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個樹洞 月亮(1 / 1)

國王長著驢耳朵 七寶酥 12166 字 8個月前

同手同腳。

春早沒想到這種事還會發生在高一拿過軍訓標兵的自己身上,總之,到達校門剩下的那段路,她變成了不受控製的自熱包,走路都做不到肢體協調。

一定是她想多了……

但願隻是她多想。

原也注意到她有些漫長的沉默:“怎麼不說話了?”

莫名的,抗拒再跟他有目光接觸,還對自己有點惱火,春早掃視著馬路對面那些四處散落的小攤:“是你先不說話的吧。”

“是我嗎?”男生似乎才反應過來,想了想:“哦,對,是我。”

聲音裡有了笑意:“抱歉。”

交通燈上的紅色小人紋絲不動,示意此路暫時不通。

“是我剛剛那句話有什麼問題嗎?”

他居然直接講了出來!

夜風裡才剛降溫的臉再度憋紅。

春早作無礙狀,語氣也故意輕鬆:“沒有啊。”

原也觀察她幾秒,緩聲道:“我對吃這件事一直沒有很具體的感覺。好像什麼都能吃,但也沒有格外喜歡的東西。可能跟小時候的經曆有關,每次吃飯我爸都會問學習問成績,再後來我媽……”

他斷在這裡,似乎不想再繼續往下講。

春早詫然抬眼。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心裡有鬼的是自己,還無意牽扯出那些讓人傷心的陳年舊事。

“其實,”春早局促起來,下意識安慰道:“我也是這樣的,我——”

她跳開“媽媽”這個稱謂:“家長也經常在吃飯的時候問我成績……”

完全感同身受。

那種時候,即便面前擺滿珍饈佳肴,也會變得食不知味難以下咽;有的時候,委屈的淚珠還會滴落到飯碗裡。

“但我還是有很喜歡吃的東西的,”比如一些並無營養但能真正意義上滿足人類口腹之欲的高糖高脂高熱量飲食:“不然會有點活不下去。”

說到最後,她聲音愈來愈小。

欲求被壓抑久了,出路無外乎兩條,自我麻痹或成倍爆發。

原也卻總維持著一種異於常人的平靜:“是嗎?”

“對啊。”春早看他。

男生也看著她:“那就請我吃你喜歡的吧。”

春早怔住,片晌,綠瑩瑩的小人開始在她眼底走動,她彎了彎唇:“好。”

春早選擇了炸雞柳,還是超大份的那種。

炸串不雅觀,奶茶不適宜,留給她的選項本就不多。

不過,幸好她最愛吃的這家炸雞柳並未打烊。

口味自然無可指摘,每天晚自習前後都會被學生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圍。

盯了會滋滋冒泡的滾油,春早轉頭尋找原也。

男生立在路牙邊,半低著頭,在安靜地劃著手機。路燈的光像裝滿積水的錐形瓶一樣罩在他身上,他的黑發在風裡微微動著,好像一幀文藝電影的截屏,無故有些孤獨和蕭索——怎麼可能,春早飛速甩開這個怪異的念頭,明明路過的學生都在看他。

看,甚至還有人跟他打招呼。

哦?第二個打招呼的人又出現了。

第二次笑著回應完相識的同學後,男生的臉衝她轉過來。

春早立刻掉頭,詢問老板怎麼時候能好,還反複強調“不要炸老了哦”。

她要向原也證明,世界上還是有入口難忘的美味的,好吃的感覺怎麼可能沒辦法具象。

眼見著鮮香四溢,裡嫩外酥的黃金雞柳一點點裝填進最大號紙袋,春早也跟著食指大動,她咽咽口水,目隨老板的手去到一旁的簽筒上。

他抽了兩根竹簽出來,剛要一並放進紙袋,被女生製止:“一根就行了。”

老板詫異地瞥了瞥她,剔出去一根,而後接過她遞來的紙鈔,將熱烘烘的炸雞柳轉交過去。

春早擠出人群,小跑回原也跟前,雙手提高:“好了,給你。”

原也被她手裡的包裝體積驚到:“這麼多?”

春早不以為意地說:“還好吧。你慢慢吃。”總會吃完的。她在心裡補充。

原也接來自己手裡,修長的手指撐開袋口。

發現裡面隻有一根竹簽時,他瞥春早一眼:“你不吃麼?”

