安靜兩秒:
“等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老要在一起
老要表白
曖昧它不香嗎
不香嗎不香嗎不香嗎不香嗎不香嗎
100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