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儒生與道子(1 / 1)

剛入寒州城,李往矣和小芊君就被一群身披戰甲,手持長矛的士兵包圍了。

這讓他有些意外,卻也沒慌亂,從容而立。

一位身著金甲,腰彆橫刀,佰長模樣的軍漢,走上前來,盯視著被包圍的青衫書生。

“你可是顧天舉?”

李往矣搖頭:“不是,在下李往矣,不知軍爺擺下這等陣仗,是何緣由?”

軍漢仔細打量著他:“一襲青衫,身材挺拔,長相俊朗,你真不是顧天舉?二小姐手裡有你的畫像,你可莫要哄我,否則罪加一等!”

李往矣微笑回道:“真不是,我是從中域大魏來的,今日第一次踏足寒州城,與任何人皆無瓜葛,更非軍爺口中的顧天舉。”

軍漢還是懷疑。

就在這時,街道上響起一串響亮的馬蹄聲,一位碧裳少女帶著幾位隨從,策馬而來。

很快幾匹快馬就來到了城門前,士兵們讓開路來。

“馬騰,你們圍著這位秀才作甚?”碧裳少女一勒馬韁停下,掃視一圈問道。

軍漢抱見禮道:“二小姐,他……”

“你們認錯人了,他不是顧天舉那個王八蛋!”碧裳少女打斷道。

也明白什麼情況了,對李往矣抱拳致歉:“這位秀才,馬騰他們誤把你認作了其他人,多有冒犯,我代他們向你道歉!”

竟是位豪爽利落的少女。

李往矣拱手回禮道:“無妨,既是誤會,說開了便好。”

少女點點頭,從腰間儲物袋裡拿出一副畫像,遞給軍漢:“這是畫師剛畫出來的,這才是那個王八蛋,你看一下,彆再鬨笑話,耽誤正事。”

軍漢打開仔細一看,見畫裡的人二十出頭,一身青衫,手執玉扇。

再對比一下眼前的青衫書生,確實不是同一個人,眼前的青衫書生要比畫裡的那人,更加清逸俊朗。

他當即合上畫像,也抱拳道:“對不起李公子,是某眼拙了,誤把你當做那顧姓惡賊,還請見諒!”

李往矣再次回禮:“無妨!”

隨後碧裳少女便帶人離去,策馬出了城,軍漢馬騰帶著士兵跟上。

江風吹襲,隱隱傳來幾句對話:

“二小姐,那顧天舉怕是早就逃出了寒州地界吧?還能追的上嗎?”

“那王八蛋敢欺騙大姐的感情,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陸雪瑛也要把他抓回來,扒了他的皮!”

城門口有不少行人、商販,等少女和兵丁都遠去後,立即小聲議論起來。

李往矣聽了一耳朵,得知那位豪爽的碧裳少女,是寒州太守的二女兒,上面還有一位姐姐名叫陸水柔,與一位顧姓書生相好,鬨得滿城皆知。

等太守大人禁不住女兒的苦苦哀求,終於首肯後,那顧姓書生卻又不知什麼原因,棄陸大小姐而去。

很像一出才子佳人的話本。

李往矣沒去管這些閒事,領著小芊君,前往位於城東的落花台。

落花台是寒州城最著名的樓台之一,聳立於寒江邊上,往裡可覽全城巷陌街景,往外可看寒江水天一色。

落花江月,是寒州八景之一。

不過落花台最負盛名的,卻不是它的景觀與樓閣,而是關於千古詞帝李後主的傳說。

李後主本是南夢華洲的一位帝王,禦極後縱情風流,怠於國政,淪為亡國之主。

其人卻極具才華,尤擅詩詞,國破家亡社稷傾覆之後,以亡國之悲愴哀戚,反得詞中真意,一躍由人間君主,晉升仙家聖人,成為名揚九大洲的千古詞帝。

傳聞他成聖時,一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便引得九天愁雨降臨人間,化作一江春水,泱泱東去。

人雖成聖,家國卻已不再,佳人亦已逝去,了卻舊事後,李詞帝雲遊天下,行跡遍布九大洲。

據傳他最後一站,來到了這寒州。

某個細雨潺潺的春日,於寒江邊臨江而眺,留下一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便消失於人間,從此杳然無蹤。

後人為了紀念這位千古詞帝,於他臨江處,建了一處樓台,便是今日的落花台。

落花台上,李往矣聽著一位氣質儒雅的老人,與七八位兒童,講述這落花台的曆史,有些感懷。

若是這位李後主當年不縱情風流,而是勤勉執政,或許就不會有“最是倉皇辭廟日”,不會有“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也不至於“人生長恨水長東”。

當然,那樣的話,可能人間就會少一位千古詞帝。

誰知道呢?

李往矣不打擾儒雅老人,給家族後輩懷古說今,寓教於樂。

他領著小芊君,去樓台另一角,暢覽寒江壯闊之景。

落花台下,一處街鋪裡,一位四十出頭的婦人,聽到儒雅老人說起李詞帝當年的各種奇聞逸事,卻啐了一口。

“我呸!就他也配稱千古詞帝?不過是一棄國違命侯而已!”

