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位中年文士舉杯相邀,李往矣頓了一下,便帶著小芊君走了過去。
中年文士微笑相迎,他雖然一身長衫,讀書人打扮,實則身材十分高大,比蕭野還要高上一頭。
不過,真正讓李往矣驚異的,不是他這身材,而是他讀書人模樣之下,周身金光璀璨,氣象萬千,萬般神采。
出身寒山書院,讀過萬卷書的李往矣,自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眼前這位,並非尋常修士,而是一位強大的神祇。
那閃耀璀璨金光,流露萬般氣象、神采的,乃是他的無暇神祇金身。
更重要的是,剛從他的面容,李往矣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北止戈洲玄都城正神陳玄都,曾經的北止戈洲第一神祇。
在雲暮色天地封正之後,他退位為第二神祇。
如此大神,竟來到了東華山,顯然是來參加遊神會的。
清風微蕩,李往矣恢複了自己的真身。
“寒山書院李往矣,見過玄都神君!”
李往矣走過去,客氣地作揖見禮。
小芊君懵懂,也跟著大師兄作揖,小小的書箱背在身上,顯得十分可愛。
玄都神君端坐,回道:“李先生客氣了,還請入座飲茶,某已在此恭候先生多時了。”
“神君客氣。”
李往矣提衣落座。
小芊君乖巧地站在他身邊,像是一個小書童。
玄都神君金身,滿身神光,整個茶樓卻無一人察覺,甚至連兩人的對話,三樓的那些客人、小二,也都聽不見。
玄都神君親手煮茶、斟茶,舉手投足皆見風雅之韻。
他給倒了兩杯,以隔空禦物之術,分彆遞與李往矣和小芊君。
小芊君輕啜一小口,覺得比許多靈水果釀還好喝,直沁心脾。
李往矣也飲了一口,放下杯子後問道:“不知神君駕臨,有何指教?”
玄都神君放下茶具,笑了笑道:“指教不敢當,先生以一境之身,行天地封正之事,成三千年未有之盛事,讓這世間又多了一尊天地神祇。”
“某作為北洲一舊神,既然與先生同抵這東華山,自然應來拜謁。”
李往矣看向這位曾經的北止戈洲第一神祇,卻見對方始終一臉微笑,然其長衫之下的神祇金身,則更加璀璨,像一輪金日臨世。
他回道:“神君折煞我了,晚輩隻是寒山一後學末進,能幫助桃花神成就神位,也隻是恰逢其會,僥幸為之,當不得神君如此高看。”
玄都神君道:“是不是僥幸,世人自能分辨,李先生不必如此過謙。能讓世間多一尊天地神祇,對神道,對天下蒼生,都是一大幸事。”
“我北洲神道大大小小萬千神祇,自應對先生深懷感恩之心,北洲黎民乃至天下蒼生,終有一日亦會對先生感激莫名。”
李往矣謙遜回道:“神君言重了,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晚輩隻是一閒散讀書人,可擔不起如此大義與盛名。”
“隻是一閒散讀書人?”
玄都神君臉上浮現淡淡笑意,雙瞳突然閃爍神光,緊緊地看著李往矣。
李往矣坐於茶樓之中,卻仿佛來到了一處無上神國,隻見一尊比山嶽還要高大,金光萬丈的神祇,矗立在天地之間。
神祇威嚴,高高在上地俯視著自己。
李往矣一身青衫,站在神祇面前,比螻蟻還要渺小。
他仰頭看向這尊比山嶽還要高大的神祇,毫無疑問,他正是玄都神君的真正金身。
無窮的威壓,自巨大神祇金身中散發出來,充斥整片天地。
而後整片天地的威壓,彙聚了神祇金身之前的青衫身影上。
螻蟻何以與一洲神君相抗?
