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個樹洞 共犯心理(1 / 1)

國王長著驢耳朵 七寶酥 10267 字 8個月前

春早被他的問題堵住了嗓子眼。

隨即臉微微發熱。

她承認,在媽媽眼皮子底下,她斷然不敢也不會去敲原也的門借網。

但昨晚那種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需求猶在,此刻又有人願意幫忙,很難不心生一線僥幸。

與原也道彆前,春早不再躊躇,答應了他的提議。

男生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得逞或戲謔,隻回一句“周末找機會給你”,便騎車揚長而去。

來到學校,一想到這檔子交易,春早心率都快得如同剛跑過一百米,隱秘的興奮和緊張將她包裹,隻能靠抓耳撓腮,跟同桌聊天,或一些刻意的閱讀行為轉移情緒。

這或許就是,共犯心理?

曆史課下,體育課代表組織各班排隊上操,學生們像被撬開瓶口的巧克力豆,從教室門往外湧動。

一時間,走廊烏泱泱擠滿了人,女生間的嬉笑打鬨伴隨著老班的到來戛然而止。

班主任陳玉茹雙手環胸,面色冷淡,“押”著兩隊人去操場。

今天依然很曬。

晴空一碧如洗,隻有在路過花圃時,才能享受到一閃而逝的樹蔭。

光斑在少男少女的校服和發頂遊移。

三班的隊伍停下來,轉身立定,春早位列中段。

烈日當頭,她蹙起眉,將惱人的碎發夾到耳後,以手為簷,擋在額前,用來抵禦過分猖獗的紫外線。

童越跟她身高幾乎無差,恰好被安排在同一排。

她惜顏如命,先觀察老班,隨即從兜裡抽出一瓶分裝防曬噴霧,傾低腦門,對臉和胳膊一陣猛噴。

附近女生戰術閃避,春早亦然。

童越不滿道:“躲什麼,spf50,蹭到就是賺到。”

身後有女生掩唇偷笑;也有人湊近讓她再來幾下。

童越得令,繼續自己的灑水車行為。

隊伍最前端的老班殺來一記眼刀,幾個女生頃刻噤若寒蟬。

沒安靜兩秒,再度騷動起來。

竊竊私語裡混雜著“原也”二字。

童越從不知心理包袱為何物,第一時間踮腳豎腦袋,掃射尋找目標。

隊伍裡出現一隻領頭羊,其餘人即刻產生從眾效應。春早也跟著舉目。

一班的隊列正從她們左側穿過。

身高使然,原也的站位相對靠後,但大家總能第一眼注意到他。

男生矯矯不群,在日光下白得晃眼。

不知有意無意,兩班交彙時,他往這春早這邊瞟了一眼。

四目相撞,春早當即偏臉,佯作沒看見。

心臟開始做高頻跑跳動作。

慌什麼?

春早不能理解自己,是因為這個目光對對碰太像特務接頭嗎?所以她才下意識遮遮掩掩?

眼睛是不看了,可耳朵卻比在英語考場做聽力還專心。

十秒後,春早果斷放棄。清澈聲線在聊著的,是宛若天書的遊戲,什麼“蝴/蝶/刀”,什麼“噴漆”。春早迷茫地摳摳額角。

升旗儀式過後,晨操音樂奏響,一操場的藍白提線木偶開始活動,有的質量良好,有的明顯需要回爐重造。

春早屬於中間檔,挑不出錯,但多少也有些應付了事。她對體能活動興趣不大,常常肢體運動大腦放空,默背政府機關職能或曆史大事年表。

做轉體運動時,春早一眼眺見那個優越的後腦勺。

原也烏發茂盛,顱骨生得尤其好,如果有堂課要講人體結構分析,他的腦部X片恐怕會被掛在白板上作為“圓頭”的最優典例。

小頭小臉,長手長腳,還很聰明獨立。

基因彩票持有者,女媧炫技之作。

春早不平衡地挪開目光。

接下來的一周,春早覺得自己眼裡的原也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儘管彼此的日常生活並無變化,兩人的相處程度也隻能稱得上“泛交”,但空氣裡的隱形扭結已如蛛絲盤繞,偶一對視或撞頭,都會迅速結網,未必肉眼可見,亦悄無聲息,但你知道它在擴張。

確定這一發現始於周三睡前,春早收起耳機線,正準備關掉手機,鬼使神差的,她點入無線網。

春早呼吸一滯。

那個名為“〇”的熱點,居然還開在那裡。

巋然不動的圓圈,變得像一隻狡猾的貓科動物的眼睛,滿瞳狀態,在凝視她。

一股子被狩獵的慌張跑出來,春早飛速退出無線局域網界面。

她把手機塞回枕頭底下,側躺壓住。

臉頰發燙,心砰砰直跳。

原也忘記關了?

