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娘與李往矣說了約莫一刻鐘的話，聽完他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直到離去的時候，再回望東華山，他眉頭仍舊是皺著的。
貓貓國師依舊坐在他的肩膀上，身後還跟著一位背負古劍的紙人少女。
“小李子，你怎麼一直撐著一張苦瓜臉？怎麼了？”貓貓國師看他一直愁眉不展，忍不住詢問。
李往矣回道：“國師大人，人間浩劫真的要來臨了。”
貓貓國師滿不在乎地道：“來就來唄，有神主娘娘他們這些無敵存在頂著，再大的劫難也不用怕，很快就會被平定。”
離開之前，貓貓國師終於見到了它心心念念的神主娘娘，神主娘娘不但與它聊了大半個時辰，還傳授給了它一些上古妖族的無上秘術。
狸花小貓感覺它很快就能完成涅盤，心裡彆提多高興了。
同時對於神主娘娘的敬仰、崇拜，也比以前更甚了。
如果不是神主娘娘說她有事將要離開一陣東華山，不好留它，它都想舍棄李往矣，待在這東華山不走了。
近身接觸，它更加感受到了神主娘娘的強大，對於李往矣說的未來大劫，一點兒也不擔心。
就算那所謂的浩劫超越想象，神主娘娘一個人平定不了，還有三教祖師、武祖、兵祖、劍帝、阿笑等一大批無上強者呢。
有這些站在人間最高處的無敵強者存在，反正它一隻小貓兒，是沒把它放在心上。
李往矣想到風娘跟他說的話，以及昨夜神主娘娘對他的叮囑，心裡卻是輕鬆不起來。
不過身邊這隻小貓，是個沒心沒肺的，有些事也沒法跟它說。
再一看另一邊的紙人少女，好像比貓貓國師還單純，就更不好說什麼了。
他現在隻想快點返回書院。
……
就在李往矣滿懷愁緒禦風離去的時候，東華山雲巔，雲暮色立於一座高聳的觀星台上。
風娘陪在她身側。
雲暮色看了一眼西歸的三道身影，道：“不是說讓你跟著他一起去寒山書院嗎，你怎麼沒走？”
風娘淺然笑道：“先生又還沒有正式與主人成親，奴婢還不是陪嫁丫鬟呢，自然是主人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雲暮色淡淡地道：“你留在這裡，並沒有多大意義，我這一去，東華山將成為人間最大的劫點之一，或許很快就將不複存於世間。”
風娘收起一貫的風韻姿態，認真地道：“那我也要為主人守著東華山，隻要奴婢還在，就不容許任何宵小鬼祟褻瀆主人的道場。”
雲暮色轉過身來，看著身邊這個一反常態的端莊女子，神情有些複雜。
風娘說是她的神侍，漫長歲月下來，卻更像是她的一位姐姐，看似風情魅惑，言語大膽，實則十分細心。
整個東華山神殿一應事務，都是她在操持。
最終境界超然，在九大洲很多大神通者眼裡，脾氣都不怎麼好的北洲神主，臉上露出了一絲輕柔的笑意。
“既然你想留下，那就留下。”
“不過若實在事不可為，你也不用死守著，趕緊去往寒山書院，李往矣應該能夠護得住你。”
“隻要大劫過去，東華山神殿，終將再現人間。”
風娘微笑著點點頭：“我記住了。”
“不過主人，事情真有這麼著急嗎？若是再等幾年，像先生他們這一代，肯定大部分都已經踏過了聖凡天塹，各大洲做的準備也肯定會更完善，那樣勝算是不是會更大一些？”
雲暮色顯然早就想過這個問題，回道：“你一直待在我的身邊，雖然我不曾與伱說過這場浩劫，到底因何而起，但你自己應該有所感應。”
“此時災雲未聚，主動出擊還能有幾分成算。”
“若是等災劫徹底降臨，就如同大壩崩毀，滔天洪水一瀉而下，那便再也沒有任何抵擋的可能。”
“碧落天、大赤天等大世界的前車之鑒，不可忘記。”
風娘聞言一陣歎息。