隻是這股神祇威壓,並不能壓服那青衫身影。
李往矣心念一動,伴隨一道浩然之氣閃現,如螻蟻般的身影,瞬間也變得無比高大,與金光萬丈的神祇金身平齊,不相上下。
一書一世界,萬氣蘊萬法。
這次李往矣沒有展現他的萬千鴻蒙小世界,而是使出了法相天地】神通。
在這座無上神國之中,高大入雲的神祇主宰天地,卻有一道青衫身影,與他平視。
隻要我不願意,就算是北止戈洲的第二神祇,也休想壓我。
那大過山嶽的巨大神祇,漠然地看著面前的青衫身影,隻是無論他如何瞪視,那與他平齊的青衫身影,都不為所動。
甚至還拿出一卷散發著鴻蒙之氣的書籍,漫不經心地翻閱起來。
當看見那高大的青衫身影,真的不受影響,於神國中看得進書,巨大神祇寬闊的面容上,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
而後金光一閃,天地渙散,神國消失。
李往矣回歸了小鎮茶樓,手裡捧著一卷名叫《北洲舊神考的書籍,正認真閱覽。
旁邊的翠裙女童,也湊過去,好奇地看著書裡的內容。
對面一襲長衫的玄都神君,看到這情景,久久無言。
終於,李往矣看完了《北洲舊神考的最後一頁,收起了書籍,對對面之人說道:“不好意思,看得太入神了,涼了神君斟的茶,真是罪過。”
玄都神君淡然道:“無妨。”
然後又給他換了一杯新斟的熱茶。
李往矣舉起杯子,一飲而儘,然後起身拱手道:“多謝神君款待,今日茶已飲,在下告辭。”
“李先生慢走。”
沒有更多言語,李往矣帶著小芊君,下了茶樓。
當他們走到大街上的時候,三樓裡的高大文士,悄然消失,連一件茶盅都沒有留下。
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回頭看了一眼茶樓,確認那位神君已經離開,小芊君按捺不住道:“大師兄,剛剛那位……是想要做什麼?”
李往矣輕搖折扇,渾不在意道:“可能是閒的吧。”
小芊君不懂。
其實李往矣也沒太明白,隻能懷疑或許是與桃花神劉何處,這第二尊天地神祇有關。
小芊君也因這位神君,想到了劉何處,嫩聲問道:“大師兄,後天就是七月初一遊神會了,劉何處姐姐會來麼?”
這一日在山下各個小鎮閒逛,她已經知道幾乎所有北止戈洲的神祇,都會來參加百年一度的遊神會。
畢竟這位東華山神主,乃是北止戈洲毋庸置疑的第一神祇,又是不受山河氣運、人間香火束縛的天地正神,整個北止戈洲的神道運勢,都受其影響。
“應該會來吧,畢竟都是天地封正之神,雙方之間或許有某些神道宿緣也不一定。”
“太好了,我還真是有點想念劉姐姐了,還有楠君姐姐、橫北大叔、魏綸大叔他們。”
“為什麼楠君是姐姐,那兩位是大叔?”
“因為他們看起來比較老?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覺得這麼叫最順口。”
李往矣揉了揉小家夥的小腦袋,也不知道郭橫北和魏綸兩人,聽到了這番話,會是什麼感覺。
說起來自虔國黃鸝渡一彆,一直未有聯係,也不知道斬魔小隊現在怎麼樣了,安葬馮穀骨灰了沒有。
三人經過靈龜小鎮之後,實力都大增,尤其是郭楠君,得碧落世界天地本源洗練,又有《上清六甲秘術,必然進步神速。
回歸大魏途中,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等送完禮,參加完遊神會,可以走一趟大魏京城,除了見見幾位故人外,也需了卻一段舊怨。
當師兄妹倆走出茶樓的時候,東華山上,風娘收回了看向山下的目光,臉上卻猶自有些幽然。
“陳玄都,還好你最後忍住,收手了,要不然你這金身,還得再碎一次。”
“先生可是我家未來姑爺,你也敢窺探,這第二神祇真是當得越來越昏頭,沒有前途了。”
走過一趟小陰間後,連她家主人,都不能隨意窺探先生的運勢了,何況是第二神祇。