女生連擺兩下腦袋:“不吃,這是請你的。”

一起吃……

同一袋……

這也太怪了。

不然她也不會隻要一根竹簽,一定要把容易引發誤會的前提條件扼殺在搖籃裡,才能避免那些浮想聯翩的小鬨劇重蹈覆轍。

原也幾秒未語,叉出一塊大小適中的金燦燦雞柳,整個放進嘴裡。

一低眼,對上女生隱隱期待的眼神。

他不再含著,開始嚼動。中途往反方向偏頭,情不自禁地想笑。

“怎麼樣?”她果然問了。

他抿唇看回去:“挺好吃的。”

挺……

她果然對這個回答不大滿意,但也沒有嚴辭令色威逼他重新作答,隻是沒有感情地乾笑應和:“好吃就行。”

說完彆手從書包側兜裡取出小包紙巾,抽出兩張,完全展開,又對折一下。

女生秀窄的手,連帶著紙巾,像隻白色文鳥撲簌簌地飛來他身前。

“墊著,小心燙。”她說。

原也一愣,有紙袋和塑料袋的雙重阻隔,他倒是沒察覺到熱度上的不適。

但還是依她所言接過去。

墊放好紙巾,他又吃進去一塊雞柳。

因為旁邊的人是這麼的……目光炯炯,似暗中凝視的貓,他根本忽略不了。

就這樣寂靜無聲地走出去一段路。

春早聽見窸窣的塑料袋聲響,偏眼一看,原也竟將那袋雞柳仔細整理回去,勾在指節裡,垂至身側,似乎不打算再吃了。

她克製著快要溢出去的不理解不認同,好聲好氣問:“你不吃了嗎?”

他“嗯”一聲,聽起來自然又單純。

春早張口結舌,忍了忍,善意微笑提醒:“這個要趁熱吃,口感才最好。”

男生依舊不覺不妥地回:“不是已經吃過幾個了?”

“……”

春早開始循環默念不生氣打油詩。

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回到家,春早無話可說到想要輕捶幾下胸口,安利失敗的心堵滋味誰能懂,這種得不到認可的結局也太憋屈了。果然是個怪物吧,真的不好吃嗎?還是老板今天的火候沒掌握好,但她在旁邊嚴格把關了,明明拿到手裡的色澤硬度香味都絕佳。他尊重每一根世界上最好吃的炸雞柳嗎?除非沒有味覺,不然永遠無法原諒!還是童越好,每次買這個百分百捧場加暴風吸入,超大份的食量也能被她倆以最快速度瓜分一空。

一頓長達八百字的內心輸出後,春早爬出自我懷疑的漩渦,並得出結論:

-原也,不識貨。

隨意吧。

洗漱完出來,春早用棉簽清理著耳朵,也歪著腦袋將這幾天腦子裡進的“水”搖空。回到臥室,見時候尚早,春總管還未回房,她就也不急著上床(偷玩手機),抽出書立裡的課外習題集,揭開到上次折疊的頁碼,又從筆筒裡選一支自動鉛筆,按幾下筆帽。

剛要低頭審題,女生陡地想起什麼,冷冷抬眼,將筆尖瞄準面前那堵牆,隔空戳動幾下,才重新垂下眼簾。

春初珍推門叫回沉浸題海的女兒。

“你該睡覺了。”

春早應一聲,合上書本。

目送媽媽關了門,並確認她也回房歇下,她才關掉所有燈,被安全的黑暗徹底圍裹。

抻緊的神經一下鬆動,春早四仰八叉地倒回床鋪。

她輕車熟路地摸出手機,剛要戴上耳機,隔壁間忽然傳出動靜——腳步音,開門,好像去了客廳……春早慢慢放下捏著耳機的手,閉氣細聽。

微波爐的聲音?

春早坐起身體,挪靠到牆邊。

該不會是……

唇角不自覺地上挑一下,春早叉手環胸,就說原也不識貨,現在餓了知道吃了,可惜已經錯過最佳賞味期了。

春早躺回去,塞上耳機,先打開二十分鐘的計時器,再打開自己的歌單作網絡衝浪背景音。

計時器是她用來限製上網時長的的輔助道具。

外面的世界亂花人眼,必須嚴格自控,才不會無度地耽溺於玩樂。

第一首歌進行到尾聲時,□□消息的提醒突然跳出來,春早以為是童越要來八卦今晚的請客事件,剛準備點進去大吐苦水,沒想到竟是原也的信息。

三個字。

-睡了嗎?

男生的頭像是個有些冷淡,疏懶的少年,所以完全看不出這個開場白的意味。

驀地,春早想起朋友的告誡:“以後他再跟你聊天,你看看就好。”

春早決定踐行“看看就好”。

但她明顯在線,裝消失是不是太沒人情味了?

春早終究於心不忍,打字回複:還沒。有什麼事嗎?

對面回很快:

-開門

簡略的兩個字,卻讓人心跳跟著漏掉兩拍。

大半夜的,搞什麼突襲……?

安全的黑暗忽然變得不那麼安全,因為思緒開始搖擺和震顫。

春早定定看著屏幕,發覺自己忘記換氣有一會了,她深呼吸,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謹慎發問:你在外面嗎?