她知道主人說的是對的，她隻是怕主人一去不返。
“主人，你走了，北洲生靈由誰庇護？北洲神道乃至天下神道，又怎麼辦？”
雲暮色轉回身去，俯瞰著壯闊而美麗的北止戈洲大地，淡然地道：“北洲生靈要靠自己爭出一條命來，至於神道，有她在，不會有問題的。”
聽到主人提到那個“她”，風娘神情有些古怪。
她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位，也不知道秀峰山的那位桃花娘娘，到大劫來臨時能成長到哪一步。
“好了，你且去吧，本座困了要睡一覺，記得正月十六叫醒我。”
雲暮色擺了擺手，轉身走進了東華神殿。
……
正月十五，元宵佳節。
李往矣領著小芊君、秋簌簌、餘喜書、寧小枝、貓貓國師，再加一位紙人少女，一起去往離寒山最近的一座大城看花燈。
這座大城名叫景寒城，有近百萬人口，元宵節這天家家戶戶都在門前掛上了燈籠，各條街道、各大商鋪更是早早就準備好了各式各樣的花燈。
夜幕剛一降臨，早早吃過晚膳的男女老少們就相攜來到了街上，好不熱鬨。
寧小枝和小青鯉餘喜書，以前都住在小地方，這是第一次在這樣的大城過元宵節，看到街上形製各異的花燈、摩肩擦踵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都很是驚訝而開心。
白天的時候，李往矣和二師弟親手做了十幾個花燈，此時都點亮了，給小芊君、寧小枝、餘喜書三小玩。
秋簌簌這位半大姑娘，和紙人少女阿鴛，也各分了兩個。
本來還給貓貓國師準備了的，結果它覺得玩花燈太幼稚了，而它是堂堂的國師大人，要有“大人”的樣子，給拒絕了。
此時小芊君、寧小枝、餘喜書三小提著漂亮的花燈走在前面，秋簌簌和紙人少女阿鴛並肩而行。
李往矣則慢悠悠地走在最後。
至於貓貓國師，則早已躥進了喧鬨的人群中，神出鬼沒、東躍西跳的，招惹得街上的一群小姑娘追著它跑，玩得好不開心。
……
就在九洲盛景喧嘩，煙花絢麗綻放的時候。
東華三神主雲暮色，出現在了北止戈洲的天碑聖地中。
在她身邊，跟著兩道身影。
人間天地有九大洲，每座大洲都有一塊蘊含神秘偉力和各種神通、術法的天碑，被譽為大道天碑。
每三年一屆的大道金榜，便是由九座大道天碑頒布。
因為這九座大道天碑太過超然，為了減少不必要的紛爭，圍繞著天碑方圓三百裡內，建立了九座天碑聖地，由各大洲百家聖人、無上仙宗、千古皇朝等共同監管。
按照慣例，每屆大道金榜更新之後，新上榜的年輕天驕們，都有一次前往各大洲天碑聖地悟道的機會。
不過這一次，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包括中土神洲、北止戈洲、南夢華洲在內的好幾座大洲，都還沒有舉行天驕悟道大會。
像李往矣、蕭野、謝嘉樹、少女仙龍等新晉天驕，都還沒有去過天碑聖地。
而在元宵佳節的今夜，很少離開東華山的北洲神主雲暮色，卻出現在了位於北止戈洲極北之地的北洲天碑聖地。
身邊跟著的兩道身影，是同樣很少在人間顯聖的琅琊學宮祭酒陳傳，和止戈山小師叔伍莫白。
兩位北止戈洲天榜前十，一位前十候補。
此外他們三人，同時代表了北止戈洲最強大的三股力量：兵家祖庭、北洲神道、儒門學宮。
走在最前面，身材高大的雲暮色，穿著一身神袍。
琅琊學宮祭酒陳傳，也不再是老農形象，穿上了一身寬大的儒衫。
武祖的親傳師弟，當今止戈山地位、境界第一人伍莫白，更是不再衣衫襤褸、神情癡惘，換上了一身銀色戰甲。
在武祖消失，瘋槍帝不出的時代，這三人可以說是北止戈洲最強大的三位，此時聯袂現身天碑聖地，肯定不會是小事。
聖地中有各家代表數十位聖人坐鎮，然而卻沒有一位聖人，發現他們的蹤跡。