婦人罵完嗑起了瓜子,似乎尤是不屑,又把嘴裡的瓜子殼,狠狠地吐到地上。

“周大娘子,這塊梳子怎麼賣?”一位年輕姑娘進店,看中了一把樣式精致的牛角梳。

“五文錢,你要是罵一句爛慫違命侯,免費送你。”

“這……”

年輕姑娘臉皮薄,最後還是選擇了掏錢。

從落花台下來的李往矣,剛好看到這一幕,笑了一下,領著小芊君離去。

隨後師兄妹倆,又去了寒州另一處名勝斬龍崖。

斬龍崖也有一個很有名的傳說,據說在四百年前,當時的寒州還不屬於大順,而是歸屬於一個小國。

寒江下遊一處野灣裡,盤桓著一條惡龍,每月向寒州城索要一對童男童女,若是不及時送去,便水淹寒州八百裡。

小國力微不能製,隻能上供。

後來,城外一村婦因五歲女兒被選中,即使拚命也不能阻攔,便跑到城門之外,大罵州城所有人,又指天而罵,恨天不公。

其聲嘶啞,其喝淒厲,太守未出,天公未顯,卻引得一過路仙人,跨越千裡而來,一刀斬殺惡龍。

被斬下的龍首,像一座小山那麼大,龍血噴射上天,化作血雨,下了三天三夜。

李往矣來到斬龍崖前,遠遠地便看到一副無比巨大的骷髏龍首,橫放於江崖之上。

那巨大骷髏龍首的斷口處,仍舊殘留著一股精純的刀意。

不用施展【天人感應】神通,他就恍惚能看見,一位放浪不羈的刀客,聽得村婦的怒罵,踏空而來,輕斬一刀,便讓那惡龍授首,而後瀟灑離去。

從斬龍崖下來,他又去往了老船夫提到的,位於城北的聞雞書院。

聞雞書院是寒州城首屈一指的儒家書院,書院山長素有賢名,幾乎每個來到寒州的外鄉讀書人,都會去拜謁。

然而等李往矣和小芊君過去,書院卻空了。

山長帶著全院師生,效仿至聖先師,外出遊學去了,隻留下一個瞎眼看門老頭。

李往矣無奈,隻好等下次有機會,再去拜訪。

傍晚時分,他領著小芊君,去往老船夫提到的最後一處值得一去的地方——青蓮觀。

青蓮觀位於寒州城城西,青蓮湖邊。

觀主是一位跛腿老道,長相雖然有些不堪,品格卻極好,一手道法更是不俗,州城內外但凡有誰家遭遇了鬼祟邪異之事,都會來青蓮觀求助。

老道及一眾徒弟,也從來不推辭,且隻管斬祟誅邪,不索取任何報酬,觀中用度全靠自食其力。

寒州儒家書院之外,原本以佛廟為盛,自青蓮觀建立後,卻有道漲佛消之勢,州城崇道之風,一時蔚為大觀。

李往矣和小芊君,還未抵達青蓮湖,便看到許多民眾,攜香帶燭,湧向那座位於湖邊的簡樸道觀。

李往矣攔住一位上了年紀的婦人,問道:“大嬸,伱們這麼匆忙趕去青蓮觀是為何?”

大嬸看了一眼清逸俊朗的青衫書生,又看看他身邊,背著小書箱的翠裙女童。

和藹問道:“後生,你們是從外地來的吧?”

李往矣點頭:“是的,我們是從西邊陵州來的,今天剛到寒州。”

大嬸笑道:“那就不奇怪了,你是外地人不知道,青蓮觀餘老真人,請了東境長春觀的流景仙人來講道,連開三天法會,今天是第三天!”

“那流景仙人,可是東境道門頂頂有名的道子,這個機會十分難得,城中所有的信徒,都來了。”

李往矣有些訝然,問道:“您說的流景仙人,可是南流景?”

大嬸驕傲點頭:“不錯,就是他!我聽了流景仙人兩日法會,收益很大,感覺今天再聽一課,就能悟道,成為修道仙人了!”

李往矣看了一眼大嬸的根骨、資質,沒有說話。

大嬸急著趕去道觀,搶占好位置,也不再多說,揮了揮手,就提著小馬紮匆匆離去了。

小芊君看著那從各個方向,湧向道觀的人潮,卻有些好奇:“大師兄,那位南流景道子很有名嗎?”

李往矣笑著點頭:“的確很有名,他可是連續三年,位居北洲人榜前十的絕世天驕,東境道門魁首長春觀老觀主的關門弟子,真正的道門道子。”

小芊君眨眨眼:“他比大師兄還厲害嗎?”

李往矣摸了一下她的頭,回道:“你應該問,他比謝家子害還厲害嗎。”

小芊君哦了一聲,問道:“那他比謝家公子還厲害麼?”

“厲害一點,差不多到九境了吧。不過他比謝嘉樹大五歲,五年之後的謝家子,未必會弱於他今日之風采。”

李往矣嘴角笑意輕揚:“畢竟,謝大公子可是謝家玉樹,寒山門面啊,怎麼能比彆家嫡傳弱呢?”

“小芊兒,你說是不是?”

小芊君點了一下頭,但她總覺得大師兄這笑容有點壞壞的。

“小芊兒,你說我是不是該修書一封,寄回書院,讓先生和董、柳兩位夫子,一起督促一下謝家子,讓他快點修煉,早日升境?”

“有個北洲第一天才葉歸人,壓在頭上也就罷了,怎麼能讓這位流景仙人,也壓在頭上呢?有失我寒山門面的身份啊。”

小芊君確定了,大師兄不是笑容有點壞,是人有點壞。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一道清澈的聲音:“我要是謝嘉樹,非啐你一臉不可。”

小芊君循聲看去,隻見青蓮湖邊柳蔭處,不知何時多了一位豐神如玉,白衣出塵的青年道人。

白衣道人正朝兩人走來。

小芊君看看他,又看看身旁的大師兄,大眼睛撲閃,有些不明白是什麼狀況。

李往矣卻搖了搖折扇,很是不屑:“有本事你現在啐,看我不把你這醜陋嘴臉用映照道法拓印下來,發給觀裡那些大媽大嬸看?”

“呸!”

白衣出塵的青年道人嘴一張,一口吐沫飛向李往矣。