原也:不在。

那……

剛要問個清楚,對面又說:開門就知道了。

春早捏了會手指,輕手輕腳下床,趿好拖鞋,才小步輕盈地跑去門邊,掖開一道門縫。

就著狹小的罅隙朝外勘查——

客廳昏暗,一個人也沒有。

存在感最強的,恐怕隻有無孔不入的雞柳香。

春早握住把手,將有限的視野一點點拉大。中途,她動作驟停。

客廳中央的餐桌上,多了隻顯眼的白色瓷碗,還有一副筷子,擺放的位置明顯是離她房門更近的這一邊。

餘光裡,床頭的手機亮了一下。

春早退回去,接收到原也的消息:看到了嗎?

春早低頭敲字:看到了。

她對他的用意似懂非懂,不自知地抬杠:你還真不吃啊?

他說:我留了一半給自己。

春早怔忪在那裡。

……原來路上不吃是為了這個麼。

春早聽見自己的鼻息在加重。

她走出去,將還冒著熱氣的碗筷捧回房間,把門關牢。

面對百吃不厭的雞柳,沒有胃口的感覺卻破天荒地出現了,還不是因為負面情緒的反向力,而是……她忽然有點喪失了對原也的判知,模糊不清的感覺將她圍剿,甚至有一點失重。她坐在桌前,好像坐在夜海航行的船底,沉浮不定。

她好像總是在,

自以為是地曲解他。

她果斷抓起手機,向他坦白:對不起。我以為你路上不吃是因為不喜歡,還有點生氣,是我小人之心了。

春早一邊咀嚼,一邊注視著對面的狀態輸輸停停,好一會兒,他隻傳來簡單的兩句話:

-我知道。

-但你買的實在有點多了。

春早撲哧笑出聲來。

怕驚到老媽,她飛快捂住嘴:畢竟用著你的卡,我也不好意思請小份吧。

原也說:那現在不是剛剛好?

心底雲銷雨霽,萬物萌發,春早同意他的說法:是哦。

她不甘心也不死心地二次提問:那你覺得好吃嗎?

他也不再使用一些委婉的,含混的副詞,而是確切的回答:好吃。

春早:真的嗎?

原也:嗯。

春早放下手機和筷子,雙手握拳,揉動幾下笑得發硬的面龐,重新拿高手機。

屏幕裡又跳出一句:吃完放廚房,待會我洗。

剛冷卻的臉頰又開始有火燎趨勢,她連忙拒絕:不用,我自己可以。

結果男生很現實地提醒:你不怕被你媽發現麼?

春早:“……”

儘管有些擔憂,但她愧於讓原也做更多了。解決完碗裡所有雞柳後,春早硬著頭皮,以最輕忽的步伐龜移出去。

燈都不敢開,全靠那一點微弱的窗光和對家中路況的直覺摸索到廚房。

整間廚房似乎被炸雞柳的孜然辣粉香醃入味了,鮮氣撲鼻。

春早抽抽鼻子,停在水池前,回頭張望兩眼,才小心翼翼擰開水龍頭,一點點地調整出水量,期間手勁一下沒收住,水流速度一下變大,砸進池子裡,在靜夜裡跟山洪爆發似的,她嚇得馬上扭回去,重新嘗試,最後定型在“淅淅瀝瀝”小雨模式。

春早剛要把碗端來下方,身後吱嘎一聲。

開門的動靜。

春早心一顫,慌慌張張地關水龍頭,抱碗,原地下蹲,然後一動都不敢動。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蹲下去,如此掩耳盜鈴,像個沒頭腦還沒骨氣的降兵。

“是我。”少年的氣音從後腦勺上方傳來,混雜著不加掩飾的笑意。

春早仰頭,原也正從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這個角度,倒看的臉,怎麼也那麼無可挑剔。

眼睛還很亮。

春早放下心,起立並回過身去:“你嚇死我了!”

她也鬼鬼祟祟輕聲細氣,隻能靠忽而緊促的氣息表明心緒。

“我都說讓你放著了。”

“……”

春早無法反駁。

晦暗的環境裡,面前的男生就像輪月亮。之所以會產生這麼毫無瓜葛的比喻和聯想,一定是因為他笑起來的弧度太漂亮。

“給你給你,”春早心有餘悸,不知何故也不敢再跟他對視,就把還沒沾到一滴水的碗懟到他身前,就此中止所有生死行動:“我出去了。”

原也接過去,側身給她讓道。

正要走,春早頓足回首。

儘管清楚春女士很大程度上不會管到原也,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注意點總歸為好。

她嚴肅臉蚊子音:“你聲音小點,放回去之前記得把水擦乾,還有,弄完趕緊回房間睡覺。”

原也並不搭腔。

唯獨嘴角沒有下降。

確認叮囑完畢,春早再次轉身,剛要邁出廚房門框,背後響起男生的回答。偏低的聲線,帶著明顯的戲謔:

“知道了,大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  10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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