雲暮色三人一路穿過十幾座大陣，越過各種禁製，直抵天碑近前，卻仍舊是沒有任何人察覺。
站在天碑之前，仰望著高聳入雲恢弘而神秘的巨碑，雲暮色神情有些悵然。
陳傳老夫子、恢複心智的伍莫白，神情也差不多。
良久之後，雲暮色問道：“陳夫子，你是北止戈洲看過最多書、學問最高的人，你說這九座大道天碑，屹立人間多少年了？”
陳傳回道：“對於九座天碑出現的具體年月，沒有確切的記載，隻怕連從上古紀元走過來的三教祖師，也說不上來。不過不少古聖先賢都有過猜測，其中有一種，得到了大多數上古諸聖的認可。”
“哦？怎麼說？”
“據《上古海天圖誌》記載，有不少古聖認為，在九大洲形成的那一刻，九座大道天碑就出現了。”
“它們幫助九大洲穩定混沌地勢，鎮壓暴亂氣運，乃有萬物生長、生靈棲息的人間九洲。”
雲暮色神情默然，看不出一絲喜怒：“果真是在九洲形成的那一刻，九座天碑就出現了麼？”
陳傳沒有繼續回答。
正如他剛才所說的，連道祖、佛祖、至聖先師這三位從上古紀元走過來的老人家，也未必知道九座天碑出現的確切時間。
像他這樣的後來者，就更不清楚了。
世間的各種論述，都隻是猜測。
身披銀色戰甲，儼然一位神勇戰將的伍莫白，開口道：“神主娘娘，中土杏壇、南洲道庭、西洲靈山，還有其他幾大洲的那幾位，好像都不怎麼讚同這個計劃，是不是再考慮一下？”
不再癡惘，也不再沉溺於兒女情長的止戈山小師叔，算得上一位人間奇男子，尤其他現在還代表著天下兵家第一祖庭。
不過雲暮色卻沒有看他一眼，隻淡然回道：“他們一葉障目、優柔寡斷，不願舍棄一些瓶瓶罐罐，那本座就替他們決定。”
“咱們這邊做了，他們不跟也得跟。”
聽到這話，伍莫白眼裡閃過了一絲無奈，他向旁邊的陳傳求救。
陳傳捋須一笑，道：“雖然我儒門向來求安穩，但老頭子我在這一事上，卻是支持神主娘娘的。”
見連儒門老祭酒也這麼說，伍莫白歎了一口氣，更加無奈。
但也不再多說了。
兵家雖然是北止戈洲第一家，但是北洲神道和儒門學宮加一起，他卻也不好忤逆。
尤其武祖去往天外之前，還曾特意與他這位代拉師弟交代過，讓他以後遇大事，一切聽從神主娘娘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猶疑了，隻希望咱們今日這一步棋，是對的。”
“神主娘娘，趁著我還清醒，能夠調動得止戈山大陣，且放手施為吧，我與陳夫子一起為你護駕。”
說完伍莫白氣勢一沉，銀色戰甲綻放神輝，就像是一位從遠古戰場走來的古之戰神。
琅琊學宮祭酒陳傳，同樣大袖一揮，召喚億萬書籍虛影，彙聚成一座影影綽綽的書山，與伍莫白身後的遠古戰場合在一起，化作一座神聖大陣，直上雲霄，竟是要將高聳入雲的恢宏天碑，給囊括其中。
雲暮色站在原地不動，看著止戈山【遠古戰場】和琅琊學宮【書山】這兩大天地異寶發揮，臉色有些古怪。
其實今天她打算一個人來的，是身後這兩位非要跟著。
既然他們好心，她便也不好拒絕。
畢竟他們一個代表天下兵家，一個代表中土神洲杏壇。
“神主娘娘，快點吧，我要撐不住了！”
看著天碑前的雲暮色遲遲不動，伍莫白有些著急了，他穿上止戈山祖傳戰甲，隻能保持很短時間的清醒。
一旦再陷入癡惘狀態，那他掌控的【遠古戰場】，將瞬間崩塌。
而另一邊，陳傳老夫子以儒門至寶【書山】調動北止戈洲文運，席卷恢宏巨碑，同樣十分吃力。
看他們苦苦支撐的模樣，雲暮色終於不再看戲。
隻見她瞬間化作一道神光，衝天而上，直接來到大道天碑頂端，然後一掌拍了下去。
轟！
天碑倒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