搖搖頭,她走出了風神殿。
就在這時,天上落下兩道身影,一位高大強壯,身穿獸皮;一位身材矮小,卻精神矍鑠。
正是去天穹一戰的赫連橫山、唐釣鼇兩位大洲最強十人。
此時兩人的模樣都不太好,赫連橫山鼻青臉腫,唐釣鼇身上也有幾處拳印,一時竟是看不出來誰占了便宜,誰吃了虧。
看到兩人歸來,一直在等候的西北烽火洲黑通天、白沙法王,東蓬萊洲的景春大劍仙、司馬聞音女子劍仙,也都迎了過來。
止戈山老祖穰苴,琅琊學宮大執事徐子謙,也跑過來湊熱鬨。
“唐老、赫連先生,你們這是誰贏誰輸了?”風娘問道,明顯一副不怕事大的樣子。
唐釣鼇嘿嘿一笑,赫連橫山則神情淡然,卻都沒有開口。
從他們這反應,仍是看不出誰勝誰敗,這關係這兩位大洲最強十人的顏面,也在一定程度上,關係著兩個大洲的氣運。
但顯然,他們是不會告訴大家了。
眾人隻能猜測,或者等三年後,大洲金榜再次更新時,或許能從兩洲天榜上,看到相關記錄。
風娘卻想著,既然這兩位不說,等會兒去問問主人。
以主人的神通,肯定能知道誰贏誰輸。
赫連橫山和唐釣鼇互瞅了一眼,便轉身走向自家大洲的禮賓大殿。
黑通天、白沙法王,和景春大劍仙、司馬聞音各自跟上。
止戈山老祖穰苴看了則直撫胡須,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都是一洲最強十人之一,站在整個天下的最高處,結果這老兩位,卻跟兩位老小孩似的。
也不怕在後輩面前丟人。
還好這裡是東華山,有神主娘娘坐鎮,要換了一個人,還真不一定能鎮得住他們。
“穰苴前輩,你去山下走了一趟,感覺各洲小夥兒們,都怎麼樣?”風娘問道。
在赫連橫山和唐釣鼇兩位老不休天穹大戰的時候,穰苴抽空到山下各個小鎮溜了一圈。
聽到詢問,他笑嗬嗬地道:“很好,不管是北洲的後生,還是東洲、西北洲的年輕人,都表現不錯,打得很厲害。”
“這天下,終究是屬於他們的啊,我們都老了。”
風娘笑道:“穰苴前輩不必帶上我,我可不老。”
聽到這話,穰苴和徐子謙一起笑了起來:“風神大人確實不老,正是神韻風華之時,是老夫錯了。”
正說笑著,風娘腦海裡突然出現了一道神念。
她側耳傾聽。
穰苴發現她的異樣,問道:“風神大人,怎麼了?”
風娘聽完回道:“山下有十幾位老頭老太太,一起帶著家中的子女上香叩拜,說是三洲年輕人之間的較量,讓各個小鎮都鬨哄哄的,影響到了鎮子裡的安定,尤其是影響到了夏收。”
“主人有令,立即停止這場鬨戲。”
穰苴和徐子謙對視一眼,沒想到這事竟然驚動了神主娘娘。
穰苴當即說道:“我去找景春和白沙法王。”
山下這場暖場大戲,是三洲共同發起的,要停下,自然也要一起出面。
很快東華山下,所有的年輕天驕、青年大宗師,腦海裡都收到了一條神念,所有交手激戰的人,不管勝負如何,都立即停了下來。
各個小鎮,恢複了寧靜。
李往矣還沒有找到少女仙龍練霓兒,聽到這個消息,抬頭望了一眼雲端之上的東華山神宮。
能因山下民眾的祈禱,便停下三洲大爭之鬨戲,這位頗具傳奇色彩的神主娘娘,在他心中的印象,有了一些變化。
很快夜色降臨,李往矣終於在一家酒館的後院裡,發現了正在昏昏大睡的少女仙龍。
沒想到這貨沒打幾場架,就又喝上酒了。
就她那酒量,沾了酒不醉倒才怪。
這回也不知道要睡到猴年馬月,會不會錯過接下來真正的三洲大爭。
他搖搖頭,也不管她了,反正她是真龍之身,在這東華山下,也沒人能傷害得了她。
轉眼一夜過去,距離七月初一百年一度遊神會的開啟,隻剩下一日。
東華山周邊的各個仙家渡口,仍有一條又一條仙家寶船,從世間各地飛來。
傍晚的時候,李往矣帶著小芊君終於上了東華山,並報出了名號。
他被一位嬌俏神婢,領到了東華山神宮最上一層的禮賓大殿。
剛入夜,就有人來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