不對,上次明明看著他關掉了。

還是說,他是男菩薩?時刻銘記福澤同黨?不是說過很耗電……也太容易知行不一了吧?

春早自然不好意思再蹭網,並尋思著要不要提醒他關閉,節省電量。

但思前想後,她得出結論,原也才不是菩薩,是撒旦,萬惡之源,用無處不在的網和那張sim卡引誘她走向墮魔深淵。

春早告誡自己。

一張卡,夠了。

贓物來到她手裡,她把錢交給原也,然後清算這場見不得人的勾當。

如此想著,等待周末的日子竟變得比往常漫長和難熬。

高二上學年是雙休,原也上午自然醒,下午在市圖刷題,待到四點半,他離開圖書館,去往最近的地鐵口。

攢動人頭裡,高瘦挺拔的少年穩當當立著,面無表情。

二十分鐘,五站路,穿過光怪陸離的廣告牌和階梯,原也離開地鐵站,往家裡小區走。

停在當中一棟高層樓下,他按亮手機掃一眼,才五點,家裡應該沒人,遂放心進入電梯。

滴滴——剛按兩下密碼鎖,門被人從裡頭打開。

原也左手落空,隨即垂回身側。

面貌秀美的女人有些詫異,回頭衝屋裡高喚一聲:“原屹——原也回來了。”

看體育新聞的原父聞聲而至,手裡遙控器都忘了放下,臉上浮出意外之喜:“回家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啊?”

他一邊講話,一邊將卸下放鬆的皮帶扣回去。

原也一言不發蹭掉球鞋,抿高唇線,這才抬眼叫人:“爸、程阿姨。”

“我回來拿東西。”他趿上拖鞋。

原屹上下端詳:“讓爸爸看看,住到外面瘦了沒有?”

原也回:“還好,跟住校區彆不大。”

程昀看看父子倆,溫聲提議:“川川爸,難得原也回來,你又有時間,一會接了川川,咱們一起吃個飯吧。。”

原屹直說“好好,這個建議好”,又去詢問原也態度。

男生沒有反對,嗯一聲,走去臥室。

他拉出書桌最左邊的抽屜,將一堆數據線拂開,取出最下面那張還未拆封的移動通信卡。

又從中間抽屜翻找出另一隻安卓機,插上電,指節叩桌稍候片刻,手機自動開機,他嫻熟地將小卡裝機,撥通自己電話。

並未停機。

確認網絡使用也沒任何問題,他用自己的手機給它充值200元,才拆出小卡,放回之前的塑封裡,壓實,把它揣進褲兜。

把桌上東西各歸各位,原也打開房門。

原屹已經關掉電視機,襯衫衣擺一絲不苟地塞回西褲;程昀也已經挎上皮包,隻等他一道出門。

原遊川上課的美術班在離家不遠的一間大型商場四樓。剛到興趣班門口,等得不耐煩的小男孩立馬掙脫老師的手,歡呼雀躍,直奔媽媽懷抱。

程昀一把將他舉高;原屹鼻子出氣裝不高興:“怎麼都不叫爸爸?”

原遊川脆生生喚:“爸!”

原屹笑應一聲,伸手將小兒子攬來自己身前。

原也站在一邊,百無聊賴,視線也無處落腳,就望著商場中央的巨型懸吊花環怔神。

他們在同家商場的一家火鍋店就餐。

四人座。

程昀本來想跟原遊川坐一邊,方便看顧他進食。但這小孩不知何故鬨騰著要跟哥哥挨一塊兒,連哄帶騙也沒辦法,隻得遂他的意。

程昀入座,衝他瞪瞪眼睛:“那你千萬彆打擾哥哥吃東西哦。”

原遊川頭如搗蒜。

原屹瞧著對面這雙漂亮兒子,抿口麥茶,笑說:“一定是太久沒見哥哥了,想他了。”

原也睫毛攏翳,安靜地給原遊川和自己燙洗碗筷,弄完才說:“我去配醬料,你們誰要帶一份的?”

程昀說:“沒事,你挑自己喜歡的,我們要什麼自己來。”

原也起身離席。

程昀瞧著他瘦削的背影,嘟囔:“你說我們川川以後能不能變得像原也一樣懂事啊?”

原屹嘁聲,斜妻子一眼,搖頭:“有你這種媽,難說。”

“什麼啊。”程昀嗔他,推他胳膊一下。

原屹笑嗬嗬的。

回坐時,原也雖沒多帶醬料,但端來了一盤什錦果切和零嘴,放得滿滿當當。

剛把它放到桌子中央,原遊川就整盤拖過去,興衝衝享用起來。

原也眉略挑,不置一詞坐下。

他單手拔掉手邊四聽雪碧的易拉罐環扣,分發給每個人。

湯汁沸騰,餐燈下白霧繚繞。

開始原遊川情緒還算穩定,一口飲料一片涮肉的吃個沒停,但半飽後,他對食物失去興趣,開始想鬼點子。一會把主意瞄準桌上的醬料,先要來老媽的,又索走老爸的,混進面前的大盤子,雙手扒拉進去,抓捏,揉按,弄得一塌糊塗。

中途原屹勸阻無果,見他自己“調顏料”調得挺歡實,就沒再管。

原也握起雪碧,正要喝一口。

“哈!”

兩隻肉嘟嘟的小手突地蓋到他T恤袖口。

原也一愣,瞄向自己的袖子上突兀的巴掌印。

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手臂一伸,將桌子內側的紙巾盒撈過來,抽出兩張。

“誒?”專心嘬粉條的原屹這才察覺,停筷問:“川川你乾什麼?”

“謔謔哈嘿!哇——”看見爸爸反應變大,那小孩更是來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原也胳膊上瘋狂塗抹,原也下意識收手閃避,他就換地方造,將烏七八糟的粘稠醬料全蹭到他腰側。

分秒間,全白的T恤變成半片難看的塗鴉牆。

原遊川拍手,驕傲欣賞自己的作品:“哇塞,真好看呀!”

原也咬肌輕微發緊。

但沒有發作。

原屹嫌棄地嘖一聲,佯慍道:“原遊川,怎麼能把醬料弄到哥哥身上呢。”

程昀一直靜悄悄看著,此時才開腔:“川川爸,你彆跟他置氣。”

又溫柔地瞥向兒子:“川川,你告訴爸爸,是不是因為剛上完美術課,所以想在哥哥身上畫畫啊?快問爸爸畫的好不好,這樣爸爸就不會生氣啦。”

“是!”小男孩中氣十足:“爸爸我畫的好不好?”

話落,手又趁機惡作劇地拍上原也肩膀,一臉得意。

原屹愣生生看樂了,撐起的嚴父氣勢一下散架,不知再如何開口是好。

爸爸的笑容似免死金牌,原遊川直接端起盆子,壞笑著要往原也身上蹭。

小孩的笑聲過於尖銳和豪放,後面那桌的女人都掉過頭來找,瞥到原也半邊衣服掛彩,又吃驚地捂嘴叫旁邊人一並瞧。

原屹見狀,收起笑意,抽走小兒子手裡的盤子,把面前的溫毛巾遞給原也:“原也,你擦擦。”

男生正用紙巾擦拭著,蹭了幾下,發現紅油和鹵料已經滲透進去,完全無法處理,於是放下紙巾,也沒接爸爸手裡的毛巾:“不用了。”

“我去衛生間清理一下吧。”他不好意思地莞爾。

又看向還在抓撈剩餘殘渣的原遊川:“正好也帶川川去洗一下手。”

原屹擰擰眉,又舒展開來:“行,洗不乾淨也不礙事,回頭吃完我們去二樓買件新的,我記得這邊很多你們男孩子喜歡的運動品牌店。”

原也應“好”,雙手夾到原遊川腋下,將他提抱到地面,牽上就走。

面孔俊朗的少年領著小孩,衣著狼狽,因此非常引人注意。

但他面無異色,隻有目光在走道兩旁的食客身上巡梭。

剛一番“作惡”讓身畔的小男孩情緒高漲,還在發出無邏輯無內容的音節,刺耳無比。

走出去約十米,原也停下腳步,躬低上身,指著不遠處一個人,低聲同原遊川說:“川川,你看那個叔叔。”

小男孩睜大眼睛,朝他示意的地方張望。

那邊坐著個胖碩的男人,穿白色短袖,身後是大大的翅膀標誌,露出來的胳膊上有繁複花紋。

原遊川眨巴眨巴大眼睛,瞅瞅自己空白的手臂,又去看那人,頗覺新奇。

原也語氣溫和:“他身上畫了畫哎,你覺得有你畫的好看嗎?”

原遊川嘟起嘴,雄赳赳氣昂昂,天下第一:“不好看!我畫的才好看!”

原也循循善誘:“那你要不要去幫他變得好看一點?”

手裡陡然脫力。

小男孩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原也慢慢直起上身,撚去指端臟汙,目送厭惡的猴子直奔虎山,勾動嘴角。

作者有話要說:  原也:我是大暖男,謝謝文下各位的認可

100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